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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泣

?????23?

?????2008-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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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指上的雏菊

无名指上的雏菊
莫小奇出现的那个夏末,校园里开满了金色的雏菊。石板铺就的小路潮湿柔软,走过爬满青苔的墙垛,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夏末的校园里。

倚在门边,莫小奇如同一只疲倦的小兽,在徒劳的抵抗下终于卸下了武装。“我不愿意上学。”这是莫小奇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那个时候,我正和同桌的麦嘉头碰头的看一本连环画。麦嘉睫毛在我眼前忽闪着,他的皮肤苍白,四肢瘦弱。同是九岁,麦嘉的身高仅仅到我的额头。从他搬来我家隔壁,就是这个样子,妈妈说他和我一样没有爸爸,而且他有病,活不久的。 最终幻想小说网站地图宋翔羽皇上品寒士
“喂!你这只病猫。”莫小奇回过头来,一把扯过那本连环画,毫不讲理的把桌上的水彩碰倒。鲜艳的蓝色,黄色,红色铺天盖地,在麦嘉的白色球鞋上,变成绚烂的虹。我如豹子一般冲出去,和莫小奇扭打在一起。结果,我们之间隔的那张破旧的课桌被掀翻,刚刚好砸到在一旁抽泣的麦嘉。老师费了好大劲才把我从莫小奇身上拽起来,我还意犹未尽揪着易小船的头发。谁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莫小奇的脚印清晰地印在我的白裙子上,我的指甲划破了他的下巴。

回家的路上,麦嘉跟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问我:“衣衣,你为什么要帮我?”我恶狠狠的斜了他一眼,“你就会哭,打架的时候为什么不帮忙?”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缓和了语气,“因为你身体不好,妈妈说要我照顾你。笨蛋。”“笨蛋。”一个声音重复着,“就会躲在女孩子裙子下面哭哭啼啼,你真不像个男人。”循声望去,莫小奇站在高大的桑树上,刺牙咧嘴的朝我做鬼脸。“不准你欺负麦嘉。”我跳起来,随时准备再干一架。“你说不欺负就不欺负,我听你的。”他跳下来,脚下激起的尘土呛得朝阳咳嗽起来。“我看你挺可爱的,就做我女朋友吧。我会保护你的。”莫小奇走到我面前,捧起大把的桑梓。甜腻的汁水混合着他手指间的泥土,我看着他浓黑的眉毛,明亮的眼睛,和我一样的尖下巴,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刚才那股蛮横没有了,拿一颗桑梓放在嘴里,我高声说道:“你做我女朋友还差不多,我来保护你。”

的确,那时的莫小奇不过和我一般个头,却比麦嘉结实两倍。我拉起他的手放在麦嘉手上,说:“麦嘉有心脏病,你也要保护他。”莫小奇猛地抽出手,猴子般疯跑起来。“夏紫衣!”他朝我喊,“从此我们是统一战线。”

统一战线。这种默契一直延续了很多年。小女孩夏紫衣和小男孩麦嘉的童年生活里多了一个跟屁虫,那就是莫小奇。做操他站我们后面,春游他帮我们拎包,打架他冲在最前面。我们的三人行,所向披靡。为此,麦嘉的妈妈常常拉着我的手说:“衣衣啊,你真像你爸爸,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顽劣。”

那一年,我十八岁,刚上大一。对于童年的记忆,我早已淡忘。麦嘉总是拿出厚厚的日记本,查出准确的日期,详细地讲给我听。站在阳光里,麦嘉已经高过我的头顶,依旧清瘦的身材,眼睛却尤其大。莫小奇说:“麦嘉,你真像女孩。你的眼睛和衣衣的多像啊。”他搂着我和麦嘉,嗤嗤地笑。他的手搭在我的胸前,我顿时恼红了脸,甩开他独自走在前面。莫小奇追上来,处心积虑地说:“知道害羞了,现在可以做我女朋友了吧?”“你想得美。”我砸了他一记栗子。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柔软地荡漾开来。如今的莫小奇,已不是那个脏兮兮的小毛孩,他笑容明媚而邪气,肩膀厚实而温暖。他说话时盯着我的眼睛,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离开学校,莫小奇朝东走,我和麦嘉朝南走。


经过石板铺就的小巷,墙根开出了朵朵雏菊。麦嘉突然问我:“如果我不住在你的隔壁,你会注意到我吗?”“会啊!怎么不会呢,我们长得那么像。”我笑起来,声音穿过寂静的小巷,传去好远。他沉默下来,加快了脚步走出巷子。回过头来,他默默从兜里取出一支用雏菊编成的指环。细细的茎,托起嫩黄的花朵。“送给你。”他说。“衣衣,我不能像莫小奇那样永远在你身边,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请你在我坟前种一捧雏菊。花开的时候,我会知道你来过。”我愣住了。看着麦嘉的背影,我第一次看见死亡的踪迹,它离我们那么近,轻易就让我们阴阳两隔。我冲过去抱住他,流着眼泪说:“不要不要,我不要你死。我说过会保护你的。”

尔后的日子,我开始有意识的疏远莫小奇。他请我看电影,我推托没时间;他送我紫水晶的项链,我说喜欢红玛瑙;他在篮球赛上左右张望,我假装视而不见。“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终于忍不住问我。“没有。”我笑。“麦嘉要我陪他去给爷爷上坟,我先走了。”慌忙转身,我匆匆地逃开。我怕再多注视一秒,我会忍不住流下眼泪。莫小奇,对不起,对不起我在心里一边边解释。

夜里,我和麦嘉在巷子里遇见了莫小奇。黑暗中一个亮点忽明忽暗,我说:“莫小奇,你怎么又抽烟?”食指一弹,亮点便飞落在墙角。“衣衣,你说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他说。似乎费了很大的劲,莫小奇终于走到我们面前。他深深地呼吸,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只听见他说:“夏紫衣,做我女朋友吧。我喜欢你。”“胡说什么呢……”没等我把话说完,莫小奇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吻住了我的嘴唇。我惊慌得忘记了挣扎,只看见麦嘉的手臂划过我的视线,准确地落在莫小奇脸上。“你这个混蛋。”麦嘉喊起来。“我就是个混蛋。从第一天开始,你就讨厌我,对不对?对不对?”莫小奇站在高高的看台上,不断地问我。夏天的气息已经渐渐散去,阳光流转在操场的跑道上空,岁月的尘埃在脚下飞起又落下。我不断地奔跑,直到精疲力尽。我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汗水还是眼泪。隔着四百米的跑道,莫小奇拿着一瓶啤酒朝我喊:“夏紫衣,对不起。如果你能原谅我,就喝了这瓶酒,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在你眼前消失。”远远的,我拼命地点头。冲到他面前,我夺过他手中的啤酒,仰起头大口喝起来。

我说:“莫小奇,莫小奇,我喜欢你。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说完,我泪流满面,腹中的啤酒开始翻滚,我倚在扶手上吐起来。莫小奇从身后抱住了我,他喃喃地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在见面,时间会不会倒退一点,也许我们都忽略互相伤害之外的感觉。”手中的酒瓶砰然落地,绿色的碎片向四周散去,仿佛一朵绝望的花。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声嘶力竭:“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莫小奇,有种你再说一遍!”“再见,衣衣。”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现在回忆起来,我似乎忘记了莫小奇的模样。只是,在麦嘉的日记里,清晰地记载着:1993年6月18日,班里来了新同学,衣衣和他打架,还抓破了他的脸;1999年7月7日,衣衣十五岁生日,莫小奇送了一条很贵的水晶手链;2002年1月18日,莫小奇走了,衣衣哭了一整天……我经常笑话麦嘉:“你呀,怎么总是衣衣莫小奇的,你怎么不记自己的事情?”

麦嘉摸着我的长头发,腼腆的笑:“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啊。”

他这么说时,我的心剧烈的痛起来,眼泪轻易地流了一脸。眼前的麦嘉,穿着黑白相间的条文病服,修长洁白的手上插满了针孔。午后的阳光,落在他暗黄的头发上,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慢慢蒸发。“你记得那天我打了莫小奇一拳吗?”麦嘉转过脸来,“傻瓜,你总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要我查日记。那是我唯一一次为你打架,唯一一次保护你,还记得那个菊花指环吗?记得我当时说什么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拼命的点头:“记得,我都记得……”

他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请你在我坟前种一捧雏菊。花开的时候,我会知道你来过。

2003年9月26日,麦嘉死了。他的日记里写着:我就要去见爸爸和爷爷了。妈妈说,见到了爸爸,一定要告诉他,衣衣很好,已经长大了,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我问为什么要告诉爸爸衣衣的事情。妈妈笑着流出了眼泪,她说,衣衣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难怪她长得和我这么像。妈妈还说,我和爸爸得的是一样的病,还好衣衣没有。我很开心,这样也好,我就不用担心莫小奇回来,谁也抢不走她了。其实,莫小奇来找过我,我没有告诉衣衣他的联系方式,衣衣恐怕会恨我吧。我悲伤的不能自已,凌乱得字迹后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是莫小奇的。

“对不起,对不起。”麦嘉拼命拉住我的手指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莫小奇,那天在操场上,还有一个人。是我,我就坐在看台的底下。去找他吧,我见到了爸爸,就不用你保护了……”我不断地擦眼泪,抽出手来,戴在我无名指上的,是一朵嫩黄的雏菊。

再见到莫小奇,是在麦嘉的葬礼上。天气骤然变冷,我裹着肥大的毛线衣,站在张灯结彩的广场上。处处是喜庆的颜色,像极了那年泼在麦嘉球鞋上的水彩颜料。蓝色,黄色,红色铺天盖地,变成绚烂的虹。沉寂的黑色中,麦嘉腼腆的笑容生动一如昨天。莫小奇的样貌依旧,似乎少了年幼的张狂,多了稳健的优雅。这么多年,看得出他在新的地方过得风生水起。深深的鞠躬,他抬头看见我。只是一点头,我们便错开了目光。

葬礼结束后,他邀我一同上街走走。时过境迁,小城早已旧貌换新颜。在伊泰莲娜的专柜前,我说:“莫小奇,送我件礼物吧。”“你想要什么?”飞快地,我点了一下最左边的那枚银戒指:“就这个,可以吗?”

那是一枚银戒指,纤细的戒面上,夸张的镶了一朵盛开的菊花。他看了我一眼,拉着我匆匆走出了商场。广场正在放烟火,无数斑斓的烟花飞起又落下。我轻轻地叹息:“你看,它们多像那些雏菊,春去秋来,终于凋零。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它。”“夏紫衣,你记得我们见面时打的那一架吗?”莫小奇突然开口。

“记得啊。我还抓破了你的下巴。”我笑起来。

“那时候,我只是想让你看我一眼。我一直在等你,直到现在,你完全的站在我的面前。但那枚菊花指环,却成了我们爱情的咒。我在等你将它忘记。”莫小奇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望着天空,黑丫丫的天空里,几颗星星在摇曳着。那些我见过的最美也是最残忍的风景,已一去不返。

2010-07-20 00:5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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