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石wénjí

běiměifēngwénjí

茹石

???中国内蒙古

?????22?

?????2009-07-01

???企业管理人员

???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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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ázhǎo茹石fābiǎodesuǒyòutièzǐ

???抒如石之情，书如石之志。

散文游记

母亲的电话

　　手机响了，按下接听键，竟然是母亲。母亲说，我的本家大哥跟随儿子去了河北，她把大哥家的电话移装到了自己家里。
　　春节回家过年，母亲就念叨：今年说咋也得安个电话。母亲是和我笑着说这话的，母亲的笑容里显见得带有几分自嘲，但相比之下那种实现心愿的“执着”更为分明。中秋前我回家，母亲又提到安装电话的事。母亲说：“秋后卖了胡麻安它呀！想给你们打个电话，总得去别人家，给钱人家又不要，因此也就不好意思去打了。你们打来电话，他们老不喊我们去接。说我和你爹俩人一对聋子，喊来了也听不清。我安上个电话，想和你们说话也方便些。”
　　母亲说，手机铃响她有时候听不见，但她试过，电话铃声音大，她能听到。这一次，母亲没再笑，满脸的认真。我未置可否。我不想为自己开脱什么，跟母亲在一个屋子里说话都得靠近她还有一点听力的左耳边。通常打电话，母亲那头少不了一个接转者。至于父亲，几近于沉默在无声的世界里。大哥的儿子――我的本家侄子讲过一件事。前年冬天的一个夜里，家里喂养的几只羊顶开羊圈的栅栏跑到了街外，惹得小村淹没在一片犬吠之声中。侄子闻声起来给把羊赶回圈里，第二天二老全然不知。
　“这多好，我多会儿想和你们说话就能说。”自己家里有了电话，母亲显得很兴奋。她告诉我，地里的庄稼都归仓了，又一年忙下来了。今年不知为什么，村里一直还没来过收粮食的。听说，胡麻也贱了。医保每人又要二十块钱。昨天父亲套车去三伯母家拉回一桶水，今年家里没喂猪，拉一回水够吃一个礼拜。母亲说，她们俩人的身体都挺好。不忙了，走动少了，她的腿疼病也好多了。让我不要挂记。她只是时间长了就想和我们（她的孩子们）说说话，想知道我们几个都在做啥。这回家里有电话了，方便多了。
　　我只想到母亲缺失了听力，却没有考虑到母亲心里放不下的牵挂。

　　家里按上电话，不单是方便，对我而言，不自觉地增添了一份打电话的责任。两天前，得知降温的天气预报，我拨响了母亲家里的电话。铃声响了好一阵子，我想母亲可能睡下来，正要放下电话，话筒里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母亲没想到我又给她打电话，语气中掩饰不住意外接到儿子电话的高兴。我问家里点上火炉没有？我的音量不断拔高，以至“点上火炉没有”几个字一字一顿地喊了出来，母亲还是没有听懂。妻子在一旁捂着嘴笑，电话那头母亲也笑了。我只好转换一个贴近点儿的问题：“家里冷不冷？”来引导母亲。
仍然是所答非所问。
　　妻子说，你不要用那么大声音喊，平和点，慢点说，试试。果真，母亲听清楚了。她说，每天烧长柴（胡麻等植物秸杆），家里不冷。
　　母亲说，村里只有两家点上了火炉。今年炭贵，这几天还不怎么冷，用不着火炉，过了小雪再说吧。
母亲说，她等把秋粮卖了，把白面和莜面磨下了，家里安顿好了就来我们家走走。
　　母亲是两年前的国庆节我住院手术时来的青城，那时我们还租房子住。那年腊月我们搬到了新居，搬家那天，母亲就在电话里念叨说要来看看我们的新房子，一直说念了两年多了。夏天丢不开地里的庄稼，冬天有闲空了，我年老的父亲还有养育我们长大的那个家，又让她放心不下。
　　不过听语气，她下决心今冬要来的。
　　她说，长途电话费钱，自己先已把电话挂了。

　　昨天，气温骤降。晚上女儿要我再督劝一回母亲，一定把火炉点上，并让母亲尽快一点来，趁天气尚且暖和，能多出去转转，一并到医院看看她的腿疼病。母亲说县里的医生认病很准，她认定自己的腿疼病是骨殖增生，“看不看就那样了”，她就想来看看我们的房子，享受享受住楼房的感觉。
　　母亲告诉我，父亲也能拨了电话。她把电话交给了父亲，父亲连着喊了两声我的小名。我喊他，问他的胃病最近怎么样？他说听不清，把电话还给了母亲。母亲又把话题“帮”到了她的腿病上。她说：“冬天能坐下来了，我的腿疼轻多了。哎――这腿也不让人干活了。”
　　心劲儿要强母亲终于对命运发出了一声服输的叹喟。
　　母亲说，今年多亏有我下岗失业的妹妹帮忙，春播时从县城回去十多天，秋收时又回去二十多天，要不然山药都冻到地里了。
　　“做不动了。”母亲说。“你爹全凭牛奶支撑着，要不是每天喝牛奶，早跨下啦！”
　　“明年别种地了。”我说，这句话成老生常谈了。至少从二OO六年旧历正月四弟举行婚礼那天，开始列为家庭成员中的一个中心话题――父母不愿舍弃土地的理由，某种意义上演变成了我们几个做儿女的无动于衷、麻木不仁的籍口。
　　“明年别种地了”这句话，母亲听清楚了。“不种，不种地那能行呢，你爹已经犁过十来亩地了。”
我自己摇了摇头。
　　二OO五年春，同在一个村里的三伯父嗑然长逝，父亲感叹说：“你三大爷这辈子，是受得忘了有死了。”而他自己又何偿不是如此，活着遗忘了自己。
　　去年七月份，父亲来青城呆了七天。看着街面上川流不息的车辆行人，他感慨，这多的人不种地，那来那么多的粮食。上下公交车，我得扶着他；到家，爬到两层楼梯，他需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看着他佝偻的背影，“风烛残年”几个字眼跳到了我的脑膜上。然而，年愈古稀看似弱不经风的父亲与体弱多病的母亲一起，留守在满眼乱石的宝和庄梁上，一年又一年，春天将希望播进贫瘠的泥土，秋天把浸透汗水的收获扛回仓廪。
　　我了解俩位老人，他们只要还有最后一点气力，就不甘落于人后。他们以最大的努力不给孩子们增添负担和麻烦，自食其力，过自己的日子。从他们身上我能体会到那种由苦难人生阅历铸就的坚强毅力，感受到他们对土地的那种近乎于地老天荒的执爱情怀。中秋节前回家，我和父亲去地里起山药。父亲将我挖起的最后一颗山药拣到筐里，撑着筐子从地上站起身，看着地里堆起的收获，感叹道：“种了一辈子地，没碰上这会儿的好政策，种地不收税还给补贴。”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哎，政策好了，可是咱做不动了。”父亲语气里的悲哀渗入夕阳的余辉，洒落在枝头金黄的树叶上，凉秋的萧穆与寂静深深地袭染着我。
　　“多会儿种不动再说罢。”电话里母亲仿佛自言自语道。

　　放下电话，我痴痴地盯着窗外――故乡深邃的夜空中，月亮还没有升起。几点寒星辉映下，陈旧的石头院落，瓦顶泥墙、无法掩饰倦呆神态的老屋，朦胧地展现在我的眼前。一线不甘寂寞的灯光透过棉窗帘的隙缝，探视着窗外。窗内，父亲和母亲促膝坐在炕头上，时或附耳，时或用手比划……柜角上的电话机，隐身在母亲精心缝制的方帕下，安静地倾听。
　　　《草原》2009年第9期上发表

2009-11-02 03:3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