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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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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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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ázhǎo川沙fābiǎodesuǒyòutièzǐ

张南城2009-08-04 02:48:07

来读先生的诗。问好先生。

川沙专栏 ChuanSha's Column
fābiǎoxīntiè   huífùtièzǐ
《银夜叉》(中篇小说)

银夜叉
——友人Y 的一个离奇的故事

川 沙 1995年 英国伦顿
原载加拿大《环球华报》加东版2010年11月






淡蓝如瀑的月光。床前的镜子里,有些模糊地,两个懈白的裸体正摇摆着 ……
和K并排躺在“狼窝”的那张双人床上,我们的头就顶在北朝嘉陵江的那扇窗户的窗脚。说是顶着,就真的是顶着。因为,现在,被她压着,头皮就有些生痛地杵在窗脚的墙壁上……



晚上来的时候,一脚踩进门,呈现在眼前的是橙黄的灯光下,一间大约16平方米正方型的客厅兼画室。画室里靠西北的窗户旁,是一张很大的长方形画桌,画桌上面铺着张银灰色的绒布,绒布上面是些宣纸和笔墨纸砚。画桌旁有两把竹椅。西侧的墙上,挂着两幅卷柱花鸟画。南面墙壁一人高的地方,一排等间距地挂了四幅8开报纸大小的油画,都没有套画框,只简单将画布用钉子绷在木头框子上。上面分别是一只女人玉手的四种美丽而优雅的姿势。
如此简陋的房间和陈设,但是,在橙黄灯光的映照下,墙上的画,面前站着的娇小玲珑的女人,她脚上粉红色的金丝线绣花鞋,却让这秋夜的房间平添了几分温馨和春色。
客厅正对门南面一道灰褐色的木板门里,是狭窄的厨房和厕所,紧里边是靠山壁的一道砖墙的瓦灰色墙壁,灰墙上到处是湿漉漉的裂缝和青苔;门左侧朝东一道门上挂着布门帘,里面是K的卧室。卧室差不多也只有14平方米大小。里边朝北是一张双人床,床脚一面立着一个带化妆镜的柜子,柜子上方的墙上贴着一张宣纸,上面有些怪异地写着“狼窝”两个字。床头两边靠墙壁有两把竹椅。上面乱七八糟放着一堆K的衣服。
K的卧室,满眼都是墙粉剥落的灰墙,即便喝得有些醉醺醺的,还是一眼就看见床头残破剥蚀的墙上那些灰褐色班班驳驳坑坑洼洼的破洞。用手指头轻轻一抠,一些坷坷拉拉的石灰沙子就哗啦啦掉了下来,弄得K的枕头上床单上到处都是。一躺上床,头就简直没办法往墙上靠,试了几次,弄得后脑勺和背上都是些石灰,无可奈何,不得不在枕头后面的墙壁上用胶水贴了一张她画画用的宣纸。
“唉——你们画家都这个邋遢的德行吗?女画家也这样?”
晕头晕脑地问K。
“又不在这儿呆一辈子,你难道还想这儿变成你真正的‘狼窝’?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我们还是回到江北五里店你那个‘夜雨斋’去吧。我刚才还给你说了好几遍,这儿是贫民窟、贫民窟、贫民窟,晚上有夜叉[1],晚上有夜叉,晚上有棒老二[2]。哎哟……你这个人……恩……你就是不听,还叫小沈非把车开过来不可,喝得个醉醺醺的,刚才下坡的时候还要人家小沈来扶着你走,这是什么地方哟?大白天我从公路的车站下来都不敢穿高跟鞋,你没有看见我提包里的那双薄薄的黑平底布鞋和那把电筒?就是为这二三十步,连个梯坎都没得一步,灯也没有,晚上还要打电筒,不就是人穷为了省几个钱,每次下车的时候,我都要换上平底布鞋,把高根皮鞋提在手上!哎哟……这个纺织厂贫民窟背时的职工区哦,下梯坎就简直象条狗一样的是在爬!这斜坡简直就差不多有60度,一滚滚到底的坡度,我看哪天非要摔断我的腿不可!哎哟……可不是,有几回下雨天,我简直就是爬下来的,手上脚上、裙子上,全是泥巴!一下雨是外面漏,里面也在漏,楼上地板上是房东的洗脸盆、洗脚盆接水,楼下是我的洗脸、洗脚盆接水,一晚到亮到处都是叮叮当当滴滴答答的滴水声,屋外流成河,屋里流成溪,满地都长青苔、墙缝里面都是蚯蚓,十冬腊月的春节那几天,灶房里面的炉子旁边居然有一天大清早的盘着一条水光光的乌稍蛇……哎哟……天啦——那一次简直没有把我吓死……唉……我这样的地方,哪里是你这样的人来的呢?来吧来吧,看今天晚上不吓死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在这儿来不了几回,保证你就看得见精彩的场面,哈哈哈哈……我倒是巴不得你来哟,篷荜生辉,也可以算是我的保镖,我哪里请得动你这样的公子哥儿哟,今天晚上可是你不请自来的哟,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嘻嘻嘻嘻……”
K前仰后翻地笑着把我推上了床……
“为什么叫‘狼窝’呢?为什么?好象你的厨房里还有蛐蛐在呿呿呿呿地叫唤?”
我指着卧室的墙上她用棣书写在宣纸上的‘狼窝’两个斗碗大的字问道,耳边还响着厨房里蛐蛐呿呿呿呿的叫声。
“‘狼窝’就是‘狼窝’呗,你想想,要是几百年前,这嘉陵江边没有这些泥巴石块楠竹片片木头棒棒搭成的贫民窟的捆绑房子的时候,这些山坡上还不净是些野草丛生的‘狼窝’吗?你说呢?今天晚上,我就是一只狼,你怕不怕?嘻嘻嘻嘻……”
“还有厨房后面厕所门边立着的那把大斧子,你一个妹崽拿那东西摆在那里干什么?那把斧子还磨得那么闪闪发光呢,那把斧子简直一斧子就可以把个人脑袋都砍开花,看见那把斧子,就让我想起你这里还真的可能就是个狼窝呢……”
“为什么呢?”
“那把斧子是拿来砍狼的呢!不是么?山里的猎人才用那么锋利的家什。”
“噫……噫……噫……你就是狼,你就是条狼,你就是条色狼,一会儿在床上,一会儿在床上我把你的衣服脱光了以后,我就拿那把斧子把你开膛剖肚怎么样?把你开膛剖肚!嘻嘻嘻嘻……开膛剖肚看你的心是红呢还是黑呢!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K的声音越来越轻,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儿和她的体香却越来越浓,那味儿里还参合着一些我嘴里打嗝儿冒出来的茅台酒的刺鼻的味儿……又听见我嘴里咕咕哝哝地在说:
“你是一只母狼的话,我就是一只公狼,公狼……公狼……你的眼睛怎么在闪着绿光?你今天晚上别把我吃掉……你这只小母狼……你的小手儿真厉害,轻点儿,轻……轻……别把我弄疼了……”
K的手在脱掉我的衣服、鞋、袜子……厨房里拎开水龙头吱吱吱的金属摩擦声……放水到水壶里的咚咚声……炉子烧水冒气的哧哧哧哧声……湿热的毛巾在我的身上擦来擦去……昏黄的灯光里,她用舌头吮舔着又杵在我的脸上的红得刺眼的鲤鱼嘴,她诡秘的笑得弯弯的嘴角和眼角,她的总是朝天翘起的有些顽皮的鼻子头……灭灯后,她的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从腰上、腿上褪去蕾丝吊带丝袜的沙沙声……从奶白色的薄绸窗帘上边两方玻璃窗射进来的月光形成的氤氲的夜色里,她的姿势飘逸的奶油般丰满的一身玲珑的曲线,那些在曼妙地摇晃旋转中渐渐铿锵起来的曲线、那些让人身体里火飘火辣的曲线……她嫣然的悄语声在耳边嘟咙……她的眼睛在闪绿光……绿光……厨房里传来越来越远的呿呿呿呿的蛐蛐的叫声……
半睡半醒地,我被K渐渐地撩拨醒了。
K的手指在我的额头上、胸脯上、小腹和大腿上轻柔地摩挲着……忽远忽近的巴黎香水味……肉感的、弹挺的、丰满的在我的胸部揉动的双乳……烈烈的粘呼呼的热吻……直到我身子里的火渐渐地燃烧起来,直到那团火燃烧得坚硬如刀锋……直到她把那利刃深深刺进她自己的身体……直到她让那利刃在她的身体里疯狂地刺戮、绞扭和旋转,最后她的身子和灵魂也跟着绞扭和旋转……直到她最后大汗淋漓地趴在我的身上不能动弹又发出她昏昏欲醉的丝丝呻吟……





黑暗中,有一阵子,我想起来刚才进门时,外面墙上的几幅姿势各异的一只女人玉手的画。昏黄的灯光下,几幅女人的从腕部到手掌的画,像昏暗的房间里,几只女人的手在空中悬浮着,或者说,象有几个高高的黑衣蒙面女人靠墙一声不响地静静站着,只露出一只只她们白皙的手……让人感到房间里有些森森的妖气……
K给我说过,她认识的一个油画系的老师给她画了那几幅画。
就是说,外面墙上女人手的画,是K的玉手儿。说是玉手儿,都还不全,应该说是“玉笋般的手儿”,或者说是“白玉般的手儿”。不是我说,是画家们说。因为,她说过,先是一个技艺精湛的男雕塑家对她那样说的,后来,那个油画家也对她说:
“在床上,你的一双手儿一定是一双妙手,特别是这手掌和手指头,简直就长得像玉笋头一样,这双手儿和你的身子相配,简直就是一尊玉观音……”
之所以她那样说,是因为,有一次,我说:你的个头要是再长高两三公分就好了。于是,她就说出了那个男雕塑家和油画家对她说的话。后来,我想也是,她的稍矮微丰且玲珑如玉般的身子,在床上翻云覆雨时,不正是如那个男雕塑家所言吗?K是一个床上十分诱人的所谓“尤物”,她1•62米的个头,身体丰腴性感,娇小玲珑,身上任何地方的每一寸肌肤都晶莹剔透得像白玉一般,她的头发密实而黑得发亮,炭一样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你不放的时候,你就有些禁不住地想去吻她那简直是在燃烧着欲望的火焰的嘴唇,然而,她那微微翘起的鼻子头、弯弯上翘的嘴角和眼角,微笑着的不知是嘲讽的眼光还是亲怩的秋波的神态,她的内心神秘莫测诱人的……使你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很多次,我怀疑那个男雕塑家就是K的那个给她画手的男老师,K却总是矢口否认,说她的男老师是画国画花鸟画的,而墙壁上的画是油画。至于墙角的一幅她的裸体的油画,她却铁口直断地咬死了说是她的一个女同学画的!
K是在我们的艺术公司举办的一次大型画展的开幕式上和我相识的。
带K来参加画展的是我在美术界的一些朋友。画展是下午3点开始,K和美术学院的几个老师和十来个男女学生提前在上午9点就来帮忙布展了。在12个身着各色旗袍肩披金红色绶带的迎宾礼仪小姐里,其中一个叫段小燕的突然夜里发高烧来不了了,公司的女经理张兰看见K长得有些漂亮,就请她去替代段小燕。换旗袍的时候,张兰把K领到我的办公室里随手关上门就走了,张兰前脚出门,我后脚就进门。猛地推开门的我那时正撞见K穿着内衣的样子。K似乎是有些受惊地轻声尖叫了一声,双手还下意识地就捂住了胸口,脸上当时就有些轻嗔薄怒的样子,又好象蓦然醒悟到了什么地瞬间就现出一脸不太自然的嫣然娇笑,脸蛋一下子竟红到了脖子根上,她似乎是想说什么,她的惊诧地张开嘴的嘴角——左脸的嘴角,在微微颤抖,她看见有一瞬间我的目光下意识盯在了她颤抖嘴角时,那颤抖竟连接和扩展到她的整个左脸的腮帮子,甚至在左脸颊颧骨和耳轮上部之间都有一条明显地凸起的什么在痉挛和颤跳。
她的整个身子竟像一朵沐雨的梨花般兀立在那里风情万种摇曳忸怩起来……
我僵在那里好一阵,嘴里一连声地说着对不起就关上了门。
似乎就是在那一瞬间,K的样子打动了我。特别是K的几乎半裸着身子的轻嗔薄怒的样子、黑得发亮的眼睛、奇特的锥子般刺穿我的目光……我至今感到,当时,她的目光里有些什么关系到我和她之间的神灵的或者是魔幻的东西在闪光和发作……
后来,她告诉我,那个尴尬的场面是她第一眼看见我。她说,她一眼看见我身着黑色西装的样子,就立刻联想到了她从小的梦中情人的样子。她说,她那段时间每次看见我,或者从我身边走过时,都会全身发抖……
事实上,我们初初相识的一段时间里,她每次和我谈话时,她左脸的嘴角,都要微微颤抖,而每次我的目光忍不住地下意识要晃到她颤抖嘴角上时,她嘴角上的颤抖都会迅速连接和扩展到她的整个左脸的腮帮子,最后在她的左脸颊颧骨和耳轮上部之间明显地凸起一条在皮下痉挛和颤跳的什么东西。那个时候,我就只有王顾左右而言它地支吾其辞,然而,越当我那样的时候,她脸上的颤抖就更加厉害,那样相互之间的条件反射最后只有让我找借口暂时离开她一会儿……
她脸上奇怪的颤抖似乎有一种魔力,将我一步步向她身边拉近……
后来,她就进了我们的公司。
她从长江下游500多公里的H市来。H市在1997年以前只是个专区,后来因为我们这座城市被提升为直辖市以后,H市就变为了我们C市的一座卫星城市。因为她的外乡口音,在公司里如花似玉的众多女孩子中间,她并不是特别摇曳夺目的那几朵花。特别是和公司里时装模特队里那几枝花,那几个市政府和大公司经常借去参加礼仪活动的大花瓶的什么丽君啦、媛媛啦、嘉渝啦比较起来的话,她简直就谈不上什么美丽和漂亮,她的样子根本不能到舞台上去表演和在T型台上去展示。当然,主要还是她的高度不够。然而,环肥燕瘦也好,吴王爱细腰也好,我就偏偏不是吴王,我就是偏偏不喜欢那些脱光了衣服细腰细手细脚细脖子细眉细眼细得象长颈鹿一样的女人,即便她们的脸蛋长得再好,然而,那瘦骨棱棱的木乃伊样的骨感却吓得我逃跑。
一开始,她少不了在公司里遭到一些白眼。好在我是老板,否则,她早就不在公司里了。她不是每天都到公司来上班,每周只来三天。因为,她正在复习准备参加美术学院的研究生考试。她之所以完全吸引了我的注意,还在于她的工作塌实认真的态度和对于艺术的挚热的爱好。而且,她也不像公司里许多女孩那样,把许多的时间成天都花在自己的打扮上,她的身上有一种自然的美,当然,更主要的是体现在对人对事的善良上面,当然,这也是我下面的这个故事之所以算是个故事和后来我娶了她当老婆的原因。因为,当你读完这个故事的时候,你自然会对K的人品下一个判断。这些,都是我在我从小生活的这座大城市里的脂粉气十足的女孩子们身上较少看见的。
当然,第一次在我的办公室里尴尬的场面,也许就是老天的安排吧,因为,在我看来,男女之间的那种关系,说到了底还是一种肉体上相互之间要有吸引力的关系,然后,才可以谈到其它。



“嘁——嘁——嘁——”
半睡半醒地,我被K嘴里轻轻地发出的气音和摇动着我的手给弄醒了。
恍惚地,我看见,赤裸着身子的K一只手捂在我的嘴上,另外一只手正颤抖着指着我们脑袋后面的窗户。那时,瑟然惊悸地,我看见眼前的墙壁上和我们的床上,一个很大的怪怪的黑影正在缓慢地升起和晃动,我猛地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原来,窗外的月光将一个黑影通过窗户投射在了我们的房间里。明显地,是一个正在我们床头的窗户上向上攀爬的人的影子,淡蓝如银的月光再加上窗户上的白绸窗帘的过滤,使那晃动的黑影更加显得狰狞恐怖,趴在窗户上的黑影的手指和脚趾在玻璃窗框上抠抓时发出的呲呲喀喀的锐响让人心惊肉跳和毛骨悚然……
淡蓝如瀑的月光。床前的镜子里,有些模糊地,先前正摇摆着一幅交媾的图画的两个懈白的裸体现在僵在了那里……
那时才意识到,眼前的黑影就是她给我讲过的光临她的寒舍的“夜叉”。
记得,她讲过两次,都是在江北五里店的那个‘夜雨斋’里,我们半夜里躺在床上聊天的时候。谈到“夜叉”,她都只是淡淡地说几句,而我呢,也都当她是在吓唬我,为的是在我的面前撒娇,或者自私点说,好搬到我的‘夜雨斋’来和我长住,那样,她就可以省下一笔在我看来为数不多,但对她来说却是不少的房租,再用那些钱去购买些画画用的纸笔墨砚和一些她喜欢的食品甚至衣服……
现在,眼前的黑影却让人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夜叉”、“夜叉”,它现在就在我的脑袋后面几公分的地方啊!脑子里嗡嗡地一片空白……
“夜叉”像个教堂里的花窗上趴着的银色的大蜘蛛,或者是轻盈地飞扑在上面银光闪闪的大蝙蝠一样,他通过薄薄的半透明的白绸窗帘,被月光清晰地投射在我们眼前的墙壁上和床上。床上是躺着的我们俩。“夜叉”趴在窗户上的呈大字样的黑色怪诞的影子也就在我们的身上晃来晃去地颤动和摩挲着。那样子,好象马上就要扑进来压在我们的身上。
从黑影可以看到,“夜叉”像是一个中等个头的男子。由他的瘦长的身体和稍大的脑袋之间的比列看上去,他倒是有些像个正在发育抽条的男孩子,因为是八月的夏夜,他赤着上身穿一条有些宽大的短裤的样子,越发显得他的四肢更加纤瘦细弱,再加上从晃来晃去的影子可以清晰看见他的一头蓬乱的头发,那样子让人看上去,如果他不是个在睡梦里从什么坟山上爬出来的野鬼,就是个什么疯人院里翻墙出来的疯子……
“夜叉”仿佛有些轻车熟路般地不紧不慢地在窗户上攀爬和蠕动着,他似乎在寻找他的手脚站立和抓牢的最佳位置,他的影子的动作有些像脚手架上的建筑工人。那时,压在我身上的K悄悄地滑到了我的身体的一侧,她在我的耳边声音有些发颤地嗫嚅着用气音说道:
“你看!你看!他来了……他……他……来……每隔三五天,三五天,他来一次!”
我的头发都倒立起来了,全身的鸡皮疙瘩好象都在嚓嚓嚓嚓地炸开着。我清楚听见,黑影的手指和脚趾在玻璃窗框上抠抓时还在发出阵阵的呲呲喀喀的锐响,我想到了他的手掌和脚掌、手指头和脚趾头、他的黑夜里狰狞的面目……我的心里开始发毛,我感到自己满眉棱顶都是虚汗在淌,胳臂上腿上凹凸分明的腱子肉都在突突突地跳,在腔子里奔突的血直冲太阳穴和脑门顶……
我使劲仰着头盯着他,我的眼睛和耳朵随着他在黑暗中爬来爬去……
我知道,隔着那道薄薄的半截碎砖砌的墙壁,趴在窗户上的“夜叉”离我们就在不到一尺的距离,如果“夜叉”稍不留神把窗户上的窗框弄断了的话,这个捆绑房子的摇摇欲坠窗户,甚至连这堵墙壁,都会被他的身体压垮!那窗框、玻璃、整堵的墙壁、包括这神秘而又可怕的“夜叉”,就会一股脑儿地向我们的床、我们赤裸的身体砸将下来……
或者,或者是他稍不小心一脚踩滑了的话,他就会摔下去,当然,摔倒在外面的屋檐下。但是,但是屋檐下的过道太窄,太他妈的窄了!一个人走都要侧着身子屁股擦着墙壁,因为,因为那本身就不是什么屋檐下的过道,是房东为了是单门独户算个好价钱把房子租出去,自己用乱石垒的一条路,这样租房子和修“路”完全是违法的,但是,这附近几所大学的学生近几年来在外租房的人越来越多,这一带的居民当然就不会有钱不挣了。然而,那屋檐下的路也确实是太可怕了,一不小心摔下去,那简直就不可想象,起码有两层楼那么高的一个几乎是垂直的落差,下面是一间瓦房的房顶!天啦,要是他摔下去?要是我从窗子里面抡起那把斧子朝他挥砍过去,天啦——天啦——好主意!老子今天要他不被砍死也得摔死,至少让他摔他妈个半死!他妈的……他妈的……



翻身滚下了床,一转身,猫着腰几步就蹿进了厨房。黑暗中,毫不费事就摸到了那把靠厕所门边墙根立着的沉甸甸的斧子,它的斧柄足足有两尺长,我试了试,单手和双手握着那把斧子挥砍都很得劲,即便是在黑暗中,我还是可以看见巴掌那么大的斧子的斧刃上寒光闪闪的白光……我在黑暗的厨房里轻手轻脚地弓步马步地握着斧子做了几下大力挥砍扑杀的预备动作,全身都在热血沸腾,感到黑暗中的我眼睛闪闪发光,还听见心脏在突突突地跳动,赤着脚的一双脚掌上,每个脚指头都仿佛哧啦啦地要把地面上的三合土抓抠出一个个凹坑!
想起了我们的“十字军击剑俱乐部”。我们俱乐部的成员,那些金卡、银卡成员,那些一个个几年前还是这山城里这条街那条街贫民窟的捆绑房子里爬出来的、或者是从牢房里钻出来的、现在却是一个个身价百万千万的富哥儿们、富姐儿们,最他妈的气不过的就是那些衙门里新权贵们的娇生惯养颐指气使的子女们,他们现在都是些城里这董事长那总经理的。看着他们今天挥金如土的样子,特别是老子们坐着桑塔拉[]看着那些嗓子还带着童音的乳臭未干的简直就还是毛孩子的新贵的儿女们却开着奔驰、凌志[]和宝马[]时,老子就气得牙痒痒地在心里狠狠地咒骂起我的父母来。他们当年参加红军,又他妈的穿草鞋打绑腿吃皮带二万五千里长征屁颠颠地跟着老毛子到他妈的什么革命圣地延安,还他妈的一个个傻乎乎地蹲在他妈的什么老鼠洞似的窑洞里,结果,结果他们今天的下级的下级的下级的下级的不知道是他妈的那一级的败家子的家伙们可是好,他们当年在建国初期到乡下去扶贫时,饿慌了在老乡家里啃他妈的一块狗今天都不吃的红薯都还要写检查,今天这些家伙可是百万、千万,亿万地贪污和转移他们当年前仆后继死得堆积如山的尸骨打下来的江山啊!老子今天咒骂老毛,是老毛把我们的爹妈管得太严,要不是老毛,老子今天也不至于才坐一辆这什么丢人显眼的什么破桑塔拉!他妈的老毛他们,我爹妈他们,延安时期参加革命的那些老傻B们,要是老子们是他们,哪里还轮得到今天这些不劳而获的家伙们去贪污,去转移资产呢?他妈的,今天的事情就是儿子应该教育爸爸,孙子更应该教育爷爷,重孙子绝对应该好好修理祖父……他妈的……他妈的今天这些新贵们……你们他妈的今天真敢伸手哟!他妈的,脑袋搬家一颗又一颗,还是前仆后继哦……他妈的,只有这一点,只有这不怕死这一点,倒是还真像是我老爹老妈他们……
什么他妈的高尔夫球俱乐部、划船俱乐部、击剑俱乐部……夜百合俱乐部……在模范雷峰中学旁边的红灯支女一条街的乌鸦俱乐部、黑眼睛俱乐部、花眼睛俱乐部……
……当然,男人的事情还是拳头和刀剑,较场口八路电车终点站下去临江的那栋灰色的大楼里二楼正北侧,那是我们豪华的“大力神击剑房”,击剑房的木地板,一条条的剑道,墙壁上漂亮的镜框里嵌着的国际击剑联合会主席勒内•洛克先生特意从瑞士洛桑发来的成立时的贺信,他漂亮的签字……我去年在上海业余击剑比赛上第三名季军获奖时,手捧奖杯时的照片,威武漂亮的雪白的击剑服、头盔、锋利闪光的利剑、奖杯、旁边手捧鲜花的几个美女……
击杀准备……双手握剑……剑头指向敌人的心脏……鱼跃……扑刺……贯穿——



我提着斧子猫了腰又几步蹿了回去,我趴在床沿边将斧子在K的眼前晃动着,又将嘴巴杵在K的耳朵上,急促地悄声用气音对她说道:
“厨房里的这把斧子!厨房……厨房里的……斧子……斧……”
“你要干什么?!你……你……你要干什么?”
“砍死他!砍死他!砍……砍……老子冲……老子冲过去一斧子就把他干掉……”
“不!不!不……”
“为什么?狗日的胆大包天,狗日的,爬到老子头上来了!狗日……狗……日……”
“怕……怕……过来,过来……”
“警察来不来都可以把他干掉,明明就是强盗嘛!明明……”
“不……不……”
K抓住我的手臂直往床上她的身边拉。我以为她是有些吓傻了,就将斧子放在床沿边,又爬到床上将她抱紧。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我仿佛听见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我的牙齿在喀喀喀地上下打颤……
我躺在K的左侧(我通常都躺在女人的左侧,因为使用右手的男人在那样的位置上,可以用有力的右手搂抱女人的身体。),右手搂着K的脖子,左手还伸到床沿抓着斧柄……
我感到K转身扑在我的身上,她的双手紧紧地搂在我的脖子上,一对隆起的乳房死死地压在我的胸口上,两条光滑的大腿也缠绕住我的一条大腿,嘴里还不停地说:
“不……不……不要去伤害……不要去……”
我知道她一向善良,在公司里是有口皆碑,时常跟我在外面下馆子的时候,总是对那些到馆子里来乞食的叫花子给予施舍,虽然她自己也很有限,但是,她总是那样……对她的好感也是那样产生的,然而现在,现在是什么时候,谁知道这趴在窗户上的家伙是个什么东西?谁知道他会干什么?善良也不是这样善良,哪天要是我不在这里,还不知道会发生出什么样子的可怕的事情来呢?还不如趁我今天人在这里把他干掉!至少一斧子解决他的作战能力,把他砍个半死,看他是个什么鬼东西!就是砍出什么人命的事情来,那也是他活该,正常的人可能早就一斧子砍上去了!只有这K从他妈的什么H市那个什么农村样的小地方来,才不知道什么叫做正当防卫,这一斧子砍上去就是百分之百的正当防卫!”
“你愚蠢!愚蠢……愚蠢……善良……善良的愿望,善良的愿望往往是……往往是通向地狱的……地狱的道路……”
我将嘴巴杵在K的耳朵旁连连地悄声说道,又用手去扯开她搂在我脖子上的双手,我感到她反而搂得更紧……
“不!不!不!你千万……千万……千万不要伤害他,不要……他来过好多次,我请人买那把斧子,就是……就是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要伤害我,但是,但是……他从来不,从来不……”
“但是……但……”
“你不出声!不出声!你躲在外面……外面那间屋……悄悄……悄悄……看……”
“看什么?看……看……看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看了就知道了……你快爬出去……快……”
“去你的……去你的……你被鬼迷了……迷了心窍……鬼……鬼……”
“快……快……他的脑壳要在窗顶上的玻璃窗,在玻璃窗口朝里面看……他看见你……看见你……他就要吓跑……吓跑……”



我的左手从床沿将斧子举了起来,黑暗中,斧刃上一道细细的白线颤跳着晃来晃去……
K的四肢将我缠得更紧……
黑影在玻璃窗框上抠抓时发出的呲呲喀喀的锐响似乎更加响亮……那声震屋宇的响声让我几乎就仿佛看见了他的手掌和脚掌、手指头和脚趾头、他狰狞的面目……我的脑袋上头发好都一根根竖了起来,它们在黑暗里闪射着蓝色的电光吱吱吱乱叫……
黑影爬得更高……更高……
我感到已经冲到了喉咙的血在肿胀着在封住喉咙,一股冷气从后脊梁直爬到脑顶……全身一个哆嗦,我由侧身搂抱着K的姿势变为仰面朝天,再由仰面朝天朝左边翻转,猛地一挣,挣开了K缠绕着我的四肢,我从床上站立了起来,迅即,K扑过来用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腰,眼睛死盯着我的暗淡的脸上,嘴里急促地说着什么……
室内,淡蓝如银的月光阴影处,连续闪现的K的被我掀翻的身体:
她的向床的另外一头翻滚的、显得很不成体统的、有些巨大、洁白、透亮、白玉般的身体:绰绰影影的她惊愕和怔恐的眼睛、脸,她的扬起的一只手的在黑暗中视线被窗框的投影断开成一段段的雪白丰满的上臂、下臂、手腕、手掌、叉开五指的指尖,另一只手的在黑暗中只能看见的、还伸在床沿上手指弯曲成贝壳样的手掌,浪花般弹起在晃动的一只乳房,她翻滚着在床沿掉下床时弯曲着的、半明半暗好象断裂开的腰、浑圆的臀部,在膝盖处,她的一瞬间被窗框的投影断开成一段段的一条弯曲成90度,另外一条弯曲成120度的性感的大腿和小腿,她的身体沉重地撞在地上的钝响……她的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惊吓的尖锐的一声——似乎在黑暗中闪出一道瞬间即逝的弧光般的——暗哑的喊叫声……
随即便看见,月光淡淡地投影在对面墙壁上除了窗户上“夜叉”的投影和叠加在那投影上面的K的半身投影之外,又有一个快速闪动着又突然弹跳起来老高的男人的明显是裸身的黑影,那有些像古罗马斗兽场上裸身的角斗士黑影的上身瞬间地将一把利斧高高地举过头顶,他的上身向后着30度的倾摆,举过头顶的利斧也向后倾摆着。然后,他朝前抬起一条腿、那条腿一下子就弯曲成弓步、膝盖成锐角对着窗户的方向,上身再向后前后轻微地倾摆了两三下——他的整个身体从头到脚的主轴线便像是一张猎人手里拉成了满弓的弓身那样,随着猎人的手拉动弓弦上的箭矢而绷得更紧,随后,猎人一松手将箭矢射了出手——便整个身体向前跃起扑击了过去,他的斧子便在头顶朝窗户的方向划去一道箭矢般闪亮的白光……
听见随着握着斧柄的双手被什么东西猛烈的震动、反弹之后玻璃的破碎声。便看见一瞬间我的身子已经像炮弹般打向窗户并因为炮弹太大或者是力量不够而卡在了窗框上——肩膀在里,脑袋在外!我看见了窗外夜空中的星星……一瞬间,又听见窗户下面的远处依次有一声巨大的重物砸在瓦房顶上的沉重的闷响、瓦片碎裂声、碎瓦片唏哩哗啦的掉落声、男人鬼哭狼嚎般短促的几声惨叫、屋子里惊醒了的人们的喧闹声……我感到全身都热辣辣地发麻……屋檐下的过道上全是些月光下亮光闪烁的碎玻璃,那柄砍飞出去的斧子还抡在那狭窄的过道上、伸出过道边缘石坎的斧柄还在悬空地摇摆着,跟着就掉了下去,下面又是一声砸在瓦房顶上的巨响……我感到额头上、鼻梁上、脖子上、还有两只手臂的下臂,手腕、手掌和手指上都是些正在流动的粘呼呼的液体,我知道那是身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在流出的鲜血……
“摔死人罗——摔死人罗——上头摔下来一个死人——死人罗——”
“快来人啦——快来人——不得了罗——出人命罗——”
坎脚下的瓦房里男声女声地鼎沸了起来……
一盏又一盏橙黄色的灯、由近及远呈放射状地在月光下的山洼亮了开来……




然而,K还是四肢死死地缠紧了我,使我丝毫不能够够动弹。她杵在我耳朵上的嘴急促地用气音说道:
“不要惊动他。不要……不……一个可怜的人,可怜的……你、你、饶了他……饶了……你到外面的屋子去看,悄悄地看……还有……还有更精彩的……他不会伤害人……不会……快出去……快……”
玻璃窗框上还在发出的呲呲喀喀的黑影抠抓时的锐响……
响声开始变得更轻,黑影的身子部分好象有些固定不动了,在更高的地方,他的头部的影子开始晃动——一个头发蓬乱的头颅的影子有些犹豫地印在和床铺齐高处的墙壁上……
光着身子。我匍匐在地上倒拖着斧子爬了出去。
站在外面屋子的暗处,我观看着趴在窗户上的“夜叉”,握着锋利的斧子的双手却有些跃跃欲试……像一个战壕里胸前挂着冲锋枪的战士那样,将斧子端在胸前,身子紧贴墙壁,双眼目光炯炯地盯住在窗户上那个黑色蝙蝠般的家伙,他的让人恐怖和厌恶的现在正在犹豫地探头探脑晃动的头颅、蜘蛛腿般细瘦的四肢和甲壳虫样的身子……他的……简直想……简直想一斧子轮上去砍开花的嘴脸……
“夜叉“的黑乎乎模糊不清的面孔在窗户上方的两扇透明的玻璃处朝里张望,在他的视线里,是仰面朝天叉开四肢躺在床上的全身赤裸的K。即便是在月光下的室内,她张开双臂的腋下,她叉开双腿的大腿根处,都还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几点让人扎眼的黑森森的处所。她的肉白暄暄的淡蓝得有些透明的裸体在那个时候的月光下,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极其地美丽、丰腴和性感,简直就像一尊玉雕、一尊裸体的玉观音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全身赤裸的K竟有些像个冷艳异常蛇蝎美人似的罗刹[3]女。
在佛教神话故事里,有着七千个小夜叉的“十六大夜叉将”,时常就在夜里和那些女罗刹幽会,那些女罗刹个个都美艳冷血,她们修长的指甲带着血迹,惨白的衣带随风而舞、灵动飘逸……
难道他们是在幽会?我的脑子轰地乱了一下。
然而,常识又让我冷静了下来。
从来都没有想到,K现在的那个样子,竟然会是那样的妖魅袭人,在这万籁俱寂、天宇默然的夜晚的静穆得简直有些萧杀的月光下,看上去竟有些鬼气森森……
月光像银粉般地洒在躺在床上的夜百合般玉体横呈的K身上,象是可以放电般,她的身体释放出极其诱惑男人的一种雌性元素来……可以感到,那种被释放和弥漫在夜气中的雌性元素的一种让人全身酥麻的冲动……即便是刚才才和她做过爱,但是,但是现在还是感觉到身体里有些什么东西在开始发热膨胀……
黑影在窗框上探头探脑一阵后静止在那里不动了,明显地感觉到,他尖起耳朵在凝神听什么,稍一愣怔,他的黑糊糊的脸杵在了窗户的玻璃上,明显地,他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在了月光下床上玉体横呈的K的身体上……
能够听见越来越粗的夜鬼的喘气声,他的双腿在窗户上并拢并绞扭着,他的一只手像公园里的猴子般地吊在窗框的上方,另外的一只手却伸到了自己的大腿根处,他似乎在发出低低的咆哮声和嘎声的嘶叫,他的下面的那只手在自己的大腿根处使劲地抓扯着……
天啦——他在干什么?!
隔着月光下白色的绸布窗帘,他像个马戏团里吊在竹竿上耍杂耍的演员。他究竟在干什么呢……?他下面的一只手在大腿根处使劲地抓扯一阵之后,又将手在裤腰处拉扯起来,天啦,他在脱裤子!他把他宽大的短裤从腰往下扯到大腿,又弯曲了一条腿从短裤里抽出,最后竟唰地一声将短裤从另外一条腿蹬脱了下去,天啦,这家伙竟赤身裸体地像条公园里假山上的猴子般地一只手吊在了那窗框上!他妈的!他妈的?他要干什么?!
妈的!他用他下面的那只手抓扯他的阳具?!
是吗?!他是在用他的下面的那只手把玩他的阳具……是吗……?
天啦……这个肮脏丑恶的家伙,他确实是在用他的那只肮脏的爪子玩耍着他的大腿根下面悬吊着的玩意儿……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简直是不堪入眼……不堪入眼……这贫民窟的地方怎么还有如此这般丑恶的事情?!他妈的……他妈……的……
哎呀……现在……现在……现在他在干什么呀……他妈的……他现在大大地张开了他的双腿,大大地张开,他在使劲地用那只手不停地在他的那个XX上面前后地抽拉地把玩着,那本身耷拉着的XX竟像魔术师变戏法般地越玩越大,瞬间竟变得胡箩卜一根样地巨大地向前颤巍巍地直挺着……
……他又双手张开抓住窗框上面的两边、双腿并拢——像稣稣在十字架上受难——用他那个XX朝窗户上前后地冲击,甚至最后还抽出一只手又抓住他的XX上面的XX在窗户的玻璃上哧哧哧哧地使劲摩擦……
……最后……最后竟噗噗地将什么射在了窗户的玻璃上……
天啦……多么的肮脏和龌龊!简直都快要呕吐了出来……
还没有反应过来下面该做什么的时候,黑影像影子般地瞬间消失……
半天,半天过后,那淡蓝如银的月光下的窗前只有仍旧夜百合般的玉体横呈在床上的K的身体……一切像是在梦境里一样……一切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然而……然而刚才确实是发生过了……
他妈的!不会是在做梦吧?!
我被眼前发生的从来做梦都不会见到过的场面惊呆在了那里……
顿时,又感到身上的肌肤在燃烧、嗓子眼在烧灼……
月光像初冬的细雪洒向室内。
床上的盛开着的夜百合收拢了它的美丽的花瓣,玉体横呈的K在黑暗中小鹿般扑到了我的怀里,我的双手还僵在那里死死地握着那柄锋利的斧子。我感到K的小手正在松开我的紧握着斧柄的手,她的嘴唇在我的手臂和胸膛上痒痒地滑动……
她喃喃嘟哝:
“你……你……今天晚上还算听话……
“要是……要是依你平时的脾气,我怕,我简直不知道你今天晚上要闯出什么大祸!你不知道……穷人……穷人……他只是偷觑……偷觑……他那样偷觑我的时候,我就很兴奋……好几次,好几次他将他的那些东西射在玻璃窗上……射得很多……胶水样的玻璃上黏糊糊的,早晨起来我就去擦掉……你不知道可怜……可怜的这些……这些……穷人……我可怜他,我有几次故意脱光了让他看……我看见过这个人……看见过……简直就像个男孩子……男孩子……他的五官端正、还有些俊,但太瘦,发育不正常,脸色……脸色菜青……头发蓬乱得像个鸡窝……穿一身疤上重疤补上重补的千疤衣,但是,浆洗得很干净……这个地方……有好几次,我都有些忍不住了,我简直有些冲动……我想让他进来和我造爱,真的,有些时候,我很孤独,要不是你的出现,我……我简直难以想象……有几次大白天我在街上看见他,老远的,我想跟上去和他打招呼。他倒是好象完全不认识我,看见我没有一点感觉,像个陌生人似的。我有些怀疑,怀疑他晚上是不是在梦游,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听有人说,把他惊醒了会出事……但是,但是我又有些害怕,一是我自己害怕,也害怕惊吓住他,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不会超过二十岁吧,好象是那边一所技校的,手里时常拿着一些书……每次……他从窗户上溜走以后,我就开始自慰……每次……每次都那样……你不要骂我……以前我在H市也是这样,满城几乎看不见几个打扮得像个样子的女人……我现在都不敢在外面凉衣服了,你给我买的那些进口的乳罩、丝袜、连裤袜,那些洋货……连我的内裤他都偷!变态,变态,但是,但是白天看上去他又像是个正常人……唉……你还是早点想办法让我搬走……你说呢?你……”
我将她的头拢在了我的怀里,我感到她张开了双手紧紧地楼抱着我的腰,她的嘴在我的胸膛上使劲地亲吻……
“你……你……今天晚上真是听话……我……我……我好喜欢你……”



良久,我们穿上衣服打开了门。门外月光如瀑。
我们双双相拥无声地靠在朝江的门框上……
昏黄的街灯下,是江岸河湾里山坡上大片阗无人踪的房舍,划破眼前的一片灰暗的房舍,是一条从坡顶向下一直沿伸向江岸的梯坎连着梯坎的的灰白的夜街,它像一条浑身水光闪烁的巨蟒蜿蜒消失在坡底远处的江中。
淡蓝杳渺的夜空,万点银星之中,是一轮光亮的残月,可谓天籁分星月,和谐一洞天。可是,在天顶深处的一片广大的灰白里,有一阵阵越来越重的嘤嘤嗡嗡的声响,仿佛是亿万饥饿猥琐的夜鬼在银河深处啜泣……
……嗙嗙嗙嗙……嗙嗙嗙嗙……嗙嗙嗙嗙……
……嗙嗙嗙嗙……嗙嗙嗙嗙……嗙嗙嗙嗙……
……嗙嗙嗙嗙……嗙嗙嗙嗙……嗙嗙嗙嗙……
一阵兀然响起梆子声由远而近重重地敲打过来,那节律整齐恍若隔世的声音仿佛要一声声地敲醒这红尘的残梦,然而,又好象是要一声声地把残梦中的人敲打进更深的梦魇。悠忽,风般袅袅地,梆子声里竟扯出几声尖细的打更人嗓子眼里哼出的山曲儿来,一阵儿摇曳变幻,那虽然在夜里明显是压底着嗓子哼的山曲儿,竟也遮掩不住它嘶哑粗旷的男歌声那声声来得更高亢婉转嘹亮的本性,它像夜晚山野的林子里轻盈欢快的雄兽的叫唤声:

幺姨妈[4]哟——
幺——姨——妈——
提桶衣杉舍——
跟你到河沟头
河沟头,河沟头——头——舍————
你呢勾登子[5],
你呢南瓜瓣瓣呢——
南瓜瓣瓣呢勾登子舍
白哟——白哟——白到我心头——
白哟——白哟——白到我心头——
河边打湿水的绣花鞋哟——
打——湿水
打——湿水
打湿水呢绣花鞋哟——
捏在我呢——手里头
捏吖嘪捏在
捏——吖——嘪——捏——在
捏——在——
………………
………………


注:
[1]夜叉,梵文Yaksa的音译,亦作“药叉“”、“阅叉”、“夜乞叉”等,意译“能啖鬼”、“捷疾鬼”、“勇健”、“轻捷”等,印度神话中一种半神的小神灵。佛教中作为北天王毗沙门的眷属,列为天龙八部之一。民间用来比喻相貌丑陋、凶恶的人。中国民间对凶恶的女子称为“母夜叉”,含有贬意。
[2]棒老二,四川土语:强盗。
[3]罗刹,梵文Raksasa的音译之略,亦作“罗刹娑”、“阿落刹娑”、“罗叉娑”等。女罗刹称罗叉私(Raksasi),是印度神话中的恶魔,数目很多。最早鉴见于《梨俱吠陀》。相传原为印度土著民族名,雅利安人征服印度后,成为恶人的代名词,使罗刹演变为恶鬼。后被佛教吸收,仍旧为恶鬼,男罗刹为黑身、朱发、绿眼;女罗刹为绝美妇人。
[4]幺姨妈,四川土语:旧时一夫多妻制时,男人最小的一个老婆。
[5]勾登子,四川土语:屁股

2010-12-06 12:2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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