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游记 |
|
逝者如风
老远,便见几个邻居聚在街口议论着什么。靠近,却听他们谈到了老王。远远又见院子里添了堆灰烬——是老王妻儿又烧纸钱了吗?
搬到这地方住了十多年了,与老王也做了十多年的邻居。印象中的他,在五十年代生人中,身材算极标准的,衣着整洁妥贴,说话声音也很洪亮。不过,我跟他的交往很少。只知道,老王以前办了个作坊式的小厂,招了几个残疾人做钟表。
我见得最多的老王,是拿着纸笔,沿街问那些卖服装的是否上武汉进货——他家有辆大卡车,本镇卖衣服的店家多坐他家的车去进货。因为东风的大卡车不能载人,为了躲交警,他的车基本是晚上跑高速。有时候,我半夜醒来,便听得外面的叫声——或是要出发,招呼某人上车;或是到家了,大家吵吵嚷嚷地搬货。以我的了解,平时大约两周跑一次武汉,逢年过节便是一周跑一次。听说,那样进货特辛苦。有一年,被交警卡住了,交警看到人蜷缩在货物上睡觉的情形,感叹说他们是拿性命开玩笑。可小镇的低档服装之所以这么便宜,运费低廉功不可没。
大约在两周前的那个星期二早晨,我到车库前赶车子。车库旁,横在院子中间的,是当年老王为占地基而建的那间平房(因为这地方没开发之前,是老王福利厂所在地。建房后,土管所又没有给老王说法。)就在那房子的前边,我看到地上有堆纸钱灰,还有鞭炮渣。我猜想,可能是哪一家为邪气破法而弄的吧?在农村,这也不是稀奇事。可是,看着又不像,因为纸钱灰与鞭炮渣太多了。不过,我虽然有些疑惑,却没来得及多想,就匆匆赶学校上朝读去了。
中午十二点钟左右,我下班回家。还没拐进院子,远远就见里面竖放着一长方形的物件,还有一些人,拿着铲子在院子中央老王家建的平房前劳作。我停下车子,问一旁蛋糕店的老板娘:“谁家发生什么事啦?”
她说:“你不知道吗?你家楼上的。”楼上的谁怎么啦呢?我疑惑着进了院子。但见那几个劳力正把平房里的垃圾往外铲,似乎是要运出去。而竖放在院子里那盖着黑布的似乎是具棺材,下面还有车轮子。难不成是哪家死了人?怪不得呢!
但到底是楼上谁呢?我寻思着,楼上有几家是有老人的,可到底是哪一家的老人呢?洗衣服时,我想给老公打电话,邻居家老了人,我们不去烧“热香”可不像话。
正思忖着,老公回了。他进门就问我:“你知道是谁死了吗?”
“哪个?”
“你肯定想不到,是王XX。”
“怎么会?”我真的没想到,怎么可能是老王呢?他算得上年轻吧,而且看上去身体还不错啊!怎么可能啊!
老公说,老王是头天晚上进货回家,从货车上摔死的。我想起来了,头天晚上,我的确是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因为老公放着电视,玩着游戏,我也听不清外面到底为什么那么热闹。当然,也就没怎么在意。那时候,应该是十点多钟。
据说,整条街上,算生于1956年的老王最吃苦。每一次进货,别人打了货运到车旁,都是他一个装到车上去的。回来了,又是他在车上下货。那晚,他就是站在货车上下货。当是,他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一手去拉那打了包的货物上的绳子。没想到绳子断了,结果他就从车上摔下来。送到镇上的医院时,医院不接受,建议送到九江陆军医院。而且还说救护车没空。结果,等九江那边的救护车来,人就快不行了。陆军医院的救护车没拉他,便走了。十多分钟后,老王也走了。
因为商品房的门太小,冰棺进不了门(我之前看到的是冰棺),老王的灵堂便搭在当初他占的那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平房里。房子上的石棉瓦早就烂了,人们用塑料布搭在上面做了顶。
我在家时,都能听到哀乐与念经音乐低低地响着。那几夜,我半夜上厕所,还听到守夜的人们的打牌声,不过,我没有丝毫的惧怕感。有空时,老公也在院子里坐一坐。
接下来的日子,老王便成了人们的谈资。据说,他还开了家物流公司。他有好几辆货车,往武汉跑物流。死前,他近乎五天五夜没睡觉。货车货物多,回来时,人都睡在货物上面,他是车主,更是挤在别人都不愿待的地方睡。那一晚,他是打算下了货后,再跑一次武汉。大家都说他是累死的。
老王死后,我就把车推到了老公的单位。因此,虽然日日从院子里走过,却不曾去老王的灵堂前看看。只听说,老王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在轮船上也是非命死的。还有人说,出事前,老王本打算给远在新加坡的儿子汇钱。
老王在北京工作的女儿回来了,据说之前她曾经有一段时间莫名其妙地很害怕。但当时因为有个同事出了事,也没多想。不过,她还是通过电话里跟她妈妈讲了。她家也做了法事。
再后来,老王远在新加坡念书的儿子终于赶回来了。次日中午,老公告诉我一件奇事,老王灵前的相片出怪事了——鼻子眼耳里,居然都是血!头一天他还看到除了右鬓处没整理好,其余的都没问题,没想到,就过一晚上,遗相出怪事了。老公猜测说:“是那颜料没搞好,都走了吧?”可他的表情,明显地充满诡异的感觉。
终于,老王出殡了。那一天,我因为赶着上课,没参加葬礼。
随后,那间平房敞开的门洞重新被砖封上了,除了老王家人的伤痛之外,周围的一切又跟往日没什么两样了。
今天,看到那纸钱,才发现老王已离开好多天了,都“二七”了。跟邻居们多站了一会儿,就听大家又说起老王的劳累,说他是死于对自己的透支。当然,他遗相上有血的事也再度被提起。据说那像是老王三个月前为考驾照照的。放大后,大家都看到没有血,可在灵前放了一晚上,鼻孔眼睛耳朵里就权都变红了——那正是老王摔死的模样!后来,老王的儿子去翻看原照片,那上面的耳朵里有血,别的地方没看到。于是,他家就把那带血的照片都烧了,另找了张黑白照做遗相。
邻居还说,老王死前几天,跟儿子打电话。说要寄一万块钱给他,还叫儿子别舍不得花钱。儿子却在遥远的新加坡问爸爸为什么哭,老王说没哭。儿子不信,就叫一旁的妈妈接电话,再追问爸爸为什么哭。妈妈说,老王没哭,可能是嗓子哑了。老王儿子这次奔丧回来,反复强调,那天跟爸爸通电话时,他的确听到爸爸哭了,哭得很伤心。
“所以,我劝他的儿子也不用伤心,这是老早就注定了的事。要不然,怎么三个月前的照片就有血?打电话时,他儿子怎么会听到他哭了?肯定是他的魂通过电话,在儿子面前哭了。”
又有邻居说,老王的照片头一天没有血,后来却有血了,没准是他死后的灵魂附上去了。——这事,越说越玄乎了!
只是,人死如灯灭,逝者如风,散便散了。虽然说的那么神,到底我们这些邻居,近些时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啊!老王生前为了家庭虽然再吃苦再劳累,死了也就一了百了,惟把伤痛留妻儿。对我们这些旁人来说,除了暂时的感叹,还有什么呢?
灯下,我写出此文,算是对祭奠亡者——从此,世间再也没有那个衣着整洁,任劳任怨的老王了!
2012-11-04 20:57:18 |
白水 ?2012-11-04 22:19:11?? | |
愿风安然 |
邱俊伟 ?2012-11-06 02:09:24?? | |
荷梦的文字有深度,读来感觉真好!
问候,最好的祝福。 |
青洋 ?2012-11-06 07:37:16?? | |
从此,世间再也没有那个衣着整洁,任劳任怨的老王了!可憐可歎。 |
荷梦 ?2012-11-21 19:23:00?? | |
白水 Moonlight xièdào: |
愿风安然 |
唯有祈愿了! |
荷梦 ?2012-11-21 19:23:31?? | |
邱俊伟 xièdào: |
荷梦的文字有深度,读来感觉真好!
问候,最好的祝福。 |
谢谢!问候! |
荷梦 ?2012-11-21 19:24:05?? | |
青洋 xièdào: |
从此,世间再也没有那个衣着整洁,任劳任怨的老王了!可憐可歎。 |
是的,可叹啊! |
现代诗歌 |
古韵新音 |
落尘诗社 |
大雅风文学奖 |
小说故事 |
宾至如归 |
联赛专刊编辑小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