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枫文集

王軍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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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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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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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仪书房

  近读许家树先生的《百研斋记》,其中有云:“安得心远地偏之处筑一室,宽桌拙椅,字壁画素,积书盈架,良砚充橱,焚膏继晷,宵读旦书,其乐融融矣。”我据“安得”一词,就足以断定这位“焚膏继晷”而读书的老先生,由于心仪书房,确实空想得有点烂漫而天真。

  果不其然,他甚至画饼充饥,描绘出了“书房”周围的景致:“推门入院,数步为庭,垣墙周围,青瓦粉壁,卵石砖地。一二片石笋,三四株芭蕉,十来竿修竹,或日光罩影,清风摇曳;或细雨润物,如沏碎玉。”——梦中书斋的情韵俨然如在目前。

  如此看来,可真是难为了作为读书人的许老先生。试想,一生钟情书卷,嗜好文墨,而竟不能拥有一间足以舞文弄墨的小小空间,无论如何,该算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纵观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史,书斋里往往涌动着历史的潮汐波澜。大大小小的书房里,栖息的无疑是文人。但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文人,就不好一概而论了。源远流长的中国文化,有多少文人沉浮其中,从书房走向官场,走向仕途,走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走向经天纬地的宏大抱负之中。

  可是,翻开二十四史,我们不难发现,文人做官,十有八九往往做得很不如意,很不顺当,到头来落得满腹的牢骚和怨气,甚至引来杀身之祸。看那些风生水起官运亨通的文人,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地道文人,一种是他做了官以后,一早就忘了文人是什么角色。如此文人,自然也就没能留下让我们为之在书房吟哦的篇什。一方面做官,一方面做文人,而又都做得相当出色的,那该算是大天才。但我平素景仰的屈原、陶渊明、范仲淹、郑板桥等等诸君,做得了流芳千古的大文人,却都没有做好各自的官,或者说不愿再做那个屁官了。于是,作为文人的悲剧接连上演:要么自杀,要么辞职,要么被贬。总之,文人做官,难处好象格外的多。

  我之所以把书房和文人做官连接在一起加以探讨,无非是要唠叨一个众人皆知的事实。用“虚负凌云万丈才”的李商隐的话说,就是“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啊!如此悲情的东方式的大彻大悟,真是令人寒彻刺骨,倒吸一口冷气。多少年来,代代文人钻不出这个怪圈:从书房走向官场,又不得不从官场回到书房。

  然而凡事常常有例外。近读《宋史》,宋初宰相赵普颇不合“学而优则仕” 之道,倒有些“仕而优则学”的味。赵普不喜读书,一部《论语》才学了一半就不念了。正巧赵匡胤也对“之乎者也”不感兴趣,俩人凑到一起,好得就象亲兄弟。赵普“少习吏事”,专门琢磨怎么当官。“寡学术”的他却先后帮助赵匡胤策划了“杯酒释兵权”、“强干弱枝”、平定“二李之乱”,于是,连连提升,直登相位。遂有“半部《论语》治天下”之说。赵普为“百官之长”,突然另有所悟:半部《论语》的家底,实在是少了点。于是,“每归私第,阖门启箧取书,读之竟日”,总算把“寡学术”的帽子摘了下来。他临终前没惦记遗产怎么分配,子女怎么安排,只是用手指了指身边那只书箧,“家人发箧视之,则《论语》二十篇也。”

  我猜想,赵普之于“私第”书房读书,恐少文人之雅致,而多政客之老谋。我曾经多次研习李义山的悲情低唱。“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这决不是爱情的失落浅唱,而是文人对人生特有的诗意把握。赵普的书房,大概永远不会飘出这样意蕴纯厚的声音。

  赵普毕竟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仅仅“习吏事”是远远不够的,能于工作之余“启箧取书,读之竟日”,结果既稳做高官,又浪得文人的虚名,实在是聪明透顶,一箭双雕。

  但自宋代以降而至于明清,文人士子们的书斋里真正刮来了腥风血雨,出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有资料表明,文字狱源于宋,而盛行于明清。史籍记载,仅清朝康、雍、乾三朝的文字狱就达数十起。文字狱所及,文人士子们终日战战兢兢,惟恐大难临头。

  即便如此,在劫难逃的仍是文人们,这不仅是对文人肉体生命的扼杀 ,也是对文人赖以生存的精神气节的摧残。文人气格的流失,使某些人堕落为无耻的告密之徒,并借此邀功取宠。学者壬锡侯在《康熙字典》基础上剔除错讹,编刻出一部《字贯》,深受文人学士们赞赏。同乡文人王泷海出于嫉妒,编造种种罪名向乾隆告发,乾隆阅后大怒,壬被斩立决,其子孙全被斩监候,并株连诸级官员数十人。

  文字狱的最直接后果,不仅造成清朝后期政治文化“万马齐喑”的萧条局面,也使士风堕落得一塌糊涂。御用文人的趋炎附势,自不必说了,即使正直文人也因“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粮谋”而不得不消极避世,钻进故纸堆。进出于书房的文人们,周旋于官场的文人们,真可谓“进亦忧,退亦忧”。从某种意义上说,朱元璋时代的文人解缙也好,乾隆时代的大学士纪昀也罢,对他们所事的主子极尽曲意逢迎之能事,想一想他们头上晃动的刀光剑影,就大可不必苛求了。

  历史时常令人不堪回首,但作为文人,书房还是应该要的。张爱玲在她《自己的文章》中曾说:“我发现弄文学的人向来是注重人生飞扬的一面,而忽略人生安稳的一面。其实,后者正是前者的底子。”而拥有书房,也就自然拥有了读书、写作、研墨、品茗的安稳所在。

  正如许家树先生所渴望的那样,让清风细雨和芭蕉修竹相伴,让低徊喁语和壮怀激烈交错,在不大的天地中,对影醉舞剑,和风徐吟哦。如此,即使不会淡去生命中与生俱来的忧伤,亦不妨活出“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的真滋味来。

  因为文坛这个名利场,古往今来,确实窝藏了太多肮脏的勾当。

2008-07-03 18:5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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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灰 ?2008-07-04 18:15:15?? 引用并回复


国学家底颇厚,乃学者为文,手笔不小,能让枯黄的书卷飘出清风来。我认为官人与文人压根就不是一路人,官人是管人玩人甚至杀人的职业,文人是看人爱人甚至为人当牛做马的职业,两个行业大有水火不容之势。官人读书为文,是磨刀的功夫,也是修养的需要;文人读书写作,则是专业。官人一旦诗意打发,进入艺术境界,势必手软刀钝,势必无心不耻玩心眼,就管不了人玩不了人杀 不了人;文人一旦官瘾大发,必然在权力中苦心经营,在俗事中扑下身子,做报告写公文尚可,做美文则难……我随便说说,不知对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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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梦 ?2008-07-05 22:46:48?? 引用并回复


无论那里,有名利在,就很少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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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清 ?2008-07-07 12:22:01?? 引用并回复


"国学家底颇厚,乃学者为文,手笔不小,能让枯黄的书卷飘出清风来."


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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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览成员资料     冰清北美枫文集
王軍茗 ?2008-07-08 19:40:26?? 引用并回复


揖谢各位点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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