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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妙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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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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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ázhǎo郑妙咏fābiǎodesuǒyòutièz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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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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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中篇小说(作者:AMIN 德国):跳舞的尘埃

中篇小说

跳舞的尘埃----为怀念逝去的某君而作
作者: AMIN

能上天堂是我压根儿没想到的。关于天堂我从前想得并不多,连孩子都没一个,去考虑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不是太可笑了吗。早知道天堂如此冷清我就不来了。可这由不得我选择。关于人间,我最后的记忆是躺在建筑工地的地上,背脊下有根又冷又硬的管子让我很不舒服,很多人围着我叫着我的名字阿全阿全,还有一些杂乱而急促的脚步由远到近,啪啪地震得我的脑袋要裂开来。我想让这些脚步慢一点轻一点,可是没有力气让下巴动起来,那声音就在嗓子眼出不去。像我这么强壮的人竟然连条上了岸的鱼还不如,那鱼为了活命还知道把嘴圆圆扁扁地动几下,我想还是死了算了。这一松懈,马上有个按钮在脑子里啪哒一声,四周便一片寂静和黑暗,好像全世界都断了电。我在黑漆漆的夜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以从未体验到过的速度飞行了一段时间以后,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在人间我不仅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相反还救了人,所以应该来到天堂。天堂是黑色的。看不到把一个人(习惯自己叫做人,一时间也改不了),没有风也没有鸟鸣,只有一些电波哧哧地闪亮着。天堂不穿白衣白袍,也不背长羽毛的翅膀,这太令人失望了。突然我的全身震颤了起来,我对自己也变成了一道电流惊讶不已。一些游离的尘埃在电流的亮光中跳动。我在人世的躯体没有一起带上来,可幸运的是还完整地保留了人世的记忆,这大概是来天堂唯一的好处了。听说去地狱的那帮牛头马面要喝什么孟婆汤忘了前世的因果。我还来不及伤感,被电流蛰了一下,却听到了我姑姑在说我5岁那年刚到她家的事。她说把我当儿子养着,盼老来有个依靠,谁知还是靠不住,然后是一连串叽哩咕噜的诅咒。我姑还真有能耐,几句话一唠叨,真像念咒语似的竟然会让我周围的光闪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耀眼,看样子是要燃烧起来了。这些闪烁的光最后静止成一个光环,外围是明亮的兰色,中间是鲜艳的橙色。
姑没有孩子,我爸我妈有好几个,他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决定我做姑的儿子。我想到了姑的家,那个落在山坳坳里的家。姑一直让我读书读书再读书,把我送出了山坳的家进了城市的大学。我没有再回去,也没有把姑接出来。算来这多少也是个遗憾。
我正沉醉在黄昏山坳里家家户户的炊烟中,小丽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小丽是我的妻子,当初不知道怎么看上了我这穷小子,死乞白赖地要嫁给我,现在她后悔了。你听,她在骂我:我恨你。我从来不晓得小丽的哭声那么难听,像站在干涸的河床里的乌鸦一样悲伤和绝望。小丽,我也是没办法,谁知道会这样啊。要是那时候我没有冒冒失失地冲过去就好了,让那捆电缆爱砸谁砸谁。你看我现在,就成了几粒粉末,人世间的一切美妙,特别是你,我是再也享受不到了。你别亏待了自己,赶紧找个人嫁了吧。我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些光亮很快黯淡了下来,像一块烧红的铁在渐渐冷却。而那些尘埃,也成了含在嘴里的跳跳糖,杂乱无章地上下窜动。哎,如果我还能叹气的话,我多么想长长地哎上一声。
刚来天堂那阵子,我身上的电流一直在辟辟啪啪响个不停,电流发出的光有时候像工地上夜间作业的小太阳,有时候像天边的晚霞,有时候像萤火虫。我的亲人朋友仇家怀着不同的情感,时不时想起我。他们在各种场合讲到我的英勇事迹,有些是将我当成好朋友的,唏嘘一番后,骂几声娘,掉几滴泪;有些泛泛之交,只是将我当成教材,总结出做人要及时行乐;当然幸灾乐祸的也是少不了的,不说也罢。我在无数的实践中发现,只要感应到他们,就会有电流产生,而心情是魔术师,把光变幻得奇妙有趣,特别是和小丽接上头的时候,那些光就像夜空中盛开的礼花一样缤纷绚烂。
其实我真正的主体是那几粒混合着一团稀薄的气体的尘埃,它们有时候冷有时候热。有一次回想起两年前从国外回来筹划创业的美好前景时,这些尘埃一如我当时按捺不住的心跳般剧烈,纷纷向各个方向涣散开去,温度随之越来越高,好像就要再次被蒸发。我明显感到力不可支,也感到非常害怕,所以对那些令人激动的往事的回忆总是适可而止。同样,不知是出于倦怠还是别的我尚未弄清的原因,我的身体会渐渐冷却,它们懒洋洋地漂浮着靠拢,体积缩得很小。我发现周围那些很久没有动静的裹着浓雾的小体积尘埃团,到一定数量时就会莫名其妙地被聚合在一起,聚合的瞬间一阵眩目的强光屏蔽了我的知觉,等光亮消退,只看到一大块的石头正在快速坠落。我本能地感到这是它们真正的毁灭。忙碌了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愿意回头去看走过来的路,现在有时间了,可以想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也可以趁机洞察一下人心。我绝不允许自己被融合成一块大石头,这是我目前唯一的追求。
2
有脉动一闪而过。现在我很珍惜每一次流经我身体的电流,把它们尽量储存起来,而不再像当初那样,任意地发出各种各样的光。这些电流是我身体能量的唯一来源,但是要消耗它们真是太容易了。周围巨大的冷气场时时刻刻蚕食着我的热量,无聊之至的时候我还要弄点亮光出来取悦自己,这些都需要我有足够的储备,但是能量流失最严重的是去找我姑和小丽。她们睡着的时候会有一些梦因子悬浮在身体四周,通过这些梦因子我能够和她们做短暂的交流,如果她们醒来的时候还能记得起我们的相聚,那么我消失的能量很快会得到补充。但是大多数,她们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为了降低风险,我尽量克制自己不去联系她们,同时,把温度恒定在某一临界值,只保证最低的需求。刚才的那阵脉冲,虽然不是很明显,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正准备转换,却读到了一条令人吃惊的信息。璐璐?!
好像是在高速行驶的车上,璐璐的声音滑过:怎么会这样。我还记得她,她也还记得我!当有人告诉她我的事情之后,她没有去回忆这个叫丁海全的人是谁,而是直接作出了相关的反应。虽然他们很快就从我身上转移了话题,我已经被感动了。然而我有点失控,这点电流没能转换成功,而是像燃烧了的火柴棒熄灭前的最后一点火星,短暂而无力地亮了一下。
她不会为我的离开伤心的。这个叫璐璐的女人,只会让我为她伤心。
十多年前,我们一起进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班级。九月的下旬虽然暑热已经开始消退,夜晚的风像姑的蒲扇轻轻摇动,可是白天的太阳还握着一把刷子,把裸着的皮肤涂上一层层黑亮亮的油,夹道的梧桐树,不时翻动着比手掌要大的叶片,把哗啦啦的空旷连成一片。开学的程序直接而简单,在学校的操场上,伴随着单调的军训动作,陌生的同学渐渐转变成一个个特定的符号输进脑中的记忆库,往后几年的相处,再没有什么能将这些初始的资料格式化,它们已经侵入到每个细胞的核心,根深蒂固。璐璐就是在那时,走进我毫不设防的内心,在我爱情荒芜的处女地,留下了她的脚印。
军训以班级为单位。大学的校园对于这些刚刚经过令人窒息的高考的我们,是一个自由的乐园,是旋转木马的世界,每一天都是新鲜和快乐的,每一张陌生的脸都因可爱而美丽着,只有璐璐,这个在军训站队中被安排在我后排的女生,好像是来错了地方,拒绝笑容的告示在她脸上写着,而她总是飘忽着的目光,大有视万物为白云苍狗的超脱。在我们这个男生是女生3倍还多的班级里,每一个女生都被好几双眼睛吞噬着,而璐璐,身材高挑面容佼好皮肤白皙,理所当然地成了那块最香甜的蛋糕,就连我们的军训教官龚林,如果眼睛真能吃人的话,璐璐早就被他啃得体无完肤了,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当兵三年,老母猪赛貂蝉吗。
说实话,和龚林相比,我们这些半大的男生就像公鸡和雄鹰在一起。龚林并不凶悍,相反,即使作为男人的我,也可以常常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抹从不隐藏的笑意。他的脸部轮廓分明,略微还带了些孩子气,再加上眼睛里的这抹笑意,显得这张脸极为生动,也极具备亲和力。像这样一张脸在部队浪费几年我都替他可惜,听说来给我们当教员的都是些老兵,不是等着复员就是打算提干。龚林对我们的要求并不严格,只是每天的训练任务是按时间算的,所以一天下来难免有些腰酸背疼。在过了最初的三五天之后,军训的新鲜劲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家在龚林依然有力的口令声中疲疲塌塌地做着各种机械动作,而休息时的拉拉歌说说话成了我们逃避苦役的机会,也为彼此沟通创造了条件。我们旺盛的精力在毫无学业压力的情况下,时刻准备着为后排的女生效劳。
在一个雨天,我和璐璐终于有了一次碰撞,虽然挺惨的,而且这也是龚林和璐璐故事的开始,但我依然无比怀念那个下雨的下午。训练并没有因为雨而停止,这多少体现了些军人的残酷,为磨炼我们的意志找到了一个借口。吸收了一上午日光的水泥地,因雨水的渗透散发出泥尘的气味,粘粘地贴在身体的脖颈腋下肘弯等等地方。我们没有军装,为了稍稍有点严肃性,对服装要求上衣是白色。这白衣干净的时候确实好看,一个个没有几分气宇轩昂也有几分君子模样,可一旦脏了,那是落魄得很,连落水狗都不如了。雨下个不停,顺着头发流下来,走路的时候已经在地上踩出了些声响,梧桐叶也被洗得浓绿逼眼,我们迈着正步,从一个路口走到另一个路口,然后转身,又一路走回去。其实这正步,用踢字才是对的,把脚弓绷紧了腿笔直地抬起,要是在平时,最多是弄点灰,可在下雨天,全是泥水随着脚尖飞了起来。当转身后,我在璐璐身后踢起的第一脚就把她的裤子闹了个麻脸,赶紧回头看自己的裤管子,早已经惨不忍睹,这当然是璐璐的杰作。璐璐不会不知道她面临的将是和我一样的下场,所以尽量把脚步迈得很大,和我拉开距离,全然不顾队伍的整齐。当龚林喊停的时候,她一个人像一根标杆一样远远地插在队伍的正方形以外。戚戚喳喳的声音在行列间穿梭,大家纷纷回头看自己的裤子,龚林在喊立正稍息立正向右看齐,璐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龚林训话了,带着浓重方言的普通话把矛头直指某些为了个人利益不顾集体利益的人,同时他的目光冷冰冰地从我头顶上越过去停了下来。虽然我一裤子泥水,可我丝毫没有责怪璐璐的念头,龚林一副义正严辞的样子反倒让我为璐璐担心。对于军训,大家基本上是以玩的态度来对待的,我们不需要上阵杀敌,天安门前的方队检阅也轮不到我们,龚林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对我们这些小不了他几岁的新兵蛋子从来就没认真过。平时璐璐还是很遵守纪律的,动作也做得很到位,偶然的一次犯规却不幸被龚林当成了树他自己威信的机会。我以为璐璐会知错就改,没想到她不声不响的一个女孩子,主意还挺大。在接下来的训练中,只要我转到璐璐后头,都不敢把腿踢得太快太高,可即使这样,她还是几大步一跨就使队伍缺了个角,我们全班同学一齐为这只缺失的角付出了代价,那就是被自以为很没面子的龚林命令到没有风雨被搬空了桌椅的大食堂来来回回走上十多次,不得休息,其他女生从此和璐璐更加疏离。
经过了这件事情以后,璐璐经常被单独龚林以各种理由喊出队伍,其中一种是说她动作规范,应该帮助一下那些做得不够好的同学。我们班也还真有连踏步都不会的,踏起步来同手同脚做得非常顺畅,在我们休息的时候,璐璐就带着那几个人,在操场的篮球架底下绕着边线一圈圈走着,成了来来往往的老师和其他班级的同学注视的焦点。那时我和璐璐一点交情也谈不上,可是看着她毫无表情的脸却莫名其妙地会为她心痛,我不知道,她和龚林都在对方的难堪中寻找快感,最终把我牵连进去,成了他们之间的烟幕。
2008-2-19 18:58:13
2008-2-19 19:12:49
军训前后总共十天
,在临近结束前两天午休时我在女生宿舍前的空地上看到璐璐和龚林在打羽毛球,旁边站着几位其他班级的教官。璐璐的脸通红,眉眼却都舒展着显得很愉快,她打出的球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软绵绵的,龚林也看似一副全力以赴的样子。我纳闷璐璐怎么会和这个总是刁难她的人在一起玩,她不像是喜欢聚堆找热闹的呀,肯定是碍于这帮兵痞的情面迫不得已。也许我已经发现了某些端倪,不过是不想承认而已,没事就转到女生宿舍来是否潜意识中我就是想遇到璐璐,即使机率很少。每个人脸上都长着眼睛鼻子嘴巴,可组合在一起就有了那么多的差异,璐璐是城市里长大的女孩,对于刚走出山村的我来说,她就是从电影幕布上走下来的。在训练中,我没来由地感到自己的后背暴露在璐璐目光中,像煨在火堆旁干裂翻起的地瓜皮,她的目光也像鞭子,督促我认真完美地做各种动作,当然,这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着实是因为我对璐璐的背影充满了欲望,我不敢回头看她的脸,可是当我在她身后时,却可以肆无忌惮地把她从上到下看个够。男生在寝室里无所事事,围坐在一起就有几个嘴皮子利索地把话题扯到女生头上。他们把我和璐璐编排到一起,说,丁海全,你敢不敢追陈璐。我被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煽动燃起了心火,可明白璐璐是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癞蛤蟆吃不到天鹅,我的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地喜欢往女生宿舍跑。下午的训练璐璐不可掩饰的疲乏被龚林含沙射影地嘲笑了一番。龚林当着大伙的面怎么说的:那些中午不休息很精神的人,现在别站不直了。包括我,听这话都是有些心虚的,龚林不也在午休时看见我了吗,可是他的眼睛里没有我们,他把我们都当成了傻子,公开用目光去撩拨璐璐。我看不见璐璐的神色,只是猜想她一定恨透了龚林。
在军训结束后的优秀学员评比中,我和璐璐都取得了入学以来的第一次奖励。我觉得这个称号于我是名符其实的,训练认真,并且在最后的打靶测试中,我的成绩是两个八环一个九环,而璐璐,第一声枪响的同时就看到她把手里的枪扔了,对面的靶子上什么洞眼也没留下,而后两发子弹,也都没超过五环的,听说女生还当众奚落了她,龚林敢把优秀学员的名额给璐璐,当真被爱情冲昏头脑了?他不是自作多情吗,璐璐能和他搅和在一起?可是天意弄人,璐璐还真是喜欢上了龚林。在告别教官的晚会上,击鼓传花的那朵纸花停在璐璐手上时,她起身唱了一首《康定情歌》,歌声清亮,那其实是唱给龚林的,我们还一个劲地鼓掌,代表全班的礼物也由她在众人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交给了他,龚林高兴得顾不上掩饰,把嘴裂得很大,全然是小人得志。不就要走了吗,还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万万没想到,龚林前脚一走,璐璐后脚就要去他的部队,她后来对我说,龚林离开学校前去女生宿舍找了她,还把军服上的领徽摘下来给了她,她没法不去喜欢一个在陌生环境中对她特别关注的人。这么简单的理由,早知她的内心和外表相差这么大,早知后来我会不可遏制地爱上她,我绝不允许龚林捷足先登,即使最终他也没能在离开军营的时候带走璐璐。
2008-2-21 0:56:44

3
我总觉得我和璐璐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关联,我的生命注定有一处要被她烙上伤印。结束了军训,走进教室,有个刚刚怀了孕的妻子的班主任让我们自由选择座位,但提出让男生发扬风格,把前两排留着给女生。我们好不容易有一次高风亮节的机会,虽然大家认识十多天了,但男生也只敢在人多的时候有胆量和女生们说话,在身体发育已大致完成的青春期末尾,我们多么希望在女生面前像孔雀把羽毛根根竖起,就算露出难看的屁股也在所不辞。女生们也很乐意这样的安排,她们在自以为绅士的男生面前像被请入上坐的贵宾一样互相推搡和扭捏了一会儿,纷纷就座,唯独璐璐,她从教室的后门进来时我就不断地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坐下来后就没再站起来。班主任说陈璐你到前面来。她摇摇头笑笑说我眼睛好,其实她告诉我的原因一是她个子太高在前排别扭,二是那帮女生不待见她。她的左右两边的座位已经被先于我的人占了,其中一个是我的同乡刘义,等到我想另找个空位时,发现只有第一排中间还有一个。我迟疑了一下,那本应该是璐璐的座位,现在属于我了,是否冥冥之中会发生些什么。在男生的一阵哄笑中,我面对着黑板坐了下来,把后脑勺留给了璐璐。
回到熟悉的课堂,我对自己说要争取到年度的奖学金来补充我不多的生活费,课程却出乎我意料的轻松,我的努力似乎没有了方向。男生们下午踢球,傍晚凑成几堆跑女生宿舍,可是谁也没有胆量把女生单独约出来,我们玩着并不高明的伎俩,取外号,找零食,想尽快把彼此的距离缩短。我们的愿望全赖热心的师姐们得以实现,她们敲开了我们班女生寝室的门,自告奋勇地请求担任交谊舞陪练,女生们在她们手把手地带领下,很快一个个都敢踩着舞曲上场了。那时每个周末都有班级搞舞会,所谓的师兄名正言顺地邀请初来乍到的师妹们显示身手,师妹们顾不上矜持,她们为积累实战经验是来者不拒,那些长得端正些的,在我看来,无异于与狼共舞,只是我无从预测两年后的我,也将是一头狼,因为当时,我们哥儿几个被晾在黑暗的角落,只能无比羡慕地看着别人拥在一起摇摆在乐曲中。不知什么时候璐璐身边冒出来好几个老乡,他们不仅在舞会上带着她跳舞,还在吃饭的时候坐在食堂同一张长椅上,他们几乎占用了她睡觉上课以外的全部时间。我们回到寝室,一合计,自己班里也搞舞会,省得肥水老是流外人田,班长还特地申明,集体活动,不得无故缺席,但热忱欢迎外班的宾客。申请很快批下来,盼到周末,盼着舞会,蜡烛点上,灯光一暗,音乐响起,没人上场。我们不是藏拙,根本就是不会,而女生摆出了被邀请的架势,正襟危坐。璐璐靠窗站着,望着黑漆漆的窗外,瘦长的身影格外惹人怜爱。我知道机不可失的重要性,我们制造了这么大一个理由,却让音乐白白地流淌,这不是浪费又是什么呢?鼓足勇气,我走到璐璐身边请求她教我,同时担心被她拒绝。
跳舞难免要有身体的接触,即便是隔着衣服,我发誓我起初没有任何邪恶的念头,当璐璐落落大方地转身把手搭上我的肩膀,当我的手碰触到她的腰,我承认男人邪恶的本性在我身上膨胀开来。我不知道该怎样把这种欢愉表达出来,那种略带了眩晕的感觉肯定比现在电流流经我的感觉要好了很多。有一小段时间,我听不到璐璐跟我说了些什么,也听不到一首乐曲已经结束,这些都是我不曾预料的,所有的秘密都在仓促间现出了它们的尾巴,以致我心甘情愿地答应陪她去部队看龚林。
2008-2-21 0:58:41
在换曲的间歇,璐璐拉着我不放,她说我就和你一个人跳好吗。我们立在教室中间,保持着跳舞的姿势,像是一对舞场的表演者,等待音乐响起,四周,许多双眼睛,参揉了疑问和羡慕。这是幸福的一刻,时至今日,仍然让我飘飘然,我不得不稍稍收敛思绪,以免过高的振幅使我脱离那团丝絮,飞向不可知的远方。那时我当真有了上刀山下火海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气,甘心为她做任何事情,只是我过于紧张,不敢靠她太近,目光无所依托,四肢僵硬如玩偶,更无法控制的是我的手心不争气地沁出的汗水。那一阵短暂的寂静,像停在叶子尖尖的露珠,踌躇着不肯落下。终于终于,那颗露珠叮咛一声,荡漾起孟庭苇娇软的天籁之音,把加在我身上的好几个大气压一下子卸除到正常值。璐璐没有喊一二三四,径直带着我拉开了脚步,我低下头看她的脚,以免踩到她,但是她让我把头抬起来,说,我们这是在跳舞,不是在走路,你听着音乐找感觉就是了,找到了感觉,什么舞都很快就学会了。音乐的鼓点总是太快,忙乱中时不时要踩到她,我既要辨别音乐的节奏,又要顾及脚下的步子,对于舞姿的好看与否,实在是分心无术了。那个平时笼着一身霜的璐璐,在幽暗的烛光和抒情的乐曲中,显示了她柔软的一面,非但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情绪,还鼓励我:进步很快,悟性很高等等。那些最基本的舞步,我已揣摩了很久,在舞会作旁观者时,从最初的眼花缭乱错综复杂不知所以到渐渐理清脉络,回寝室后又要拿哥儿几个操演一番,特别是刘义,作为我的同乡,更是责无旁贷充当我了的舞伴,所以,一旦我绷紧的身体在璐璐柔和的声音中慢慢协调起来,平时操练的成果立竿见影,而璐璐,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孩,悄悄地放弃了主动权,配合着我雄赳赳的步伐,任由我把她推来推去。我初战告捷,看得那帮兄弟们士气大作跃跃欲试,纷纷围向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女生,座位上顿时空无一人,可是僧多粥少,那些犹犹豫豫走得慢些落在后头没有机会和女生短兵相接的,干脆两两抱成团,一个甘愿做女角,也挤上场来松松筋骨,更有捣乱者,嘻笑着故意和那些一本正经目不斜视的撞车。场上虽一片混乱,但那热烈的氛围正好合了大家的心意,先前的拘谨很快被压藏在心底的年轻的躁动拱开。我和璐璐,主要还是我,在游戏般的穿梭中越来越轻快。
璐璐原本于我是座可望不可及的冰山,她不仅和男生不打交道,和女生也鲜有来往,课间休息时也不见她离开座位放松一下。新学期刚开始,学校的活动系里的活动很多,什么演讲比赛诗歌朗诵,班主任经常把有限的名额派遣给璐璐,甚至像乒乓球友谊赛,缺了她都不行似的,而璐璐,总是淡然地接受,却从来不和大家汇报交流,完全把自己置身于班级之外,即使我们削尖了脑袋去捧场,也闯不进笼罩在她周围的那道无形的寒气,她的那几个老乡,为她的特立独行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却没想到这场舞会,把我和她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也让大家看到了璐璐的可人之处。舞会结束后回到寝室,那帮臭小子趁机让我请客吃夜宵,他们的兴致还没消退,大嚷着丁海全你行啊。我也一样沉浸在无限美好的回忆中,包括璐璐对我说:有件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帮我,我想去龚林的部队,你可以陪我去吗?这样的问话对我来说就是一道命令,根本就没有同意或不同意的权利。她的话音刚落,我就连声说可以可以,好像她转念间会改变主意,把这项光荣的任务交给别人去执行。我似乎已经看见冰山的一角,金色的朝霞流光溢彩,而璐璐,正乘着百鸟之王翩然而之至。
2008-2-22 16:11:55
舞会上的璐璐让大家耳目一新,我的同乡璐璐的邻座刘义在第二天便向她发出了去看电影的邀请,璐璐答应了,但条件是带上睡她下铺的宋思婕。距离到学校的第一天已将近一个月了,我偶尔在上课的途中看见璐璐和宋思婕走在一起,有时中午放学的时候宋思婕也会等等璐璐,但两人并不像其他已经好得一塌糊涂的小姐妹一样整天缠在一起,至少,璐璐晚上从来不去阅览室,而宋思婕几乎每晚必到,她的几个和我们一起进校的其他科系的老乡早早地为她占好了固定的位置。刘义把邀请成功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以期得到我的祝贺。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回应刘义。我以为我对璐璐的好在这帮狐朋狗友中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没想还有这么一位不知趣的老乡来横插一杠,他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在装糊涂?上课时,他和璐璐只有一只手臂的距离,璐璐的一举一动,尽在他掌握之中。而我,和璐璐隔着千山万水,除非我把脑袋转个180°,才能见得她。要不是讲台就在我正前方,老师的唾沫星子都能溅到我脸上,我还真怕自己会调转身来。刘义这厮,是把我当成他的朋友还是对手?是来找我分享的还是来向我炫耀的?我干笑了两声,听得自己都有些毛骨悚然。
仔细想想,我和璐璐之间还真没什么来往,除了军训那十天我们算是近距离接触了,舞会那次差点有肌肤之亲了,其余她根本就不给我们任何机会,是我自己的影子二十四小时地跟着她。相对而言,男生,自然包括我在内,和其他女生在一起的时间倒是不少。上课那是不必说了,女生在前头齐刷刷地坐着,她们有几根头发也已经数得清楚了(但决计不会有人来数我的),其他的诸如一日三餐,在大食堂大家敲着搪瓷盆还有嘻嘻哈哈,女生主动把菜里头少得可怜的一点连着皮和肥肉的肉末转移到谁的腹中也能引起我们一阵喧哗;晚上自习,阅览室还能和她们压着嗓子叽咕两句,再不济隔空交流交流眼神也是有的;晚饭后在校园里到处瞎转,和她们擦肩而过时总还能互相递个笑脸;如果打着找吃食的旗子冲进女生楼,那更是有机会坐在铺着干净的印花床单的床上感受一下女性特有的气息和聆听她们清脆的笑声,往楼道上一站,我敢肯定,那几间传来高分贝的女高音的,大都是有了雄性的刺激。没有哪位女生会像璐璐一样,只是在我们班当个客串,来上上课而已。可即使这样,我们也没有抛弃她,她仍然是我们无聊之时口*的主要目标,有时把她分配给我,有时把她分配给他们自己,我当众表明要追她了吗?我连对自己都没说过。
刘义是第一个把口上谈兵付诸于行动的人,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敢。他用了开门见山的一招,直截了当地通过嘴唇的开关舌头的伸缩声带的振动就把事情搞定了,换了我,最多也就是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递递小纸条什么的,但结果是连递小纸条的勇气都没有。璐璐不可能属于我,她将不属于我们班任何一个人。自从刘义把冲锋号吹响了以后,我的情绪一落千丈,分不清是对自己还未占领也就谈不上丢失的高地的望而兴叹还是对璐璐不再坚守城池的失望。我不去理会越来越糟糕的脾气,任它们在球场上寝室里横冲直撞,就算频频被大家质疑丁海全是不是吃错药了也不想收敛。如果还有能够制约我的,那就是课堂,我实在不能原谅自己上课时的恍惚,一不小心就听不到老师在说些什么了,只好在课后去抄人家的笔记。如果现在有人告诉我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打死我也不会承认我在想芳草在想妻了。能够出了一个校门进入另一个校门,曾经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读好书,对得起姑的含辛茹苦,也为自己即将开创一片新天地打下厚实的基础(虽然出了校门才知道凡是课本上的都有有效期,其价值仅限于在校的这几年,凡不是课本上的才是立足社会的金科玉律,生活的良师益友),却没料到才一个多月,我的心里就爬满了百脚虫生出了别样的心思,而且是为了女人。我玩着自欺欺人的把戏,却忘了有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可是纵使揣了千斤力气,我的反抗没有理由,我的拳头没有方向。此时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一名在广场上绝食静坐示威的有理想的青年,不仅可以为了一个信念公开折磨自己的肉体,而且可以陶醉在人群的赞叹声中,精神上也将得到自虐带来的极大的满足。
2008-2-25 19:44:16
漫长而艰难的五天之后

2008-03-21 06:15:18
yǐnyòngbìnghuífù
郑妙咏 ?2008-03-21 06:18:49?? yǐnyòngbìnghuífù


漫长而艰难的五天之后的晚上十点,刘义在宿舍楼的熄灯信号发出的同时回到了寝室。我知道这天是他们约了看电影的,晚上第一场,我似乎比刘义还嫌时间走得慢。他在寝室里油头粉面地对着镜子像娘们一样左顾右盼,做各种各样的表情,把他仅有的两件外套换来换去,我看不下去了,眼不见为净,我走还不成吗。走出房间站在长长的过道上,我突然觉得无处可去。盥洗室的水流声淹没了沉寂,在我的身体里空空作响。我突然想到离校门不远处的录像室,以前从没有进去过,这次正好用来打发时间。连着播放的《沉默的羔羊》,恐怖低沉还有些深刻的主旋律令我肃颜,画面不是太清晰,但是仍然不妨碍我全神贯注地投入剧情中去,汉尼拔,这个睿智而且可怕的人,暂时占据了我全部的感官。反正没有人来清场,我接连看了两遍,等到我掀开厚重的门帘,夜幕已经拉开,不像录像室内那么昏暗和污浊,是清澈的黑色。十月中旬,中秋已经过了,夜晚的凉意有些重了,抬头,星星点点,在经过扣人心弦斗智斗勇的追杀之后,我的心情随着神经和肌肉的放松渐渐好了起来,没有填过晚饭的胃也有了需求。录像室隔壁就有拉面馆,给自己要了一碗加量的,又多要了一块大排。后来关于汉尼拔的续集又出了两部,我都郑重其事地到音像店里买了昂贵的非盗版牒回来,那时我的家庭影院比录像室的装置高档了许多,清晰的图像立体声的音效更增添了影片的刺激性。汉尼拔,成了我一个阶段的代名词,成了我某种心情的解药。当刘义乐滋滋地唱着和他的高兴劲完全不匹配的郑智化的《水手》“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点了蜡烛猫在床上看一本不知被多少人传阅过的武侠小说,心情平静。
刘义过来就把我的书合了,也不管还有另两人在寝室里,就逼着我听他汇报最新动态,当然,不是关于电影内容,而是关于在漆黑的电影院中他坐在两位妹妹中间的新闻。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也许我还会对他的进展表现出极大的关注,但现在,却有一丝厌烦,不想知道他那点蝇营狗苟,不想听到璐璐的名字被他吹嘘。灯恰巧全灭了,立在床头旁边桌子上的烛火在刘义说话的气流中轻微地摇晃,他的被放大了的影子折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我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好事都被你一人占了,要是够哥们的话,你应该叫上我一块儿去。刘义可没顺着我的意思说,他说,这种事不能论兄弟的,等我搞定了一个再说。哈,我差点笑出声来,这小子要开始挑熊掌和鱼了,那何必去攻陈璐这座堡垒,宋思婕可比陈璐要容易接近。在教室里宋思婕就坐在我后头,上课的时候时常会用支钢笔戳我的背,让我不要坐得笔笔直,挡了她的视线。不过,璐璐答应刘义看电影,是我想不明白的,还有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叫上宋思婕。刘义没有给我答案,我也指望不上他,谁知第二天璐璐就给我揭开了谜底。
2008-2-26 17:28:23
5
星期六一大早,一寝室的人都被璐璐的叫唤吵醒了。我听到自己的名字本能地从床上跳起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披就冲到窗口打开了窗户。璐璐站在那棵长到了我们二楼寝室的梧桐树底下,正仰着头,看见我,把丁海全的全字咽了回去,把半个口型换成了笑脸,向我招招手,把声音低了些下去:下来,我们讲好的。隔壁房间显然也被吵醒了,也有人推开了窗户探出了脑袋。我懵懵懂懂地连声哦着,回到床边一边快速地穿衣服一边快速地回忆我们之间曾经讲好的什么。而寝室里的其他三人,也从床上跳的跳下,扑的扑过来,摁着正套了一半的线衫的我,逼我老实交代。他们太不讲理了,刘义请人家都看电影了也没人给上刑录口供,我这边什么事还不知道,已经被镇压了。特别是刘义,好像他家的墙角已经被挖了似的,瞎激动。我的头闷在线衫里,心里着急得很。让璐璐等我,就是让她受了委屈,我怎么也过意不去。可他们仨力气太大了,看来动真格了,我瓮声瓮气地讨饶,说让我下去问明白了再上来交代。他们松了手,将我的外套扣下,等着我用情报去交换。
我忐忑不安地一溜烟儿跑下楼梯,璐璐已转到宿舍楼的门口,红上衣白裤子,在秋风渐起秋叶渐黄的清晨清新可人。此时,我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上周末舞会的情景,莫不是要我陪他去龚林的部队?整整一星期,我被刘义的事情弄得三魂七魄丢了一魂二魄,差点忘了这事,可是,她也没跟我说什么时候去,女人呐女人,有几个是理智型的,她们就喜欢心血来潮地做点什么。璐璐笑得很妩媚,她带着歉意向我说: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早就吵醒你,我以为昨天晚上的电影你会和刘义一起来的,我把宋思婕也给叫上了,本来想在看电影的时候问问你今天有没有空的,我们说好去部队看龚林的,可没有见着你,你今天有空吗。她一口气把话说完,我的脑路一时间被阻塞,在我还没有把事情理清楚以前,我不敢马上答复她。她说和刘义看电影又把宋思婕叫上是为了我?我想不明白的事情竟然会那么简单,而且答案就在我自己身上,这真让我啼笑皆非。这种脑筋急转弯的问题,打破我的脑壳也做不出来,我更加肯定和女人是不能按正常人的思维交往的,她们都是不按理出牌的高手。璐璐以为她这边多了个女伴,刘义必定也会叫上和他走得最近的我,在不打算发生点什么的时候,两男两女在一起的组合是最普通不过的了,既坦然又安全又容易活跃气氛。这么一想,她倒是个正常人,可是她也不看看刘义是什么人,那是可以为女人插朋友两刀的。她自以为周密严谨的小心思碰上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刘义,算盘珠子全打空了,而且昨晚回校又晚,想再补救都来不及,真难为她一大早就把自己当成靶子竖到男生楼来了。可是她为什么不直接了当地来找我呢,要绕那么大一个弯?整整一星期,她分分钟可以命令我,丁海全,星期六和我一起去部队。这样的问题就算我脑子清醒,也分析不出来,何况我现在手脚还因激动有些发抖。对于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是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心理素质了,我当初真应该选修一门女性心理学,而不至于现在有如智障患者。
折腾了我几天的电影故事终于过去,昨晚的汉尼拔又把种在我心头的阴霾拔去了大半,璐璐的解释让我忍俊不禁,我故作为难的样子对她说,你应该早一点通知我,我今天好像不太方便。璐璐流露出失望,但还是用一副无所谓很大度的口气跟我说:今天不行就算了,改天吧。又追问了一句,你今天的安排很重要吗?我说,不是我有什么安排,而是刘义那帮家伙把我的衣服给没收了,等着了我的回话才肯让我体面做人。璐璐大笑起来,说,原来是这样,你可不许告诉他们我们去部队,你就说这么早是陪我到寺庙烧香好了。烧香,亏她想得出来。我说我这就跟他们去说我们去烧香拜观世音菩萨求子求福。这真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早晨,面对璐璐,我竟然也会油腔滑调起来。璐璐笑得很开心,朝我转身离去的后背又叮嘱了一句,不能乱说的啊。
刘义他们当然不相信我们真的去烧什么香拜什么菩萨,但是我的铁嘴钢牙咬得紧紧的,他们奈何不了我,只能认为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其实去到郊外爬山。刘义恨恨地说我狡诈,说我暗渡陈仓,说我不够哥们。当然,还有另外两位祝我好运,在他们善意的笑声中我赶紧冲到盥洗室去洗漱。我和刘义有了共同点,就是在镜子前也呆了很长时间,那两根梳得整齐得不能再整齐的头发我打了摩丝,看起来跟刘义真要一个德性了。我现在深深地体会到理解万岁是多么的不容易。
2008-2-27 15:0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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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èlǎnchéngyuánzīliào     郑妙咏běiměifēngwénjí
郑妙咏 ?2008-03-21 06:20:02?? yǐnyòngbìnghuífù


6

记忆的闸门不会自动闭合,那些令人振奋和激动的往事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同样,沮丧和悲伤也紧随其后,想到后来要发生的事情,我全然没有了跳跃的兴致。我的身体团得紧密起来,萦绕着我的絮状物像洁白的蚕茧将我层层包裹,从今以后,人世的爱恨情仇都不再属于我,我只是会跳舞的尘埃,在广袤无际的太空中漂浮着。我无法报答像亲妈一样待我的姑,也无法继续和小丽的情缘,那些喝过酒唱过歌的朋友没有我照样闹腾,我辛辛苦苦积下的薄产还没来得及享用,老天爷真是不长眼,拿着砖块到处乱拍,好人坏人都不分了。我有过坏心眼吗?好像也有过,在学校的最后一年,拿小师妹们开心,让她们为我流眼泪。我自己的伤口,却要无辜的人来填平,也算是坏事一桩了。离开学校的时候,除了那张毕业证书,所有装满了欢欣和伤痛的行囊,我统统留给了监守在我们宿舍门前的女人,她会把它们扔了,或者挑些用得上的给他的丈夫,她的四岁的女儿成天拖着鼻涕,在我们进出楼房的时候过来纠缠,以期望把她抱起来转个圈,她知道从我们身上捞不到什么好处,反倒是那些到男生宿舍来的女生,为了在进门前登记的时候看到个好脸色,常常随手递给那小的一些零嘴。有一天我看到那小女儿脖子上围着块丝绸围巾,浅绿的底色衬着大朵白色的芍药,这不是璐璐的又是谁的?夜晚,她依在我身边,说确是她给的,因为她突然发现那小女孩笑起来的时候非常可爱,干干净净地不夹杂一点内容,完全是开心的模样,她心念一动,竟然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给小女孩系上了。那时的璐璐,刚做了我实质上的女朋友,而之前的几个月,在所有人眼中已经快修成正果的我们,都在各自的痛苦中挣扎。
龚林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从我们班消失。我想那时即使不是受到大家特别关注的璐璐,换了其他女生,谁和谁好了的新闻还是会成为头条在同学之间很快传播开来。龚林的两天一封信使我们班的空气中蕴含了某种让人骚动不安的因素,很多人,至少是我,希望从收信人璐璐的脸上发现些什么,诸如高兴忧伤激动等等,但是每次,当第二节课后掌管班级信件的陆晓亮举着一叠厚厚的信件冲进教室,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用暧昧的语气将陈璐的名字高声念起:陈璐,龚林的信。她总是一言不发地捡起落在桌面上的信往抽屉里一塞,面不改色心不跳,宠辱不惊的镇静,让精力充沛无风也要起三层浪的我们多少有些扫兴。要说那时,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和昔日的高中同学有着联系,大家对各自不同环境的新鲜感还没过去,而新同学间还没有熟络到像旧友那般亲密,向旧友倾诉实际上是在新环境中平衡和安抚自己绝好的途径。晚上阅览室的新生中,有一大半是在埋头写信,而收到回信时的喜悦,体现在即使和同伴聊着最要紧的时候,也赶紧撤出躲进位置的一隅,迫不及待地把信封撕开,特别是女生,更是喜形于色,好像每一封都是情书,都会有滚烫的字句。但是所有人收到信时的动静都不如没有动静的璐璐那么大,谁让那个发信的龚林是我们全体都认识的呢!可奇怪的是,璐璐除了有龚林给她写信之外,好像再没有其他了。当陆晓亮把这一疑惑告诉我希望从我这儿得到解释的时候,我很不耐烦地对他说瞎操心,你不会自己去问啊。
当大家以为龚林和璐璐的故事要拉开序幕时,我却和璐璐走在了一起。我逐渐地取代了她那几个老乡的位置,吃饭的时候,跳舞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跟在我旁边。我还带她去看录像,买她喜欢的巧克力。我踢球的时候,她会在球场边坐下,静静地等我。可是晚饭后至熄灯前的这段时间,她从来不去阅览室,也从来不和我在一起。谁都没有看到过程而结果却突然摆在了眼前,一锤定音,没有悬念没有起伏,缺少情节的故事向来不为人们喜爱。刘义千方百计想从我这儿搞点内幕,几次努力以后一无所获,也放弃了,临了,还不忘损我一句:便宜了你这小子。我和璐璐在大家的印象中也就这样了,比友情要进了一大步,和爱情还差了一小步,所以后来的分组实验,班长还特地把我们安排在一起。然而龚林还在坚持不断地给璐璐写信,就有人看不懂了。
也许最想弄清楚龚林都和璐璐说了些什么的人是我了。关于龚林和璐璐的议论不是没有,但也不多,就是一小撮人而已。自从璐璐得到优秀学员的称号以后,就有人说龚林对璐璐偏心有意思了看上她了等等,但大家认识时间太短,又刚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自身都顾不过来,所以像这种坏事传千里的传播效应起不到什么作用。龚林一走,大家很快就把他从我们的学习生活中抹除了,是璐璐的存在,是那些信件的到来,才会引起人们的又一次猜想。聪慧如璐璐,她不会没有察觉,只是她我行我素惯了,不太在意那些隐晦的询问。而我,不管是别人以为还是我自己以为,对璐璐是最好的,那些到我这儿来旁敲侧击有意无意的打听,我是既不能大动肝火又不能熟若无睹,只能搪塞他们就是普通朋友,谁还没有几个朋友呢。我知道他们俩的心思都在对方身上,可是我能够说出去吗?我不去确定那种时刻想看见璐璐想和她呆在一起的感觉是否就是爱情,也不去确定对龚林隐隐含了一丝嫉妒的心理是否就是醋意,我不去整理自己的心情,不去把事情看得太清楚,如果一丝一缕地追究起来,我怕连接近璐璐的勇气都没有。我对自己说,只要和她在一起,重要的是和她在一起,所以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瞒着其他人陪她去部队。
只有我和她最清楚,她陪着我,我陪着她,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交换。
那时,我们班真正好上了的,是刘义和宋思婕。刘义不废吹灰之力就让宋思婕脱离了她的同乡投入到他的怀抱,两人都快好成了一个人。其实老乡的意义和信件的意义等同,都是在陌生环境中的安慰物,一旦水土相服,就像蝌蚪的那截尾巴,终究要脱了长大成青蛙。此时若即若离的我和璐璐,如胶似漆的刘义和宋思婕,因为有同乡和上下铺的这些原因,终于如璐璐当初设想的那样,组成了一个小团体,却没有被孤立,而是被大家很自然地接受了,有什么活动从来不忘记和我们打声招呼,我们既享受着小团体的亲密,又感受到大集体的温暖。这样的结果难道璐璐事先就考虑到了?

2008-2-28 16:10:50

7
我永远记得第一次去部队前答应璐璐不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时,我的心空一片灿烂,觉得守着的是一个珍贵无比的秘密,还有谁能和我同时分享呢?可是几个小时以后,这个秘密就像是揣在我怀里的恶魔,随时会张口咬人。我的心一次又一次地被它锋利的牙撕裂,疼痛漫延。
璐璐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我,说,上面有部队的地址,我们就按这地址去找他好了,信封你先留着。信是龚林写的,钢笔字很漂亮,笔锋强健,像他留在我们印象中立体感很强的脸。部队不是驻扎在我们所在的城市,而是属于一百公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我们乘上学校门前的公交车到长途客运站,在那儿,换上一辆开往部队所在城市的长途客车。
车厢里的人坐得满满的,沿途还不断有人上来。璐璐靠窗坐着,把自己紧紧贴在车身上,不跟我说一句话,眼睛一直在朝外看,和一大早那个笑盈盈招呼我下楼的女孩判若两人。她不说话,我就更开不了口,傻楞楞地连手脚都不晓得该怎样放才好。两手放在腿上,不免像军训时的规定动作;两臂抱在胸前,作派稍微太大了点;手放在身体两侧,一不小心碰到璐璐会有点尴尬。腿脚也一样,翘起二郎腿有轻浮之嫌,平摆着就必须得收拢双腿,否则又该挨着她了。这手这脚这会儿竟成了累赘,让我坐不舒坦。
车子大约开了二十分钟左右,大概璐璐始终保持着一个动作也累了,把侧着的身子少许转正了些,像是在对我说,又像自言自语:也不知还要多长时间?我说四十分钟左右吧,到了以后还要换一辆才能到部队。“你怎么知道?”她惊讶地问,“你又没有去过。”“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差别了,我在汽车站买票的时候就问清楚了。”话头一打开,我全身上下立马轻松了许多,这二十分钟简直比一担柴火还重。“哎,陈璐,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我不敢直接问她为什么指定我陪她,只能开个蹩脚的玩笑。“就凭你,”她笑了起来,短促的气流引得前头的人回过头来,她连忙用一只手掩了嘴,另一只手指着我,“你那么老实,借你个胆都不敢,指不定谁卖谁呢。”都说傻人有傻福,我庆幸我妈给我生了一张老实人的脸,此刻得以亲近心仪的女孩,这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偏偏落到了我头上。
我怕两人的对话一结束,彼此又再次陷入沉闷,赶紧想趁热续上点什么,可是越着急就越找不到合适的,情急之下,竟然问出了一句就是和后来陆晓亮问我的那句雷同的:“ 你以前的同学好像不给你写信?”这个问题其实不止一次从我脑中跳出来,像她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没有以前的同学写信给她呢。那时候可不像现在人手一部手机网络覆盖全球,宿舍楼里连公用电话都没有,通信是联系的重要方式,要是谁家中有急事,收到电报也有的。但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不明摆着告诉她我注意她已经很久了,有强烈暗示的意味吗?再眼见璐璐长长地吸了口气,停顿了一会儿,又缓缓地吐出去,我更是六神无主,看来是触及到她的隐讳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懊悔得不行,想尽快绕过去,却说了一句:你知道吗,我是给我姑做儿子的,是她把我养大的。这是我的隐私,我平素从不跟人讲,这不没辄了吗,也不管上一句和这一句过渡得是否自然,先抓根救命稻草要紧。果然奏效,璐璐用奇怪地眼神看着我,不相信似的,“ 那你姑对你好不好?你和她在一起习惯吗?你会想你的爸爸妈妈吗?”形势趋好,我松了一口气,针对她一连串的问题,开始了我的身世大揭密,同时我能确定,她不是一个冷血的人。璐璐专心地听着,时而看看我,时而看看别处,待我讲到我的胫骨因一次踢球时被队员踩断,她连忙低下头来,目光找寻着我的小腿,问:“哪条腿?”我拍拍离她近的那条,她赶紧把身体缩回去一半。“没事了,早就好了。”我不敢吓唬她,用力跺了跺脚。
我相信任何人跟我一样,身边坐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时间就像充足了电的马达,满负荷地跑得飞快。四十分钟很快过去,下了车,我们又坐上一辆小面包,朝部队开去。十多分钟后,我们在部队的大门前被岗哨里的哨兵拦下了。
“我们找龚教官,我们是他带过的学生。”还没等我开口,璐璐抢先说了话。还龚教官,平常我们可是直呼其名的。年轻的士兵要的是全名,并且要知道几中队的,信封上的地址很详细,我递给了他。他接过信看了看把信递还给我,拿起电话按了一串数字,然后对着话筒说有两个学生找龚林龚班长。


从小到大,除了军训,我还没有和我们最可爱的人有过实质性的接触。站在部队的大门前,看着荷枪实弹的一脸严肃的哨兵,我感到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我对大门内神秘和凛然的世界的窥探。
2008-3-3 21:4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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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妙咏 ?2008-03-21 06:21:35?? yǐnyòngbìnghuífù


8
我因答应璐璐而有了这一路陪同,有了我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光,是源于一个不属于校园的抽象名词──龚林,我自觉不自觉地把它作为我和璐璐之间的纽带,甚至在舞会上第一次从璐璐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暗暗存了感激。现在,我突然意识到了抽象的即将具体,纽带成了众目所瞩的手持金剪的大红绸花的剪彩者。这个叫龚林的就要出现在我和璐璐面前,活生生的一个人,一个璐璐要见的人,那么我呢,我有什么理由来见龚林?如果在舞会上第一个邀请璐璐跳舞的不是我,站在这里的还会是我吗?为什么她的那些老乡不担此重任?她和龚林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两人很好,就不该带上一个灯泡,而且是令人敏感的异性;如果很普通(虽然我已经预感不会普通了),璐璐凭什么非来不可?此时的我,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我真想锣对锣鼓对鼓地当面问她,以免稀里糊涂地做了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我们一路过来,说了很多话,相互间了解了很多,相信她应该会解答我的问题。
勇敢和懦弱往往只有一步之遥,我在竭力给自己鼓劲的时候,我的发声系统就是不予以配合,那些貌似很简单的问题比高考中的难题还要让我摸不着头绪。可是看见龚林出现在通向岗哨的斜坡上时,所有的杂念和疑虑突然一扫而空,我仿佛明白了我此行的目的。我面对的是曾经授予我荣誉的教官,而且是份量显得很重的进校以后的第一次的荣誉,要写进档案的。我们之间并不陌生,我完全可以很坦然地来看他,从一日为师的高度来说,我还应该感谢他。我忘了我是以陪同的身份来的,就好像这一次的拜访纯粹是两个懂礼貌的好学生毕业后回母校看望恩师,唯一令我不自在的是两手空空,什么礼物也没带。
天空碧蓝,绿树夹道,龚林向我们走来。他依然是那个眼睛里随时盛满了笑意的英俊的士兵,白色的海军服映衬着他挺拔的身姿,干净利落的步伐倍显他朝气蓬勃。我当下心生羡慕,如果不是因为我曾经受伤的腿,如果再有一次选择,我也想一身戎装。当他走到我们身边时,我率先伸出手,在我和璐璐之间取得了主动权,大方地握住同样向我伸出手的龚林,说:“ 我们来看看你,同学们都很想你,你应该回来看看我们。”我能说出如此客套的场面话来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整个班的同学此时都站到了我的身后成了我坚强的后盾,我是代表他们来的,这为我们的到来找到了一个充分和恰当的理由。而璐璐,只是微笑,盯着龚林一言不发,看起来她才是我的跟屁虫似的。龚林笑得很夸张,握着我的手叫了我的名字,又朝璐璐点点头,却并不叫她。龚林还能叫得出我的名字,我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高兴,毕竟是师徒一场啊。
我这边已经放下了一切顾虑,男人天性对军营的好奇令我兴奋不已,巴不得那哨兵马上放行。而龚林那边,其实比我要紧张,这是我从他在簿子上签名的时候察觉到的。他拿笔的手略微有些颤抖,努力把他自己的名字写得像信封上的一样好看。
一旦走进这个我原先以为神秘的领域,我发现有一个词可以恰如其分地来描述我的感受:纯净。虽然和外边的世界只有一墙之隔,这里却完全是一个迥然不同的世外桃源,整齐的营房,干净的路面,我看见的士兵,同样着装干净整齐,安安静静地各自忙碌着,不时朝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龚林走在前头,我和璐璐并排跟在后头,东瞅瞅西瞧瞧,不一会儿就到了龚林的住处。
龚林虽然身为班长,却还是没有自己单独的房间,要和一个班的人住在一起。宽敞明亮的房间里一尘不染,所有的物品搁置得整整齐齐,每张床上叠着棱角分明的被子,和我们学校的寝室有着天壤之别。刚招呼我们坐下转身出去的龚林又回来了,身边多了一个和他一样白衣兰裤的士兵,对我们说:“我和领导请假了,我们出去吧。”我怔了一下,感情我们大老远地跑来,这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下逐客令了。我看了一眼璐璐,她倒是不喜不怒的,站起身来就往外走。门口多了两辆自行车,龚林和另一名战士各推一辆,客随主便,我只好和他们一起,从一扇门进来,从另一扇门出去。龚林说:“ 下次你们来,从这边进来更方便。”这是他在作下一次的邀请。后来我们来的几次,都不再到前边的大门处登记,而是到龚林所说的更方便的后门,但我没有感到什么差异,还不都是要一样在门口等龚林的出现。
很自然地,当龚林跨上自行车摆出要骑的架势时,璐璐坐到了他的后座,而我,当然没有选择,璐璐竟然当着我的面用双臂环住了龚林,而且把头靠在了他的后背。虽然我已经有预感他们的关系不同一般,却没想到他们已经到了可以明朗化的一步。我装做见惯不怪,任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却不让脸上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我们去了公园,去了酒楼,去了咖啡馆,一直在像执行任务的另一名战士不厌其烦地向我介绍所到之处所见之景。太阳真的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也让人懒洋洋地提不起一点精神。璐璐自从出了部队的大门,就无时不刻不挨在龚林身边,和他说话对着他笑,完全忘了还有一个陪着她来的丁海全。可笑的是,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璐璐,我竟然恨不起来。他们是有预谋的,他们在往来的信中肯定不止一次提到我,可我又觉得太高估了自己,何至于此,不就好上了吗,早对我说不就得了,何必要拉着我过来看你们的表演,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陈璐了。
天终归要黑,在踏上回程的汽车和龚林他们说再见的时候,璐璐的眼泪落了下来。那一刹那,我明明知道她的眼泪不是为我而流,却还是起了侧隐之心。我递上纸巾,默默地看着她。我没办法说些劝慰的话,我明白,她已经闯进了我的胸口驻扎下来,我要说服自己毫不留情地驱逐她,都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在车子的摇晃中闭起了眼睛,一觉睡醒之后,我们又将回到学校,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没有龚林存在。

2008-3-4 19:11:29
9
我不明了来源的外部力量逐渐增强,束缚着我本就很微弱的震颤,是我的能量将要耗尽了吗?我不要被聚合成大石头。璐璐,曾经左右过我的情感,可是现在,她和我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不要因为她,我又一次被毁灭。看,还是会有人想我的,这次冲击我的电流流量很大,大概又是小丽了,我既希望她忘了我,开始新的生活,又害怕她忘了我,我会更加孤单。
为什么又是璐璐?她说什么?她说我和他好过?是了,他们一桌子围在一起,都是当年那帮哥儿们,又说起了我,有一阵声音太多,我分辨不出他们说的内容。当璐璐提议敬我一杯酒的时候,他们那儿鸦雀无声,我这儿却是不可抑制的剧烈震荡。没过多久,他们又热闹起来。
“想不到我们分开才十年,就少了一个丁海全,世事真难料啊!”又一个司空见惯的感叹,我已经听到太多了。
“ 陈璐,你说和丁海全好过?”
“ 那哪会有假,你们连这都不知道,同学真是白做了。我们俩不好,做实验的时候能配合得那么默契?你们忘了,我们俩的组合可是没人能比得上的。有一次分到我们组的设备竟然是坏的,我们临时调整还不是最先把实验数据测出来?这就叫心心相印,懂吗?”
一阵笑声。
“谁说谈恋爱会影响学习了,我们俩还不是拿到奖学金。你们呐,错过了谈恋爱的黄金时代,我替你们冤啊!”又是璐璐的高论,然后一片起哄声。
这已经不是和我在一起时的璐璐了。我的璐璐活泼但不张扬,开朗但不放肆。
我陪着她去了部队,一次又一次。她是一朵罂粟花,美丽芬芳中暗藏毒性,无奈我已经被迷惑,要丢弃非得有惊人的毅力并且将得到双倍的痛苦;我也把自己比作上刑场的就义者,一梭梭子弹穿膛而过,何其壮烈英勇。可是自从有一次龚林到我们学校来找她以后,她就没再让我陪她去部队,并且,也不再主动跟着我,那些让我心烦意乱的信,也一并消失。当人与人熟悉到某种程度,语言不过是最浅显的交流,互相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可以进入彼此内心。璐璐没有向我解释,只是不再按时到食堂打饭,不再用眼睛到处搜寻我的方位,不再在舞会上抛头露面,又回复到初始状态,在冬天将临的校园里做她的独行侠。我和她,虽然旁人看起来都是她跟着我,其实主动权一直在她手中,她是磁,我是铁,只要进入她的磁场,我的这块铁只能乖乖地就范。同样,没有她的召唤,我贴上去也粘不住。
刘义最先发现璐璐和我之间的异常,他是唯恐天下不乱,问我哪里出差错了。和璐璐好不好,我从来没有用过肯定词,也从来没有用过否认词,照我们俩和刘义宋思婕他们俩经常在一块,他想当然我们也有那么点意思在里头,只不过太含蓄。我轻而易举就把璐璐拴在身边却又一直没什么进展,他怀疑其中一定有什么名堂。他经常挂在嘴边来开导我的一句话是:只有进攻,才是胜利的保证。
进攻,我既缺少武器又缺少胆量,在觉察到璐璐有意无意疏远我时,连问她为什么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猜测,她和龚林算完了,我也没有价值了。就在我第二次陪她去部队的车上,璐璐犹豫了半晌,对我说:如果我一个人去找龚林,他会有麻烦的,部队规定他们不准在服兵役期间交女朋友。她的坦白从宽的态度让我不知所措。她带着我,从一个城市赶往另一个城市,不是依赖,不是表演,只为了隐藏身份,这听起来是多么荒谬,她以为我们是地下工作者吗?她知道我喜欢她吗?她难道会不知道?她把我当烟雾弹,却不问我的感觉,也许她非常清楚,所以干脆就不问了,否则,她怎么可能再忍心拽上我?作为报答,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没有龚林的时候陪着我。我苦笑着问自己:这叫什么交易?现在,不稳定平衡被打破,一切都结束了,我本该有解脱的轻松,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她,所以也应该没有失去的痛苦,但实际上并不是。我宁愿他们俩还需要我,至少这样璐璐就会在我身边。我发觉我无药可救了,会想出这样畸形的念头。
璐璐把自己藏匿起来,却无法躲避一星期一次的实验课。当初分组的时候,班长把我们俩安排在一起,是有成人之美的意思,但是情况变了,两个人貌不合神也离,却还是要做互相配合谐调的工作,多少有些别扭。实验在进行的时候实验室里并不只有器皿的碰触声,更多的是大家的交谈声,间或有和实验完全无关的嘻笑声。根据经验,在适度的范围内搀了非工作内容,会激发人的潜能,增加能动性,提高工作效率,所以只要不过分,老师大都睁只眼闭只眼。实验课是我喜欢的,是我和璐璐共同完成工作的场所。我们认真并且愉快,那些实验数据和产品,是我们共有的成果。实验课时的璐璐,是一个性情率真的孩子,她喜悦抑或慌张的声音和神态令我着迷。但中间没有了龚林的最初一段日子,我们变得小心翼翼,客客气气。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之间的微妙,压抑的气氛只能促使我们尽快完成实验,这就是璐璐所说的“心心相印”?璐璐终于肯承认我和她好过了,虽然在十年之后,虽然在我已经无法为她证明的时候,虽然这样的好还不足一个月。整个大学期间,我们一直没有提出改动实验分组,就这样”心心相印“ 地在唯一还可以感受彼此呼吸的空间中怀念着曾经的美好。
“丁海全那么花心的人,你也看得上?”还有人紧盯着璐璐和我的关系不放,人死为大,是哪个不懂事的家伙说我坏话。我留给他们的印象是花心?看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要检讨,我后来不是没有耐心和那些小女孩玩爱情长跑的游戏了吗,高兴的时候约她们,没兴致的时候懒得理她们。
“ 他有什么错,是我不好。”我是越来越不认识璐璐了,她也学会了道歉?“罚我自己一杯。”还是璐璐的声音。
“够了,陈璐,你今晚喝得够多了。”有人劝她。看来,她还真是喝得不少,难怪疯言疯语的。
“你们知道吗,当初就是因为丁海全说我破坏他好事,我才跟他好的。”我怀疑在解析的时候发生了错误,璐璐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离奇古怪的话来。“ 宋,你说,是不是你说的,你说丁海全说我破坏他和徐奕的好事。”
我说过吗?我努力回想,我的记忆中没有这句话。他们后来说了些什么,我浑然不觉。
2008-3-5 19:58:25
缺了璐璐的四人行解体没多久又重新组合,原因是刘义和宋思婕少了打“红五”的对手,特没劲,所以把我叫上,又把宋思婕的一个同乡徐奕叫上。徐奕是女的,和我们不属于同一个系。宋思婕的几个同乡我都认识,和徐奕也说得上话,晚上在阅览室的时候多少是有机会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反正璐璐从来不去阅览室。我们不仅在一起玩牌,还结伴看电影,她们同乡中那几个男的故意嚷嚷:肥水都流你们班的田地里去了。
徐奕大大咧咧的,跟谁都是自然熟。她骑着车子经过我的时候,会一个急刹:丁海全,上来,我捎你一段。打牌的时候,她永远是正确的,万一我不小心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出了臭牌,会被她的“笨蛋”砸得一脑浆糊。如果我端着饭盆正享受口腹之欲,而臀部还没落实又不巧被她看到的话,她会大声招呼我,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我不得不赶紧到她身边报到,还要躲在她的羽翼下听她还击同一张桌子上的其他人:“怎么了,往旁边挪挪会少块肉啊”或者是“ 我就对他好了,嫉妒了吧”。
徐奕的年纪虽然不比我大,可是她喜欢发号施令,又喜欢自做主张,和她在一起,我好像又回到了无拘无束的少年时代。小时候每次回父母家,最开心的是能和我的哥哥姐姐挤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在一个被窝里睡觉,他们带着我爬树掏鸟窝,到水坑捉泥鳅。可是一年一年,哥哥娶了嫂子,姐姐嫁了人,再回去,已经见不到姐姐,哥哥们对我也越来越客气,我回去就是为了看望老父老母了。徐奕在我心里,慢慢的竟成了姐姐的替代者。我以为她也挺乐得当我的姐姐的,有一次随口说了一句:我以后就不叫你名字了,我叫你姐。谁知她朝我翻白眼:我有那么老吗?
璐璐消失了一段时间,我说的消失,是指她不参加学校的各种业余活动。可是有一天,她又出现在舞会上,而且,她主动来邀请我。
璐璐随着我转圈,我心里正纳闷着,不知道这位姑奶奶发了什么慈悲,忍不防她问我:你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吗?灯光旋转在我的脚下,我越过别人肩头看你,你在笑,我踩错了步子。我想了半天,回答她不知道。她笑了,头抵着我的肩膀,笑得全身都抖动起来。难得听到她如此舒心的笑声,我停下来。我想拥她入怀。被音乐和灯光的面纱遮挡着,她放下了矜持。璐璐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告诉你吧,是著名诗人陈璐一分钟以前的创作。我马上反应过来,她在耍我,难道是为了拉近我们的距离,缓和我们的关系?谢天谢地,早该这样了。
我们没有等到舞会结束,我也没有和我的四人行组织说明,就因璐璐说太热了出去透透气而坐在了操场的台阶上。冬天似乎已经来了,水泥台阶的冰冷一层一层地透过裤子沁进身体,我看着两人呼出的白汽缠绕在一起,在空荡荡暗蒙蒙的路灯下稀释溶解。我在等璐璐对我说什么时候又该去部队了,我那时并不能确信她和龚林已经划上了句号,璐璐却对我说:以后我再也不需要到部队去了,你以前陪我去了那么多次,我从来没有谢谢你,今天就一起谢谢了。听到这句话,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我该说不用谢那是我应该做到的吗?还是说你别难过?我看她不像是大悲大痛的样子。前一阵子她对我的疏远,我已经猜测她和龚林出现了问题,她的话没有让我感到意外,只是一个证明,所以我也没有惊讶好表现。她见我不言语,小心地问我:生气啦?然后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可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的,你不能怨我。理都被她一个人占了,我能说我那时心里是不太好受,能说后来她不理我我心里更难受吗?我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你没事吧?说出来我又后悔了,这短短的四个字有两种意思,一是关心,就像我关心她,最近好不好,还有一种意思就完全反了,那是质问或挖苦,你没事一边歇着去。所以我又该急急忙忙地解释,谢我就别谢了,你怎么样?我没想到她会对我那么坦诚,她说刚开始几天有点空落落,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包括我,后来好些了,看见徐奕和我玩得挺好,又觉得不合适来打扰我。我一听她把我和徐奕扯在了一起,急了,连忙说,我是把她当姐姐的。“是吗?”,璐璐似是而非地很轻很轻地问了一声。
想到这儿,我总算明白了当年璐璐来找我的真实目的,她是冲着“陈璐破坏丁海全和徐奕的好事”来的,如果真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可是天地良心,我没说过。璐璐借着酒劲说是宋思婕说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她还记得,可见她有多在乎。当初她就应该在那个台阶上,问完了“是吗”紧接着就该问我“你为什么说我破坏你和徐奕的好事”,是她料定我会否认还是她答应了宋思婕不问。
“对不起,陈璐,丁海全没说过,是我说的。”宋思婕,我真替你着急,怎么可以承认是你说的,都过去了,还翻出来?“ 徐奕喜欢丁海全,丁海全心里只有你,我说你破坏他们俩的好事,是图一时痛快说的,你说你们俩好了,你没问过他吧?话虽然不是他说的,可是这话没错,是不是?”喝醉了,他们一个个肯定都喝醉了,编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 我怎么会去问,罚你,宋,要罚你三杯。”……
2008-3-10 20: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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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妙咏 ?2008-03-21 06:23:18?? yǐnyòngbìnghuífù


10
没有一个明确的日子用来纪念我和璐璐的开始,我曾经努力回想,哪一天是我第一次牵了她的手,哪一天是我第一次吻了她,但是没有这样一座标志着我和她进入一个崭新阶段的分水岭,正如她所写的:我只顾看黑黑的山峦,皎洁的月亮,却忘了,该有个时间重新去想起。如果真要有,那么坐在操场台阶上的第一晚,就权当是一个转折点。
寒冷的夜晚不适合在外面呆太久,舞会上蓄积的那点潮热很快就变得冰凉趴在我的后背。我担心璐璐会着凉,建议绕着跑道走走。400米一圈的跑道,我们走了一圈又一圈,偶尔身体的碰触,都令我兴奋莫名。四周安静,虫鸣早已消匿,只有我们俩的脚步声,缓慢而柔和地牵着我们。我没有期待会发生什么,我在夜色宽广的胸怀中隐藏起怦然心动。这里是我们的王国,时间和星空都静止着,影子是我们的侍从。璐璐率先打破沉默:太晚了,回去吧,明天还来吗?我在心里急切地回答,当然,为什么不,可是,我还是很理智地把自己摆在附属的位置而把主动权拱手相让,我对她说只要你愿意,然后又逗她,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明天了,我干脆等在这儿不回去了。璐璐笑了,问我,你不怕女鬼看上你?边说边跑了起来,你明天可要早些儿来,不要让我等你,我可是怕鬼把我抢了去的。
第二天是星期天,与其说我没有睡懒觉,还不如说我几乎醒了一整宿,我发现我们寝室的床不牢固,一个翻身就唧嘎唧嘎地叫,还有人打呼噜有人磨牙。都说事物是前进和发展的,都说事物的前进和发展是有客观规律的,都说量变到了后头会有质变,那么我和璐璐也是在前进和发展中吗,也是要从量变到质变了吗,这其中有规律可寻吗?对于灾难的突然降临人们有着本能的反应,甚至激发起潜力勇于面对,然而幸福来得太快,往往被怀疑其真实性。白天漫漫长长的,虽然那天是冬至,比一年中的其他任何一天天色都要暗得早些。宋思婕和徐奕到我们寝室来,摆开桌子玩了几副牌,大概我的牌出得奇臭无比,徐奕把我骂了一通后扔了牌走人了。宋思婕把刘义也拐走了。我想去找璐璐,一百次冲下楼去又一百次回到寝室,对自己说,不急。
我把分分秒秒都踏碎了才等到校园里的路灯亮起来,摊开在我桌子上的《高等数学习题集》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嘲弄着我。离开寝室之前我把桌面整理干净,在有条理的行动中撸顺自己毛毛糙糙的心情。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这就去。我们没有约定具体时间,却几乎在同时看见了对方。我们忍不住笑了,走近了,她问我是不是偷偷地跟着她。我老实地告诉她不是的,是因为路灯亮了所以下来了,昨天没有讲好几点钟,今天一整天在琢磨什么时候合适。
那时候还不讲究晚饭半小时至一小时后散散步是帮助消化对身体很有好处的,但是无疑我们做得非常正确。接连一星期,我们等到其他同学夹着书本上教室或阅览室的时候,就来到操场上绕着跑道不急不慢地走上几圈,我还为此在下午没课的情况下督促自己把功课先做好。璐璐说她晚上不看书的,所以这影响不到她。她说你知道为什么班主任总是把学校活动的名额派遣给她而不是班长或团支书。我说你人长得好看。她捶了我手臂一拳,却不直接说明原因,她说她来错了学校,这不是她心目中的学校。
“ 你看我是个好学生吗?”她问我。
“ 应该是个乖学生,不是好学生,漂亮的女孩不聪明,好学生都到复旦清华了,还有交大,交大女生一回头,河边撞死一头牛听说过吗?”我知道我们的学校不属于名校,可毕竟是大学,是扭转我人生的一只大手。
“ 可我曾经是好学生,在来这所学校以前。高考把我的过去都否定了,高中老师我不敢见,同学我也没兴趣告诉他们。”这是她第一次向我倾诉。
“一个学期都快结束了,你还耿耿于怀?你有自恋倾向。”
“ 这不还有一个月就要放寒假回去了,大家又该见面了,我一想到这个,就恨不得让自己蒸发。我是怒自己不争,哀自己不幸。”
“ 你高中有男朋友?”我觉得一般同学不会让她这么在意。
“ 别刺激我。”
应该就在这个星期之内,我牵了她的手,亲了她的脸,继而吻了她。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们学校太小,可是,自从我们俩在一起之后,我才发现学校竟没有一个藏身之处,到处是灯光,到处有人影。这是我的初恋,我不晓得怎样去圈禁纵横在我体内的猛兽。当新年的钟声敲响,我们夹在学校通宵舞会的人群中,热烈的装饰,欢快的音乐,喧闹的人声,青春的笑脸,我们的身体已然激情澎湃,周围的环境还在推波助澜。我不时附在她的耳边,对她说:爱你。我原本只是对她依恋,喜欢和她在一起时有些慌张又有些昂扬的感觉,却从不曾想拥有了她,狂乱会塞满我的胸腔。

2008-3-11 22:25:48
我的初恋发生在冬天未免有些遗憾,虽然没有穿得像北极熊一样,但已经影响了我的进一步行动。璐璐只肯把她那双冰冷的手让我握着,我说我也冷,你的棉袄里头会热一些。璐璐就一脸诚恳地对我说:那我们回寝室好不好?回寝室的意思就是各自呆着,“一个人更冷。”我还是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我怎么可能冷呢,和璐璐在一起就算是隔着厚厚的衣服,我的心跳还是比平常快了一倍不止,比靠体育运动来提高心脏机能的效果好多了,如果那几天让我跑三千米,我根本不用天天早上起来锻炼。可是没人让我跑三千,我却在冬练三九,早饭前绕着操场跑到汗津津为止,还有时间给寝室里的热水瓶打满水,非常受大家喜爱。其实已经很少有男人像雄性动物一样用肌肉的力量去获取雌性的芳心了,我这是为了通过全身的血液循环来消除局部的淤血。
我整天像鼓足了风随时准备启航的帆,用老师对我的评价,就是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大学的学习生活相对中学而言,松散了许多,特别是后半个学期,入学时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为加强新生间相互交流的各种活动也偃旗息鼓,有志不在课本好像是绝大多数人的心态。老师不再婆婆妈妈管头管脚,一个个都练了内功似的非常有涵养,对上课东倒西歪的脑袋嗡嗡的说话声一律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思想教育的紧箍咒也没人来念了。我坐在第一排,离老师最近,平时上课都不太敢抬头看他们的眼睛,怕被他们追踪到了以后紧咬着不放。可是元旦之后,我变得非常富有同情心,见不得老师们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虽然上课的内容是根据教科书照本宣科,我还是认认真真把老师提炼出来的写在黑板上的提纲要点抄下来,并且装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特天真特可爱地默默注视着我们辛勤的园丁。老师在上完课临走以前就不忘给我来个安慰奖,期末考试应该没问题。笑话,高考的大风大浪都经过了,真要为考试,我花上两天把书从头到尾看一遍就通过了,期中考试我已经见识过了,那是要让全班同学拿下60分,考验个别同学能否达到90分。我这是心情好,一人乐,不如众人乐,当然,目标也是有的,就是争取到奖学金,那可是实实在在的,能为我和璐璐之间的感情做些贡献。
我的举止被刘义抗议,不要太轻佻好不好。我不过是上午课程结束离开教学大楼经过他的时候摸了他脑袋,他就不依不饶地追问我这几天有什么喜事临门了。我真实的心情是写张大字报,贴到食堂前面的公告栏里,摸他的脑袋已经很克制自己了。璐璐就在我后头,她总是喜欢走在最后,我本来想等等她,可是在白天的亮光下我犹豫了,以前因为龚林她跟着我,我的心底无私天地就宽,现在反倒像做贼一样,就等着天黑当个爱情的钳工。
就在元旦后没几天,班主任给了璐璐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要她为即将到来的学生会选举作些准备工作,希望她能在学生会中占一席之地。我们的党从来不忘培养接班人,从小学戴上鲜血染红的红旗的一角,唱响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起,每个群体每个阶段总会冒出那么一两个特别符合要求的人,到大学以后,班主任曾私下找过几个人,要他们好好表现,以至于我看到班长同志就是一道貌岸然的典型。可是璐璐这样没有集体组织观念的人,考虑她,还不是给我们的党抹黑?璐璐先前参加的几次活动,那还不都是娱乐性的,跟组织没有什么关系,而学生会的成员,有先例,基本上可以在拿到毕业证书以前解决组织问题。我有私心,不想璐璐因此被限制大学期间不准谈恋爱,弄不好以后会和学校里那个比男人还强悍的党委书记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我们俩这蔓上刚结了个小瓜果,说不定就要蔫了。怪女人一漂亮就事多,也怪班主任脸上的痘子太多,还怪班主任他老婆我们得管她叫师娘的刚生了孩子。我像个维权主义者,差点就举块牌子去游行了。可是璐璐还没表态,我不能闹情绪,说到底,就算她表态了坚决服从执行我又能怎样?
2008-3-12 20:03:25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璐璐的思想觉悟有所提高,我发现她和周围群众有打成一片的趋势。比如班里头响应学校提出的为希望工程捐助的事,决定利用星期天白天包汤圆晚上借学校的夜宵供应处义卖,她就表现得很积极,不仅混在白粉堆里把自己的脸闹成半个舞台妆还在沸腾的大锅前举着勺子充当伙妇。我那天也很卖力,一看到她出场,就伺机把自己的位置调整到她的旁边,一块儿围着食堂专用的白色特大号搪瓷盆揉揉搓搓,看着她把一个个小粉团做成碗状往里头放生猪油和芝麻混合成的馅再收口搓圆。晚上白腾腾的蒸汽包裹着她的时候,我就争取到负责在窗口接碗和钱,把碗摆放在汤锅边沿的台面上,再把盛了汤圆的碗递出去。
在公众的视野里怀揣着一腔隐秘的柔情蜜义别有情趣,我们俩有意无意挨在一起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以及以热传递的热传导形式交换彼此体温都像猫爪挠过胸口,我异常灵敏地去捕捉轻微挤压释放时一瞬间产生的弹力,美妙的体验让我乐此不疲。
卖汤圆真是一个好主意,挤在窗口边的人不少。璐璐紧紧盯着大汤锅,一看到有汤圆冒头浮出水面了,赶紧捞起。虽然守在汤锅边被热气熏得不好受,但一个多小时她至始至终兴致盎然地坚守岗位。汤圆一碗十只,我们的储备全部卖完,还有人没买到。到最后算账的时候扣除成本有不少盈利,都上交学校用做捐助,没有从我们这些本该接受别人捐助的无产者口袋里掏一分钱。
但是义卖这事功德不够圆满,第二天很多人包括管理男生宿舍的那女人都来告状,说是肚子痛了一宿拉稀了。这些都是吃过我们汤圆的人,一联合起来力量就显得大了。那些汤圆卖得一干二净,连犒劳我们自己的也没剩,大家伙儿都不知卖出去的汤圆什么味道,虽然因大公无私集体逃过一劫但也就说不清楚了,有集体欺诈的嫌疑。据收集起来的不多的状词得出的结论是汤圆没有煮熟,那些汤圆里头白白的猪油都没化开。要知道做学生的肚子里墨水不能说很多,至少还有点,可是肚子里的油水那是相当缺乏的,男生如此,女生也不外乎,好不容易吃上香味浓郁的芝麻猪油馅,我估计都是囫囵着下去了。
对于指责璐璐听到一次道歉一次,一遍又一遍地说不知道那些猪油是生的,也不知道要兑些凉水再煮一会,然后陪上很无辜很无奈的笑脸。我们自己班也有很多人故意拿这事调侃她,她半嗔半怨地求大家饶了她,别再提了,还装出愤怒的表情问谁把她给出卖了。可是到了晚上她和我一说起这事,就笑个不停,好像恶作剧成功了似的。“我还没有这样受到大家的重视呢。”她有感而发,“ 很多人我都不认识,现在他们却都知道我陈璐了,走在路上就有人朝我喊,要我负责他们的医药费。”她没有忏悔的诚意,“医务室里拉肚子的药肯定被一下子拿空了,这要是调查起来,你说,我会不会以蓄意捣乱挨处分?还好,医务室的药是免费的,否则,他们真该追究我的失职罪了。”说完又笑。她问我,我在后头烧汤圆,别人又看不到我的,为什么会被他们知道呢?她自顾自想了一会儿,威胁我,如果是你说的,我一定饶不了你。
因为有竞选学生会委员这件事,我动不动就把璐璐和其他人的交往看作是走群众路线,焦虑不时会从我的脑中一闪而过,我没有去问璐璐。不是我不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而是担心知道了结果以后我该怎么办,再说了,我和她在一起那点时间连探讨对方身体都不够。竞选,虽然全体非毕业班的人民都有资格,但其实是极个别富有进取心以天下事为己任的同学的事情,普通群众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绝不带一点主人翁精神。假如璐璐真是在这时候开始开拓局面,希望给广大选民留下好印象而实行亲民政策,在我看来,有亡羊补牢之意。学生会选举,说是说要即将举行,但这学期肯定是不会的,离学期结束还不到一个月,正是民心涣散的时候,有经验的老选民说这一般是三四月份的事,那就得明年下个学期了。
课程陆续进入期末考试阶段,各个任课老师会在本来由我们自由安排时间的下午出现在教室里答疑解惑,所以有不少同学抱着不同目的出现在老师的眼皮底下,我们寝室里经常只剩下我一个人,刘义约我去老师那里探探消息也没能撬动我。我喜欢看书的时候不被人打扰,所以很庆幸我的室友给我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环境。可是等我翻开书本,发现我的视觉神经只让那些文字和公式在眼睛里停留,怎么也不肯传递到我的记忆中枢。越是安静,我越是管不住自己对璐璐的浮想联翩。可我不能去找她,我不想影响她,白天的意义就是为考验我的意志而存在,我焦躁地盼望着夜幕把所有人的眼睛给遮了,就剩我和璐璐炯炯的灼灼的含情脉脉的如饥似渴的。我对自己一到下午就开始犯臆想症绝望了,所以终于打算同流合污,看到刘义带了书出门便赶紧跟了上去一同去教室。走进教室却傻眼了。冬天的太阳是那么的仁慈,把大半个教室都染成了明亮的黄色,特别是璐璐的笑容,更是被涂得浓墨重彩风情万种,而朝着璐璐的陆晓亮,也头顶着一圈光亮。
2008-3-14 22:02:32
璐璐抬起眼,看见我正盯着她,很快把目光收回去给了陆晓亮,但笑容却更飞扬了。
老师一个也没来,教室里的人却不少,仿佛不来报到一下就不能心安理得似的。一个学期快结束了,那些平时上课漫不经心的,却都知道期末考这关是一定要通过的,否则一旦被列入补考的名单,寄回家中的成绩单上挂着红灯笼,不要说父母亲面前没法交代过年的喜庆打了折扣,还要面临新学期开始人家都沉浸在小别重逢后的喜悦中而这边却在为考试惮精竭虑,不知该有多凄惶。可是年轻的心又怎么甘心只是沉寂在书本之中,所以把教室当成沙龙也就不足为奇,不乏有三三两两聚堆高谈阔论,各自展示激情和才情,宁可夜半熄灯后各自秉烛伏案。虽然老师们很体贴,都是过来人,知道怎么回事,会把试卷的难度一再降低,不偏不刁,和高考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一样,尽量让这些过了独木桥的散兵游勇走上康庄大道,但是每学期总还是有那么几个不肯领情非让老师把B卷用上。
沙龙的规模有大有小,规模大的有七八人,规模小的像璐璐和陆晓亮只有两人。我曾经希望璐璐和其他女生一样嘻嘻哈哈容易交往,我会有更多的时间和勇气接近她,但是现在形势发生了变化,我看见她对着别的男人展露笑脸竟然会闷闷不乐。
我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和璐璐天涯海角。我没想到她会到教室里来,更没想到她会把自己变成沙龙的一员。这个下午我心绪不宁,既想坦坦然地把凳子搬到璐璐的桌边,又想离开教室,但两种念头都被内心的另一种声音阻挠。
有一瞬间我想到了龚林。当初他支使他的兵陪我,自己和璐璐在一边卿卿我我,虽然我心里不痛快可是对璐璐从未有过埋怨,甚至觉得这样孤独地守护着她和敲钟人卡西莫多一样的悲壮。那么现在呢,我已经不再崇高了吗?我的心胸被爱情占据得只剩下针尖点儿了吗?璐璐和龚林在一起时的亲昵像幻灯机在播放,明暗交替,一张一张投射到我空白了的大脑中。
每个下午我会照例来到教室,有时看到璐璐,有时没看到。看不到她想她,看到她不仅想她还恨她,恨她像刚打开了花瓣的花朵一样谁都可以去闻。
但是,什么也不能阻止我在黑夜里走向璐璐的脚步。我紧紧地抱着她,疯狂地吻她,我要她加诸于我的种种折磨加倍地补偿给我。
离放假还有七天,考试还剩下两门,校园里弥漫着回家的急切气氛。宿舍楼的窗口晒满了床单被套,连操场上的单杠双杠上也披红挂绿。我也想早点回家,可一想到要和璐璐分开,不免惆怅。
宋思婕到我们寝室来把刘义的床单被套收拾了以后抱走了,刘义便借机显示他的优越感。他嘻皮笑脸地跟我说,我可是语重心长地告诉你,徐奕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姑娘。我转身把他推出了门,把房门锁上,他啪啪地敲着,嚷嚷:我没带钥匙,我的衣服,丁海全,开门。我没理他,寝室里的其他人最终受不了这没完没了的噪音把门打开。刘义不知道我的烦躁,仍然不知趣地向我说教。我不耐烦地把他扳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他的头,扔下一句:好,我这就去找她。
我去找的是璐璐。我去了女生楼,在登记薄上的来访者一栏填上了丁海全,在受访者一栏填上了陈璐。我已经很久没有来女生楼了,璐璐看到我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敲开了她们寝室的门,璐璐从堆了半桌子的瓜子壳和一本书中抬起头,看见我,明知故问:“找我啊?”然后把半袋子瓜子递给我,“ 帮我消灭一点。”替我开门的璐璐同寝室的和另一位笑得很诡异,和我打声招呼后结伴走了出去。
我看到她没心没肺吃着瓜子,之前的心烦意乱来得快此时去得也快。我大着胆子弯腰从后面抱住了她,近乎耳语地告诉她,就是想你了。璐璐边笑边挣扎,阿全,别这样,小心有人进来,我去洗手,我们出去。我暗暗叹了口气,直起身说,不吵你了,你还看你的书,还有两门。她问我都准备好了是不是。我认真地看着她,告诉她我静不下心来,要放假要分开,我担心会失去她。
“ 不要这样,阿全。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这就够了,是不是?”像是在安慰我,她的两只手摊开在半空,嘴唇上黑黑的一圈使她看起来又滑稽又可爱,“ 我要谢谢你,阿全,我们俩在一起快一个月了,这是我到这个学校以来最开心的一个月。是你让我有了好心情,难道你没发现我对别人越来越和颜悦色?”
“你那还不是为了入选学生会?”我终于把压在心底的这句话吐了出来。
璐璐先是怔了一下,眼珠子盯着我一动不动,然后突然醒悟过来似的说了一声:“傻啊,你!”
2008-3-17 20:5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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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妙咏 ?2008-03-21 06:24:41?? yǐnyòngbìnghuífù


她站起身,朝我晃了晃手,说:“ 我去洗手,你先坐着。”便从脸盆架下拿了肥皂盒子,我赶紧给她拉开了门,并示意她嘴上也该洗洗。不到一分钟,她就回来了。放下肥皂盒子,门啪哒锁上,她坐在我旁边,摇晃着我的手臂,说:你从哪里听到的,谁说我要去参加竞选了。你还不知道我,自甘堕落小资情调,怎么可能起到表率作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连班里寝室里的关系都处不好,这就要我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
“ 我想我就是档案比较受人欢迎,毕竟在高中的学生会占了三年茅坑,各种活动参加了不少。可是进学生会也不是靠竞选来的。那时刚进校门,班主任是教物理的,我不是怕他嘛,所以他的课我从来不敢马虎。几堂课一下来,就落了个虚名,他就把我送进学生会了。你不知道,我在学生会的头衔是部长级的,我爸都被我比下去了,我家就我最大。进了学生会没别的好处,就是兢兢业业为广大人民服务。被主席指挥得团团转,老师也都理所当然地把我当拐杖。篮球比赛缺个翻计分牌的,我老老实实守着;市里要每个学校凑足人数环城跑,校体育队的都用上了还不够,我任劳任怨完成定额;节日要出黑板报,人家都回家了我还得心甘情愿地留下。我又不是分管文体的,凭什么他们想用就可以用,像块废木料,谁的凳子搁得不平了都要拿我垫一垫。怎么,你还想把我往火坑里推?”
璐璐越说越快,好像憋了多少年的委屈在这时候才找到地儿申诉。
“ 我早就表过态了,学生会我是没什么兴趣了,所以,丁海全,收回刚才你说的话。”她把矛头转向我。我急不迭声地向她道歉。道个歉算什么,璐璐说得我的心里敞亮敞亮的。我恨不得自己是给她当垫凳腿儿的废木料,让这个幸福的奴隶翻身做骄傲的将军。
我说璐璐你的床单被套还没洗吧,你拆了我给你洗。她刚刚还义愤填膺的眉眼立即换成了惊愕:不会吧,阿全,你让我感动了,我的东西放假带回家好了。她一说感动更加坚定我做一回人民伪公仆的决心,我边动手边说,来来去去的,你不怕行李麻烦?
璐璐确信我不是开玩笑,一向得理不饶人的她反倒没词了,在一旁讪讪地看我把东西团成一团,不再阻止我,只是叮嘱我小心些,不要让同学看见笑话我。
两天后我把散发着阳光香味的床单被套送回璐璐的寝室,正巧她的室友都在,所以我的殷勤就不再是秘密。我正想借此机会公开我和璐璐的恋情,把她所有权的问题明确一下,可是除了我自己认为这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谁也没有闲心来过问,我的一腔幸福被高高地搁置在屋顶,只能由白云清风明月雨雪来分享。
最后一门功课考完,按道理下午就可以离校。预订的火车票是次日上午,一想到所有的考试都已经结束,而且自我感觉还不错,我可以心无旁骛地和璐璐一个下午一个晚上厮守在一起,就有些热血沸腾。
午饭时间我一直等候在食堂门口,端了饭盆子看进出食堂的人,看得我眼睛都酸了食堂的人都散了也没有发现璐璐的影子。我不相信我会错过了她,不安一丝一丝地从心口往外溢。我冲到女生楼,顾不上登记,径直跑到她寝室的窗户底下,大声地叫着:“ 陈璐”。
窗户被推开,露出一张短发的脸,是她的室友,“ 陈璐回家了,考完她就走了。”
我木然地“ 哦”了一声,看着窗户重新合拢,耳边隐约传来窗玻璃抖动的声音枯燥无味。
“妈妈,我要回家……”,五岁那年妈妈把我送到姑姑家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妈妈就不见了,我惊慌,在姑姑怀里踢腾哭闹,这是刻在我大脑皮层上关于痛苦最早的印痕,模糊得差不多就要湮灭了,却在这一面目狰狞地凸显出来。璐璐走了,没有和我告别,我的一腔热情都被无情地抛弃和愚弄。我一遍遍回想我们在一起时的细节,虽然开头显得突兀,可是整个进程还算是循序渐进,两人好到这份上,没有理由她走了,连字也不剩个给我。我在她心中就是如此的无足轻重?
寒假的时候,我寄给她一张明信片,本来想写春节祝福,本来想问问她为什么突然离去,但最终什么字也没写。
春节前后的山村并不冷清,相隔不远的左邻右舍来来往往,在这家喝杯茶上那家抽支烟,酒菜是现成的,落座就摆到了面前。外乡的亲戚匆匆忙忙来又匆匆忙忙走,已经在城市里安家落户的,这时候也带着一家子回来要住上几天。
村子里炊烟和鞭炮的火药味儿浓郁了将近一个寒假,而在我心里有一处总是清冷着。我等了将近一个寒假,等到过一张成绩报告单,而璐璐的音信,直到要开学离家返校了,也没等到。(2008年3月18日)
重新见到璐璐,是在校园通往教学大楼的路上。视线里,她突然就出现在我前面,从一大群人中跳离出来。她的长发扎成一束,随着走路的节奏轻微摆动。虽然面对的只是她的背影,我仍然感到喉咙口粘滞起来,既而被抽紧。
璐璐挺直的后背平展的双肩轻快的脚步使我产生错觉,像是又回到了半年前的夏秋之交。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一切都是未知数,人生将进入崭新的阶段。这个叫陈璐的女孩,像初春的枝条般清新柔软,我和她的故事,也将会慢慢展开。
然而,这样美好的错觉只在我恍惚的意识中存在了片刻,便像膨胀的肥皂泡在半空破裂后毫无声息地和阳光一起滴落。起而代之的,是一幕幕欢喜紧张失落无奈狂乱激动酸涩伤心的过往。
不过分别了二十天,大家重新回到校园,重逢的喜悦驱走了冬末的阴寒。一时间,班级里的气氛比起上学期末准备应付考试时热烈了许多。璐璐不再不合群,其实从上学期最后一个月进入考试阶段后,她已经活跃了很多,我以为是因为学生会的原因,
不料她告诉我是因我而有了好心情。她说过的话至今还在我耳边,但是我本能地感到她的心已离我而去。
刘义在我眼皮底下一晃就整日见不到他的影子,不到熄灯是不指望他回寝室的,这不用问,肯定和宋思婕粘乎去了。他们俩的热情度从来都是在平均线以上,更不要说小别后,我估计没有个把星期这温度是降不下来的。
对他们俩,我只有羡慕的份,为什么我和璐璐就不能走到这一步。寒假前她的不告而别,寒假里她的杳无音讯,摧毁了我的自信。日子在校园里上场谢幕,我只能听之任之。我曾经期待璐璐会把我带到一个没有观众的角落,将没有结束的剧情告诉没有剧本的我──一个蹩脚的临时演员。但是我一次又一次循着她的笑声把她的目光牵引过来,试图从中得到些启示,然而她大大方方的眼神,我读不懂,难道她患了失忆症,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又或者在她而言这出戏已经结束,主角和配角的关系就不再维持下去,但是她为什么这么做,她得到了什么?
我和璐璐昙花一现的恋情在大家还没有知晓以前就不明不白地结束了,没有告别词,没有告别仪式。我最终承认了我的失败,但是原因却不知道。我想问她,我们俩后来不是没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但是好多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想如果她愿意跟我解释,那么迟早会有这一天,如果她不愿意,我问了也是白问。我封存了我的初恋,让它从此在黑暗中发酵,也许若干年后会是美酒佳酿,也许会淡而无味。要不是璐璐酒后把陈年旧账翻出来,我怎么可能猜到是因为宋思婕在她面前借着我的名义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以璐璐倔强的脾气,她怎肯轻易背上一个破坏人家好事的黑锅。我不得不承认璐璐是个好演员,假戏真做不露一点破绽,全身而退不伤毫发。而作为她的对手的我,输得很惨却对她一点脾气和怨气也没有。2008-3-19
11
四月份的学生会选举,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经过公告栏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候选人名单中果真没有璐璐。我意识到我在证实当初璐璐信誓旦旦地说她是决计不会参加竞选的,我在没有她名字的红纸黑墨中获得了近乎于阿Q的自我平衡。

我的恋爱细胞在遭遇了一次莫名其妙的挫折以后被激活了,不断地要求我用美色来维持它们旺盛的精力。我发觉我在恋爱方面具备天赋,我挑衅般的激情使我面对再美丽再清高的女孩也绝不会畏缩不前。

我和璐璐的校园生活从此不再有交叉,除了实验课。大学就是这样,同学之间可松可紧,集体的凝聚力可强可弱。对于唯一的交叉点,在实验课的时候,我无法若无其事地面对她,无法把她归类于普通同学。但她似乎有着和训兽员一样的镇定,我张扬的情感一在她身边就沉静了下来。她不再向我提及任何实验以外的事情,专心细致地和我组装仪器,观察反应,记录过程,在得出产品的时候欢喜低叫,遇到问题时把过错都推到我头上。有时候实验过程很长,开饭的时间她自己守在实验室让我先离开去食堂,而她明知故犯,把不允许带到实验室的蜜饯零食偷偷地塞进嘴里,并叮嘱我保密。我痴迷我们之间的张力,我不相信她真能把我们俩之间的一切忘了,那些吻是真实的,怀抱是真实的。

国庆节的时候,龚林来到学校。他径直去了女生楼,没碰到他想见的璐璐,于是来找我。

这次看到龚林,我竟然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我找到宋思婕,她还是能够比较准确掌握璐璐动态的。宋思婕说璐璐报名参加了学校的国庆二日游,出去玩了。龚林大为失望,邀我去学校附近的酒家喝酒。他点了一桌子的菜,几杯高度白酒下肚,他的话开始多了起来。

“ 丁海全,你不简单。你几次陪陈璐到我部队来,你是真男人。”

“ 这事别提了,你们成了可以把功劳归我,你们散了,我就当什么也没做。”我平时不喝酒,经不住他劝,多少也抿了点。

“ 不过陈璐也不太地道,她来看我带谁不可以,偏偏要拉上你。”

“ 这没什么,我们比较讲得来。”

“ 别装了,我看得出来,你也喜欢她。怎么,你也没戏?”

“ 先别说我,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后来为什么她去找你了?是你什么地方得罪了她?”过去了将近一年的好奇重新被挑起,我怎肯轻易放过这机会。璐璐始终没有把她和龚林分手的原因告诉我这个局外人。

“ 说真的,我也不是太清楚。那时候刚好上级要我们这些老兵考虑部队的去留问题,我是想回老家了。在部队呆了那么多年,外头的变化太大了。再不赶紧出去,钱都被人家赚完了。为这事,我还跟陈璐开玩笑,说我去挖金矿贩大烟,那钱来得最快,等她一毕业,就娶她回家。我也告诉她部队有意让我留下来。毕竟呆了这么多年,和大家都有感情,而且像我们这些人真的到了外头,一没有文凭,二没有技术特长,三没有资金,四没有青春,要想过上理想中的生活还是有困难的。部队就比较稳定。我还对她说让他来决定我的命运。可是你们回去后她就给我写了封信,说以后不再来部队了。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一天到晚心神不定的,要不是部队的纪律太严,规定战士没有特批不准离开市区,我早就过来问问她了。有一次我给我的兵理发,竟然把他的后脑勺的头发用电推剃光了,指导员给我一顿批。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你们是大学生,她又长得好,前途肯定比跟我在一起强。来,满上,干了。”

这应该是璐璐的风格,可至少,她给龚林还有个交待,说不去部队了,跟我,那是一个字也没提。我当然不会向龚林说这些,太伤自尊了。我咬咬牙,仰头把一盅酒都倒进喉咙里。火辣辣的酒精烧灼着我的喉管,旧事的火苗“噌”地被点燃了。

“ 我是准备退伍回家了,这次从家里头刚回来,部队还有些手续没办完。我还是有些放不下她,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今天过来看看她。看来,我们俩是一点缘分也没有了。”

龚林还说了很多,像坐火车故意不买票,和列车员打架,影响恶劣,已经反应到部队了。“ 老子为国家贡献了那么多年,就那么点钱把老子给打发了,一张火车票还要收老子的钱。”他越说越激动,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不知道后来龚林和璐璐有没有见面。我没有告诉璐璐龚林来找过她了,我想宋思婕会告诉她的。既然过去对她来说是一面干干净净的透明的玻璃,我就没有必要在这块玻璃上标上印记。难道她不怕有一天这块看不见的玻璃被打破,那些尖锐的碎片会使她受伤?这已经不是我要关心的了。2008-03-20 21:47

和璐璐最后一次在一起,是在毕业前的几个月。那时班里被分成几组,到不同的单位实习,我和璐璐被安排在了同一组。每天早上我们骑着自行车从学校出发,到了实习单位大部分时间在会议室翻报纸,中午有午休,也在会议室的长椅上度过,单位下班的时间也是我们回校的时间。自行车是上一届或再上一届留下来的,这好像已经约定俗成了,每批毕业生临走前都会把自己的自行车像接力棒一样传递给下面的弟弟妹妹,让它们在校园里继续发挥余热。

璐璐的私生活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就凭这点,我也不敢轻慢她。在实习期间,她在午休的时候会离开单位,向组长请假的理由是她在附近有朋友的房子空着,她去睡上一觉。在实习的最后一天,我竟然荒诞地对璐璐说我想到她朋友的房间睡觉。璐璐放下手中的报纸,说,好啊,午饭后我在大门口等你。

实习结束后就将进入毕业设计阶段,到时全班同学会散得像一滩沙,各自为政。而我,报名参加了最苦最累白天黑夜连轴转的实验组。这实习的最后一天,我突然感到离别的提前到来。青春转瞬已逝,无忧无虑的学习生涯从此不再,此时还坐在我身边的初恋情人,从此也将成为一个虚幻的影像。久远的忧伤从混浊到清澈,要从我的眼眶里溢出来。我并没有想到璐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我想干什么?为了重温一个不真实的梦?还是为了离别谱写一首绝唱?这么多年,璐璐欠着我一个分手的理由,我竟是不甘的。

璐璐带我到了她休息的地方,是一幢职工宿舍楼。我走进房间才知道,这是给单身职工的,房间的面积只能容下一张单人床,一张小圆桌和一个小衣橱。我以为璐璐会像主人招待客人那样,帮我把茶泡上,然后和我说说话。这里只有一张床,谁睡都不合适。但,璐璐却指着那张床问我,你睡里头还是我睡里头?刚问完,还没等我的回答,又说,还是我睡里头,我喜欢贴着墙壁。我的思路根本跟不上她一连串的话,就看见她把鞋脱了,合衣躺到床上去了。

四月底的天,已经有了微微的燥热,璐璐没有把叠在脚后跟的薄被摊开来,面朝墙壁不再说话。

她简单地认为我真的就是来睡个觉而已,并不顾虑我和她的性别差异。我呆立在床前,看着她高低起伏侧着的身体,不知怎样来收拾乱了一团糟的心情。我有些难堪,有些委屈。我宁愿她对我有所顾忌有所防范,比如拒绝我的到来,拒绝睡在同一张床上,这样至少我知道她还对我有些想法。可是,她如此的君子坦荡,真把四海之内皆作兄弟了?

我渐渐地平静下来,我在她面前总是不够洒脱,这次,也是最后一次,让我从容面对。

我在她身边躺下来。尽管我非常小心,床板还是动了动,如果她没睡着,她知道我就在她身后。她怎么可能睡着呢?

虽然两人相距只有几厘米,我却不敢越过这个距离。她的鼻息匀称低缓起来。等到我听到她的声音“ 醒了吗,要迟到了”才发觉自己也迷糊过去一会儿了。

璐璐最后的亮相是在毕业论文公开答辨会上。我坐在观众席,和几十号人一样,看她镇定自若地回答各种各样的提问。她还是和刚进校时的一样,一头长发,容貌也没有改变,只是不见了她冷冰冰的的神情。她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神采,微笑一直挂在她的嘴角。

离校前的班级聚会设在饭店里,订好的几桌在不同的包间,我没有再见到她。第二天她就走了,是全班离开学校最早的一个。从此,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往来。2008-03-21 01:00
12
地球旋转着,虽然它有足够大的吸引力,但是仍然每时每刻有人被巨大的离心力从地球上分离出去,我就是一个已经不幸被甩出去的人。
尘世的声音,多么美妙多么鲜活。而我,能做的,除了倾听他们说话还能倾听他们的内心,只要我有足够的能量。人,或多或少总会在心里埋着隐秘,在他们的睡梦中,他们的心是敞开的,那些活跃在他们周围的梦因子总是很热情地邀请我,我可以长驱直入。
我接近了璐璐。她睡得很沉,酒精并没有把她的梦因子醉倒,它们辨认出我了。它们告诉我它们很愧疚,不仅仅在听到我去世的消息以后,而是有十年了。

“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我知道我的任性伤害了你。高考的失败,让我变得很脆弱,没有自信,逃避责任。说到底,我是变得极度的自卑,不愿面对现实。父母老师的期望没有实现,我对自己非常失望。龚林把我从那个环境中暂时解脱出来,而理智告诉我,我不可能和他有结果。当他让我为他决定他的人生之路的时候,我跑了,我不要这么沉重的选择。而你,阿全,因为我相信了宋的话,结果一意孤行。但是,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到了你的真诚,也感觉到了被关爱的幸福,这和我的初衷大相径庭。我原本是让你的期末考试多挂几盏红灯的。所以,我一直延长我们俩在一起的时间,直至全部课程结束。我知道如果我愿意,我们可以一直相处下去,但我一和你在一起,就会有负罪的感觉。我觉得我不应该是快乐的,不应该考了那么差还风花雪月着。”
“ 但是确实是你,帮我调整了心态。这就像一个开关,没人来开启,灯就不会亮,要使灯亮起来,只需要很少的外力,把开关揿一下就可能做到了。”
“ 我知道我的做法有多么卑劣。我没有在离开学校前把我的歉意向你表明,不要以为我不在乎,我实在是说不出口。现在,你能原谅我吗?”
“ 我没有怨恨过你,从来没有。”我用我的方式告诉她“ 那时我们都很年轻,年轻时的步子总是比较凌乱。如果没有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人和人之间就少了很多重合,那么这一生,也少了很多趣味。我现在有资格说这些话,如果给我一次生的机会,我会笑对人生的任何不如意。可惜,这只是如果而已。我回过头去看我在世时的日子,竟然是那么短。还是如果,如果再重新活一遍,我会活得大胆些。有些想法,有些要做的事情,总是找各种理由把它们搁置在一边,却不晓得当时不去实行的话可能一生都没有机会了。”
“我该走了,我的能量要耗尽,我可不想变成石头。如果你愿意和我说话,那么,希望明天醒来的时候,你能够想得起我。”
眼泪从璐璐的眼角滑落下来。
次日,我收到了她的电波。我不慌不忙地将它们转换蓄能,并余下一部分用来发光,光亮像冬日的炉火。
今晚,我去找谁呢?(全文完)
2008年3月21日星期五2008-03-21 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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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èlǎnchéngyuánzīliào     郑妙咏běiměifēngwénjí
白水 ?2008-03-21 19:01:10?? yǐnyòngbìnghuífù


文笔很不错, 故事情节也很吸引人. 如果排版时段落之间留点间隔看起来会更好些.
为何不约这位朋友一起来玩?
希望读到你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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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èlǎnchéngyuánzīliào     白水běiměifēngwénjí
郑妙咏 ?2008-03-29 21:50:00?? yǐnyòngbìnghuífù


白水 Moonlight xièdào:
文笔很不错, 故事情节也很吸引人. 如果排版时段落之间留点间隔看起来会更好些.
...


好的,我问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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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èlǎnchéngyuánzīliào     郑妙咏běiměifēngwénjí
白水 ?2008-03-30 04:46:09?? yǐnyòngbìnghuífù


等你的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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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èlǎnchéngyuánzīliào     白水běiměifēngwénj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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