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詩歌與音樂之美
禾黍離離半野蒿,昔人城此豈知勞。 水聲東去市朝變,山勢北來宮殿高。 鴉噪暮雲歸古堞,雁迷寒雨下空壕。 可憐緱嶺登仙子,猶自吹笙醉碧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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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是有名的古城,東漢、曹魏、西晉、北魏曾建都於此。隋煬帝時,在舊城以西十八裏營建新城,武則天時又加擴展,成為唐代的東都,而舊城由此蕪廢。許渾這首詩是憑吊故城感懷。
登臨送目,一片荒涼頽敗的圖景展現在眼前:禾黍成行,蒿草遍野,再也不見舊時城市的風貌。“禾黍離離”,是從《詩經·黍離》篇開首的“彼黍離離”一句脫化而來。原詩按傳統解說,寫周王室東遷後故都的傾覆,藉以寄托亡國的哀思。這裏加以化用,也暗含對過去王朝興滅更替的追思。
由城市的衰敗,詩人轉念及當年興建時的情景。“城此”的“城”,這裏作動詞用,築城的意思。“豈知勞”的“知”,這裏有管得上的意思。勞動人民世世代代不辭艱辛,用雙手修建起這座城市,任其棄置廢毀,豈不令人痛惜?
詩人的聯想活動接着嚮更廣阔的方面展開。“水聲東去”,既是寫的實景(故洛城緊靠洛水北岸),又有雙關寓意。《論語》記載孔子有一次經過河邊,望着滔滔不息的河水嘆息道:“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詩人也是由腳下奔流嚮東的洛水,生發出光陰流逝、人世滄桑之感:昔日繁華的街市、隆盛的朝會、熙來攘往的人群、多少悲歡離合的情事,都在這嘩嘩不停的水聲中變幻隱現,而終歸煙消雲散。想到這一切,真叫人思潮洶涌,起伏難平!
如果說,“水聲”是動景,“山勢”就是靜景,動靜搭配,以滄桑之感暗中聯繫。洛陽城北有芒山,一作邙山,綿亙四百餘裏,成為古都的天然屏障,居高臨下,可以俯瞰全城。東漢梁鴻《五噫歌》雲:“陟彼北芒兮,噫!顧瞻帝京兮,噫!宮闕崔巍兮,噫!民之劬勞兮,噫!遼遼未央兮,噫!”而今,城市雖已不復當年繁盛景象,而那殘存的宮殿卻還高聳着,仿佛在給歷史作見證。用靜物這麽一襯托,人事變遷之迅速就感受得格外強烈。這一聯表面看來是寫景,實際上概括了上下千年社會歷史的巨大變化,藴含着詩人內心無窮的悲慨,歷來為人傳誦。
第三聯由奔馳的想象折回現實,就眼前景物進一步點染氣氛。暮雲、寒雨、古堞(城上的矮墻)、空壕,合組成一幅凄清的畫面。空寂之中,幾聲鴉噪,數點雁影,更增添了蕭瑟的情味。
結末又從世事無常推想到神仙的永存。緱(gōu勾)嶺,即緱氏山,在今河南偃師東南,距洛陽約百裏。傳說東周靈王的太子晉修仙得道,在緱氏山頭騎鶴升天而去。後人紛紛擾擾,可有誰能象王子晉那樣逍遙自在地超脫於塵世變遷之外呢?詩人無法解决這個矛盾,衹能用一聲嘆息來收束全篇。
許渾生活在唐王朝走嚮沒落的晚唐時代。他追撫山河陳跡,俯仰今古興廢,蒼莽歷落,感慨深沉,其中隱隱寄寓着一層現實幻滅的悲哀。本篇起得蒼涼,接得開闊,對偶工整,句法圓活,在其懷古詩中亦稱名作。可惜的是後半篇比較薄弱。頸聯雖然刻畫工細,但未能翻出新意,缺少轉折波瀾之勢。結尾更落入俗套,調子也嫌低沉無力。
(陳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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