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枫文集

山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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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珍:大山的儿子,都市边缘人。

散文诗 Poetry in Pr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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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生命(组章)

黑马
一张灰色的幔磨钝了太阳的利剑,风的大手在草原上撩起一层层波浪。
四朵黑色的花瓣,从容不迫地在波峰浪谷间影印着前进的曲线。生命的旗帜被一面一面地点燃。
那是一匹奔驰的黑马,从鬃到尾涂了漆一样的黑。远远望去,如同一团躁动在草绿上的潮声。
飞扬的蹄子,把沧桑和疲惫踏成一盘轻快的音乐,润泽着焦渴的心灵;高昂的头颅,把坚强与自信亮成一盏旷世的航灯,清洗着迷茫的眼睛。
宛如赶急的雷霆,跨越生命的极限,扩展着充血的草原。比追求更猛烈的飓风,把骨头和意志吹得哗哗作响。
就着地球旋转的势头,把岁月的流沙风风火火地灌进历史的胃囊。被利齿嚼碎的污秽,终会营养一丛丛剑气的冬茅。
在告别坎坷又走进坎坷,而且永远也无法冲出坎坷的跋涉中,黑马用自己的骨头支撑着自己,用自己的肌腱抽打着自己。
黑马没有鞍子的背脊上,驮附着一层无人张目的黑暗;黑马炸破长天的嘶啸中,爆动着一阵无人侧耳的忧郁。
除了黑马自己,很少有人能够察觉他背脊上的沉重;除了黑马自己,很少有人愿意引用他思想里的火花。
骨腔里冲泻出来的生命长调,足够贯穿已经被物质淤塞了的耳道。草原要生动,就必须有惊天的呐喊震醒酣睡的马群。
千年以前奔赴沙场的气概,在黑马身上又一次翻版;千年以后沸腾血液的基因,还得从黑马体内一代代地遗传。
一旦变异了烈性,就将成为连小孩都不屑的羔羊;一旦失去了血性,就将成为一枚任人摆布的软棋子。
不知要踏碎多少残根败叶,才能凑成一曲完整的蹄韵;不知要跨越多少崇山峻岭,才能丈量出一部圆满的征途。
征途的开始即结束;征途的结束即开始。只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征途中去,时光就能留住。
拥有了蹄子,就注定要赶路。只有通过赶路,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庄重;只有通过赶路,才能体会脚板比道路更长。
身后溅起的一朵朵壮丽,那只是黑马一次不经意的回眸。磨难与死亡,不翼而降,又不翼而飞,无影也无踪。
黑马终于驻立了下来,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天幕下寻找着骑手和太阳。
黑马究竟是黑马,即使没有骑手,也要奔驰,一往无前地奔驰,奔——弛——!
生命的地平线上,一层层的晨曦正等待着飞快的蹄子去践开。

黄牛
卷起奔腾的气势,从新石器时代的陶片上走来,从西周的青铜器中走来,从唐朝的国画长轴里走来,从雕塑家的刻刀下走来,从戏剧家的舞台边走来。
挥舞锋利的长角,从白山黑水走来,从秦岭淮河走来,从柴达木盆地走来,从云贵高原走来,从东海滩涂走来,从南沙群岛走来。
迈开矫健的步伐,走进水田,走进旱地,走进碾坊,走进牛车,走进春夏秋冬的更替,走进诗词曲赋的格律,走进贫贫富富的农家,走进跌跌宕宕的征途。
黄牛是中华民族驯服大自然的杰作,是巍巍华夏的魂;黄牛是农民的亲密朋友,是庄稼的忠实伙伴,是某些氏族不灭的图腾。
黄牛一抬头,就亮出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威严;黄牛一拱腰,就举起五十六个兄弟的血性和脊梁;黄牛一点蹄,就踏响五千年的文明与记忆。
一蔸茅草,一棵秸秆,一盆清水,就可以填饱黄牛空空荡荡的肚子;一根细绳,一条短鞭,一个浅轭,就可以束缚黄牛风起云涌的野性。
野性的黄牛被训导得帖帖服服,不知是黄牛的悲哀,还是人类的悲哀?也不知是神灵的旨意,还是野心的擅自主张?
已丧失种族原始基因的黄牛,注定要成为被奴役的对象;没有祖先沸腾的血液来浇灌,再强悍的躯体也无法改写被利用的结局。
在农夫的驱使下,黄牛顶着烈日淋着冷雨,乖乖地背出绿油油的禾苗金灿灿的稻穗,背出人间的殷实生活太平日子。
山坳里,河滩边,田塍上,堤坝下,黄牛摊开宽厚的脊背,让鹭鸶和麻雀轻歌曼舞,让牧童翻来覆去地晾晒欢乐与天真。
黄牛牵引犁头的尖锐和耙齿的锋芒,粉碎脚下的磕磕绊绊;黄牛磨亮牙尖磨光舌面,将混杂在草料中的老根和硬刺一一粉碎。
空闲时,黄牛把苦闷和孤独反刍成快乐的音乐,把磨难和坎坷反刍成精良的营养,把亲情和家园反刍成瑰丽的梦幻。
无欲无求的黄牛,任劳任怨的黄牛,自尊自爱的黄牛,浑身喷薄着力量与火焰的黄牛,里外散发着光亮和豪气的黄牛。
一头黄牛就是一部哲学,一头黄牛就是一座山峰。黄牛把奉献的内涵诠释得准确而透彻,黄牛将生命的价值培育得苍劲而蓬勃。
伟岸不在于骨架的庞大,也不在于力气的超强,而在于自身的品质和精神,在于自身的格局和境界,在于自身的抱负和胸襟。
勤劳诚恳的黄牛,总是能让梦想的田畴里稻浪翻天麦香袭地,总是能让生命的大地上歌声叠翠荣誉林立。
今生就做一头地道的黄牛,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轮回中,精心耕耘事业和爱情。
即使倒下了,也要充饱一些干瘪的胃,补全一些槌破的鼓。

苍鹰
一只苍鹰,栖落在海岸边一块枝桠般斜出的岩石上,与岩石熔成一尊思考的雕塑。
苍鹰把头反钩在翅膀里,仿佛在呼吸远方的某一种芳香,又仿佛在重温几个世纪以前的红尘旧事。
那种稳重和深沉,如熠熠的火焰,灼烫着一双双摆弄成熟的眸子;那种淡然与孤傲,如残缺的书卷,零零碎碎地透露着处世的哲学。
苍鹰兀立成一座浅褐色的沧桑,让海风翻来覆去地解读,只是没有固定的句式和语气;苍鹰盘坐成一尊青灰色的禅,任浪涛有意无意地拍打,不管对方运用哪种阵容与章法。
所有的孤独和痛苦,都被苍鹰揉磨成了合上眼睑时的轻松;所有的喧嚣与浮躁,都被苍鹰简化成了酣睡的姿势。
在没有光明的黑夜里,苍鹰与自己的眼睛相伴;在没有温暖的岁月中,苍鹰与自己的血液相拥。只要心不死,再大的灾祸、再险的难关,都可以自救。
在竞争得鲜血淋漓的生存版图上,只有自己才能让自己站起,只有自己才能把自己打倒。
也许是苍鹰在心中已经支架起了太阳;也许是苍鹰在心中已经放飞出了渴望;也许是苍鹰在心中已经种植好了梦想……
苍鹰的眼睛又闪亮成两颗黑色的玛瑙,在难以冲破的局限里滚动着,冷峻中掺和着水样的柔情。
一个海浪粉碎性地问候,又恢复了苍鹰的翱翔。苍鹰抓起几朵浪花,直冲云霄,翅膀上找不到丝毫的起伏。
睁开了眼睛,就要去洞穿尘埃,放射澄澈;张开了翅膀,就要去迎接风雨,播撒阳光。前进的道路上浓雾重重,跋涉者常常戏剧性地迷失方向。
哪怕天空接近了地面,翅膀也要搏击,否则就会残废成两张断弦的弓;即使世界暗成了地狱,眼睛也要闪烁,否则就会退化成两颗无用的玻璃球。
海茫茫无际,灰色直接渗入天边的云朵,一团团铅质的恐怖正在向四面八方扩散,视野里没有一艘航行的船。
苍鹰衔着湛蓝的使命,在咆哮的海面上闪成一颗平划的流星,发着光,散着热,把乌云一堆一堆地点燃。
只有苍鹰的翅膀,才敢叩问暴风掀起的凶狠;只有苍鹰的翅膀,才敢击进雷电撕开的悲壮。
只有苍鹰的眼睛,才能俯瞰地球上最高的山峰;只有苍鹰的眼睛,才能发现天地间最大的起落。
有多宽的翅膀,就有多宽的天空;有多大的眼光,就有多大的世界。
即使苦难与困惑僵硬了翅膀,苍鹰也不会放弃意志里的翱翔。
除了翱翔,无穷无尽的翱翔,苍鹰别无选择!别无选择!

斑鸠
风跳跃在泛白的草叶上,干脆利落,矫捷轻盈,如点点帆影荡漾在急噪的波浪上。
被树枝树叶筛下来的阳光,踉踉跄跄,斑斑驳驳,仿佛一段被风霜溶解过的记忆,仿佛一张在尘世中走累的底片。
淡淡的泥香搅拌着缠绵的湿气,缭缭绕绕中飘荡着千里光金灿灿的梦想,飞扬着矮地茶红艳艳的心事。
徜徉在秋天的林子里,就是徜徉在一曲轻快的音乐里,就是徜徉在一幅美妙的油画里,就是徜徉在一个斑斓的梦境里。
陶醉中,一声鸟的哀鸣拐进耳朵,擦出微微的痛。不远处,一只斑鸠在斜斜地滑行,仿佛降落中的飞机,没多久就撞在地上。
那是一只成年的斑鸠,头戴一顶灰色的帽子,颈围一条用葡萄酒浸染过的锦带。左翅上零零散散抖落的羽毛证明:他已身受重伤。
不知是哪只贪婪的绿眼,死死地盯住毫无防范的斑鸠;也不知是哪只嗜血的黑手,将潜藏的杀欲偷偷地朝斑鸠扣响。
明枪明刀的对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不露痕迹的暗算与谋害。一条细如毛发的暗算与谋害,就可以将一个粗壮如象的生命绊倒,甚至勒死。
斑鸠歇斯底里地拍打着翅膀。黏糊糊的哀伤诉不尽铁砂的罪恶,扑棱棱的愤怒道不完人性的凶残。
斑鸠闪出两圈温情的亮色,怯生生地四处张望。他渴望用亮色打扫林子里的阴森和昏暗,渴望用亮色点燃另一种亮色。
斑鸠翕动的长喙剪刀一样翻卷着瘦弱的良知与仁爱,颤抖的爪子电网一般抓挠着麻木的神经。那眸子里滚动的焦灼,比小米辣更烧人。
一只不愿意失去天空的斑鸠,一只不愿意失去林子的斑鸠;一只用翅膀承载生命的斑鸠,一只用歌唱赞颂生命的斑鸠。
然而,那一根根冷血的铳管,总是悄悄地躲在暗处搜寻;那一粒粒残暴的铁砂,总是出其不意地给斑鸠划上血染的句号。
斑鸠曾经挣脱过鹞鹰的铁爪,避开过狐狸的钢牙,可面对人类有预谋的出击,却显得如此无能为力。
斑鸠竭尽全力让自己回到空中,可每一次都事与愿违。那一滴一滴的猩红无法流尽嵌在骨子里的刺痛,那一羽一羽的落翎却一层一层地叠加着惊恐和绝望。
斑鸠最终匍匐在地上,头轻轻地反搭在受伤的翅膀下,低沉的呻吟如同一首悲痛的挽歌,铺通阴阳两岸的长桥。
突然,几枚猎狗的信号弹接二连三地射来,又将密麻麻的林子砸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斑鸠勉力撑开僵涩的眼睑,拖着泣血的翅膀,东倒西歪地向暗沉沉的前方挪动着。
一旦翅膀成为奢侈的装饰和前进的负担,飞鸟最惨烈的悲剧就开始上演。
保护翅膀就是保护生命,珍惜翅膀就是珍惜祖先的荣光。

鲤鱼
岸一步一步地逼近,卵石开始用肺呼吸;风鬼哭狼嚎地狂吼,芦苇开始用鼻孔歌唱。
死亡的目光直接捅入沼泽的心脏,张牙舞爪的黑色一圈一圈地包围着鲤鱼鲜红的呻吟。
水藻冷静地查看着灾难的来龙去脉,唯我独醒的样子。在理智砌成的围墙下,死亡难以单刀直入。
阳光俘虏着弹尽粮绝的沼泽,火舌燎得鱼鳞咝咝作响,一种占有的欲望像潮汐一样铺天盖地地膨胀开来。
鱼鹰如离弦的响箭嗖地划入沼泽,翅膀上的嚣张比刀刃更灼人,长喙上的鲜血比坚冰更寒冷。
鲤鱼跳跃着,用微薄的力量抵抗着魔掌。没有了水做后盾,鲤鱼所有的坚守都会夭折。
靠垂死的挣扎,终究改变不了被牙齿撕裂的结局;没有居安思危的意识,总有一天会被灾难侵袭得束手无策。
大海在理想中枯萎了,龙门依然在远方使劲地嘲笑,鲤鱼死不瞑目,沾满泥浆的身体,弯曲出跳跃的雄姿。可是没有人理解这噩梦般的表情。
谁叫鲤鱼当初满足于那巴掌大的一片水域!谁叫鲤鱼直到灾难降临了还未反应过来!谁叫鲤鱼对自己的生命有意无意地轻视和亵渎!
然而在生命的天平上,谁敢说自己比鲤鱼重;在厄运的罗网中,谁又敢保证自己比鲤鱼更能抗争。
生命就是从头到尾的较量,暗算和谋害如影随形自始至终地跟踪着生命,生老病死贯穿于生命的全部过程。
比生命更具有生命力的苦难潜伏于生命的每一处空隙;比死亡更贪婪的嘴巴盛开在生命的每一杈枝头;比彩虹更绚丽的诱惑牵引着生命的每一条视线。
苦难是一片无边的海,幸福只是海水里的盐。要想得到幸福的盐,就必须用生命的阳光去曝晒。阳光越强烈,晒出来的盐就越多。
强大是内在精神滋生出来的一种力量,引而不发或以退为进,都是智者的选择与风度,绵里藏针比锋芒毕露更具有保护能力。
坦然地认识灾难并忍受灾难,生命就会日益美丽;微笑地直面痛苦并消化痛苦,生命才能不断茁壮;执著地耕耘理想并收获理想,生命必将逐渐辉煌。
只有自己才能卸掉肩头的疲惫,只有自己才能愈合心灵的创伤,只有自己才能扫除脚下的磕绊。
用钢化的意志疗养自己,生命就能青春不败;以晴朗的心态对待生活,世界就会永远灿烂。
其实,每一次抗争都是一次成长,每一座高墙都是一座桥梁。

蚂蚁
一颗行走的尘埃,一粒暗淡的火星,一枚羸弱的标点,一篇深刻的寓言。
蚂蚁,一个容易被忽视的存在,一名善筑地道和暗室的工兵,一座微型动物营养宝库,一座天然药物加工厂。
苍茫大地上,蚂蚁以庞大的数量集体生存,以燎原的气势席卷森林和草原,以钻机的迅猛深入岩层和土壤,以蝴蝶的柔情亲近花朵和叶脉。
在蚂蚁家族里,往往几个世代重叠着生活,晚辈们总是自觉地孝顺父辈祖辈以及祖祖辈。那长幼有序的社会结构,让众多满嘴忠孝仁爱的生命汗颜。
蚂蚁将建在地下的住所修筑成错综复杂的迷宫,并不是显富摆阔,追求奢华,而是热爱家园,热爱父母儿女,热爱兄弟姐妹。
家是永恒的温暖。即使流浪他乡,蚂蚁都会牢牢记住沿途的天然气味,并凭借记住的天然气味记住回家的路,系住漂泊的心。
就算沿途的天然气味在返回时已经消失,蚂蚁也会通过周围的景致和蓝天上反射下来日光,找准家园的方向,找到回家的路。
记住回家的路,就是记住沉浮的历史和伤痛,就是记住家园的使命与责任;记住回家的路,既是祖先的荣耀,又是子孙的福气。
一只蝗虫,一条蚯蚓,对蚂蚁来说都是庞然大物,但在这些莽汉面前,蚂蚁首先想到的是喊来同伴将他们放倒,然后齐心协力地运回家。
蚂蚁是名副其实的大力士,且耐力非凡,只要找到食物,不管距离多么遥远,不管道路多么坎坷,蚂蚁都不会放弃搬运和转移。
一旦外敌入侵,蚂蚁就会及时展开声势浩大的还击战,用挺拔的坚毅和英勇,誓死捍卫家园和同胞的安全。
当预感到暴雨要来临时,蚂蚁就会果断地加固设防,或者带领全家迅速迁徙。哪怕遇到滔天洪水,蚂蚁都会紧紧地抱成一团,生相守,死相依。
而拥有尖端预测设备的人类呢?却要等灾难降落在眼前才手慌脚乱地去拯救,却要等同胞受伤以后才有气无力地来表达歉疚或忏悔。
爱家,就为家族成员创造温饱和幸福;爱家,就让家族成员远离恐惧和灾难;爱家,就帮助家族成员超越现实和梦想。
面对残暴的铁蹄和魔掌,蚂蚁的勇敢和先知先觉也无可奈何,就像某些手无寸铁的底层百姓遭遇滥用强权的冲锋枪一样。
好在蚂蚁有时还会发出掷地有声的警告:细小的生命同样不容亵渎!弱势的群体同样不容欺压!微薄的力量同样不容蔑视!
十万只蚂蚁同时张嘴,可以嚼空一棵百年古树;百万只蚂蚁同时动手,可以掏垮一道千里长堤;千万只蚂蚁同时落脚,可以踩平一座万丈雄峰。
处身变幻莫测的社会里,我们必须向蚂蚁学习,向蚂蚁致敬。

岩松
一粒被飞鸟遗忘的种子,一枚大丈夫的符号,一把生命的钥匙,一面燃烧的旗。
用血与痛的方式,在坚硬的岩石间开凿扎根的道路;以电与火的刚烈,在苍凉的秃峰上舒展绿色的情怀。
岩松将根深深地驶进岩缝,以盘根错节的姿态宣示一种气势,一种精神,以及一个民族独有的面貌。
岩松一侧身,便是万丈深渊,那倒栽的勇气挠得雾霭麻麻作痒;岩松一昂首,似乎就要挤入蓝天,那巍峨的自信搅得云霞呼呼喘息。
千万个暮雨朝云的日子,从岩松的脚下悄悄流逝;千万缕若隐若现的情缘,在岩松的身边丝丝断裂。岩松默默地生长着,一心接近太阳的高度。
茫茫荒原渺小不了岩松的形象,皑皑白雪尘封不了岩松的激情。在寒冷与孤寂相伴的时空中,岩松用根温暖根,以叶扶持叶。
岩松不曾懈一口气,也不显露丝毫吃力的神情。岩松用枝干丈量生命的高度,用根系厚实生命的缺口。
岩石有多坚实,岩松的筋骨就有多强壮;岩缝有多深远,岩松的脉管就有多绵长;岩棱有多锋利,岩松的身板就有多硬朗。
岩松时刻在流血的折磨中张牙卷舌,浅浅的吧嗒雄浑得振聋发聩;岩松始终在狂风的狰狞前摩拳擦掌,举手投足间晃动着宝剑的寒光。
风平浪静的岁月里,岩松便禅坐岩石上,惯看夏雨秋霜,聆听日升月落,用长长的手臂把午夜的星星揣进怀里。
岩松用最大的努力去适应环境,改变环境。很多时候,没有选择才是唯一的选择,杀出血路才是唯一的出路。
岩石矗立到一定的高度,就不再是一座岩石,生长在岩石上的松树,也不单单是一株植物。岩松是一种境界,一种向往,一种膜拜。
每一棵岩松都是生命的标准,每一棵岩松都是心灵的圣殿,每一棵岩松都是力量的源泉。岩松创造了自己的奇迹,也点亮了灵魂的灯塔。
仰望岩松,就是仰望一种态度和虔诚。把痛苦视为生活赐予的氧和水,把伤口当作孩子来喂养,生命就是一段鸟语花香的旅程。
亲近岩松,就是亲近一种文化与信仰。从文明的岩层里吸吮钙和铁,用脐带缠紧民族的腰,生命就是一根顶天立地的青铜柱。
然而,再有力的手掌也阻挡不了生命的新陈代谢,再长寿的生命也走不出时光的悠悠隧道。
岩松孤独,崖壁孤独,狂风孤独,暴雪孤独。装满阳光的心灵不孤独。
岩松会枯,崖壁将裂,狂风定息,暴雪必融。挺立的精神与灵魂永远郁郁葱葱。

老树
在寒夜一般死寂的荒原上,只有一棵老树还在宣读着生命的誓言。
老树把自己碑刻成一树遒劲的坚强,于不胜寒的高处火把一样打动着脆弱的眼睛;老树把自己顿立成一枚壮实的叹号,于贫血的荒凉中雄壮着生命的气势。
那是一棵不知名的老树,苍劲的虬枝向空中极力延伸着。一种与蓝天相吻的渴望,依旧在树冠上蠢蠢欲动。
是老树清高了自己,还是别人淡漠了老树?哲人的形象,往往在远离众人的孤独中丰满。
秋风在老树的怀里哭泣,他们认输自己没有能力抽干树枝里的血。一种生命征服另一种生命,是大自然永恒的欲望。
在逆境中颓废自己,也是对生命的残害。自己的高度只能靠自己去攀登,自己的形象只有靠自己去树立。
每一条根都是生命的起点,每一条根都是生命的终结,根与根的交错中淤积着比死亡更深刻的痛。
每一棵树都藏有一个故事,平凡中可以看见火光血色的居高临下,可以感受飓风迅雷的惊心动魄。
没有体验过流血的惨痛,就不懂得萌芽的价值;没有满足过野火的贪婪,就无法储蓄翠绿的激情。
在与风霜雨雪抗争的痕迹中,连伤疤都是醉眼的花朵;在追梦的路途上,所有的泥泞都是壮骨的膏药。
老树把所有的热忱都留给了脚下的土地,光秃秃的枝头洋溢着不定型的沉默。学会沉默,就是学会更好地出击和维护。
只有不屈地生活,不懈地奋斗,不断地超越,生命才能实现最大的价值,亮出最强的光束。
真正的坚强并非决定于遭遇如何,而是取决于面对遭遇时的态度。只有首先看清了世界,才能看清自己。
日子的颜色和厚度,有一片叶子就可以书写得淋漓尽致;生命和爱情,有一条细枝就可以反反复复地取挂。
让拥有的永远拥有,让尚未拥有的慢慢拥有,生命的网就会一天天地扩大,一天天地结实,一天天地丰硕。
只有把根深深地扎进泥土,生命才能坚不可摧;只有让残骸在泥土里卧成另一个春天,生命才会欣欣向荣。
生存的目的不仅仅是从泥土里吸吮水和养料,更重要的是给泥土留下一些绿色、花香,以及果实。
在凋落的旅途上,老树的梦同样绚烂。就算是写诗的心,绘画的手,也无法描绘出老树内在的美丽。
用比岩石更坚硬的毅力去开拓生命的路,用比生命更厚重的激情去浇灌精神的苗。
在历史的长河里,比生命更永恒的是死亡,比死亡更永恒的是精神。

白茅
浅绿的丝带,乳白的火焰,在天地间舞出一片盎然生机,舞成一幅水墨风景。
白茅沸腾着死寂的荒坡,在每一个风起风落的暖春,在每一个火烧火辣的酷夏,在每一个叶落叶飞的冷秋。
土地越贫瘠,白茅的胸膛就越肥厚;气候越干旱,白茅的腰杆就越硬挺。一副生命的样板,默默挺立着,照亮所有脆弱的眼睛。
牛羊用白茅的细叶壮实肌肉和骨头,人们用白茅的长根疏通体内的下水管。白茅把自己从砾石瘠壤中攫取出来的生命,最终都无私地献给别人。
即使枯黄了,白茅依然直直地站着,如英武的哨兵。白茅知道,在寒冬里,总会有人请他们去暖菜地,盖牛棚,垫猪圈……
贫苦年代里,白茅索性爬上圆圆的屋顶,用薄薄的身子凝结成一首璀璨的唐诗。诗圣的悲悯情怀,千年以后仍然在白茅的脉络里奔腾。
这就是白茅。坚强的白茅,柔韧的白茅,热烈的白茅……在生命的旷野上,白茅用内在的强大抵御着狂风和烈日。
面对一株刮瘦的白茅,狂风是不屑一顾的。狂风曾经征服过森林,征服过大海,征服过沙漠,征服过人类最智慧最坚固的创造。
狂风劈头盖脸地扑向白茅,寒光熠熠的鞭子左抽右甩。白茅灵活地躲闪着,防护着,不把一点点空隙留给狂风。
白茅用与生俱来的韧劲反衬着狂风的凶悍和霸道,鼓舞那些被欺压的肉体和心灵停止呻吟,积聚力量。
狂风毕竟是狂风,白茅不倒,绝不会善罢甘休,就如鲜血永远涂不红杀气腾腾的刀刃,羔羊永远填不饱豺虎贪得无厌的胃。
狂风长鞭加短鞭地抽打着白茅,似乎要把所有的绝招都使尽。白茅用傲骨和豪情武装着自己,将锥心的疼痛当作强壮筋骨的钙和盐。
摁倒,挺起;挺起,摁倒;再摁倒,再挺起……白茅不但没有屈服于强暴的狂风,而且愈战愈勇,誓死捍卫着血性的尊严。
狂风累倒了,白茅却依然直挺挺的,一副将军模样,且更加容光焕发。一种伟岸的形象,有血有肉地鲜活在狂风面前。
刚刚战胜狂风,太阳的白剑又明晃晃地击过来。白茅深深地吸口气,顺势把一道道红彤彤的剑影吸进喉咙,再狠狠地吐出来。
白茅吸进去的是火,吐出来的却是雾气和露水。在对抗中将对手融化,是明智的选择。让对手变为营养,生命就坚如泰山。
生命需要敬畏,也需要被敬畏。在生命的标尺前,谁敢说白茅比大树矮;在价值的天平上,谁敢说大树比白茅重。
任何生命,只要顽强地活着,就能成为伟大,书写传奇。

野菊
用瘦瘦的筋骨,把民间的灯火一盏一盏挑亮;用纤纤的手指,把中国的美学一瓣一瓣摊开。
野菊独守一方贫瘠,让春天的门在秋天里洞开。阳光跌落花盏的声音,响成一滴滴美酒,醉倒雁群,醉倒落叶,醉倒远远的风。
在远离喧嚣的宁静里,野菊把孤傲亮成一朵朵凝重的宣言;在远离世俗的净土中,野菊把艳丽磨成一粒粒淡雅的清香。
纷披的花瓣上,流露着隐士淡泊的宁馨;挺立的花蕊间,氤氲着青帝冰凉的表情。在秋天的山野里,野菊热情地燃烧,煨熟满枝满叶的唐诗宋词。
一座南山的高度,就是一朵野菊的高度;一朵野菊的智慧,就是一部处世的智慧;一部智慧的形成,就是一场风暴的形成。
野菊临风而笑,携云而舞,在不胜寒的高处,采一怀热乎乎的阳光赠送缺暖的心灵。野菊披露而卧,枕霜而眠,在午夜的寂静里,把尘封的爱情翻晒成丝丝缕缕的月华。
当雪神的战书送达时,野菊乐呵呵地迎接。野菊把内心的坚韧擂成起起伏伏的战鼓,然后成群结队地撒播在清澈的晚秋。
低调地呈现,呈现出一个比长空更寥廓的胸怀;勇敢地挑战,挑战出一腔比火山更热烈的英勇。野菊用自己的方式,壮丽生命的篇章。
野菊没有凋落的概念,即使临近生命的尾声,花瓣们也将安静地拥抱在花托上,一点点地消瘦,一点点地憔悴,然后不声不响地和季节一起老去。
一朵野菊,托举着三山五岳的风采;一朵野菊,盛开着长江黄河的气概;一朵野菊,隐藏着丹青墨客的神韵。
野菊本色地活着,率真地活着,自己树立自己的楷模,自己品味自己的喜怒哀乐。一个生命就是一个世界,一种活法就是一种坚守。
生命贵在坚守,任何追随和崇拜都是丢失自己的迷药,谁都应该用手中的刀斧把生命修剪成理想的模样,谁都有责任复活祖先的气节和贞操。
每一种活法都是生命的表现形式,每一种活法都有生命的千姿百态,不要活在别人的碎眼余光里,不要活在别人的唾沫星子中。
自己的方向靠自己把握,自己的生活由自己选择。对方向负责,对选择负责,就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
野菊在风霜肆虐的境遇中,依然执著地书写生命的厚重与崇高,依然无怨无悔地绽放生命的绚烂和精彩。
野菊肩负着求异的风险,忍受着处异的孤独,按自己的构想展示着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生命维护着自己的个性。
追求个性是一场恒久的搏斗,需要经受肉体的苦痛,甚至情感的折磨与灵魂的煎熬。
然而,生命一旦失去了个性,便将成为大地的一种累赘,一种负荷。

2008-04-11 19:37:13
引用并回复
樱花听雨 ?2008-04-12 18:54:46?? 引用并回复


欢迎山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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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珍 ?2008-04-13 06:36:03?? 引用并回复


谢谢樱花听雨诗友!希望有机会多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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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听雨 ?2008-04-17 15:22:37?? 引用并回复


山珍 写到:
谢谢樱花听雨诗友!希望有机会多交流!:)


好的,交流促进 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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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野曦 ?2008-05-16 17:09:35?? 引用并回复


很大气,也很厚重,能再精短一些更好!吉林:郭野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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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湖北:文胜 ?2008-05-25 16:32:17?? 引用并回复


让作品说话,文本以外的表白,一个字也是多余。
引用郭野曦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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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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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华 ?2008-06-18 19:57:29?? 引用并回复


郭野曦 写到:
很大气,也很厚重,能再精短一些更好!吉林:郭野曦

同感!蚂蚁写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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