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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歌 | 评论鉴赏 Review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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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发《弃妇》之我见
弃妇•李金发//长发披遍我两眼之前,/遂隔断了一切羞恶之疾视,/与鲜血之急流,枯骨之沉睡。/黑夜与蚊虫联步徐来,/越此短墙之角,/狂呼在我清白之耳后,/如荒野狂风怒号:战栗了无数游牧。//靠一根草儿,与上帝之灵往返在空谷里。/我的哀戚惟游蜂之脑能深印着;/或与山泉长泻在悬崖,/然后随红叶而俱去。//弃妇之隐忧堆积在动作上,/夕阳之火不能把时间之烦闷/化成灰烬,从烟突里飞去,/长染在游鸦之羽,/将同栖止于海啸之石上,/静听舟子之歌。//衰老的裙裾发出哀吟,/倘徉在丘墓之侧,/永无热泪,/点滴在草地/为世界之装饰。
这是一首心灵在困境中暴疼,渴望摆脱而无法摆脱的悲吟。标题取为“弃妇”,既为全片诗定下了悲伤基调,又省去了一大段被沦为弃妇的笔墨。既作为全片主旨的象征,更是读懂全片诗意的钥匙。
长发披遍我两眼之前,/遂隔断了一切羞恶之疾视,/与鲜血之急流,枯骨之沉睡。/这三行是说,由于被丈夫丢弃,遭受到身边所有人的不公正对待,冷眼斜视、轻慢羞辱。致使她惶恐不安得满脸发烧泛红,浑身血脉暴涨,以至绝望如僵死之枯骨,木呆无语。在现实难以忍受而又不得不忍受之下,万般无奈,她便着意把毫无心情梳理的长发,从头上披下来,堵住自己的双眼,以遮挡逃避那些不断投射过来的乜斜目光,苟且偷生。
黑夜与蚊虫联步徐来,/越此短墙之角,/狂呼在我清白之耳后,/接下来的这三行说,虽然躲开了被羞辱厌恶的视线,却躲不开被挖苦讥讽的议论和内心不平的折磨。因此,她忍无可忍地大喊:我本是很清白的,无端被抛弃,讥讽的语言像蚊虫一样,乘着肮脏环境的漫漫长夜,飞过堵挡在眼前的厚厚头发,越过鬓角,在耳后尽情叮咬。
如荒野狂风怒号:/战栗了无数游牧。//这两行承上,说那些议论和讥讽挖苦,实在太多太过分,像蚊虫一样毫无禁忌的结群叮咬,像荒野那狂风怒号一样的嘤嘤乱叫,使很多无关痛痒的管理者,都看得心惊胆颤。
靠一根草儿,与上帝之灵往返在空谷里。/我的哀戚惟游蜂之脑能深印着;/这第二段头两行说,靠着用蓍草占卜对主管这片土地的上帝倾诉,祈求。满怀的凄楚悲哀与无奈,连上帝都不理解,不救助。只有同样弱小劳苦的流浪蜂儿才能深深体会到。
或与山泉长泻在悬崖,/然后随红叶而俱去。//这第二段的后两句说,我的痛苦与无奈,无穷无尽,就如山中泉眼里颙泛的水,不断流淌,即使澎湃到悬崖上,跌落成瀑布,不停地大声喊叫,也没有人理张,只能让喊声带着无奈,像泉水携着凋落的红叶一样流去。
弃妇之隐忧堆积在动作上,/这第三段第一行说,弃妇尽量地隐藏忍受着自己的忧愁,但是依然从她的每个行动上都透露了出来。
夕阳之火不能把时间之烦闷/化成灰烬,从烟突里飞去,/长染在游鸦之羽,/这三行说,夕阳西下的时候,她生火做饭,这熊熊大火都烧不掉无穷的烦闷。这难以隐忍、无法化解的烦闷,就从烟突里飞出去,附长在惹人厌恶的乌鸦身上,熏染得乌鸦浑身及其翅羽,更加煤黑,更加惹人讨厌。
将同栖止于海啸之石上,/静听舟子之歌。//这两行说,自己的愁闷跟被人讨厌的乌鸦合而为一,飞落禁锢在世俗议论如大海呼啸中的孤独石头上,毫无办法地,羡慕那些能够自由徜徉欢歌的击浪者,无可奈何地,听任、等待着自己被淹没。
衰老的裙裾发出哀吟,/倘徉在丘墓之侧,/这两行进一步点明,弃妇彻底绝望了,灵魂与肉体已经游荡在死亡的边沿,穿在身上的破烂衣服的前襟和后襟,一齐替弃妇发出最后的哀吟。永无热泪,/点滴在草地/为世界之装饰。这三行说,悲伤的眼泪早已哭完了,哪里还会有快乐的泪水滴在地上,浇灌绿草,开花结果,装饰世界呢。
这首诗,初看起来,整片都写一个弃妇难以忍受的痛苦、悲哀、压抑和绝望。进一步由表及里,细心深思,就会发现,原来作者是借用弃妇的形象,讲说自己之理想与现实间的巨大落差:漂泊无定、孤独寂寞、处处遭受冷遇的心灵状态,抒发面对偏见、歧视、不公正对待造成的痛苦情绪。再放开眼界,又会发现,作者作为一位炎黄子孙,还在沉痛地写当时正遭受西方列强欺侮凌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中华民族。一句话,弃妇只是作者塑造的心境对应符号,真正意图在写大我和小我的两重境遇。对个人和当时的国家,都表现出了哀伤绝望之疼。
这首诗的最大特点是:想象奇特,跳跃巨大。精用不合理的诗句搭配,巧造新颖别致的意象。驾情感之对应,抒真切之悲愤,字面意义与实际内涵相距遥远。请看,“羞恶之疾视”前面省略了“外人”二字,“鲜血之急流”前面省略了“自己”二字,让诗句简练,使读者有点昏头转向。用“鲜血之急流,枯骨之沉睡”状写惶恐与绝望,让读者感觉怪异难解,只因跨距太大,以关键部位写全体,以本质写表象。经上下求索,细细品味,才发现取像不但恰当,而且神妙。用“短墙”喻指遮住眼睛和脸部的头发以及鬓角和耳廓。在外形上毫无相似之处,经前后联想,诗意顿出,奇趣横生。以“黑夜与蚊虫联步”象征被挖苦讥讽的恶劣环境,皆属于“以不类为类的远取譬手法”,将世俗议论不公这个抽象概念具象化,生动传神,妙不可言。故意把“蓍草”的“蓍”字去掉,不说用占卜向神灵倾诉、祈求,而说“靠一根草儿,与上帝之灵往返在空谷里”,不说无疼痒者震惊,而说“战栗了无数游牧”,意在调动读者的想象,增加美的情趣。“牧”是管理者,这里借用神话中把尘世上凡人称为“羊”,“神”称为“牧”的典故,扩展意境。不说无人理解,而说“惟游蜂之脑能深印”,不使用过渡字词,一跃千里地跨到“山泉长泻”,“随红叶去”,以景写情,倾吐无人理解无人帮助之苦。用“时间”指代生活,让“烦闷”从烟突里飞去,长在游鸦的羽毛上,把游鸦染成黑色,想象真是奇之又奇。用“海啸之石上”,象征生活空间的狭小与形势的险恶,不动声色地用“静听”写对自由欢歌者“羡慕”,用“栖止”把等待自己的死亡,暗含其中。用不解人情的“裙裾”“衰老”、“发出哀吟”,“徜徉在丘墓之侧”,暗示悲惨结局。卒章见志,收尾时才流露出“弃妇”也曾有过与所有人相同的“为世界之装饰”的美丽希望,返照出全篇对现实世界不公平的强烈怨愤!
弃妇的丈夫是谁呢?作者虽然没有写,读者读完之后,也就自然明白了。为什么被抛弃,这是作者留给读者的思考题,引而不发,其效果是遐思无尽,后味无穷!
最后,我冒昧地认为,第三段“弃妇之”三字多余,是极大的败笔,转换了诉述角度,破坏了一气呵成的浑圆气势,降低了自我宣泄的喷发力度。属于画蛇添足,实在不如不出现为好。 这是否属于,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实例呢?愿与诗友们切磋。
2013-10-30 08:44:38 |
山城子 ?2013-10-30 17:19:3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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