土庫美人是世界上最後一批興建大型金字塔的人。
這是歷史上最神秘的文明。
他們着迷於興建金字塔,直到着迷成了恐怖。城市陷入了暴力與流血。
然後,整個文明從地球上消失。
像每一個原始部落,他們是我們遺失的古文明,他們的文明,不過是件外衣,裏面裹着的是愚昧的肉體。直至某天肉體腐化,我們發現了那件華麗的外衣仍然完好,那肉體卻還是在外衣的包裹下不甘地散發腐臭,證明它曾經是那麽偉大的存在,是那麽偉大的信仰。大到可怕,另人難以置信。
在安第斯山腳,他們共建了250多座金字塔。無疑,在當時生産力水平落後的情況下,對處於原始社會生活的蘭巴剋人來說,這是一項非常巨大的工程。如同每一個文明興建金字塔,這是一種信仰,附在金字塔上。或是個墳墓,或是個神殿,他們在這些磚塊上灑下的不僅是汗,還有血。他們井然有序地進行着,儼然一個磚塊工廠。
是信仰的作用,他們可以耗盡心血完成如此一個浩大的工程,同樣也是因為信仰,他們可以揮之一矩,轉身離開。
蘭巴耶剋人信奉神明。閃電雷聲全是來自神的旨意,威嚴地讓沒一個蘭巴耶剋人敬畏。在自然面前,他們顯得更加渺小,任何一個自然災害就可以將他們毀滅。他們渴望以相同超自然的力量,控製自然,於是,他們興建金字塔——那個在外型上復製了山的建築,因為他們相信,山是神明的力量。或許是對神明力量的覬覦引起了神的不滿,他要給愚昧的蘭巴耶剋人懲罰,要他們放棄這種可笑的想法。自然災害毫不留情地襲擊着土庫美,不會給金字塔一點面子。
然而蘭巴耶剋人的思想其實很單純,如同他們的信仰,他們無法理解神的旨意,一心衹是想活下來,僅僅衹是活下來。他們單純地相信神明的善良,咎其自身,燒毀了他們認為被詛咒了的金字塔。他們認為用火可以淨化惡靈觸碰過的地方。信仰中的神是不會出錯的,錯的衹有人類本身。
對待關於神的事情,他們嚮來認真,毫不馬虎,可以連續兩次燒毀辛苦建起的建築。
當西班牙人騎着他們從未見過的高頭大馬踏進南美洲時,他們認為這是諸神發怒的象徵,儘管西班牙人的鐵蹄並沒有任何要踏入土庫美的徵兆。他們還是誠惶誠恐地要給諸神獻上祭品。更高一層次的祭品,例如人類,或許可以安撫神明。於是,無論男女,甚至是五歲的兒童,都被拿去了祭祀。他們被極其殘酷地殺掉。瞭解死亡將至,但吃了阿瑪粒種子的身體無法進行反抗。最後被挖出了心髒,由滾燙的熱血滴下,來安撫一直支撐他們信仰的神明。
縱使如此,當殖民統治劃過土庫美的時候,這個三千年的傳統終於從此結束。龐大而華麗的土庫美金字塔文明被蘭巴耶剋人冠以被詛咒了的罪名,在火光中翩然離去。
今天我們再次踏上她的土地,聽她娓娓講起這個古老的故事。墻壁上火燒的痕跡依然清晰可見,印着那天她在一片火紅中絶世獨立的舞蹈。
金字塔何辜。愚昧的信仰註定被詛咒。她,不過是個犧牲品.
古老的傳說與新的考古發現,開始密切吻合。當地人告訴我們有關過去的種種傳說。而我們從土庫美金字塔基部與頂端挖出骨骸時,那些協助挖掘的當地工人露出一副毛骨悚然的樣子,也可以明顯地看出來。沒有人會懷疑,現在仍居住在這個河𠔌的人,幾乎都是西班牙人時代之前的當地人後代。他們曬得紅銅般的臉龐堅毅而輪廓鮮明,和莫奇卡出土陶器上的史前人像一模一樣。在四個世紀以前,西班牙史學者的編年史料中,記錄的同樣的傳統風俗,如今依然鮮明地存留在當地人記憶中。
衹有考古的挖掘,可以告訴我們土庫美最真實的歷史。雖然如此,如果忽略了那些大談秘魯是何等神聖的國度的口述歷史,也是不公平與不智之舉。住在北部海岸的人們說得出自己的族譜,這是西班牙人登陸時,由兩位早期的歷史記錄者分別記錄下來的。這兩套記錄,嚮後人透露出先期移民在土庫美正下方的蘭貝耶剋海灘登陸時的壯觀。
其中之一,是由在同一個海灘登陸的卡貝羅返野筒ㄑ巧窀福‵ather Cabello de Balboa)所記錄的:
蘭貝耶剋的人說(所有住在附近的人也都同意這說法),在很古老的年代,古老到連他們都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年代,曾經有一大群人駕着輕木筏從秘魯北方而來。這個族群的領導者是個英勇又有才華的人,名叫南姆拉普(Naymlap),他有許多妻妾,據說正室名叫捨特妮(Ceterni)。同時,他也是這一大隊人馬的船長和領袖。
我們也得知,單是南姆拉普的族裔就有四十名成員,許多人的名字迄今還存在於人們的記憶中。他在這個海灣的落腳處,正好是土庫美遺址的下方。當時,一個吹着海蠃的手下先行,告知衆人他已到達;另一個負有特別任務的僕人則預先走在他前方,在地面撒上貝殼。他隨船帶來一尊石像,安放在他後來所建造的巨形神廟金字塔卓特(Chot)中,現在仍聳立在距離海岸約三公裏處,像一座高大的山丘。他的兒子修姆(Xium)日後成為卡拉王國(Calla)的創始者,建造了土庫美這座神廟城市。
南姆拉普王朝統治蘭貝耶剋𠔌地長達十代之久,直到坦普雷剋王(KingTempellec)時代,纔决定把古老的神像移到其他地方。接着,此地開始出現前所未見的暴雨,傾盆大雨和洪災持續了三十天,然後是一整年艱苦的幹旱與饑荒。祭司和首領們把災禍歸咎於坦普雷剋王,認為是他移動石像所造成。他們捆起坦普雷剋王的手腳,將他放入一艘輕木筏,丟入大海。隨着坦普雷剋王被漢伯特洋流漂走,土庫美的口述歷史就此結束了。
有些殘缺不全的傳說指出,土庫美的地名來自卡拉剋王(KingCallac)時代的一位首領“土剋米”(Tucmi)。另一個傳說也頗有說服力:土庫美原名“LugardeAra?觡a”,意為“蜘蛛之地”(PlaceofSpider)。
為何與蜘蛛有關呢?有一則神話的意義立刻凸顯了出來。當沃特仍在西潘挖掘另一座皇室墓穴時,他所挖到的一尊偉大的國王人像,頸子上有一條極為華麗的裝飾品:由十衹蜘蛛構成的沉重金鏈,每衹蜘蛛都嵌在一張用金絲編成的細蜘蛛網上。雖然由身體和八條腿的特徵可以具體地看出是蜘蛛,不過,每衹蜘蛛都有漂亮的人類頭顱,腹部也有象徵皇室的羽狀蛇形圖案。
純金的蜘蛛圍繞在一尊西潘之神的頸子上,而在土庫美幾英裏外的蘭貝耶剋𠔌地,曾經被稱為“蜘蛛之地”。這個𠔌地上的長耳族皇室,和發現復活節島並定居在那裏的長耳族,是不是有一些關聯呢?如果有,就可以解釋為何復活節島民在第一批傳教士抵達時,能以那種無法解讀、衹能靠心領神會的記錄石板,口述他們的傳說,指稱祖先故居位於日出的方向,即所謂的“蜘蛛之傢”(HomeoftheSpiders)。
顯然,從我的窗戶就能夠看到傳說中的“蜘蛛之傢”。根據考古學的說法,蜘蛛國王是長耳族人。我把我的傢建在一個“歷史即是現在一部分”的地方。我問自己:“在這些尚未被挖掘的金字塔裏,到底能發現什麽秘密呢?”
其他人則問我:“為什麽要住在這裏?為什麽不讓別人來挖掘?如此你就可以享受安穩的現代生活了!”
對於想知道答案的人而言,這是個漫長的故事。這個故事的內容,每隔幾年,我都會在自己的冒險故事裏提上一提,有些則在純學術研究的文集中提起過。重複的部分,我會在以下的故事裏少說一些。這是一則來自挪威小鎮的男孩因為對自然的熱愛而成長的故事,他覺得當代文明的方向是錯誤的,是在沒有藍圖的情況下,試圖建造一座新的巴別塔{1}。我們正在砍伐一棵自己也身在其中的自然之樹的枝幹。如果上帝創造了自然,我們就應該尊重它;如果沒有上帝,那麽,自然就是人類的創造者,我們更有尊重它的理由。
自然在我幼年歲月裏的意義,就像我們小鎮上的教堂對許多成人的意義,以及工作間或車庫對我那個年紀的大多數男孩的意義。我開始對能與自然親密、和諧並存的族群及其文化着迷。
在波利尼西亞的歡樂日子裏,不管大人或小孩,都是太陽的子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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