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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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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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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残诗话(八):杨四平先生改诗

北残诗话(八):杨四平先生改诗

偶尔翻到杨四平先生的《20世纪中国新诗主流》,便先看起了附录一。这是一篇解读50年代产生的经典诗歌——郑愁予《错误》的一篇文章。其主题是“对经典阅读要有主体意识”。
文章中,杨先生在具体解读这首诗歌的时候,认为“第二句话统领了第二节;换言之,第二节是对第二句话的推演,是对其进一步具象化、情景化。”所以,对此诗提出了两种修改方式:一是把第二节删掉;一是把第二节删掉以后,又把末节的两句调换。改后如下:

(一)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二)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而且杨先生“觉得,删改过后,诗显得更简练、更含蓄、也更耐读。”
虽然杨先生举出经典改诗的例子(徐志摩的《沙扬娜拉》由18节删改为最后一节;庞德的《地铁车站》由原来的30行、15行改为最后的两行),但我想这次大概真要算作是杨先生自己的“主体意识”了。读这首经典诗歌的人,我想大都不会同意杨先生的观点。杨先生在文章中对文本,尤其是第二节分析的很透彻,不知道为什么却持了这样的意见。
我个人觉得,修改以后的诗,不仅没有了含蓄的意境,而且也更不耐读。尤其第二种改法。因为修改后给人的感觉是两节之间突然空空,突兀的很。我想,只怕是真要删掉第二节,之间也要加些必要的过渡。这不是说,诗歌有“跳跃性”的特点就可以“突兀”,“跳跃”不等于“突兀”,也不等于“空空”。第二种改法把原来最后结尾的“韵味轻馀”手法给改变了,成了抑扬格里所谓的“上扬”风格。就我如今所见识到的新诗来看,新诗一般不大用这样的方式(当然,这可能是笔者知识浅薄所致)。而“韵味轻馀”手法给人的则是“言尽意无穷”的美感。所以我个人感觉第二种改法更不大好,比第一种要糟糕。
其实整首诗歌酝酿的意境,都在第二节里面,这是对一个女子从侧面采取的细节刻画。诗人正是要通过对这个女子的温婉、细腻的描摹来对最后发生的“错误”是“美丽”的进行蓄势和造境。如果把此诗歌表现的艺术场景用剧本或者故事来彰显,原诗显然是两性主题的交相出现,是个两性恰切的演绎。先是男子行走江南,接着是女子等待如莲的容颜;接着东风起,柳絮飞,有青石街道的小城,空无一人。接着,跫音响,春帷揭,这个妙龄的女子听见外面达达的马蹄声,然后急切打开紧掩的窗子,看见那个不是归人的过客,一声叹息。这大概才是美丽的错误。它的“美”主要来于“意境”。原诗诗歌的主人公显然是我们等待归人的漂亮美妇,而不是打马过江南的“我”。修改的诗歌,四句话有三句以“我”作为主语出现,主体显然发生了换化,成了“我”来演绎错误,对女子的心境刻画没有了,或者说衬托女子的那个“境”没有了。这大概是修改不得的一个主要原由。
谈到修改,其实我个人倒是也有一点想法。我在很早(高中)读此诗的时候,读到的《错误》的诗版本,有个别地方是与这次见到的不一样的,最要紧的地方大概有这样三处:一是“东风不来”的“来”,一是“跫音不响”的“音”,一是“窗扉紧掩”的“紧”。这三者我在初读的时候分别作“起”、“声”和“轻”。大概是由于先入为主的缘故,我到现在一直觉得后者给我的感觉要好。这原因大概也是有的,“起”似有主动意,赋予东风以生气,“来”则显得被动;再者就是考虑用韵的角度,“起”与“飞”似乎更有韵律上的美。“声”与“跫”也是如此,用“声”恰有叠韵之艺,中国古来对“双声叠韵”之美就有发现。今人虽然不故意强求,但大概都不至于对美产生坏的感觉。
再说“轻”与“紧”,这与上面的两个出入有所不同,上面的两个:“起”与“来”,“声”与“音”大体是同义的;这里的“轻”与“紧”则是反义的了,如果有出入,则有改换原意之嫌。笔者个人认为“轻”字诉诸的意境要好,一是能凸显女人的“柔”;二是切合诗歌传达的意境,诗歌的意境是女子等待归人,而且等候的时间仿佛也超过了一个冬春的长度,那么这等的心情怕是要急切的,于是,不论马蹄的声音来与不来,女子都没有理由不开窗看看远方是否有自己的要等候的归人归来。所以,用“轻”字,就能体现这女子不只是开过一次窗,而且也随时准备着打开窗。诗中马蹄声音的出现只是作为衡量一个心情与此前再次比较的程度。因此,笔者个人认为,用“轻”掩,比用“紧”掩好。
简单说说关于诗歌的经典。杨先生开篇就谈到“这首典型的以乡愁为主题的台湾现代主义诗歌,从1953年发表以来,就从来没有被充分理解过。”这大概不是“一个”经典的诗歌所得到的“坏遭遇”,而是许多经典的诗所共有的现象。其实,要说“充分理解”,我恐怕是作者本人也说不清。有时候,作者本人也需要读者去为他的作品发现“附加”的意义,以丰富文本内涵。但诗歌要经典,大概都要去政治化,去时代局限,非表达人类共通的东西——比如情感,比如生命,比如死亡——不可以得“经典”的称誉。所以,说《错误》的主题是“乡愁”,无论它是地理意义的也好,是哲学意义的也好,是文化意义的也好,都无非是一种“暂时”概念。倒是“人们一直停留在单一层面”的“现代‘闺怨诗’”这一理解走向更能凸显人类共通的“情感”主题。如果这真的是人们对《错误》的主题的一种偏解,那么笔者认为恰恰也就是这“偏解”成就了它的经典所在。杨先生说“传统闺怨诗多由男子拟女性心态摹写,现代诗人则应以男性位置处理。”这是什么观点呢?现代诗人为什么要以男性位置处理闺怨诗呢?难道是为了“反传统”?可是,就算我们要“反传统”,我个人觉得也不应该这样子来“反”。
最后,杨先生认为“这首诗明显受到了‘花间词’的浸染”,并且说它“在其所承载的文化信息里可以找到花间词派的遗韵。”尽管举了温庭筠的《梦江南》,柳永的《八声甘州》来“点化”,但是这观点大概也有点牵强附会的嫌疑。我毋宁说它是古今诗歌之间“母题”雷同的一个偶然巧合。因为“母题”雷同是我们比较常见的一个文学现象。
杨先生在文章中曾说,至于他“删掉的是不是就是‘不利于表现的词语’,还有待于与作者、读者商榷”。杨先生是我们当代的新诗研究专家,尚如此谦虚。笔者作为一个文学小青年,以上所论,其实也是妄自揣度。更盼望能与作者,与杨先生,与读者们商榷。如果拙文中有措辞不当之处,悉请海涵!


附录1:北残修改后的《错误》

错误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起,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是小小寂寞的城
恰如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声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轻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个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而是过客

(注;笔者在此诗中的改动共有6处:(1)“来”→“起”;(2)“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是小小的寂寞的城”;(3)“跫音”→“跫声”;(4)“紧掩”→“轻掩”;(5)“是美丽的错误”→“是个美丽的错误”;(6)“是个过客”→“而是过客”。如果其他有与原诗出入之处,悉非笔者所改。

附录2:

杨四平先生简介: 安徽师范大学教授,安徽师范大学中国诗学研究中心专职研究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生导师、教研室副主任。研究领域有中国现当代诗歌、比较诗学、中国当代先锋文学研究等。主要论著有《中国新诗学》(作家出版社,1999年版,独著)《20世纪中国新诗主流》(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独著)《中国新诗理论概观》等;编著《中国诗学研究》[第4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主编)。

2007-10-30于武昌桂子山一桐斋

2007-11-03 23: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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