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詩歌與音樂之美


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災。
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
山中習靜觀朝槿,鬆下清齋折露葵。
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
积雨辋川庄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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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意在描寫積雨後輞川莊的景物,敘述隱退後閑適生活。首聯寫田傢生活,是詩人山上靜觀所見:連雨時節,天陰地濕,炊煙緩升;農傢早炊,餉田野食,怡然自樂的農村生活。頷聯寫自然景色:廣漠平疇,白鷺飛行,深山密林,黃鸝和唱,積雨後的輞川,畫意盎然。頸聯寫詩人獨處空山之中、幽棲鬆林之下,觀木槿,食露葵,避塵世的幽居生活。末聯連用兩典:一是《莊子·寓言》載的陽子居學道歸來後客人不再讓座,卻與之爭座。說明詩人與村夫野老打成一片了。二是《列子 ·皇帝篇》載:海上有人與鷗鳥親近,互不猜疑每日有百來衹與他相遊。一天,他父親要他把海鷗抓回傢去,他再到海邊時,鷗鳥都在天上飛舞、不肯停下。說明心術不正,就破壞了他與鷗鳥的關係。兩典正反結合,抒寫了詩人淡泊的心志。
  這首詩唐人李肇《國史補》說王維:"維有詩名,然好取人文章佳句……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李嘉佑詩也。"據傳李有"水田飛白鷺,夏木囀黃鸝"句,但李集中無此。明人鬍應麟《詩藪·內篇》說:"摩詰盛唐,嘉佑中唐,安得前人預偷來者?此正嘉佑用摩詰詩。"李與王同時而稍晚,誰襲誰詩,難以說清。宋人葉夢得《石林詩話》說: "此兩句好處,正在添'漠漠'、'陰陰'四字,此乃摩詰為嘉佑點化,以自見其妙。如李光弼將郭子儀軍,一號令之,精彩數倍。"王維詩中的意境,顯然要比嘉佑的來得開闊,深邃,色彩更為明朗。
  
  [鑒賞]
  輞川莊,在今陝西藍田終南山中,是王維隱居之地。《舊唐書·王維傳》記載:“維兄弟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葷血,晚年長齋,不衣文彩。”在這首七律中,詩人把自己幽雅清淡的禪寂生活與輞川恬靜優美的田園風光結合起來描寫,創造了一個物我相愜、情景交融的意境。
  
    “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菑。”首聯寫田傢生活,是詩人山上靜觀所見:正是連雨時節,天陰地濕,空氣潮潤,靜謐的叢林上空,炊煙緩緩升起來,山下農傢正燒火做飯呢。女人傢蒸藜炊黍,把飯菜準備好,便提攜着送往東菑──東面田頭,男人們一清早就去那裏勞作了。詩人視野所及,先寫空林煙火,一個“遲”字,不僅把陰雨天的炊煙寫得十分真切傳神,而且透露了詩人閑散安逸的心境;再寫農傢早炊、餉田以至田頭野餐,展現一係列人物的活動畫面,秩序井然而富有生活氣息,使人想見農婦田夫那怡然自樂的心情。
  
    頷聯寫自然景色,同樣是詩人靜觀所得:“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看吧,廣漠空蒙、布滿積水的平疇上,白鷺翩翩起飛,意態是那樣閑靜瀟灑;聽啊,遠近高低,蔚然深秀的密林中,黃鸝互相唱和,歌喉是那樣甜美快活。輞川之夏,百鳥飛鳴,詩人衹選了形態和習性迥然不同的黃鸝、白鷺,聯繫着它們各自的背景加以描繪:雪白的白鷺,金黃的黃鸝,在視覺上自有色彩濃淡的差異;白鷺飛行,黃鸝鳴囀,一則取動態,一則取聲音;漠漠,形容水田廣布,視野蒼茫;陰陰,描狀夏木茂密,境界幽深。兩種景象互相映襯,互相配合,把積雨天氣的輞川山野寫得畫意盎然。所謂“詩中有畫”,這便是很好的例證。
  
    唐人李肇因見李嘉祐集中有“水田飛白鷺,夏木囀黃鸝”的詩句,便譏笑王維“好取人文章嘉句”(《國史補》捲上);明人鬍應麟力闢其說:“摩詰盛唐,嘉祐中唐,安得前人預偷來者?此正嘉祐用摩詰詩。”(《詩藪·內編》捲五)按,嘉祐與摩詰同時而稍晚,誰襲用誰的詩句,這很難說;然而,從藝術上看,兩人詩句還是有高下的。宋人葉夢得說:“此兩句好處,正在添‘漠漠’‘陰陰’四字,此乃摩詰為嘉祐點化,以自見其妙。如李光弼將郭子儀軍,一號令之,精采數倍。”(《石林詩話》捲上)“漠漠”有廣阔意,“陰陰”有幽深意,“漠漠水田”“陰陰夏木”比之“水田”和“夏木”,畫面就顯得開闊而深邃,富有境界感,渲染了積雨天氣空蒙迷茫的色調和氣氛。
  
    如果說,首聯所寫農傢無憂無慮的勞動生活已引起詩人的濃厚興趣和欣羨之情,那麽,面對這黃鸝、白鷺的自由自在的飛鳴,詩人自會更加陶醉不已。而且這兩聯中,人物活動也好,自然景色也好,並不是客觀事物的簡單摹擬,而是經過詩人心靈的感應和過濾,染上了鮮明的主觀色彩,體現了詩人的個性。對於“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心”的王維來說,置身於這世外桃源般的輞川山莊,真可謂得其所哉了,這不能不使他感到無窮的樂趣。下面兩聯就是抒寫詩人隱居山林的禪寂生活之樂的。
  
    “山中習靜觀朝槿,鬆下清齋折露葵。”詩人獨處空山之中,幽棲鬆林之下,參木槿而悟人生短暫,采露葵以供清齋素食。這情調,在一般世人看來,未免過分孤寂寡淡了吧?然而早已厭倦塵世喧囂的詩人,卻從中領略到極大的興味,比起那紛紛擾擾、爾虞我詐的名利場,何啻天壤雲泥!
  
    “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野老是詩人自謂。詩人快慰地宣稱:我早已去機心,絶俗念,隨緣任遇,於人無礙,與世無爭了,還有誰會無端地猜忌我呢?庶幾乎可以免除塵世煩惱,悠悠然耽於山林之樂了。《莊子·雜篇·寓言》載:楊朱去從老子學道,路上旅捨主人歡迎他,客人都給他讓座;學成歸來,旅客們卻不再讓座,而與他“爭席”,說明楊朱已得自然之道,與人們沒有隔膜了。《列子·黃帝篇》載:海上有人與鷗鳥相親近,互不猜疑。一天,父親要他把海鷗捉回傢來,他又到海濱時,海鷗便飛得遠遠的,心術不正破壞了他和海鷗的親密關係。這兩個充滿老莊色彩的典故,一正用,一反用,兩相結合,抒寫詩人澹泊自然的心境,而這種心境,正是上聯所寫“清齋”“習靜”的結果。
  
    這首七律,形象鮮明,興味深遠,表現了詩人隱居山林、脫離塵俗的閑情逸緻,是王維田園詩的一首代表作。從前有人把它推為全唐七律的壓捲,說成“空古準今”的極至,固然是出於封建士大夫的偏嗜;而有人認為“淡雅幽寂,莫過右丞《積雨》”,贊賞這首詩的深邃意境和超邁風格,藝術見解還是不錯的。(參看趙殿成箋註《王右丞集》捲十)
  
    (趙慶培)
  
  [題解]
  
    王維既善詩,又善畫,況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該詩傳神入妙,把輞川大自然的清麗景色,一筆勾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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