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枫文集

徐后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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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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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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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塘村纪事(组诗36首,附创作谈1200字) 投稿《北美枫》

徐后先简介:

徐后先,籍贯安徽宿松,1966年生。从1989年开始文学创作,陆续在《星星》、《绿风》、《黄河诗报》、《散文诗》、《散文诗世界》、《山东文学》、《澳洲彩虹鹦》等国内外百余家报刊发表大量诗歌、散文和小说。作品多次获奖,并被收入多种选本。现供职于最高人民检察院《方圆》杂志社。


创作随笔:(1250字)
[b]藕塘村:我开花的母土[/b]
徐后先

(一)
一个诗人离不开创作灵感和源泉。我在藕塘村土生土长,因此我的一切都寄存在那片开花的母土。
藕塘村是长江边的一个小渔村,因“遍地莲花盛开”而得名,村中百余户人家祖祖辈辈以农忙时种粮棉、农闲时打渔为生。以勤劳为本,“他们挑一担黄水,浇出葱绿、露染的爱情”;为改变命运,他们在汗尖上、三角浪尖上舞蹈,晒出了古铜色的肌肤。
我的创作灵感无疑缘于这些生活碎片,它们让我感动、失眠,也让我痛苦、挣扎。我时而感慨这片沃土的美丽,“有渔火、流萤、意杨,有凡高的向日葵”;时而嗟叹这片沃土的自私,“蚊子用针,苍蝇用钳,向我们逼近/先抽孩子藕臂的血,再抹女人奶子的黑”。等长大了,我才明白:藕塘村人每天都在与困难作斗争,有斗争,才有社会的文明和进步。
深夜,我一口气写完了《还这样填写藉贯》、《在围城中度过夏夜》,浑身大爽。在对故土深沉的眷恋,和对新生活执着的追求中,我找到了诗歌的着力点,这是一个诗人应肩负的使命,应保持的纯真和清醒。

(二)
一个诗人不能没有社会担当和良知。面对藕塘村的一草一木,我老感觉有愧。
藕塘村人爱用“花”给女孩取名,一朵花一个人,我常常“数出身边一些花的名字/像数藕塘村人的幸福、忧伤、疼痛和挣扎”。
在我的记忆中,她们像花朵一般唯美、善良,亲戚相携,邻里相帮,“一生像流星一闪/守住一粒萤火大的幸福”。但她们又不乏愚昧,每年冬闲,老少就邀约着去十公里之外的小孤山,拜佛求签。我是村里读书较多的后生,注定要为她们解签。解一次,我就被她们虔诚的目光刺疼一次。
有时,我觉得她们很可怜;有时,我又觉得她们很伟大。儿女多的,日子过得更清贫,她们拖着虚弱的身体,也要用双手撑起一个穷家。她们是我的伯婶姑姨,与我朝夕相处。我矛盾着,感动着,从内心想为她们做点什么。
《幸福像流星一闪》、《留在低处的花》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创作的,写完正好鸡鸣。我仿佛看见“世俗的空间充满了浮尘/他们站在潦草的风里闪闪烁烁、明明灭灭”。
我默默在心里为她们树碑立传。

(三)
一个诗人是属于当今时代和大众的。我努力用自己的视角,审视社会底层的藕塘村人。
我的祖先和父辈就在藕塘村这片广袤的沃土上耕种,繁衍生息,洒下汗水,“秋收冬藏。碾出的米白,榨出的菜油澄亮”。他们积极向上,敢于向命运挑战。日子过得俭朴,却苦中有乐。
写他们,我秉承庄子“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的信条,有时被用来勾勒他们的简单线条勒紧喉咙。有时他们“在我的纸上窗格说一通方言俚语,穿一身/蓝布工装,半夜三更喊腰酸背疼”,喊得我眼泪汪汪。
从6岁起,我就与他们一起感知劳伤,学会隐忍。至今我仍记得娘教我的一句谚语:“叫得最响的轮子不是好轮子。”这种“韧”的精神,正是当今时代所需要的。
为了真实地再现藕塘村人的精、气、神,我“与他们走得太近”,去《寻找诗歌的源头》。有时,他们“小碗茶,大碗酒,豪爽起来让我害怕”。但我真心爱他们,“我爱这里一草一木,蜜蜂的针,玫瑰的刺/芦苇的根”。
这里是我开花的母土,有太多的东西等我去拣拾、珍藏,打磨成玉,做成胸针。


[b]藕塘村纪事(组诗36首)[/b]
徐后先

留住低处的花香
你没绣过荷花,也看过稻花
你没掐过菜花,也插过栀子花
你没放过烟花,也冒过萤花
你没挑过灯花,也流过泪花……
数出身边一些花的名字
像数藕塘村人的幸福、忧伤、疼痛和挣扎
我不打哽——它们都是生长在低处的花
硌在心上,总停顿在含苞的状态
硌在眼里,喜欢在泪水里盛开
世俗的空间充满了浮尘
它们站在潦草的风里闪闪烁烁、明明灭灭
 很快过完一生
只留下名字,不占木为棺不圈田为冢
而我们老感觉有愧
心里为它们树碑立传
我们跟它们一样离不开俗世、走不出生死
化成一抔黄土也要爬上草尖
看结婚身披大红花、守灵头戴白麻花

[b]在围城中度过夏夜[/b]
太阳滑下西山,菜花蛇在埂上吐信子
蜻蜓压低薄翼想看清青蛙的气囊
农夫归来,一脚踩到蛇的七寸上……
一场恶梦就这样开始,并不能阻止伤疤
和杂草在藕塘村四周疯狂蔓延
排泄物继续腐臭
我们越来越像圈里的困兽
蚊子用针,苍蝇用钳,向我们逼近
先抽孩子藕臂的血,再抹女人奶子的黑
母亲摇晃一把蒲扇
左右为难地扇起贫血的风
又燃起几堆蚊烟护佑我们单薄的肉身
迹象还是把人性暴露无遗
受伤之后,我们总能变得精明、有杀心
藏进花蕊里,安装针管、窃听器和利齿
像行走在商场、情场和官场
安静得像老练的伏击手
这时嫦娥还未拔出它温柔的弯刀

[b]大雁南飞[/b]
大雁飞临藕塘村,却不停下歇歇脚
一声又一声地打鸣,像祖母咳血
拨亮了藕塘村所有的清油灯
大雁在弹子山上,大雁在下夹河上
大雁在老槐顶上
大雁在小黄牯眼里,大雁在我们心上
祖母顺手抓起一把雁鸣孱进猪糟
站在旷塬上与雁比高
她愿意这样看雁,也被雁看
像看身边一群留守的萝卜头
想远方的孤雁肩上担子身上棉衣,用雁鸣
拼出扩容后的邮编
秋风瑟瑟,天高云缈
挣扎的雁姿开始倾斜进孩子的天空
孩子奔跑,孩子追赶,孩子疾呼——
飞个扁担给我看
飞个大写的“人”给我看
孩子伸手去扶,大雁已过藕塘村了

[b]修正一棵长歪的树苗[/b]
这是不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假如黑蚂蚁误报乌云,蝴蝶授粉马虎大意
假如萤火虫只顾照己,蟋蟀枕着琴把打鼾
假如蛇接受田鼠贿赂,蜜蜂老往蜜里潺水
假如青蛙学沾花惹草,黄雀纵容螳螂捕蝉
我写下一句话——
“有母亲修正一棵长歪的苗,多么幸福!”
但我的笔还是慢了半拍
半拍就是一个青年的我忤逆的我
你烦过的唠叨我也烦过
你怕过的黄鳝面我也怕过
五指山压过你也压过我……我们懵懂叛逆
母亲在黑屋里躺着,我们就站到了亮处
我们的眼泪是有罪的,最后杀死我们自己
想起昨天,处境比那些动物更糟糕
母亲哭了,说我们前世是冥顽不灵的石猴
今生才遍身出气
说生我们是为还她前世的孽债……
现在她不说了,我们却要醮血书写一生

[b]父亲的软肋和硬伤[/b]
影子晒疼了,父亲钻进瓜棚里想
一头猪的骨头和肉身,如何肢解
贫穷是他的软肋,手中无艺是他的硬伤
大清早,他省下一碗粥倒进猪槽
空出自己的一肚角盛装空气
到了正午,他不断给胃里空气掺白开水
弯腰扯起一把长茅蒿
起急了,眼冒金星
远处炊烟摇摇晃晃,像根粗大的空肠子
孩子的学费催他,老爹的药要抓
他不敢疏忽,再饿也要与西瓜站在一起
狗獾隔着玉米地在贪婪地瞅着
他嗅到了这畜生的气息,等待猎杀
亲手烹一顿孩子垂涎的晚餐
他把饿火一点点压进瘦削的骨缝
铣亮铁叉,挑倒了风声和虫鸣
杀气穿透一地青纱帐
而金龟子趴在阔叶上的安静很难发现

[b]幸福像流星一闪[/b]
黛色的山岗百年不老,而藕塘村人
一生像流星一闪
守住一粒萤火大的幸福
女人像菜籽落地生根开花,男人像荷叶仰
接阳光天露,
喂奶、下地、挑水、劈柴、做饭、洗衣
喂猪、侍奉……
听书、看戏、撒娇、怄气、斗嘴、摔杯
流泪、怅悔……
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
想通了,日子过得比流星更简单
女人在松间穿梭,拣完松球,牵流萤回家
玉身去暖汗炕
男人齐山腰站立,踩响水车,溪水和鸣拭
舔谷秧的光身
小小饥渴,旱田也有
他们想起油灯下沐浴的女人
一段发光的幸福,和幸福吊在屁股上寻觅
幸福的那只昆虫
像丑小鸭用小翅去遮白天鹅大翅
因为卑微,没人在意他们内心糟糠的幸福
[b]——被《星星》诗刊留用[/b]

[b]快鞭打快牛[/b]
请允许我们仰面朗诵——
“儿要亲生,地要深耕。”
请任我们用一生俯身,为一句农谚而重复
请不要忽视一个乡下人鞭打快牛时
这不公平的坚持
它是那么纯,像天空的蓝
请竹鞭打下一万个血印灌满我们的耳
我们牛气冲天
一块地翻耕了N遍,还要翻
长出了翡翠、黄金,犁到了春秋的隐私
还要翻。请让我们沐浴湿润的地气
抵达贵如油的乌金之上
扔下鞭子的先人已安睡
梦见我们,一群失意的生蛋舒展卑微的黑
蹄,踩下血印
鞭声如雷,他们最擅长隔空打牛
像数屋后满园的竹叶,数孩子的乖巧
我们有的像猫,饿了就把夜叫黑把天叫亮
有的像鞭,一甩就响

[b]子是父蜕的壳[/b]
你的衣架、相貌和声音都像我们
是我们蜕的壳,是我们的儿
你对藕塘村的庄稼弯腰,姿势更像我们
你磨镰刀的得意就是我们
你吆喝牲口的拖音还是我们……
我们庆幸在俗世找到一片可以替代的树叶
现在,我们把打下的江山放心地交给你
你睡我们睡过的床榻、月光和稻草
你坐我们坐过的石槛、田埂和星光
你走我们走过的路桥、流水和山坳
你看我们看过的俗世、尘埃和日落
你听我们听过的犬吠、虫鸣和溪涧
你摸我们摸过的牲畜、农具和伤口……
现在,我们把一句遗嘱当面交给你——
“父给你筋骨,母给你血肉,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我们也不喜欢你跟我们一模一样
壳里要装新锐的思想、爱情、诗歌和钢琴
你高鼻梁,虎背,熊腰,鼾声如雷
是我们蜕的壳,是我们的魂
你藏在骨头和血里的叛逆像我们
你对藕塘村的祖先下跪,姿势更像我们
你磕响头的虔诚就是我们
你阻止阎王绑我们的蛮劲还是我们

[b]像热爱亲人热爱芭茅[/b]
你忘了喝过的蜜,也不能忘给予之人
你忘了流过的涕泪,也不能忘舔犊之人
你忘了栽过的跟头,也不能忘搀扶之人
你忘了疼忘了恨,也不能忘了爱
我们都是卑微的,生前一肉身死后一草芥
我们都会犯错
我们都有后悔,想到乱坟岗去转转看看
像一只低枝上的哑蝉
从热爱芭茅开始去补偿对亲人的愧欠
我们又是金贵的藕塘村后生
长满芭茅的乱坟岗,先人正在午休
芭茅叶子密密麻麻纠缠,像刚磨过的镰刀
它留给我们三岁的疤痕
我们从此记住了先人的抚摸和自己的姓氏
与芭茅保持百米外的距离而居
起风了,芭茅潦草地使劲朝我们招手
下雨了,芭茅还伸长脖子不停地打眼罩
夜幕下,我们的忧伤小屋黑古隆冬
芭茅沙沙地响,叶后先人的目光慈祥如佛
有亲人在身边我们不再感到孤独、害怕

[b] 我们是一家人[/b]
如果从一块胎记追根溯源我们是一家人
黄皮肤,像漂过的黄花菜
黑头发,用纯芝麻香波濯
祖先叫炎黄,吃草根穿树叶,猎狼
后人叫子孙,传承刀耕火种,揽月
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抱紧大地,我们隐忍地站成棵棵大树开出
朵朵小花
暴怒时我们相互咬出牙印
这并不能改变我们先天的血统
历风尘之伤后,我们淡定如云更像世俗的
一家人
我们呼吸藕塘村新鲜空气说藕塘村方言
结拜,通婚,繁衍生息藕塘村的爱恨情仇
待冰消雪融,这眼中微尘
风干成石
我们用枝叶靠拢用花香交融
是脱胎换骨的一家人,相依为命的一家人

[b]葵花一心向太阳[/b]
见过孤独、迷茫,见过消极、沉沦
葵花让我眼前一亮——
圆脸向阳,仰接绸缎般的光芒
溅伤几对公蜂的腹眼
一只迷路的獾仔隔河眺望我站在葵花中间
转动头颅,有了葵花的某些特征
日晒夜露的葵花
虚空的籽盘一天天饱满
关于爱的问题,葵花可以代表我表态
我绝对不保密,说出病虫害、药品,说出
盛花期、危险
说出风雨阳光的纠缠
至于闪电雷鸣,就贮藏在籽盘里吧
最好别说,它们的光太强声太大
说一次就多一次内伤
让它们长出瓣瓣金花,再把它们的全天候
交给太阳
籽粒嘛,老鼠会偷,飞鸟会叼
吃到谁嘴里都是粮,落到哪片泥都是种
籽盘嘛,入药煮水,专治怯阳的病灶

[b]汗渗进每一根纱里[/b]
天蒙蒙亮时,下夹河穿过了藕塘村
槌声爆豆似地向东拐了个弯
姑嫂走完屋后的石级,驼背被鸟鸣砸疼
她们俯身河流捣碎一河星辰
又使劲搓掉青石板上的一层面皮
男人的汗牢牢抓住每一根衣纱要搓断她们
手筋
她们就爱这样憨厚的人——
这些弯腰的矬子,在开花的田野上比兔子
跑得快,累了也像只豹
跟着他们,她们感觉自己像快乐的麦鸟
她们一伸手能摸到禾苗的高春天的宽醉倒
在红花白花紫花里
不想起来
多么幸福的日子!藕塘村的天蓝
山青,水秀
孩子也长着山里胎记,敢光屁股趴在晒烫
心的黄豆上爬
她们喜欢看着孩子傻笑,告诉骨肉——
大的是祖爷的汗,小的是爷爷的汗
不大不小的是爹娘的汗……
直到有一天,他们胸透出青黄豆大的肺斑
她们还说那是使劲才憋过头的汗

[b]青蛙与鸽子的爱情[/b]
青蛙与鸽子都是藕塘村的形象代言人
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上
怎么谈恋爱怎么亲嘴生小孩怎么一起过穷
日子
隔壁奶奶喜欢瞎操心
有人在田埂上撞见蛙鸽,不是孤男寡女
一群对一群,一高一矮不打招呼也不放电
像藕塘村人邂逅相遇
太阳快要下山了,蛙回到池塘
打开气囊,登陆它们的互联网,一个劲地
发帖,灌水
鸽回到瓦屋顶上,敛翅厮守它们的橄榄园
晨练,吹口哨
大地是它们共同的幸福家园
它们是大地纯朴的孩子
全藕塘村人都管不了它们的喜怒、隐私
终有一天,蛙把鸽的倒影踩在脚下了
鸽也注意到蛙捕虫的跃跳
他们开始视频裸聊,我家花猫干嚎一夜

[b]与麦子不打诓语[/b]
藕塘村的麦子三月就青五月就黄
种麦人与麦子从不打诓语
也不干扰麦子的秩序
把草帽顶在头上,从这一畦到那一畦所有
行走都不出声
母亲们腆着大肚,像怀孕的麦粒
准备忍住疼痛
所有麦子安静地生长,像藕塘村人
他们一下地就忘记自己站在第几条麦垄上
风推着一堆乌云压过来
大地喘息不止
母亲在畈里收割,镰刀砍伤了蚯蚓的脊椎
父亲在路上小跑,板车撞断了蚂蚁的腰
俩信佛人信仰一场虚惊,也不肯丢失一粒
到手的粮食
佛在山上望着麦田打坐
乌云跑过了头顶
满地人在寻找惊慌中丢失的佛语
母亲细心感应着我踢腿,打拳,使性子等
麦香的肢体语言
像感应被拾遗的麦穗卑微的幸福

[b]你和我的前世今生 [/b]
前世是尘埃,是灯火
你眼里有我我眼里有你
从低处仰视天堂路,从高处俯视地狱门
我们波澜不惊
今生是莲理枝,是比翼鸟
世俗的爱比大地深比天空阔
从污泥里走出来,从喧嚣的浮尘里挣脱
我们一尘不染
轻轻拨亮藕塘村的清油灯火
抱一朵莲花就可去安睡,踏一朵祥云就可
去翱翔
更多时要隐忍疼痛
劳伤,抗拒不了地球的引力
我们瞬间跌入河流或山谷,注定别无选择
要么把根扎得更深,更深
要么把翅剪得更轻,更轻
还是一起安静地回归田野吧——
学会使唤耕牛、农具,并与之结下手足情
学会用叶子沟通用花朵倾诉
像草芥,风雨中扬花接受自然荣枯
[b]——被《星星》诗刊留用[/b]

[b] 接电话 [/b]
都走了,偌大一个藕塘村近千号人
剩下老的老小的小,像一只虚空的巢
清油灯不挑不亮
三婶在黑暗中厮守电话,抽一袋黄烟时间
就过得飞快
话都想好了,该说——
外面是花花绿绿的世界
别让女人身边长草,别让男人身边开野花
要安全,要走正路,要活得像个人样
家里一切都好,不用牵挂
墙角农具上锈,擦了;衣柜发霉,晒了
母猪又下一窝崽,孩子功课跛腿,谁来补
喘气病好了(咳),池塘的水又发臭……
其它的都没变——
藕塘村的树还看着树,花还望着花,孤男
还想着寡女
庄稼照样绿,星星照样亮,母鸡照样下双
黄蛋
下夹河照样水往低处流
只是半夜开门声少了,犬吠稀了
呓语中的呼唤,像大雾越来越浓。缺药

[b]寻找诗歌的源头[/b]
我的诗歌之乡叫宿松,80万人口的大县
长相是“三山五水二分田”
离我居住的省城有800余公里远
火车、高速公路密如蛛网,一不小心一脚
踏醒三省鸡鸣
我们吃五谷杂粮,喝龙湖水,枕着长江睡
我们学鸟语,拣松球,就有灵感写诗
那里有我们的至爱——
萝卜青菜豇豆山芋油麦棉花西瓜板栗
那里有我们的至亲——
兄弟姐妹叔伯姑姨同窗好友妯娌连襟
他们挑一担黄水,浇出葱绿、露染的爱情
小碗茶,大碗酒,豪爽起来让我害怕
有时他们青枝绿叶地走进来
在我的纸上窗格说一通方言俚语,穿一身
 蓝布工装,半夜三更喊腰酸背疼
与他们走得太近
所以我只佩叫乡土诗人
我的诗句像田里的麦子,藤上的瓜,刚出
笼的包子,一掐水一冒
我们的诗歌有大铁锅炒蚕豆的张力
写诗的人扛着锄头,戴一顶旧麦草帽
见了我,扶肩搭背,一路谈他的东蓠菊花
[b]——被《星星》诗刊留用[/b]

[b] 遇见我的肺 [/b]
在暗房遇见我们的肺,一千年后
我们的肺彻底钙化,是块供研究的活化石
埋藏着一条下夹河深深的记忆——
那是个晚秋,我们咳得忍无可忍才去县城
医院胸透,坐着竹筏
主要是考虑到走水路无尘,又便宜
拿到胸片,一个巨大的阴影手机屏大小
像魔鬼,当胸一拳将我们击倒
细细分辨,左边是尘暴天气,中间是农药
化肥、剩饭剩菜,右边是工厂烟囱
医生问:你们要钱还是要命
我们不停地摇头叹气——
房子要装修,汽车要开吧,工厂哪一个也
不能少……
回来时,一群原先的水鸟一路紧跟不舍
像我们一起劳作的亲人
闻出了死亡的气息,看见了伪装过的排污
管乌黑的枪口
一群下游的鸟管制不了上游空间
只有飞呀飞,飞到一块僵硬的化石里去

[b]挖藕的人[/b]
藕塘村的藕,是仙童降魔的断臂
不贴标签也能把它们从藕堆里拽出来
连根带泥摆上集市,成了香饽饽
卖藕人就是挖藕人
他们心中只有藕节
趟着咬脚的塘水掀开四月的面纱
使出浑身蛮劲,才从没膝的污泥拔出一根
春天的引线
藕鞭也会让他们眼睛发亮
小心地逐,他们就有办法找到藕阵
他们不怕像藕一样断臂,去圆莲花般的梦
听见一声脆响,便看见了藕断丝连
这时,他们要像接生员一剪断脐
藕节被当作胎盘,一个也舍不得浪费
扔回池塘,长出出水莲花
他们对藕的血统了如指掌,视莲花为心中
标本,教子
藕节千秋万代,枕一塘清水十里蛙鸣

[b]就这样活着[/b]
我见过的藕塘村人都有一条草芥贱命
他们把死看得很轻
弯下腰,表情里只有青苗的火焰
他们低矮的影子被青苗覆盖,青苗被他们
汗水覆盖
世俗的尘埃再将他们覆盖
在黄土里,他们才肯一直伸直腰

我见过的藕塘村人都信站立比趴下难
难一千倍一万倍
他们经历着一棵青苗的经历
风暴之后,亲人用双手慢慢把青苗扶正
一撮黄土让青苗暂时站稳,露水与阳光再
拉青苗一把
真正的站立,要过一个梅天加三个伏天

我见过的藕塘村人都问自己能撑多久
他们为生活得很累
不怕弯腰,也能够站立
面对世俗的河流竟像一头呛水的困兽
要赤身地爱干柴放进烈火,要包装着恨弯
刀藏在眉里
而一碗白酒下肚定力不如一棵青苗

[b] 篾匠大伯[/b]
大伯把一园青竹攥得铁紧,腰弯成篾刀
竹子破节声接连爆响齐耳的风
他盘腿坐在一片藏青色里
把一根指宽的篾条一层层剥成蝉翼
像剥成年的风雨沧桑
我看见藕塘村人势如破竹的一生,在指间
柔韧地穿梭
刮骨疗伤,重塑
风吹动篾卷儿的诗歌意象
一卷一卷的浪花
在苍天的注视下碰撞、纠缠、撕咬、堆积
喘息、塌方
安静下来,一棵毛竹已猝死
整个藕塘村在篾骨上复活,飘洋过海
弯刀攥在大伯手里,大伯攥在藕塘村手里
藕塘村攥在雄鸡手里
像我们攥着图腾
一群金发碧眼的老外大声喊他
大伯继续盘腿打坐 ,像一尊泥塑的活佛

[b]荷香姑[/b]
一朵不认识自己的花
一朵裁缝路上行走得最远的花
属于方言中的灰土,炊烟中的长江中下游
田坂
她站在最初的水面上,可人的容颜
醉倒了一大片风
火车运出蛇皮袋盛装的行囊、灵魂和梦
银联卡汇回一轮洒过香水的圆月
高洁的荷,燃烧藕塘村低矮的目光
和暮色里的犁铧、鱼叉、蚕丝
她日头下爆炸的财富
长出希望小学的高楼、灯光、球场
筑牢一条土路的石基、钢筋、水泥
藕塘村的孩子欢呼、拥抱,一齐打开蝴蝶
跛足的飞行
藕塘村的摩托终于能比蜻蜓跑得快
而正午的荷,没有一丝阴影
踩着藕塘村新十字路口的尾巴
走进了下一个处女地

[b] 铁匠老表[/b]
老表放下炉子风箱往城里挤
城市把他弹回郊外,他只会抡锤子使大剪
而狭小的绿地、花草经不住敲击
也没有犁耙、锄镰需要打制或去锈
老表重新站在泥土上
守着一炉烈火,不停地添湿煤
城乡交汇的风梳白他一头黑发,咳嗽淹没
一只老木虫精的喘息
岁月锻打他他锻打一块生铁,熔炼、敲击
修剪、淬火
定形大地上的记忆和一些锋利事物
大锤起小锤落小锤起大锤落
砸碎了山风的骨头,流血的鳞片四溅
铁砧在打击中矮去,像他佝偻的背影
他咳出一口炉火——再被弹一次,便站到
黄土里了
暮色已从田坂铺陈到打铁坊顶
他越看那座城市离他越远了

[b]第一次下地割麦[/b]
一头钻进民歌里。
麦浪,火焰之蛇吐着火焰
先吞噬俘获的肉体,后焚烧俘获的灵魂
娘在我身后无法自救,更无法救我
一刀下去,没伤到蛇七寸,蛇行如闪电
又一刀下去,砍伤风
再一刀下去,民歌在蛇背上爬行了三里地

从黎明到正午,不只一次地模仿
娘弯腰,我弯腰。头低到泥面屁股翘上天
一张弓,一分钟腰酸背疼,两分钟形变
三分钟成一根弦。娘说,我的腰是铁做的
我慢慢掏空铁,像墙上钟掏空时间
娘弯腰,我弯腰,从正午到黄昏

给我盐,给我水。让我补充补充,再流汗
太阳把我当生鸡蛋,天空张开大烤箱
风一吹,水少一滴;风又吹,水少一滴
风再吹,水少一滴。剩下的全是盐
月亮纱账里,雪白雪白,像磷火
光,让人害怕

[b]还这样填写藉贯[/b]
胡子白了,我还这样填写
藉贯——皖宿松县。眼前呈现一片水乡
遍地莲花盛开,千家万户门对长江
有渔火、流萤、意杨,有凡高的向日葵
有小姑与彭郎的传说
蓝天下,万顷稻浪起伏,大片棉白如雪
我爱这里一草一木,蜜蜂的针,玫瑰的刺
芦苇的根
磷火的光,让我想起亲过我的先人
在阡陌上耕耘,从穿开裆裤起,我就懂得
 流汗流血,不流泪
做个好男儿。使出吃奶的力气推碾子拉磨
放下书包便砍柴拾粪,打猪草,采莲藕
割谷插秧从不服输,像头犟牛
有时呛水,拚了命挣扎也要活
秋收冬藏。碾出的米白,榨出的菜油澄亮
是一家人的口粮和奶水,津津有味
其乐融融。我们像一只负重前行的甲壳虫
撵着太阳的影子爬啊爬
爬出了茅草屋、泥巴墙
一条路,一座桥,磨厚了嫩脚掌

[b] 想起闲置的老屋[/b]
老屋老了,青石门槛冰凉
灰瓦上雨打的伤痕,土墙缝蜂钻的洞穴
像母亲脸上潜滋暗长的老斑
摸一把足够,我们不想拆一砖一瓦
任由巴根草在四周枯了荣荣了枯,猪屎狗
屎,猫屎牛屎,招惹屎壳虫
白天有风摇黄铜锁,晚上有蟋蟀轻抚马头
琴,一下下
戳到我们的软处,乡愁
风生水起。门前塘水还打皱,莲开,鱼游
风声雨声、阳光蜂蝶随意破窗而入
灰尘布满了八仙桌、雕花床和大衣橱镜
镜中,见不到阳光的草芽、豆芽、花生芽
像憔悴的舞女
几只饿鼠,蹿上蹿下,把一堆发黄的书咬
出锯齿
我们不再需要它们
我们只需要墙上那支发亮的箫
吹皱星空、长河,墙角的蛛网颤个不止
岁月蹉跎啊,我们的乡愁比箫声还尖
像一滴露珠一刺便破

[b]留下我们的脚印[/b]
禽留下腥,畜留下臊,兽留下膻
你我留下一口气
与北斗日夜纠缠,兼程。脚印歪歪扭扭
像深深浅浅的花篮
花篮里盛装星光和露水
忧伤或兴奋,发出碎银的声响,风吹草覆
风停又现
我们是匆匆过客,脚步有羽毛落地之轻万
马奔腾之重
石板巷的封面被一节节打磨光滑
等待一场风暴来袭
回首楔入黄土的梦想,让流水一路惊慌
一串脚窝,先是被闪电惊吓,接着呛水
尘埃轻易就将它们安葬
而我们的根一万年还在乡村
与一群猪马牛羊、鸡鸭鹅犬为友
与一群鹰鼠鹤雀、獾兔蛇蚁为邻
腥了,臊了,膻了,我们才是我们
隐藏了方言、母语还可以找到的胎记

[b]挑山工的一天[/b]
鸡鸣而起,虫鸣而息。我们的一天
风吹日晒雨淋便亮
像从桐油里提出的椴木
卸不下肩上重担。翻山越岭,怀抱尘埃大
愿望
我们有使不完的劲
流不尽的汗。快乐在脚下开出小花
春,日长夜短。冬,日短夜长
萝卜青菜里总不忘多撒几粒粗盐
山高路遥,草药要紧缠腰间
饿啃面膜,渴饮山泉,日子再苦也甜
鹰在头顶盘旋,风在山谷号啕
这样走下去,如履平川。我们是挑山工
一头挑着太阳,一头挑着月亮,迎朝霞撵
晚霞
双脚流汗还不够,有时流血
孩子为我们挑破一个血泡,甚至迟疑半天
双手颤个不停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理由——我们太瘦

[b] 一个人站在超市门口[/b]
这不是问题,比现实还现实
绿色后退五十米,给一条街让路
新街的门朝田野敞开
风从叶片吹来,沙沙响到超市货架上
一个人站在超市门口
点钞,陪笑。商品占据了她整颗心,像高
楼蚕食庄稼
满街檐与檐,棱角生硬,挡住了更远的绿
许多事物也容易在那里碰坏
一只粗糙的茶杯,或鹰翅
商品以外的事物,柔软如猫掌
花猫趴在水泥地面,击打不出声,不如风
穿堂
升级后能把一个人吹到天边
也不如炊烟,能把一个人从天边拉回来
她点钞的手嫩了,白了
身上也没有了阳光鞭打的伤痕
抱着一本健康杂志,她一心要看出隐忧
软化的老茧,像一颗定时炸弹

[b]双见牧鹅女[/b]
蓝天高到它的高,大地大到它的大
面前徒然飘起巨大声响
一堆雪在黎明中受暖,崩塌一地象形文字
是你的我的娇宠
疯鹅,懒鹅,奔鹅,蹲鹅,嬉鹅
像我割掉嗓子,像你忘情吹箫
肉质、骨架投射在秋收后的旷塬,雪亮的
寒光一道道
用一只眼睛去看,红帽白裙
用一双眼睛去看,红帽白裙
就这样蹲守田头等待黑夜拉下帷帐
你我反复挥舞一根发黄的竹竿,驱赶崩塌
的汉字
聚拢。一堆雪惊慌中受凉,复活
你我摸一把窸窣的呼吸,硌手
像摸手指一样的竹竿
白雪顺着粗大的关节漫过了秋天
大地大到它的大,蓝天高到它的高

[b]那些声音硌手[/b]
你听过,我也听过,那些声音
那些硌手的声音,高高低低,日夜生长
比白天长,不比黑夜短
黑发在锅碗盆瓢声中白,脊背在犁耙镰锄
声中弯
对着青天一声长哞,你就是牛
对着草芥一声低咩,我就是羊
我们还可以是鸡是犬,是鸟是虫
呼吸带尘的空气,从卑微的肺里吐出自己
温热的气流
有时关门掩窗,风声雨声流水声挡在身外
有时开门启窗,风声雨声流水声进入体内
做人累就想变禽变兽,我们是矛盾的
挨宰了就想变树木花草,我们是怕疼的
我们自愿被声音淹没又在声音中挣扎
发生摩擦时说粗话骂娘,伤筋断骨时流泪
流血
暮色中把声音全扔进草丛,又后悔了
再弯腰拣起,天亮了 ,霞光万丈

[b]结草衔环[/b]
花猫吃鱼肉,隔壁奶奶嗍鱼刺
我吃鱼肉,娘嗍鱼刺
这不是巧合——藕塘村的一天就从爱开始
到爱结束
像猫护卫谷粒,像我搀扶老娘
用一生一世结草衔环
新采的鲜果娘先尝,新打的粮油娘先品
新买的服饰娘先穿,新采的草药娘先敷
如果这些还远远不够
我们再拚命加班加点,汇回大把大把钞票
填满娘的贫穷
有一项会成为我们终生的遗憾
异乡的月再圆,能填满娘的孤独吗
请让我写下隔壁奶奶,我就写下一句呼唤
“喵喵儿,你记得回来呵——”
像娘站在当门的北风里,打着哭腔
黑夜里我搂紧一个打皱的牛皮封
隔着千山万水,关山重重
一只巢,盛满斑驳的星光,露珠渐凉

[b]这样的人孩子喊她“娘”[/b]
鸟归林蚁还巢,我们像坟前的喇叭花
举起一串扩音器
对着黄天隔着厚土,疼就喊娘
喊一声,根往故土里扎进一寸
喇叭花生长在娘衣角的位置,我们儿时喜
欢手拽的位置
纱头里浸入了涕泪、灰尘、油渍,娘的爱
抚,成为最好的花肥
我盼着花朵长出小刺,把满手青筋扎出血
所以要准备很多梦,面对很深的黑
要记住幼时摔碎饭碗的瓷锋,年轻时伤心
的玫瑰刺,山之棱地之壑
我们在浮世中穿梭,会忍不住疼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严为父,慈为母
我们走着娘的原路,用口水消毒、黄烟丝
止血、火柴膜止疼
这样的人,孩子喊她“娘”
为她托灵牌、招魂,做她忠实的儿女
这样的国度,我们喊她“娘”
为她马革裹尸、黄土埋骨无怨无悔

[b]与五行纠缠不清[/b]
写下藕塘村人的名字,我看见了
金木水火土,与人的命运纠缠在一起
像祖母蘸口水搓的粗麻绳
有的缚住了手脚,有的挽成了颈套
爹娘给我们一个生辰八字,我们要好好
地使用
请瞎子为亮子当面推演流年运气
占卜吉凶,先天的缺陷可以后天弥补
学着添“金”依“木”蓄“水”借“火”
抓“土”生根
我们的孩子便有名有姓
环顾四周,我们有时也感到迷茫、彷徨
五行的力量来无影去无踪
有时我们会梦见一个白发长髯的仙道
醒来又要面对万里田畴。大地辽阔,我们
真的很累
就把它当成一根腰带或项圈吧,埋头刨地
大碗肉大碗酒,人生苦短啊
我们不懂相生相克,今生只要做患难兄弟
生死夫妻,在地为人,在天为星

[b]我们的一半[/b]
一半醉一半醒,一半爱一半恨
一半是家,一半是国。从一天开始
到一生结束。我们是残缺的,一半在路上
风餐露宿星星点灯
一半在床上,夏铺凉席冬盖棉被
简单地生活,用心抱紧日子的创面、黑暗
像穿梭的流萤
粟米大的光,一闪一闪
那些堆积的爱,那些积压的恨,墙头草般
风吹两边倒
裸露出我们的压力,粗心,过错,脆弱
人到中年万事忙啊,我们忘记舔犊
无心作爱,懒于巅回乡看一眼垂老的爹娘
我们不负责、不孝,有太多的割舍、无奈
夜深人静,抱一团漆黑忏悔
泪洒星光。取舍是痛苦的,我们夹在朝霞
与夕阳之间,赶路
时间似流水拍打,岁月不饶人
我们也有七情六欲,在太阳背后家长里短
说情话,动手动脚
醒来一半是天,一半是地
身边有万里稻浪、大好河山和日出

[b]带着母乳味的轻唤[/b]
我要真心坦白——
所有真理加在一起,抵不上娘的一句轻唤
带着母乳味的轻唤
像磁铁,让迷路的羔羊迷途知返
是电流,让彷徨的乳燕一飞冲天
天高云缈,大地苍茫,我们是低处的一粒
微尘,千里奔波
总能分辨出故乡的灯火、娘闪烁的唤声
母子有心灵感应,血脉相通命运相连
雨打门窗,霜落枝头,娘的一次牵肠挂肚
是儿女的一次悔罪
水住低处流啊,而我们因年轻看不见
在她眼里,生儿育女的蜂蝶永远都是孩子
他们第一次见到光明,措手不及地喊“娘”
跌跤、受伤了,迫不及待地喊“娘”
成功、幸福了,情不自禁地喊“娘”
等到听不到他们叫喊,娘的孤单一折就断
手里攥着一只慢慢放飞的风筝
放线——收线,收线——放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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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客:http://blog.sina.com.cn/qingtengxuhouxian

2009-10-09 03:5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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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福治 ?2009-10-09 15:54:17?? 引用并回复


对故土深沉的眷恋,对生活执着的追求,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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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览成员资料     赵福治北美枫文集
徐后先 ?2009-10-13 02:59:55?? 引用并回复


此论坛太缺乏人气!直言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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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溪明月 ?2009-10-13 04:49:06?? 引用并回复


此组浩大,文辞细密,意境繁多,有对农村生活的深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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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览成员资料     半溪明月北美枫文集
徐后先 ?2009-10-22 07:25:46?? 引用并回复


诗歌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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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令滨 ?2009-10-24 22:53:13?? 引用并回复


欣赏!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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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览成员资料     孔令滨北美枫文集
安红红 ?2009-10-24 22:57:42?? 引用并回复


很多~~~

留印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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