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风华
  邵风华(1969年12月—),著名诗人、批评家。1983年开始诗歌写作,2002—2004年初漂泊于外高加索地区,旅居巴库。著有诗集《下落不明》、诗合集《黄河口诗人部落》,随笔集《不辞怀抱》及小说、批评文字若干。主编民刊《诗歌》。现居东营。
  2004年与长征、格式、安琪、马知遥等发起并参与“极光论战”,以“刀劈”谢冕、吴思敬,批判“安全写作”及“主流意识形态批评”等文字激起波澜。其“召唤抒情诗”的文章在《新京报》发表后,亦广承应和,多方转载,重新引发对抒情诗的思考。
  2007年写作《批评的堕落,或一种诗歌理论》,对批评界的陋习及对郑小琼诗歌的盲目追捧提出严厉批评,得到众多诗人的呼应。
  诗选:
   徒骇河
  年轻时我在徒骇河边戏水、失恋
  年轻时我把莫名的忧伤
  刻上岸边年轻的白杨
  “风华断肠处”-----我记得
  那是我以刀代笔
  那是我皱着眉
  刻下了整个世界的忧伤……
   它们常常忘记了飞翔
  这些麻雀们
  这些最小的社员
  生产队的晒场上
  它们像一排小学生,排得多么整齐
  晨光中它们在练习
  飞翔
  一块块褐色的泥巴
  被甩到电线杆上
  它们对土地神,充满敬仰
  它们对丰收神,充满敬仰
  它们对劳动神,充满敬仰
  它们常常忘记了飞翔……
   梨树
  我只能描绘梨树,
  我只能描绘春天。
  梨花落了,
  这两棵梨树,一前一后
  撕下自己的花瓣,
  就像那些穷地方来的女孩子,
  迫不及待地
  让自己怀孕、流产。
  我只能描绘梨树了,
  我只能描绘春天了。
  护城河边的白石桥,
  陷入沉默。
  梨树闹得够了,静下来。
  但它并不比石桥,
  更沉默。
  同样地,
  石桥也不比我从前的生活,
  更沉默……
   交谈
  在春夜的尽头我望见了黎明
  在春夜中我依偎着一棵发芽的柳树
  它睁大的眼睛不是出于惊吓
  街道上,我听见大人们交头低语
  他们肯定不会谈及命运
  却又时时被岁月催逼……
  公园背面
  白天我来到这里
  公园背面 偷偷藏起我的翅膀
  紫叶李下的阴影 和 一篮子碎金
  一架微型飞机被派遣 去侦察
  一个人去年的行踪
  这一小截公路 路两旁
  不知名的灌木丛生 我对这一带
  并不熟悉
  当夕光渐暗 我折下
  一小段柳枝 却不送给任何人
  一对年轻的情侣 摁响车铃
  消失在公路尽头
  此时夜色降临了 就像是
  他们脱下来 甩在身后的衣服
   10月23日
  我当然要放下它们
  在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放下画夹,一个模仿之物
  我放下塑料瓶,牛奶已被我喝光
  牛群相隔遥远
  我放下太阳
  阳光洒下来,披头散发——
  我的味道是太阳的,不再潮湿、阴冷
  不再像隔夜的女人,不小心
  就会失去生殖的能力
  在早晨
  我目注那些大街上过往的
  她们一脸倦容、水波不兴
  仿佛刚刚度过了此生
  最动荡的一晚
  10月24日
  我不知道
  在夜晚还会有这么白的
  白云。客人在酒店外
  感到一阵晕眩
  空白也只是一个瞬间
  我承认我总是心怀忧伤
  我知道我所经历过一切
  还会被他们
  再一次经历
  秋夜短暂
  所有想珍惜的都已经来不及
   10月25日
  是在昨天
  一些人出来了
  另一些人
  四散而去
  是在昨天
  一些人把翅膀
  藏在身后
  显得多么无辜
  是昨天而不是
  这样的夜晚
  我坐在窗内
  听见警报
  再一次响起
  他们模拟一次虚无的轰炸
  我们就准备无数次真实的死亡
   秋兴
  1
  我们在玻璃墙内
  相对而坐
  静穆如凋败的野菊
  2
  我半生居此
  也从未看见
  我的兄弟们
  如落叶归来
  他们衣不蔽体、满面感伤
  他们身披落日
  头发上沾满寒星
  他们归来
  是要与我同诵
  一首哀伤的诗
  3
  我必居于小城一隅
  我必将于此终老
  我必是大地上
  一个小小的谬误
  但无伤大雅
   冬日阳光
  坐在冬日的阳光之下
  我没有想到会如此温暖
  很久了,没有这样静下来
  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就这样坐着,远远看起来
  就像是一个傻瓜
  那又怎么样呢?我安静,并且
  感觉到这安静的美好
  天气预报上说:寄语浮云晚霞
  关注天气变化。真他妈的
  人人都在写诗,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人人都在恋爱,我还有什么好爱的
  此刻我只想喝酒
  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哪怕是个男人
  而如果是个女的,也没什么不同
  此刻我只想喝酒,不想做别的
  不想跟人说登高、怀人
  不想对自己说明月,已出天山
  不想行拥抱接吻之事
  我只在我这里,黄河入海
  我无法入黄河,太阳这么温暖
  有什么可说的呢,我想说
  杨黎,在天通苑喝啤酒、吃烤黄鱼
  感觉真是美好,我想说
  乌青,在如此冬日奔赴丽江大理
  是否会遇到,一个单身旅馆的老板娘
  她风姿绰约,喜好饮酒,喜好说他妈的
  喜好说这逼那逼
  其实我真想把兄弟们叫到这里来
  到我身边,这里有一条河流到很烂
  终日浊黄,仿佛快要闭经
  我常常在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
  翻看李苇拍摄的那张照片
  恍若隔世,恍若前尘,恍若一缕忧伤
  自老李走后,每宿酒店
  我都在半夜把耳朵贴在墙上
  那日在济南亦复如此,只可惜
  隔壁不是周公度。我还对朵渔说
  去我那吧,带你去看黄河入海
  朵渔说,你起个题目嘛
  是啊,我正在起题目,或者
  已经起出了题目,哪怕它可能很烂
  哪怕女诗人悄悄出墙,男诗人公开闭关
  我都要请你们过来,我们吹牛、聊天
  请你们过来,我们去海边吹风,去风中饮酒
  在酒后脱衣服、朗诵
  我们还要一起坐船,去看看黄河
  欺负大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