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枫文集

烟水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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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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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和天才是一个人的事。

散文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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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写惶然录(哲思随笔三则)

1,惶然,或者出逃



黑夜,请你合上每一只眼睛。



阖上每一座笑声。



有些死亡不想你看见。






——烟水《眼睛会灭》



想学语言了。突然想及此点,所有飞扬跋扈的头发一下子搁浅在某处陌生的滩涂上,像无数张开翅膀的草。



现在头很疼,常常犯头疼病,因为思维长期受困于同一种颜色。很多时候,我多想抓住一根水草偷渡到另一种语境中喘息。不说话时,人只能面对自己;一旦开口,便是主动逃离。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我很喜欢这种惊艳式的陌生化语体,太熟悉本身便是隔阂。生活很近,也很远,无法追述的平静像一条尴尬的河,因死亡而不朽。



每一种生存都是死亡,每一分钟都在死去。我听到生命从躯体中一次次出逃,像一个振臂疾呼、强行突围的孤胆英雄。有时,我不得不抓住最后一绺头发,学苏武杖汉节牧羊,在身份被稀释和颠仆之前固守价值元素的最后纯洁,固守每一寸已抵达的深度和信赖。只是,固守是徒劳的,这种丢失是必然,无法阻止。我没问过苏武是否幸福,但我绝对不是上帝最虔诚的牧羊者,在放牧的过程中就已不再相信放牧本身是种幸福的信仰。每一种身份都是一种溶液,所有溶液都会被生活慢慢离析、分解、从完整走向破碎,直至模糊,甚或虚无。可恨啊,最终连自己的名字都守不住,甚至一个手势都会给肢解成无数譬喻,与呼吁的初衷大相径庭。在真性情面前,所有解释都是枷锁。



写了很久的新浪博客突然不想再写,太熟悉了,失去了最初开拓的鲜活,不再是花未开时月未圆,完全变成了画船落月、细雨扶杨。娴静之余都涂上了无言的倦怠,或许是真的累了。走过很长的路、看过太多的生死沉浮之后,疲倦顺理成章地成了一个不争的事实。累了,累了,像键盘磨秃敲字的指甲,多了岁月的圆润,少了青涩的刮痕。在俗世所谓的年轻和成熟之间,我实在无法从容选择。



我很健忘,会忘掉很多过去,但是这些过去并非因为遗忘而远去。历史是群体性大手笔,不会太在意一人一事,也不在乎时间的流逝,以一种非革命亦非暴力的手法演绎身份的轮回。不管是个人还是时代,最终都会摘下面具,使之淡化成更广阔的意识存在,身份终于被模糊化。不再是你,也不再是我。到头来都是那些空空的试管,在试验中被染成不同颜色然后又被刷洗干净。一个人的一生大概是一个有趣的轮回,刀光剑影之后是生的平静,遥远而孤独。



黑夜的真实,不外乎两个——黑暗和梦境。梦诞生于黑暗,但黑并非是其色彩,充其量不过是其神秘性的代名词。像梦境本身,生活的真实往往脱离颜色独自存在。色即是空的扑朔迷离直到拈花一笑方才彻底消解。



去年英文写作教席归国前曾说过,我和他一样是“night person”,喜欢黑夜和安静。一直记得他的临别演讲,关于网络自由言论的申斥,处处都闪耀着矍铄的自我锋芒。还有凌晨3点回复我的邮件,想必一个作家的生活方式多与夜相关,因为需要直面自我。生活虽然亘古恒久,而无可逃避之时却很少。黑暗极具穿透力,你只要笑一声,就能知道它可以无限抵达,在每一处沦陷的自我中强力扫射,给每一种无法突破的欲望涂上黑色。



黑暗可藏拙,但无法藏奸。任何不想暴露的死角,都会在黑暗深处熠熠。因为自我是无法回避的,回避只能增加罪孽。而任何黑色的爆发都是壮美的、无与伦比的。我喜欢夜,但不喜欢它的严厉和透彻。当我也逐渐成为一个夜行侠的时候,我多想它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对某些部位视而不见。像某些荒诞剧里的走过场的,在观众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这固然有掩耳盗铃之嫌,但也能在黑色的荒野中建立一座自己的城堡,至少可以暂时武装起来,靠自欺获得勇气。



毕竟,有很多时候,自欺欺人是反面意义上的自我安慰。





我打开电脑,敲了两个小时了,我想这些已经消失的两个小时正在纸上呈现出来。我常常用这种方式从躯体中偷走生命,惶然出逃,不知所归。也许今天敲这几行字,算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寻找生的出口吧。





2,火中取栗

坐在学院楼五楼的露天读书台上.头顶阴云,有风吹过,干冷,僵硬.

云层极为沉着,像灰白沉睡的豹子.天空张开一角威严,冷静地俯视人群,大地和城市.人类时空的存在因温度骤降而迅速缩减,但也因删繁就简骤然寥廓敞亮.这么冷,看不到任何一种生长欲望蠢动,现在也确非生长扩张的好时节.

听不到任何鸟鸣,只有铁树绷紧的嘴唇偶尔被撬开.

太安静了,只有轻微风声.空空的天板着脸,默默审视人的内心意念和思考表象.

露台边缘有浅浅的栏杆,我身量不足,只能仰视,体会不了凭栏俯瞰的高度和快意.十月桂花正开,不过不生在离天空近的地方,低处的喧闹美好因此惊扰不了高处的慈广.儿时打架输了,看看父亲,马上就缄默下来,但在母亲怀里仍旧嚎啕,因为母亲这里宽容往往大于逻辑.同样一件事在父亲看来常常顾念其威严理智多于善意人情.母性的慈域因此比父性的庄严获得更为广泛的价值归属.小事触怒不了天威,而一经触怒便不是一言半语可以打发的.这种内在的暴力威胁和暴力恐惧互相影响,某种程度上形成了精神哲学的天地观.这种仰望的艰辛并非人人皆可忍受,高度和虔诚也会加剧痛苦.

我属于很固执的一类人,不懂迷途知返.想得太多,因此常常忙碌,天生一理想主义自虐性工作狂.迷途的人喜欢看天,因为看天的时候不用思考,你所有想象加起来怕是还不抵一片白云.而那白云本身也是时空际会时短暂的过客或者幻象,比刮过耳畔的秋风更轻更淡.这种时候思考反而显得滑稽狭隘,也没甚来由.只是,低头俯瞰大地时就很难撇开物质繁琐了.厚重迭沓的真实纵横铺开,像梦的黑色羽翼包围脚下每一寸土地,一旦落脚就无法拔出.这层幕布也把想象的自由层层围裹,思考的权利被迫剥夺.戏已开演,没有彩排.理想的白色天使只能用于演习,一旦转入实战,白天使必须变信鸽或者雷达,不然就只能帮倒忙了.儿时知道一则童话,说的是一个人去捉鸽子,捉来的鸽子都是过去,怎么也捉不住明天.因为那只金色的鸽子翅膀一沾地就成了今天了.天使永远或活在明天,活在当下的是信使,在过去是影子,已形成的无所谓相信,未形成的只能想象.抓不住,因为一切都形成在未然之前.

我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抑或寻找什么.丢失语言的惶惑使我再次迷途.之前我习惯把自己的文字称为流浪的叶子,至少有过浓夏秋阳证实它们确盛极一时.而这次不同,语言危机彻底搅乱了棋局.我的思维是乱的,这无须说明.现在,我感到语言框架正在坍塌,所有数据一一丢失,我来不及清点损失,也疲于挽回.

这个时代教给我一个自救的方法,那就是自我重建,寻找多重身份的可能性.身边的很多人,大都选择了试行建立了实验室和试验田,专门培植转基因语言,有不少已经初见成效.我是比较笨的,不懂科研,怎么也不会轮到我来做这个新新实验.相对而言,我更像小偷,从盗取普罗米修斯的天火开始,一路摘走鲜果无数,口齿噙香,故而百辩不爽,所过皆通. 对于小偷来说,窗户是最好的门.破窗而入永远比登堂入室高明.强行植入只会促成排异,众口一词本身就意味着暴力.任何一个完全开放的系统机制其实等若完全封闭.所以这小偷不偷超级市场,也懒得去大街上寻觅装满比斯托的钱袋,干脆直接穿上夜行衣盗跨国银行和国家历史博物馆,这耗些功夫也冒些风险,但盗的都是自己喜欢的,自然不会有排异反应.况且,火中取栗即使死去也不失荣誉,保不准还得一个窃国大盗的称号.这比委身人群被巡逻的警棍寻着临走还得捎上一顿揶揄要光荣多啦.

至少目前,我的说话还够不上语言的资格,还无法通过大面积的阅读经验播种.很多写字的人喜欢做这个实验,n多所谓诗人因此诞生,还未出道先挥旗子,玩杂技的多于看杂技的.诗人们也拾大家噱头并冠之以突破语言的可能性.这样揠苗助长,就不怕内息不稳闪了腰折了股什么的,落个半身不遂就不妙了.一开口果然也是泱泱雄文,看那气势也似乎可气吞万里如虎.只是为了这一跃而起毕竟鞋底加了太多弹簧,不再是陪孩子玩玩蹦蹦床那么简单了,保不准会掉下来摔死.掉到草垛上还好,掉到马路上可就没那么走运了,逛街的人夜以继日,摔是摔不死,就怕这自由落体的肉砸了其他大行其道的脑袋.玩出人命来,这瓜葛更是剪不断理还乱了.而且更荒谬的是衮衮诸公竟然还说孤独,试问如今这大路上那么多同仁们手拉手去逛街,说不定还一路高歌义勇军进行曲,怎么就孤独了呢!

真正的孤独无处申诉,因为孤独的人往往独自上路.一个人的圣经,只有一个人亲赴灵山去取回.这个朝圣者从不说话,也不需要听众.因为真正伟大的心灵是超越时代的,因此也不奢望理解.
真正的拓荒者才拥有孤独,因为他们从未停止仰望.

鹰的眼睛只望向天空,只有嘴巴和胃朝向大地.胃不思考,因而不会留恋.

远方是眼睛的方向,比飞翔更远.火中取栗的人们,我想你们不会拒绝独自穿越黑夜吧.



3,露台之上



11点之后。夜像一条走不到头的长街。我没说午夜,零点时常与传说搅在一起,关于各种恐怖与命运,茫不可知。看看身后,历史搅拌了太多杯弓蛇影,像细碎的虱子在密密匝匝的发丛草莽样吮吸。记忆在渐渐落下的夜幕边缘翻卷不清,痛苦星星点点,吊在屋檐上的冬天,像碎裂的冰渣。



冬天了,我站在一处露台上,朋友拒绝加入,微笑说不敌黄昏和寒冷。我明白,一个人咧开嘴,用八颗牙咬住风的耳朵,说无所谓。冬眠是动物的习性,今天课上很多同学的眼睛都小了一圈,脸色也白了不少。女生更加娴静温香,男士更加绅士,温敦可亲。灰色运动衫里的讲师笑眯眯地,喜欢说某某气氛或某某表情很诡异。圆滚滚的身材让人想起婴儿的圆满丰润,除了细细的眉眼慧中微黠、让人捉摸不透之外,她身体的其他部分不得不让人感恩造物之慷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极少见到如此丰满乐观的知识女性,这份丰满自信不再搅进思维。城市如棋子,生活光影交融,真实销声匿迹。



这个时代很瘦,从女人的身体到艺术家的针孔视角,恍若一幅张开翅膀的刺绣,运针填色都很吝啬。这只凤凰一直绣在屏风上,谈不上涅槃,因为压根就不曾飞起来。它不激动也不壮烈,一派和谐温柔。食物和思维寄生在同一所蜂房里,互相发酵也同时出炉,纯然无辜杂着新鲜蒙昧,仿佛批量生产线上的螺丝,标准化尺度分毫不爽。



我不懂烤面包,不过想想它们新鲜出炉的样子,喷薄的奶油慢慢流泪,盖上渴求的肉松和葱碎。面包房里雾气腾腾,大概也没有一块清明眼亮。所以面包不需要眼睛,也不用观察,模糊的安稳暖和新鲜,没有背叛,无需表达。我想我和其他人一样,吃了不少面包也会被面包吃掉,最后不得不化为面包,腐朽之后成为泥土。甜腻安醇的奶香,时时提醒我母亲无处不在。只是这些孩子都错承了母爱,无法乘一条船登陆,并且再世为人。鲁滨逊很聪明,驯化的野人星期五也不赖,竟在荒无人烟的海上开拓出一块西土。不得不想想玛雅的祭司,那些死去的大脑,一颗颗都像珍珠,生了眼睛,生生世世盯着人类发笑。玛雅人习稻为谷,像男性深入女体驾轻就熟,只等丰收之日探囊取物。只是今人握着面包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那些被奴役过的女人和祭司,因为活得自在寂寞,所以只会想欲望。



收割之后,秋露刚刚分娩,草皮和田野块块裸露,时空顿然阔大无边,广袤湿润的月光森冷残酷。人往往如此,矢石交飞时不觉青山苍老,饮马华山才突感盛年不常。好花如春,叶落似秋,逃避不了疲倦与宿命。村庄老了,像一枚泡蔫的茶叶,我们也老了,我们是雨,秋天的雨越下越蹒跚,越下越冷。一茬茬被机器收割的他们或者我们,躺在某一处草皮仰望乡村和城市,等待被输出、加工、掩埋,不再固执,也无暇冥想。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散开,乡村像朵朵柔顺的棉花,一朵朵被阉割,不等成熟的白,白了就老了,做不了太监也成不了歌姬。也许只能做月光和露水,照着一丛丛温顺的稻田,从清香的表土中走向贫瘠。



我忘记了我还站在高高的露台上,嚼着半片面包,咖啡冷得要命,看样子不能喝了。夜色很沉,时常会有不明探照灯扫射,大概是远处的工地,白天是声,晚上是光,时刻都呈现一幅凛然不可犯的凶相。像冬天的石头,自命不凡不可一世。我住在西南部一个小城,小城一个僻静的角落,只是最近两年也免不了被工地的探照灯扫来扫去,白天也不得安宁,时不时的出现几声类似川江号子的吼声,吼得自信嘹亮。有时打开窗帘看看,一些蓝的绿的人形在初露端倪的大楼顶端忙活,面孔省略,只有一色的黑进犯视野,像远山的石头,顽固僵硬又自命不凡。那些川江号子于是在几幢高楼之间盘桓,头顶天空浑浊逼仄,像石头飞翔的笑声,混沌浩荡,又值风声过耳,于是此地所有烟云都是他们的天下。我哈一口气,在手心搓搓,用左手掐掐右手,疼,这才不是全无知觉。不禁庆幸,我竟然可以在那一个喧嚣的黄昏找回我,除了声音被埋。



露台很冷,夜很深。终于安静了,这会儿。



风唤醒了耳朵,也唤醒了眼睛。黑色是真实的,伸出手偶尔可在探照灯的觊觎下看清五指。我抓不住光,因为一瞬就会变成黑暗。我活在两种色彩之间,伸伸懒腰,抬头看看,天高云重,真实得压抑,此时但愿眼睛骗我。



呼进呼出都是冷空气,我抚摸着身边的石头,像冰冷的发髻,或者扭曲的领带,漠无表情。诡谲的压迫感,像黑云压城城欲摧,只是甲光金鳞变了探照灯和气象雷达。



最后一片面包在石头上,已经被风干,不能吃了,突然觉得我和面包都是殉道者。我摇摇头,走开,明天还会吃到同样的一片,这种浪费不觉可惜。不可复制的浪费,如青春年少,如无邪的笑容温柔的睡梦,浪费了才叫扼腕,只是那也徒劳。毕竟,你已纵身跃进一条不可逆转的河,只会越走越远。不过千万别回头看,所有的轻狂愚昧都会积累升值。我把那块面包一点点撕碎,像撕破一张废纸,明天的太阳如果出来,也不会看到我这一夜清醒,不会看到那些搅进黑暗的面包屑,不会照见那些黑洞里曾经泛滥的童年、回忆、或者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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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1-06 20: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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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iam Zhou周道模 ?2010-11-07 20:50:55?? 引用并回复


欢迎新文友和家乡人!建议今后单篇发,便于阅评。今天只读了第一篇,后续读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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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览成员资料     William Zhou周道模北美枫文集
烟水迷茫 ?2010-11-09 10:32:39?? 引用并回复


谢谢周道模先生点评及邀请,烟水日后定然单篇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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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览成员资料     烟水迷茫北美枫文集
荷梦 ?2010-12-03 21:50:12?? 引用并回复


语言里有特质,带着诗性的陌生感,欣赏学习!
欢迎烟水常来!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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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览成员资料     荷梦北美枫文集
荷梦 ?2010-12-03 21:51:45?? 引用并回复


荷梦 写到:
思想在文字中跳跃,语言有特质,带着诗性的陌生感,欣赏学习!
欢迎烟水常来!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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