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刃北美枫文集

北美枫文集

余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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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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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歌

请大家批评

纪念日

梭罗岛上的渔民
在今天纪念他们的传统捕鲸法，今后
他们要捕获更大的鲸鱼，这多么艺术，这一片海——提到海
有时是工笔有时是煞笔的海，他们的矜持多于骄傲
愁苦多于欢笑
这不是在加勒比海域，而是在印尼的
众岛群中。让人视觉迟钝，一条往南过冬的澳大利亚抹香鲸
会跟你玩迷宫游戏
他们只用鱼叉和刀具制服它，谙熟水性的好手
用刀刺中脊柱
整个捕鲸过程就会很快结束。它的身体冰凉
被托上岸
被有计划地分割，包括生殖器
今天他们要彻夜点着鲸脂灯，回顾过去
这个纪念日
纪念什么呢？一条蓝鲸在海水中站立起来
发出尖利的叫声，叫他们惶恐失措
木质的小舟因此迅速逃回海岸

夜读水经注

一个国家的水文，那些被称为元气腠液的阴物在回应一个星占者，他不了解自己
读水经注，应该首先潜入体内理清自身的经脉，不可以卒读，我不了解自己——
深夜读它，我感到经脉错乱，血气纠结在一起相互冲突翻腾

我不了解星象。如一个在五水之源苦闷高歌的歌手，企图掌握母语
掌握它对生灵的看法

你究竟要用什么方式横渡它，去理解它对众生的疏导？
一个裸裎的牵绳者柱着栴檀木。这安寂的深夜，浊河上聚集的水气在悄然运作
事实上，想在河面上度过一个夜晚很难

想引绳渡河很难。如果身体适合水温，有足够的浮力使你漂在水上
你就可以五次以上重复抵达昆仑山脉。可以患湿病，可以不顾
各个关节之间剧烈的疼痛，可以让你真正体会到水——那种水

适合在深夜读。适合脚触地，我不了解自己，我只想摸一摸它
告诉它我对经脉的直觉，我对它倒影里星体的理解。那也可以是病理和星象的关系
那种水不是巫术

国家病理学

你注意不到一枚西红柿内部的变化，像一具尸体
它里面出现的情形你可以比喻成一次攻守退防，一次成熟的争斗
一个国家的解剖师被召集在一起，一群具备鱼鳃的蜥蜴
要分享它，整理出里面哪部分潮红，哪部分霜一样白
并且还起了泡沫，形成一次暗涌如一次巨大的洪流，泥沙俱下
那里面大部分蛆虫都在翻滚。你说
你很难看清它们的表情
太小了。挣扎的或者不挣扎的，过去的或者将来的——
病理学家开始失控地向你陈述，它被抛荒太久，经历诸多风雨
而现在，你可以说说人群中为何有人要掩面失声
比如那枚西红柿
比如那个国家

清晨读曼德尔施塔姆

你这个死与远东集中营的俄罗斯男人，1937年
曼德尔施塔姆。我不愿意读你
我更愿意去读秋歌二十七首，去读这个季节
不像列宁格勒河岸边的灯火和鱼肝油。这个大胡子男人，长满胸毛的流放者
其实我更愿意读自己。在一个安静的死水潭边贪恋那一群
活泼翻飞的雀鸟。曼德尔施塔姆
你没有更多的经验可以传授给我，这浅绿色木质的扶椅
还有取自地壳运动时代山体的山石
如今被拼凑在一个风景里，坐上去有些凉意
你知道，铁在陷入你体内的同时，也钉住我书写的右手
瞧这山林多么低沉，涂满名字和色彩
涂满手艺人之间的爱情
是的，那就是珐琅。一群石头在清理纹路，仿佛
痛恨这个适合割断脉管的秋天
它高于生命
也高于彼得堡的园顶教堂，另外一群石头在大声说自己的病患
它们下半身偏瘫
就在这清晨，光芒微弱，草地上的农夫开始拔草
他们的身影在草丛中若隐若现。其实，我喜换他们头上的草帽
我不愿意去读你，曼德尔施塔姆
感受不到我的国家，昨晚一只猫头鹰为我守夜
现在它开始练习发音，像一个哑巴一样艰难地叫唤
像极了一个与我同时代的疯子

*秋歌27首陈东东作

垃圾场

这个词的拉丁语发音和汉语发音，同样让我困惑，像我一早就被掏空的胃
在这弥漫着烟雾的清晨被晃来晃去，行人们都在泼消毒水
他们戴着白色面罩
还想抽烟
一支乐队被安排在这里演出，用纯正的伦敦腔
重复一段失控的乐曲。他们从伦敦郊外牵回来一只马猴
我懂得这点
我懂得架子鼓如何敲奏出海一般的节奏——
苍蝇可否变成海蛰？
在阳光下的潮水中蛰一下主乐手的嘴唇
让他走音，让他跳起来尖叫
行人也跳起来，忘记行走是怎么一回事

在高处看风景的人

在高处看风景的人容易犯困，容易成为遗腹子，一群
半山腰的人带着摄象机和望远镜继续往上爬。在高处看风景的人
容易成为贵族，被类人猿抢去亲民相，从而为他的家族抹黑
现在，他实在不能在山顶呆下去了
看久了就会厌倦
他伏在地上，蜷缩成一块滚圆的石头
冲下山去。那群山腰上的人惊慌失措，他本来要向他们打招呼
他们也本来要向他打听上面的情况，但是太快了
来不及停下来，拍拍泥土，向他们敬礼说：你们好
你知道
他们真不知道是该上去还是下来
还停留在半山腰观察天气，而那块石头最后砸进土堆里：
“我真应该抢回我自己的东西。”，他又说：
“可怜的人，现在看看我的平民相。”

低

一个季节亮出手术刀
它要在平原上切除一个国家的胆囊
一个行走在田野上的人，被麦丛淹没。他观看水系
抱怨一条河不断抬高的河床
在侵犯母亲的身体，她的小腹

这果然是一个高处的秋天
在光滑地来回晃动
众人仰望它说：从此
一个国家没有苦楚。这更像是一把剔须刀
那灰白色的整洁总是那么
让人担心

行走

我后悔标榜过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古罗马骑士
我收好自己的火石和汽油
在祖国的乡村路上行走，踢石子，听鸟叫
有时我喜欢这样：
在一个岔口听命于自己的脚，这双年少的脚
曾在水泥地上蹭泥巴
有刀伤，有斧伤
看过它的老人都在感叹，这是双好脚
他们劝我走下去
但是这样也从来没有解开过我对远行的迷惑

我对路的理解，往往让我
忽视了那些弧行的伤口。那些不曾有的痛
在地上滚来滚去
那仿佛是荷尔蒙与山野难以言说的情结

一个民族主义者的血液循环

那个被人用刀抹脖子的人鲜血如注，他因失血过多而昏迷
他有罕见的血型。在南北美和欧洲的血库里
才有可以匹配的库存。现在他开始说梦话，开始想血液循环是怎么一回事
天赋又是怎么一回事
刺猬是怎么一回事。一条美洲大蟒蛇
仿佛出现在他的眼前，蛇头咬这蛇尾，像个伟大的循环

那袋从北欧运来的血保住了他的命，但是他血管里
纷争不停，血液循环全部乱套。这一生他都在排斥那一小袋血
仿佛救他命的是来自他固执的红骨髓
他的梦叫春秋大梦
他的敌意被书写在古汉语的诗歌里，部分
是宝贵如那条蟒蛇胃里的
中国瓷器

滥情

他像那只在白色塑料袋里生活的甲虫。回想前二十年
与他有过暧昧关系的女人，现在都各自坐在一个角落
不悲苦，没有愁容
她们的感情正被一段一段地妥当安置，彼此阻断
而他只在不断更换肤色
以适应季节的更迭。他翻阅那些名字
并与自己的相比较，放在一块儿念，在反复念完它们
他仍旧找不出更高的匹配度
他说他可以拆开它们
但不可以清洗，像那几丁质外壳上
曾经洒下的滑石粉
已成为另外高出的部分

巫气

原来我迷恋过的，几根结痂的黑琴弦
发出的声音不同一般
那个女巫师祛除了我的黑死病
她教会我观察植物
生在岩石缝里的和小黑屋里的
那是长在一条老蛇额头上的苔藓，她总是坐在蛇身上
说她的手杖其实
是一根曾经开口说过话的枯树枝
她拥有的两张嘴
来自不同的两个灵歌手

一个女人的来信

打开这封信，我知道里面可能藏有部分身体
也同样是打开的
我取过玻璃水杯，服下几颗治疗咽炎的药丸，然后开始读信
我见过她，是个丑陋的女人
并且答应书信往来，她曾经给我寄来
一枚瑞士的糖果，有乳白色的糖衣，它至今
还在我抽屉第三层
那一层被我腾出来只放了这枚糖果
她在咖啡馆当服务生
没有任何暗示
我很相信她。如果可以我打算回赠她
一枚漂亮的银杏叶
作书签或者纪念什么的

樱桃汁

我一个人在翻阅秋天的黄昏
樱桃和我相差整整一个季节
我用一块石头敲碎自己的鼻梁骨，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塌了
也没有破坏我的嗅觉——
“哦，我并不依靠自己的身体。”
有时我就这样辩解。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倒出樱桃汁
我却发觉自己只是一个迟钝的人
对它的颜色和口感，都没有夏天具体——
那被身体包围的

上铺

那个在夜里遗精的小伙子，现在还在重复唱一段歌
会弹吉他的音乐教师，那个会唱恋恋风尘的中年男人
教会我们唱这首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那时，我还不明白兄弟是怎么回事，我厌恶
这句歌词
不如唱成睡在我上铺的守夜人
睡在我上铺的梦游症患者
睡在我上铺的苍耳或者菟丝子。

当我领会到歌词里的情谊时
我们已是陌路人，多年未见
我们上下铺，我更爱恋恋风尘这首歌
开头就是黄昏——
睡在我上铺的棉絮，那群象牙塔里的棉絮
蒲公英

西班牙的群岛和我的出生地

每天我都离来处更远，我来自中国中南部的村庄
我认识的植物大多没有名字，同生或者异生。我认识劳尔
一个斗牛士，擅长奔跑和背刺
也认识墙上画框里愤怒的公牛和红布。这个国家的版图
在我脑袋里，那个叫露西亚的女人也在我脑袋里
我每天都感觉身上的器官
逐个疼痛
每天都在挖掘一个洞穴，就从海岸线或者
一条城市的下水道
我总想通过这个洞穴
回到岛中那座灯塔的位置或者
我出生的山野边缘——一棵娑罗树的影子
和另一棵梧桐树的影子
在我眼里，它们是重合的

2007-08-21 21:4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