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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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溪明月 ?2008-11-26 14:47:22?? | |
重读诗人的诗歌,感觉他的诗歌颇多对生活的理解和沉重 |
飞翔的夏天 ?2008-11-26 17:52:31?? | |
怀念他 |
山城子 ?2008-11-26 18:01:23?? | |
深深怀念!!!!!!!! |
hepingdao ?2008-11-26 18:48:40?? | |
著名诗人沈河因病医治无效,于2008年11月26日9:30去世,享年47岁。将于11月27日下午16时30分,在尤溪县医院殡仪馆举行告别仪式。
诗人沈河,凡夫赖仕嶂,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于闽中香林村。毕业于福建农林大学。尤溪县林业局高级工程师。“三明诗群”成员。作品散见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等报刊。曾获过《人民文学》、《诗刊》诗歌等级奖。2005年荣获三明市首届文艺百花二等奖。作品入选多种年选。著有诗集《也是一种飞翔》、《水向沈河流来》、《相遇》和散文诗集《走向你》。系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 |
吟啸徐行 ?2008-11-27 16:50:10?? | |
读着厚重的诗句,想到几天前作古的诗人,心中更生缅怀之情. |
白水 ?2008-11-27 17:06:53?? | |
沈河诗选(一)
《一截木头向下游移动》
被森林遗弃的一截木头
被狗看成骨头。确实是一根骨头
曾支撑一片天空
是骨头必须埋葬或远行
青印溪看在眼里,在滚滚的腐朽
来临之前,带它上路
在一个午后
水,千千万万的小肩膀
扛着这截木头向下游移动
因为用劲一致,在同一的旋律里
它移动很快
我追上一程,在木头的一端
与一只白鹇相遇
把飞累的翅膀放在上面
经过梳理,解除心中的风暴
这截木头向下游移动
缓缓地带走我的视野
《水的位置不能空着》
水的位置不能空着,真的空了
由另一批水去占据。青印溪就是这样
每个位置不让给砂粒和石头
不让给苍苍的芦苇,甚至一根稻草
前面留下一个位置,由后面的水替代
才使这条弯曲的小溪流淌不止,唱响的欢歌
揉进晨雾和晚霞
我失聪耳朵,如今已经康复
藏进儿子的呓语
一丛丛绿竹伸入漂亮的倒影
把根留在水中
一群群白鹇发出集体的挽留
也不能止住水的流动
因为他们的位置不能空着
《微风扫过青印溪》
静下来。仅要微风扫过
粗糙的皱纹也会平整。在岸边
我静下来,心中的名利
收敛了,不再吵吵闹闹
我在农人挑水前,轻轻把脚放入水中
鱼儿游来,从掌心跳到我的血管,逆流而上
此时,青印溪的私语
停在唇舌间,因为我在这里
以及伸进一只脚
一只不知名的小鸟是故意的
小脚轻轻地踩过河面
像大人的食指悄悄伸进孩子的腋窝
发出的笑像水花
我不仅看到笑,还听到青印溪的声音
《也是一种飞翔》
白纸一样,在金色的沙滩
以为是走动的花
水中的影子愈来愈小,一只白鹇
带动青印溪飞起来。水带到空中
落下来就是雨
这只白鹇从沙滩跳到岸上的绿竹
再跳到一棵高大的老樟树
启动的力在短时间酝酿
不是箭
像一只风筝
小小的青印溪养育的白鹇
踏不上往高空的阶梯
也是一种飞翔,在青印溪之上
在农田的上空,一块橡皮
轻轻地擦拭时光表面的黑点
这种飞翔
与水声最近,如一位小孩
靠近母亲的心脏睡得香甜
《星期六》
星期六,我成了羽毛
再多的石阶飘上去,再高的山飘上去
离开家
把羽毛插在小鸟上
把臃肿的时间分成一条条涧水
小城适应各种金属声音的生长
家,由混凝土包紧
这里,只有风在背后推
只有泉水在唇上流
那只小鸟多了一根羽毛
带走我心头的一团暗影
在山顶,与树比比身高
往天空按一个手印
我俯瞰山下
小城变成一个茧
这时的我却像一只飞舞的蝶
《移树》
一棵桂树被人移走
天空飘荡破碎的芬芳
它去了城市
那些被买通的目光不会追它而去
只有那些土
与它一起上了汽车
留下一个大树坑
很快被土、石头和时间的碎片填满
仍然是一块伤疤
剩下的树根渐渐腐烂
树根走过的缝永远空着
《“拾物启事”》
“拾物启事”在岁月漂白
从墙上纷纷跌下来,走远
曾是众人的关注,散落为沙
消失已久的红纸
贴到一堵墙上
电脑打的字比手写的更加清晰
这张“拾物启事”
等于花的盛开,芬芳侵入每个角落
从民间返回的沙。无数沙
磨擦冷漠和自私,然后扔进河里
浮现一把把手电
看清人心飞来飞去的方向
《路上:两个场面》
这条路,我常走
遇到了鸟鸣
今早,经过昨晚的一场雨
一切事物解除身上的链锁
我邂逅四位女孩,比可口可乐还好
微微凸起的乳房像地下的竹笋
马上要破土而出
如果赶走三位,留下一位
我一定走近她,为她读一首诗
看一看我的诗
还能否叫一位女孩动情
后来,我遇上一位老奶奶
她从岁月的废墟里走来
带来旧墙的影子和飘荡的芦花
我只看她的腿和手
两条腿像探雷器,缓慢地移动
两手相握,一只手担心另一只手会丢失
眼前若是四位老奶奶多好
我抽走时间,把她们换算成前面的四位女孩
这个早晨,两个场面会一样柔软和水淋
《一堆口径8厘米的松木》
在木材加工厂门口,一堆小口径的松木
以及它们的叫喊
正在腐烂
厂内的锯声彻夜不停
是不是一种讥笑
在那里落下
围在这群松木的身边
根根松木,口径小,先是疑惑
而后变质
曾经是一株株树木
呈现在大山里
一把斧头也会走错方向
在暗灯瞎火
容易遮盖和掩护
加工厂老板手拿尺子
口径8厘米以上的松木进厂,8厘米以下的
就堆在那里
《如此简单》
姓陈的瞎子,一根拐棍
牵他从城东到城西
拐棍是他的第三只眼睛
这根拐棍也瞎了,却碰上电线
电线也瞎了,不好好地呆在电杆上
电与灯的接触,带来一片光明
电与人的接触,一次性使用的钨丝
在生命的外面闪烁一下
就烧毁
如此简单
《它的前身是稻草》
清晨,在散步的路上,一小堆灰烬
像问号,打在我的心上
像是黑夜,慢慢变为灰白
由风或水领走
就是昨天,夜要吃些什么
比如灵魂或梦境。一小堆稻草
由于火的进入,烧成与夜一样的颜色
补允火的体力
它的前身是稻草,金黄色的
上面有未脱尽的瘪谷
而它举起一辈子饱满的谷粒
早已上路,或已成盘中餐
它的前身的前身,是禾苗
已返回田野
免不了又往死亡的路行走
《砖厂的秋天》
秋天,已过一段时间
秋天的印象未在脑中形成
秋天未上草尖,未上树的枝桠
与我的怀想一起翠绿
我路过一个砖厂
我感觉到了秋天如此的近
秋天所有的黄,在这里堆积、排列
剥掉山皮的土是伤感的秋天
土的上方那层草木却是走远的春天
场地上,推放整齐的砖头是烧熟的秋天
即将被人运走
《小小的屋檐》
小小的屋檐在乡村很多
在小城,到处是水泥房子
檐水稀罕
一只猫眼,留下窥视、怀疑和谨慎
仍存在一方小小的屋檐,白天是空的
如一只白鹇飞走后的一块石
夜晚是黑的,住着乞丐、精神患者
或者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我和一群拖板车的、挑担的、捡垃圾的人一样
因小小的屋檐在头上出现
而喜出望外
一朵乌云,多像一方小小的屋檐
我跑起来,这屋檐却漏洞百出
我带上一把雨伞
对于小城和突变的天气
它也是移动的小小的屋檐
《刮满绿色的风》
河上的浊黄倒映眼里
何时明净
望见白云悠悠
把多余的泥泞像老成的心事
暗暗发酵心间
放出缕缕清香
生机盎然的家园
容纳不下暧昧的调戏
派双眼上去
看清麻目的心态如何折腾
让大树的泪流成呜咽的泉声
小猕猴数着村中的台阶
一方水土
当作自家的菜园
畦畦刮来了绿的风声
《鸟巢》
鸟巢曾像一个嗽叭
挂在民间的屋檐
鸟鸣由上而下地流来
冲淡日子的乏味
鸟巢曾像一盆火炉
温暖弥漫四周
把冬天的寒冷挖走
容易抵达春天
如今我看见的鸟巢高过屋檐
高过树梢
要离我而去
把家搬走
从城市剥离,再从乡村剥离
离开时的声音很小
我听到了,把目光送上去
愿它在目光的顶端再停留片刻
《弯弯山路》
弯弯山路。山野里的一条条血管
那不灭的足音
是缓流的血液
输进岁月的辛酸
弯弯山路。是一种食物
以上下不停的反刍
也难以消化,用尽了一生
仅仅消化一些石头
弯弯山路。在山里人的胸前
就像一枝弦上的箭
时时准备射出
总归晃悠在无声的时光里
弯弯山路。在虫的蜷曲里
挺起一颗松树
流下的汗水
浇灌了山歌
弯弯山路。在山里人的眼里
也只是随意拔掉的一根草
《它叫鹫》
翔集在记忆
的啼鸣,聚积在天空
我的仰望在上升
它回来了
运回家乡丢失的行囊
它叫鹫,踩过我的头
像云朵,因兴奋
小溪爬上去,在上面贮藏
鹫像我幼年晨读时的朗朗书声
多次在草丛寻找
却不知它已经跑远
鹫像一块磁石
吸走我母亲养的小鸡
这里的天和水已经清洗一遍
我在竹林中圈养一群小鸡
看它
如何把小鸡叼到天空
《麻楝树》
过去的事情
剩下一小堆灰烬
我记住了
不管旧墙吞掉我的阳光
草地被秋天带走
我也要在废墟中
挖出红蜻蜓轻飞的日子
春天将在枝头降临
亲手种植的麻楝树
已经响起鸟鸣
麻楝树在石头堆里升上我的目光
黑影,一寸一寸地被摘下
《旧巷 》
触碰旧巷的花草
一种思绪逆流而上
小溪从脑际流过 ,便有旧种子
往下而落 ,一丛草迎蜂招蝶
我担心水弄湿裤角
上岸 ,扔下诱饵
垂钓水潭深处
一头红鲤鱼动弹不得
不知是否被往事下毒
紫荆花香, 熏染我辨不清回家路
转眼而逝 ,一把把红雨伞
一只只白蝴蝶
备有嫁衣,凝成黄色的蛹
月亮捞起路上的灯红
看清漫长的路
《吹来的风 》
吹来的风在衣裳上
钉子开始往身体里钻
一把鸡毛帚,一种小耙子
或者是一块粗砂布
今晚的风想什么
或者是一块粗砂布
都可以用在我的身体上
鸡毛帚赶跑衣上的尘埃
我的五官开始明亮
从深处而来的尘垢和愁意
由小耙子上
心灵的锈在时间里堆放很久
必须派上粗砂布
风吹过的身体
如洁净的天空
一只只白鸽飞上了天
《另一种形式》
稻草选择火
也可选择腐烂,在路边
像熬药一样,漫溢一种难以接近的味道
是稻草的一种形式
我发现生长很多菌类
白色的长柄举起一把把黑伞
它是稻草的另外一种形式
《割》
割草声像第一缕曙光
爬进窗口。在温柔包裹之下
我听到草的出血声
和镰刀里的铁
走失的步子
天愈来愈亮
割草声来自窗外
过去霎时倒伏
又为我生长新的一天
一天的初期不仅有割草声
还放进鸟叫和水响
我的身体不是草
只是肉体的堆积
偶尔有思想的枝桠上,也承受
不起尖锐的声音
《一盏灯突然坍塌》
接近晚上
夜色,已经冲过来
一盏灯突然坍塌
光线摔疼的样子
我看到了
我跨出的脚停在半空
与冷风呆在一起
不敢放下,路上的草进入哪个季节?
一条蛇会不会卧在那里?
《缓慢一点》
缓慢一点,看细风翻过叶片
看一群蚂蚁扛着蜻蜓的尸首
如今,你走快了
如此下去,悬崖上的小树
将挂住你的目光
《田园》
一声声布谷鸟的鸣叫
拉我进入田园。一粒种子
设下考验。我能够打开它
把芽送到春天
它像倒在抽屉的一只蜡烛
火光紧锁在固体中
打开它,只能用火柴这把钥匙
火光从一根绒线涓涓流出 |
白水 ?2008-11-27 17:08:13?? | |
沈河诗选(二)
《敲一敲》
敲一敲,竟然会发光,
身体没坏,仅仅接触不良。
篮中的红薯在春天
已发出密密匝匝的芽,
在布满光的小屋,芽
抵达亲人的面前。
光,从窗口跳下去,
刚到半空,就被夜色收编 ;
芽,因红薯贮存的营养
耗完之后而枯败。
《一只蟋蟀》
一只蟋蟀在窗外叫喊
为迟到的晨光鼓劲
窗帘飘飘
床铺开始摇晃
我从夜里爬回白昼
夜,够深沉的,临近死亡
生与死的力量如此一致
无灯的寂静像泥浆一样
我深陷其中,一边黄泉在响
一边蟋蟀在喊
这种喊声由光线引路
很快飞到我的身边
体内的锈开始脱落
体内又响彻血液的流动
《屋檐下》
屋檐下,蹲成一堆废铁
里面闪亮,外面生锈
吹我的风对我无可奈何,只能擦肩而过
看夜色一点一滴地
把我灌黑,像雨一点一滴地
打湿小路,推到崩塌的边缘
路边的小草摇晃利害
摇一摇,雨水掉到地上
夜色坚持着
一只摇尾巴的狗
毛发是白的,却一下子变黑?
不是一点一滴地变,似乎今夜是个大染缸
霎时,我的心事变黑
《空不出位置》
我从石头离开,
以为可空出一个位置。
接踵而至的是雨滴、风
以及树上掉下的小鸟。
我不在青印溪坐着,
浪花一朵不少
推着水前进。
《在年终》
每年,我在拆卸一堵墙。
先从日拆起,
365块石头撒落一地。
然后,再拆下月,
月,可是一大堆石头。
日、月不在,年不攻自破。
我听到了青印溪的水声;
母亲的身影闪到眼前;
从灰蒙的天空接到雪花,
来清洗身体。
我像鸭毛一样轻,
想飞起来的刹那,看见一群人
在搬运石头,
又要砌一堵墙,
又叫我夜以继日地
去拆卸这些日月组成的石头。
《找回早晨》
窗外,早起的炊烟沿着瓦片走
树上的叶片脱光后,今年又要走失一个季节
白鹇的叫声只落在青印溪
后山的松林掉下球果被一位少年捡起
随身带走一阵松涛
我包在被子里,身体出现荒芜
今天,谁的一声吆喝,透过玻璃
叫我站立、行走
一个早晨重新布在身边,如雾缭绕
如一条崎岖的小路引我上山顶
《树冠出现响动》
树冠出现响动,谁在搬动什么
我觉悟迟疑,一面精心保存的镜子
也于昨夜打碎,平面丢失,尖利的碎片
闪光耀眼
身边的万物围上来,包括石头、池塘
以及石头敲击池塘的声响。我忘了
体内哪些是多余的哪些要补充的
《飘》
总要离开一个中心,不在人间的恩怨中打转。
一个中心,一个狭窄的地带,稍稍飘动一下,
广大无边的天设有坦途。
一个中心,是肉体的位置,爱扩散在外面,
在地上地下,在草木飞鸟。
另一个的我从身体飞离,
无形状,属于无边的,
能摇门前的树,也能进入亲人的梦乡。
《也是临窗的》
三月应留在山中的花苞上,看怎样张开,
怎样吸引蜜蜂
我入住一间白屋,一住就是三个月,
窗外,万物飞过,而我动弹不得。
迎春花已攀附上对岸的墙壁,桥的竣工一再推迟。
鸟声不绝,鸟影不知被哪些枝桠卡住。
也是临窗的。视觉并未停止,
细品阳光和亲情的进入。在封闭中,
听觉比原先的要好,处在山中的鸟声
被我拉近。
动过手术的嗅觉,并未一小块肉的切除而消失,
一束花香,是一生的向往。
触觉呢,天天摸着柔软的被子,
体会到在粗糙的世界依然有些东西值得珍惜。
《淹没》
我不走了。坐在青印溪的岸边,
先是枯草的黄,
尔后冒出一点点的绿,
像春天的影子,向我移近,
淹没了了大腿,
淹没我的全身。
我不走了。山头的杜鹃已经吐蕊,
我融入了绿色,
旁人分不清我与草的区别。
蜂飞蝶舞。
风吹草的刹那,眼珠露在外面,
白鹇飞走了,在远处看着我。
2004-3
《叶片鲜亮》
叶片鲜亮,石头光滑,被潮湿的时光看见。
瓦片乌黑,夜色浓重,
透过的水
正打中一盏半夜醒来的油灯。
熄灭了,一根灯芯依然挣扎着,
渴望再一次点燃。
一、两声叹息只在黑屋里飘荡,
没有向外泄露。
大地的断裂声在短时间内停止,
大地的沟缝处在蔓延之势,
把疼痛传到青印溪。
青印溪此时的眼力最差,不顾一切,
安装一台大马力的发动机,
彻夜不停地运走污泥浊水。
2004-5
《半边树》
正面看,冠形圆型、葱茏,
鸟巢放在上面,无人知晓,没人捣毁。
一只只白鹇似乎是另一种枝叶,
悬挂在寂寞的天空。
正面看,树干笔直、有力,
即使枝头上堆砌石头,也能支撑。
荆棘设置的门上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锁。
我依然跑到树的背后,这株树另一半身体:
一面丑陋。
目及不到的地方
要忽略我的存在,叫我赞美。
2005-5
《整理》
牛牵走了,在岸上吃草,
阳光牵走了,躲进乌云,
留下一群农人、作物和石头上的
一个思考者。
谷类、蔬菜生长,
高高低低,疏疏密密,大大小小。
思考者的四周
充斥着杂乱的茎、蔓、藤和叶子。
一股风偏偏此时路过,
把我脑子的事物也搞成了一片杂乱。
只能坐到天黑,
点燃一支烟,由忽闪的烟头
来整理。
2004-5
《拜老樟树为干爹》
发现我的生命里
存放弓和箭。
如果仅有一把弓或一只箭,
就不会射出去,去伤害父母和他人。
叫我来到青印溪
拜一株老樟树为“契父”,
由他来保管弓和箭。
今天,我爱憎分明,
想要回弓和箭,
太久了,它们包进了树身,
被年轮捆得很紧,成为树的一部分。
只见树皮皲裂,枝头苍翠,
看着青印溪向东流淌。
2004-4
《那边亮,这边暗》
那边亮
一群小偷趟过青印溪
来到这边
这边暗
偷虫鸣,到处都是,不知哪些更好?
偷耕牛,耕牛背后跟着一个晚归的农人
偷青山,林木幼小,一个马蜂窝越来越大
偷夜色,这里夜色最好,如布料
没有破洞,也没有补丁
倒可以披在身上
换个地方继续行窃
2004-11
《白鹇》
白鹇出生在青印溪,它鸣叫时,
我带来耳朵。
然后,再看鱼,有的潜入深潭
有的游在浅水中。
又高又大的老樟树在水边。
枯落的枝叶在地上。
我搬来一块石头,坐着。
比站着能够呆得更长的时间。
《树下》
树下,鼓、唢呐从手移开,鼓乐消失。
从街头送来的死者,是否到达火葬场?
不管酷暑还是严寒,她们在灵车前
吹打。请求风,吹走一路上
沉积在脸上的尘埃、疲累和哭声。
手碰一下最低处的树枝,
晃动一下,仍然不是风的形状。
她们送走多少死者?在悲伤中
呆久了就没有悲伤。
此时,把目光放在青印溪,
远逝的水也只能带走水。
等待返回未寒的骨灰,这时候
就是她们在树下难熬的时光。
《废了》
响声停在哪片天空?
机器从工厂移出来,吹进再野蛮的风
也不能转动齿轮,
运到废品收购站,就成了一堆废铁。
从身边经过。它们压死一部分草,
缝隙里的草依旧生长,春意无法传进
它们的内心。淋在雨里,
从上面剥落的锈色已具有重量,
收购它们的老板心痛万分。
想弄清它们的身份,
牌子还在,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地址》
春天推移小草和小树芽,
大地上的生命一派繁荣。
夹杂其中的死亡,
却在下落,带起来的哭声
如倒春寒,割着 村庄的草木,
割着我的少年。
葬礼属于村庄的,亲人跪成一排,
哭声凄凉,麻袋也在哆嗦。
大白天,人多,我的胆子变大,
混进送葬队伍,拥着黑棺材,
爬上山坡。
山顶空气清新,新坟隆起。
2004-4
《花果同枝》
油茶树的枝上
长着向下的果和向上的花。
花与果相遇,生与死相别的刹那
如闪电,说出的话语像一场雨
我得到照耀和浸透。
果从秋天扯下,沉在竹篮,回到村庄。
花跟随蜜蜂,似乎由芬芳搓成的小绳子,
牵引我
向上、向上,睡在天空。
《红酒》
红酒在瓮里,包括它的香,
在喜庆的时候,才倒出来。
香飘在桌上,
飘进脑袋,这时的嗓门
喊得最大,胆量也大,
似乎手里握着一把刀。
“必须在远方,倒上一碗红酒,
把那里的四周灌满酒气。”
我带上一桶红酒,
第一次坐长途,颠簸几下
桶底裂开一条小缝,
红酒无拘无束,路上都是它的
影子和它的香。
2004-4
《用八个月的时间搬走一堵旧墙》
一堵旧墙在月色和水声里,
瓦碎,木烂,
原先的房子里面的人已去向不明。
我走近,
它与篱笆一起围住鸡鸭,
偶尔,还把它当作古人
发一番感慨。
看你的泪是因墙而生,
我决定搬走它。
选在午夜,拉灭电灯
拆除门前的狗吠,
每晚挖走三簸箕。
“呵,旧墙怎么没啦?
望远山,不再踮起脚尖。”
我只想请你从旧时代
走出来,把你引到河流,
看向前流淌的水面
融入了更多的月色。
《蛙鸣》
蛙鸣从田野传来
停在晒谷场,场地上的我
与月光与香林村的风
亲密无间
这些是从大地的声带
发出的,在汗水的润泽后
一次次清选我的听力
沾染灰尘爬满铁屑浸透血泪的
耳孔,已一干二净
我听到一棵草霜打后的脱水声
听到发炎的骨节弥漫着疼痛
以及大地深处
先人熟睡时的鼻息
《在闽中,我听友说虎啸》
虎啸比友人更早离开。
虎啸似砂,掉进十万亩大山,
友人似砂,掉进世间,几十次落下
几十次扬起。
似砂的友人落在闽中,
在烛光的深处,酒意四起,
酒令声声,取之20年的酝酿。
虎啸,似砂,擦拭我的身体,
我卷地而起,似乎华南虎的
斑驳的身影、粪便和蹄印
从大森林浮现。
酒醒之后,烛光熄灭,日光移到天上,
友人似砂,虎啸似砂,
又从眼前消失。
2004-9
《柴头梨》
老屋的右面,在坟头上
一棵梨树枝繁叶茂,
恐怖和死亡的气息如雾,向上涌动。
自小贪生怕死,冒出的冷汗湿透衣裳,
我垂青于树上的白花
和结一个个叫着“柴头梨”的果:
坚硬、生涩。
在恶臭中,盼芬芳飘入,
在贫困时,咀噬了这种梨
也能生津,也有甜蜜流过舌头,
还可以磨利牙齿。
顿时,眼里没有坟
也不管雾是如何浓重,
一条黄土路把我引上去。
用竹秆敲,用石头扔,
从草丛中捡了两、三个叫着“柴头梨”的果,
在暮色淹护下回家。
《香林村》
花朵出现,山风忙碌,但飘不出多远
雾起雾散,有时把悬崖隐藏
有时展现它的险恶
藏不住的水声能够透过土墙
小溪跳下去,成了一帘瀑布
然后被远方吸收
止步,在一块石头前
止步,与外面渐渐疏远
向山下扔石头,比不过寂静
我是果,从藤蔓撒离,在外面四处交涉
拔走一条泥泞山道
引进一条水泥路
像飘带布在悬崖边上
《比村庄高几米》
一座小山包比村庄高几米
我目及远处
信号有了,从远方传来了一种声音
一部分进了耳朵,一部分落在灌木丛
这是久违的叫喊。能否传到过去的山中
各种各样的禽鸟和野兽原路返回
能否传到童年,我的伙伴
又一次在山头,手拿木手枪在拚杀
传到我的脑海,失散的记忆
又一次集合,写成短消息发往各地
《横后垅》
出生地:横后垅
我深入进去,发现荒凉
虽然地基上的蔬菜是绿的
曾在上面跌到的鹅卵石已覆盖一层泥土
一间矮房子站在原处
我找到寒风
找到儿孙满堂却独人居住的金兰婆
就要失去白天
她仍有力气,拨开油灯的芯
让光强大,一些光藏在房里
一些光撒在我的出生地:
横后垅
《一座古厝》
一座古厝由衰老的时间扶住,留下了影子
卖不掉的灰墙黑瓦,风不敢随便吹入
请过走廊,进大厅
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演绎的旧事
属于谁?也许属于横的梁和竖的柱子
青印溪带来的新时间,无法进入它的内部
仅在外围撒一些水声
天有阴晴圆缺,晴时的阳光准时来临
一小碗一小碗地泼进窄小的窗口
猫叫了,老人的唠叨立即停止
在晌午,影子消失,没发觉这座古厝的挪动
《石拱桥》
石拱桥跑过一个村庄
旧宅地的瓦砾上停落三只白蝴蝶
水也在跑,从桥下通过,它的声音丢在桥上
它的本体在下游发电,电线到处牵
也不能拉进早年的岁月
泥土留在桥上,
小草与泥土亲近,盛开五颜六色的花
阵阵香味,我的呐喊
在延迟这里即要出现的荒凉
《雨中》
多种多样的吵闹声,从空中从家里
移到伞面上,无休无止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仅把雨水拦住
脚下,小路沉在水中
鸟粪、工厂上空酸溜溜的烟雾
每时每刻生长的灰尘、从山上冲下的黄泥
从眼窝溢出的泪水、伤口淌出的血液
都融在里面
围住我,围住我
我打着伞一路走过
像梁扛着屋顶,瓦片扛着雨点
把这段时光用完
《观察桌子》
从面上开始,木质
覆盖一层漆。
手指头在上面敲几下,
是在敲桌子的门,
路过的时光、放下的东西
不能拿走里面的一切。
指尖移过,没有触到纹理,
都埋在里面,包括老木匠的指纹
和掉下的汗渍,
还有一个个节疤。
这些结疤埋得最深,
是长树枝的地方,
曾经悬挂很多叶片,
每片叶子都收藏了很多鸟鸣。
2004-2-15
《从九阜山捡来的一只羽毛平静如水》
从九阜山捡来的一只羽毛,黑白相间,
插在笔筒已过三年时光。
风吹窗帘飘飘,
它稍稍动一下,
谁也不能带走它。
它也不想插回小鸟的身上,
飞在九阜山的上空,
听见我笔尖下的声响
和笔尖不远处的心跳。
它被我引到梦幻之中。
2004-9
《一块石壁》
一块石壁还想在五谷涌动中
伸出倦怠的身姿,等脚印、汗滴和几粒瘪谷的降落
现被一丘丘野草包围、淹没
外围的水正在疏导淤积的小溪
一只蝴蝶在飞舞。我所能做的
把人气留下,而大风已到小溪的上游
《听》
小站在闽江边,火车经过时
总来一声鸣笛,每晚十点左右。
栖落在体内的白鹇
飞临岸边,看一节一节火车驶向远处。
今晚没有听见。
我猜测有五种原因:
火车晚点;
因提速小站被拆除;
我与小站间的山长高了;
我的耳朵长茧;
或者我走远了。
2004-02-10
《它说“我渴”》
插在墙缝的镰刀,它锯齿般的口
长久窒息,那晚它说“我渴”
很久连枯草不觉得畏惧的镰刀
一旦蹦出,舞在空中,风也怕三分
所有的禁锢已解除
它还是说“我渴”
哦,它已触碰大地上的草
这些生长无序的杂草,是制造伪饰、繁琐的材料
已经割得精光,暴露一块石头
看到一块毛发未损的石头
它还是说“我渴”
《空酒瓶》
那年的夜色和酒倒得满地
我醉在一场戏,一次猜拳。一个空酒瓶
拎在手上,像一具肉体跑掉后的外壳
酒杀死一时的忧愁
也能杀死青青的一片草。枯黄,心灵痰症后
落下一块疤痕。倒下的位置草返青
酒醒后,肉体回归
醒来之后,发现一肚子的秽物是鸡鸭鱼虾
墙上闲置多时的鞭子盯住我,拿下它
买一群羊,放牧在深山
羊路过,吃光路旁的草
我发现那年扔掉的空酒瓶,爬进了土,爬进了草籽
生长一株青草,透出了玻璃
《幻觉中出现伤心的女人》
号哭从尸体升空,用于制造白云
今天,沿着水泥楼梯往上爬
穿过我的身体。我听不懂哭中夹带的话
却带出的铁,与石头碰撞
她摇摆的身子不是外面的风
是里面的风往外吹刮,把力量吹走
摊成泥,在楼梯口。是何种类的伤心事
袭击中午?如果在夜里会好一些
有一块布把它裹住,不往我的身体渗透
时间总有坚挺的时候,最终划破了她的幻觉
支撑她,一步步地送她回家
《小城出现了盲人道》
盲人道在小城七五路,对登光伯来说
像黑色的木箱装着十公斤的灯光
向前延伸,是一条平常的路线,夹杂在人行道里
夜色深时,我看到爱的闪耀
小城人越来越多,盲人道偶尔也被覆盖
登光伯踏上去,一个个人走开
一块块平面出现
黑暗的方向在人民敲定后变亮
一根棍子就能牵着登光伯
从家引到广场
红旗飘扬,政府大门人员出入
榕树脱叶,鸟鸣降落枝头
这一切,被他听见
这一切,被我看见 |
白水 ?2008-11-27 17:09:58?? | |
沈河诗选(三)
《去2006年》
她们每天的怒气,都堆在仓库里
上了锁,没往下溜
经过许多昼夜的不断消解,仍顽固不化
棱角突出,甚至毕露刀片一样的锋芒
在年终,这条坡又陡又滑
溜下来了。尽管她们的身体
正往衰老的方向跑,谁也阻止不了
此时,她们爆发了强劲的力
她们被怒气带到到城西大街
攒动,混杂,人与怒气集于一身
和蔼、质朴丢弃,一根根乱舞的木棍
抖出了霸道和鲁莽
谁,能站出来,吸走她们身上的怒气
她们消失,我就能通过
去2006年
2006-1-3
《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每天占用我的时间
冬天送霜,叶片冻僵,我站立
望着自己内设的方向——
青印溪流淌的方向,今天发现源源不断的水
快要晾干,雾气上升
几块石头浮出水面,看清青印溪的底细
乱七八糟
我的柔软顿然坚硬
依稀见到鱼群爬过的痕迹,鱼群的踪影
也在逃避冬天。青印溪还会哭
其哭泣是雪白的,属于小范围的空间
没能扩大到我的这个位置
2005-1-8
《阳台之诗》
三面墙壁,一面拥有天光
我不面壁,宁愿面对大大咧咧地穿进来的噪声
不放弃外面周而复始的景象
今非昔比,更自足于一杯苦茶
产生甜,产生一大块阳光
然后轻轻地踩过,轻轻地坐下
我的脚掌先得到暖意,慢慢地传递
晒过的文字被我的眼睛吸收
也在慢慢地传递
2006-1-8
《转圈圈》
转圈圈,尽管被人吐过唾沫
是的,稍稍用力就能飞出去,上京福高速
我照例转圈圈,至于圈的大小
不受人左右。我遇上四季
今天遇上冰,遇上霜
我遇上最多的是菜农
久立菜地,埋头于翠绿的菜叶间
我不打招呼
对于身边的草木和虫鸟,我停下,扔一些时间
火葬了,多年不见棺材,多年不掉眼泪
一块旧棺材板只透露浅浅的黑
托住我的脚过水沟。坟墓突然出现
望一眼,及时收回,看烟霭中的
青印溪的水在循环往复
《扁响》
扁响来自村庄的肩膀,从清晨出发
低一声高一声,震落草上的白霜和昨天的泪滴
睡沉的树木也被弄醒
晾开所有的叶片,担心错过阳光
扁响在昼夜交接处送出,挑光夜色
出现早晨,夹杂着鸡鸣狗叫
把食用菌送到集镇,把水果装上汽车
错过,会换来一堆腐烂
今夜,我不在村庄或者在村庄的附近
已停息的扁响怎么还在跑?
它像锐器,扎在我即将僵化的头脑
曙光诞生
我早已把它存进
停留在身体最脆弱的部位
《水电站遗址》
囚禁的水因堤坝的毁坏找到了自由
水渠堆积杂物
我流向过去的那一刻:
移走时间的堆积,拦河坝,水渠通
水,随时转弯,随地蓄积力量
带动水力发电机,产生了电——
碾米机的声响破墙而出
我第一次触及了声音的尖锐
身上的麻木脱了一干二净
白炽灯挂在天花板上,看清了水滴
一种不怕风雨袭击的灯
在香林村落户
母亲以细密的针眼缝补我的裂口
那一刻留住。如白纸一样的我
接受了沐浴,未出现幸福的词
但已划上爱的痕迹
《瞬间》
瞬间,我总想把它摇一摇,双手并用
凝固了,如一块块鹅卵石,各种各样的颜色
各种各样的外形
扔在河摊上
想分化它要等猴年马月
如果是伪装的,吐一口水
它就散开
坚硬了,固定在柔软的记忆里
我无法解救出来
唉,里面藏匿十几种滋味
2006-4
《与燕子的距离仅差3米》
燕子,离我最近的一种鸟
屋檐下的温暖没有冲掉
坐北朝南的房子,打开厅堂的横向和纵深
阳光扑入的时候,一双翅膀的张开
我获得感觉,与燕子的距离仅差3米
3米,谁也拆不走,立在走与飞之间
3米,有了仰望,与天相遇
燕子活在飞翔中
2006-4-23
《青印溪也有根》
青印溪也有根,它的根叫源头
源头不好找,在深山的偏远地带
青印溪永远不会干涸,它有多个源头
不过收集水的同时也收集到荒凉
野草掩盖下的水声传不了多远
而水会,在曲折和不平中壮大
水在河床行走、奔跑,我们叫流淌
既然叫流淌,就看不到脚
形成无数水滴聚集的力量
从涧、沟流成溪,我们叫青印溪
不单单背落花、枯枝、败叶
也能背一艘艘小木船
青印溪流到村庄
涌来鸡鸣狗吠、小孩子的瓦砾
和农人忙碌的身影
2007-3-15
《把家迁到岸边》
在房间,耗掉青春浓烈的部分,稀少的缠绵
稀少的话,棱角无处不暴露
适宜生长哀声叹气
今晚,家的壳子留下,家迁出,在岸边
围在八仙桌,瓷与木的敲击蕴含着快乐
胸腔的力如浪在推,健康的声带如河床顺畅
水声涌来,滋润天下,脚关节易转
话管道畅通,甚至在酒的作用下
连被骨头压住的话,也能被外面的环境
吸出,在空中飘
无遮拦的天地,无遮拦的话,像失去岸的青印溪
《门突然被风打开》
门突然被风打开,一把锁空的铜锁
掉落,原来挡住面前的门
是虚掩的,一个长方形被我获得
长方形外面的空间,通过我的目光
移上移下,移左移右
上:一只老鹰带着刀,割掉乌黑,露出蔚蓝
下:一粒尘埃与一只蚂蚁在赛跑
左:留下了一方远处,杉松混交,绿化祖国的一块地
右:坚守家中的老外婆,把外孙的衣裳晾在爱中
《草》
不爱写草,草的从头到尾被人写尽
剩下风中摆动的黄,在中午
爬进我的思绪,激起我与阳光一起挥洒:
“冬天,草的绿被我脱了精光,一小根一小根骨头在倒伏”
“躺在草丛,好像走进归宿,请点燃,我已毫无知觉”
划一根火柴,点着的草
从四面向我推进
我不知道身体中哪部分先烧掉
更适合火的意图
《同学情》
21年,在聚集的时光中,
能提炼一小堆铁,
锻造一把刀,用于割断上下左右的联系。
人怎么像日子一样,
越来越没味,从各处寻求各种欲望
同学情,一旦进入同窗,
来自各地,在四年长成杉木种子,
与桌椅、书本、窗外的白桦树一起,
藏在记忆,然后破壳而出。
21年,如果说全是霉雨天,
里面的生机也不萎缩,
照样等恰当时刻。春天已过,
不知谁走漏风声?
又来春天,
同学情,这粒种子悄然发芽,
在我的心中。
2006-7-22
《一条路》
曾经很多脚步往上涌,
密集、流动,踩死不少虫子。
年代在变,脚步在减少,
大部分区域在长草。
脚步是少了。
丛生的杂草把路收藏。
零星的脚步像露珠一样,
不等太阳出来,不知滑到何处?
我没捡到脚步,
想把这条路折叠上交。
我拿来锄头,还小路原有的轮廓,
搀扶几位老弱病残者
走过,留下一些脚印。
2006-7-24
《打扫柱子》
这些柱子已站立四十多年。
砍掉枝叶赶走鸟鸣,并没减轻。
梁,燕子窝,瓦片,瓦片上的风霜雨雪,
由它们撑起,直至自身腐朽。
一方空间,住进一个家,
成员在增减,温馨如初,
如炊烟,三餐不缺向天问候。
我扫除柱子的灰尘,撕走褪色的对联,
洗净各种虫子的粪便,
喷射一些专治蛀虫和白蚂蚁的农药。
它们在干净、健康中站立,
一方屋檐沿着指定的方向
伸进天空。
2006-7-25
《拥有》
拥有香林村,拥有父母,拥有父母赐给我一条在世间溜一圈的生命。
拥有姓名,入住各种证件,被人叫做,被人忘记。
拥有生日,抵达不了最早的那一刻,母亲阵痛的喊声和我的啼哭如响在昨天。
拥有大学学历、高级工程师职称、各类获奖证书、财产和金钱,都是经过身上的一缕缕烟尘。
拥有林业职业,在山中走,求树在山中安然无恙地生长,求鸟兽健康地出没。
拥有妻儿,我最最亲近的人,我的快乐和我的痛心先由他们享受和分担。
拥有亲友,有的熟睡不醒,有的发一个短消息,他们会连夜赶来。
拥有诗歌,一条无型的线牵引我,上下左右,天上地下。
一旦取走曾经的拥有,只剩下一块墓碑,
在风吹草动时,露出我的名字。
只剩下我的诗歌,拍掉灰尘,依然新鲜,
能听到生命最初的脉搏。
2006-7-25
《一群野草跟着我》
面壁,只能在墙上加一层铁
能熔解的火在民间
在村庄的阡陌上,前面的冬天
被后面的春天替代
一群野草跟着我,偶尔升起的一朵小花
在回头时
记住摇动时风的方位
与迎面而来的一群女孩失之交臂
错过她们的美,给我一个个回味的背影
《我替一棵树说话》
一棵树的说话以叶子之间相磨擦来实现的
但人类听不懂,听不懂的话不如卡在喉咙里
一阵沉默也能恢复体力
叫我替它说话——
长在村子的中央,因绿色才有跳跃的鸟群
鸟鸣撒在黑色的瓦顶。属于集体
落地生根花了很多人的劳动
在新时代,地价上涨,周围的土地被人哄抢
我的萎缩像一个死囚。因混凝土的进入
被砍断手臂。我稀少的枝稀少的叶靠风摇摆
而风去向不明。我的古老我的珍贵
提升了我的价值,被一位商人看重,用绿点缀生活
怎么需要迁移,需要动根的位置?
集体共有29人,我的远走要有29人的举手同意
2006-2-15
《坐在蚁窝上》
一块石头表面的平滑,正适合我的屁股
所寻求的舒服。又是一个春天
树冠上的绿重了许多。我不知对蚂蚁的侵害
是以压力的传递来实现的
一只只逃了出来,明明卧着不显重量的阳光
把温暖传到窝的阳光,怎么是人
若是活的人,就得撤离,带上大部队
若是死的人,上去咬几口
一只小蚂蚁沿着我的脚趾缝爬上来
闻到气味后
“是香的,不是臭的,还未见到腐败的痕迹
仍有撞击的力量,一个大脚掌可以压死我们一大片”
我只留片刻的时间在石头上
2006-2-5
《春夏秋冬集于一身》
春夏秋冬表现在景色上,次序明显,层次分明
我在大地上,与景色相同
春夏秋冬集于一身
但我难以分辨我的哪部分身体
属于具体的哪一个季节
我仅知道一些
我的头发,稀疏,黑中透白,是草木上覆盖的霜
应划给冬天
我的嘴,吹入大量沙尘,口渴难当,吞咽困难
应划给夏天
我的皮,经岁月的折腾,出现皱纹和干裂
仍然要面对变化的节气
应划给秋天
我的思想,是从肉体长出来的精华
每一段时间只生长一小部分,如芽壮大
应划给春天
2006-2-6
《我俩的爱从西镇开始》
河流淌的长度已超过50公里,在西滨镇
失去狭窄和弯曲,一方宽敞的水面
我的胸怀收起泛滥的浪头
跟随树、酒和女人的气味奔跑
停下,放眼身边的女人,平常中出奇
经过层层过滤,剩下唯一的你
你的质地如窗外的白玉兰,拍打空气
蜜蜂潜伏在花瓣的嗡鸣,掀开我的涟漪
你迟来十年,被我选定。灰尘多
不妨碍爱不走出掌心,烈酒促成的那一晚
把你牵到码头上,一艘船正要靠岸
2006-3-15
《潘山》
顺着风,潘山涌动的树冠
打进来的是春天的绿,春天的生机
慢慢解除我脖子的生硬和脸颊的麻木
我无法拒绝
从那里零星漫起的花香和鸟语
一种兴奋剂,从小缝进来
塞上我的耳朵或鼻子
我无法拒绝
开来了一群推土机、运土车
把整座山挖得一片狼藉,把一个地名
掘走,剩下一个空壳
我无法拒绝
此时,我多一个念想,视野之外
现身一个池塘,白鹇在梳理羽毛
我浣洗一身的灰尘和机械声
看少年的瓦砾
在水面迈着小步带出一串水花
《如同秋天掉下的一枚枫叶》
用坏的身体如同秋天掉下的一枚枫叶
丢尽疼和痛。一点痕迹。一片安祥
涌过来的哭泣短暂而尖利
属于他的年轮慢慢地模糊,以至消失
亲人抓紧从悲伤中撤离,回到当初
从旧时间找一些他动人的言行
分离,包装,保存。如一件旧衣裳
它的珍贵缘于穿过了风霜雨雪
颜色一片片地褪去,挂回衣橱里
呈现主人的轮廓
《树头》
腐烂即将开始,它们里头的火
不能在点燃之前失踪。要抢救出来
把它们拖到村庄,寒风又一次吹入窗户
四壁已结一层冰凌,用我们的劳动
从它们里头挖出火,让光长大
幸福升温,把我们累积的冷
烤得一干二净,把我们的冬季
烤得四分五裂,提前端来春天的汁液
喂养一只只小鸟,活蹦乱跳在鼓面上
《向东》
向东,一个方向在夜里张开
进入村庄
下面埋藏的铜钟
它的静默与土地联在一起
上面,黄瓜的尾部吊着石头(拉直了,卖好价钱)
今夜,我顺藤摸瓜
我摸到的黄瓜,摸到的阡陌,摸到的背影
稍稍地变直,离挺拔的姿势不远了
泥土松动,呼吸自由
要有喊话的嘴
比如把铜钟挂在树上
清理青苔和铜绿,铃声能传出更远
《一滴水跳上岸》
一滴水跳上岸,没被河流领走
外面的河床宽阔,没出现它的身影
外面的激流汹涌,没加入它的唱和
它选在此地
因为岸上铺着柔软的青草
一路流来,仅剩下晶莹的一滴
疲劳的一滴,再无力撞击石头
是与新的地方接触,还是昏了头的幸福
在草间睡去,醒来,不见了它的踪影
《我所能做的……》
从高空坠地的,从低处倒伏的
大地均能提供帮助,以泥土
以凹陷或凸起的姿态接住
我所能做的,若被我碰上
若掉落的,存留根系
我能把它提走
与泥土接住,让它重新生长
2006-5-28
《草药》
我要一名医师,占击深山的各个角落
在悬崖缝隙里,在水边石头旁
在古树枝杈间,在山谷凹陷处……
把草叫醒,不再沉睡在自然界
回到民间,进入缺医少药的村庄
以黄金的组合,以精确的剂量
调成一副治病的良药
轻的,托起重的
一条亮光,呈现出亲人的笑靥
叫来的全部到位,在陶罐里集合
献出各自的药性,在温火中
2006-6-3
《背锯子的人》
背锯子的人从夜色出来
早晨还没来。锯齿被东西包住
怕路边的草木收起已久的恐惧,又跑回叶片上
随风颤抖
过不久,就是早晨,炊烟从山脚升起
到对岸去,已架好了桥
到深山去,一条山路开始引入脚步
锯子的出手,不会到天上去,锯下乌云中的水
不会下水锯河流,水易愈合,水不怕痛
手握锯子,用力,木屑涌出时
不要走错方向,锯错树木
树冠,不仅仅只停几粒鸟鸣
栋梁之材该从深山脱身
奔赴祖国需要的地方
2006-5-29
《把痛包起来》
把痛包起来,以免泄露出去
出现在表情上
夜色很多,披下去
藏匿一座楼,把灯隐藏
不走出半点光亮
痛,也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出来了
一副狼狈相
然后呻吟,低声的哭泣
夜色破了
无数灯光同时露出来
亲人来到面前
2006-6-1
《午夜》
午夜,我落在最深的水域,攀不上月光。
她的声音从昨天出发,经过头顶。
亮色的,一条路把她的声音送到耳边。
发觉身上的夜色在剥落。
报时声响过后,告诉我已经脱身,
在今天,不与昨天纠缠。
我被打捞上来,晾在光线上。
我打探今天的去向,哪里适合行走。
《一张旧照片》
在香林溪的浪头上,一块乌黑的岩石上
他们(右二:沈河)相拥而坐,每个除了一条裤衩
遮蔽一块羞涩的肉体外,全裸露于山水间
他们的笑保持着对青山的敬意
对童年的满足
他们的姿势摆好河床的形状
随时迎接时间的冲刷
方寸之间,住了一些尘埃
29年,是眼睛与旧照片间的距离
他们挤在一起,不愿意回到我的身边
2006-2-21
《仍有刀插在仇恨的鞘里》
刀,大多归成一族。仍有刀插在仇恨的鞘里
从暮色拨出
一道亮光,一片惊恐的尖叫
一个脚印压着另一个脚印,一个身体压着另一个身体
但愿属于电视里重播的内容
肉类超过果蔬的食物喂养的人
胆小如鼠,或者说久在平安的火堆旁
任何一把刀的行踪能吓出一身泠汗
包括我的勇敢,如破旧的旗子从杆上落下
用盐腌制刀的锋利
把它的刃挖走,把它的寒光消灭
它的柄慢慢地离开人的手
2006-2-26
《赖克》
在医院,在圣诞节
一个婴儿从生命的源头而来
一阵啼哭后,他睁眼了,望生疏的世界
我来不及思考,“赖克”二字脱口而出
这个名字安在他的身上
从此被人叫到老
去走父母抵达不了的地方
“赖”的前面拴上“克”,就是一把刀先行
砍光途中的灾难,不会错位,成不了“克赖”
“赖”是姓,是一群人
他出生不久,我与一场疾病相遇
死了,我的血液又有了躯体
在他的身上流淌
2006-2-14
《行走在周庄的傍晚里》
这周庄,在暮色四合中也能打开
这野花野草,准时报送春天的消息
这青石街,涌入四面八方的足音
这水声,从周围漫起,洗我的身影
这灯光,从古建筑的窗口泄漏而出
调节我的表情:趋于亮色
这石头,盖满青苔,上面是人间,飘荡吴歌和喝彩
这燕子,不肯归巢,绕树三圈又三圈,不错过每一刻
这乌蓬船,在水面能刻下下皱纹
也能恢复一床平整的、柔软的绸缎
这水,清澈,不愿意接受尘埃和机械声
爱把岸上的美景盛世往里面保存
这石拱桥,这粉墙,这黑瓦
触及的是历史的暗影,摸到的却是现代的温度
适合我,行走在周庄的傍晚里
《米》
远走高飞,变小,像火柴梗
躲到盒子里
我摸一摸头
仍然存在,不知能否划亮?
能否看清米的走动和米煮成饭
加水,添火
那双衰老的手?
《那个晚上》
右耳咔嚓一声。我披衣下床
各房间的人早收走大榕树下的凉爽
在睡眠生出一句句甜蜜的梦话
散布在宁静的夜空,不要剪刀
偶然遇到问题,生出一、两声叹息
又被胸怀收走,不要剪刀
树木进入夏天,每一根枝条、每一片叶子的生长
毫无阻拦,秋风还没放出来
枝头上的黄叶还没出现,出现也自然凋落
不要剪刀
我回房时,左耳又咔嚓一声
谁的手在忙碌,要偷偷地剪去什么
《阳光进入枝杈》
在我走神于春天的一次艳遇
在冬天,想着春天
在冬天,阳光比其它光射得更深
白霜变成泪
乌云没有撤走天空的打算
吃力挤出的
瞬间地降临在窗外枝杈的阳光
被我错过。只能靠大胆想象
不知能否一缕一缕地找回来
放进身体
一切转到窗外,转到这棵光秃秃的老树
它即将被夜色收留
今天,我没见到的阳光,进入枝杈了
在里面流动 |
白水 ?2008-11-27 17:12:37?? | |
沈河诗选(四)
《2007更是如此》
清晨,傍晚
我靠在黑白相混合的时刻
扩展的心乌云片片
在慢慢理清时,2006落入黑夜
2007莅临白天
不转头看过去,只看今后
今后的路不知怎么样,但总是一条路
2007更是如此
如花香和灰尘、鸟鸣和噪声相混合
难出台一个崭新的世界
路的旁边有草有树,也有房子和门牌号
我没时间出入
我有一个窗台
即使一些东西从视野退走
没被我抓住
涌向我的东西还很多,比如一块乌云拧下的水
正是所需的
2007-1-1
《一年一个台阶》
往下,一条歪歪扭扭、高度不一、大小不同的台阶
往上,云雾缭绕
当我提起双脚的时候
会伸来一个台阶
在人间攀援,知道开始不知道结束
它出自一个点,这个点
是永不消逝的祖宗血脉
一年一个台阶
一年的事在一个台阶上演
一旦脚的力量消退后
我会停下来,但不是现在
前天,我又踏上一个新的台阶
2006-1-3
《一块石壁在山顶出示陡峭的形态》
一块石壁在山顶出示陡峭的形态
黑色,有些痕迹
不是我的,我的鞋痕不敢留在高处留在险处
只把视线递上去,如灯
照这块石壁
很快就收回来,放在山下
雨淋湿过,雪覆盖过
一只老鹰也常常逗留,它的叫声在四处弥漫
抬起我的头
从中接受一些勇气
一个采药老人天天爬过,我仅仅遇过一次
他那攀爬的姿势花了我的时间
2007-1-5
《趋向阳光》
今冬,比往年带来更多的寒冷
水面变硬,冰厚一寸
野草再野,也要在这个季节冻死
万物在外
我在内,部分的身体被寒冷占领
缩着头,走向窗前
看天亮了没有,看太阳升起来了没有
蔚蓝色露出来,一小块乌云也不能出现
今冬,不知为什么我的趋光性特强
阳台上的阳光一出现
我就搬一把椅子坐在那里,全身是阳光
寒冷变水被我放掉
2006-1-8
《城乡之间》
乡村与小城先由路来联系,荒凉的一端
与繁华的一端之间车辆来往多了
能否缩小两者的差别
乡村要抵达的时候
小城边上却树立两块高高的峭壁
开始,青印溪流入
后来,一条小路通过,能走人
再后来,小路拓宽成公路,能通车
乡村的花香浮现在小城的上空
小城的糖果弄甜乡村的胃口
然而,城乡之间的窄
影响了手脚的利索
再再后来,爆破声声
移走峭壁和它凝重的影子
一个大视野被打开
2007-1-27
《收拾父亲的骨头》
十五年在地下,已找不到父亲半点的血肉
他的影像不能在这里找,在记忆的抽屉
一定会有的,甚至很多
零散的骨架隐约呈现他的过去
我们轻轻地收拾骨头,抚摸着它
它曾经支撑他的身体走过66年,支撑家温馨不息
支撑烟火不绝
收拾在一个瓮里,埋在另一个地方
成为我遥望的中途停靠站
成为我念想的落脚点
2007-1-31
《面孔》
我巧遇很多面孔,在高高的田垅上
暮色来临,仍然呈现他们的熟悉
他们走了很久,岁月冲刷着
我能一一认出
此时,他们又劳作在田里
当我穿过暮晚,惊动了,他们纷纷抬起了头
我没看见曾有的悲伤
他们是我的亲人,曾在村庄的路上移动
最后从上面凋落,只剩下姓名
围绕着我
此时的出现在刹那间
很快被暮色掩盖,进入宁静
2007-2-2
《古渡口》
要减去一艘小木船
和一位见证石桥跨越河流的老人
要加上荒草,小路埋没
此时,我掀开荒凉,扔下一串脚印
古榕依旧,藏着潮湿的水声
并把枝条伸展,半个树冠的倒影
流在水中
2007-2-20
《一群小鸟出现在上午》
一群小鸟出现在上午
出现对面楼顶上
此时此刻,天空单调,灰蒙蒙一片
不见云飘过,阳光进入
此时此刻,我有一扇窗,眼睛却找不到着陆点
似乎一切物体离我而去
我随着它们的飞翔,不高不低不远不近
划天空一个个圆型的痕迹,露出一些蓝色
它们的飞翔正合我意
没有鹰一般的高远
避免视线酸痛甚至拉断
不必把一个黑色的逗号标在远方,产生满脑的怀疑
不知在哪里找到句号
20007-2-6
《一段小路丢了》
一段小路被我弄丢了,当时只觉得是根头发
它落在何处
它是否被人捡走?如果是
我愿意用一生的积蓄赎回
它不仅仅是一条小路,紧贴大地的脉搏
穿过丛生的杂草,它一端在我的脚下
另一端落在河中
上面,通过我的青春岁月
包括我淋漓的爱、擦不完的幸福、轻轻的忧伤和激昂的言辞
它的远方由水或者由船带走,去寻找更远的远方
纯泥土的路面,足迹印在泥泞中
一会儿由阳光固定,一会儿被雨水毁坏
在记忆中翻箱倒柜,已找不到它的踪影
是丢了
2007-2-19
《流动》
家,每天的温馨不同,而中年
每天在衰老,需要妻子这根拐杖
搀扶
在远处流动,欣赏更美的风景
由梦来完城
太多的大道从脚边擦过
我选取一条小路,放下移动的身影
流动了
留心身边万物的变化
家,一扇扇发光的窗口从暗处升起
最好近一些
随时需要帮助
我的流动显得笨拙,多选在无人的地方
比如在岸边、乡野、山间
偶尔蹲在沟边,看水如何流过石头
2007-2-19
《这块地与登和伯的经历多么相似》
这块地曾经黑黝黝的,如登和伯的健康
强大的骨骼,聚集的力气
推着家,走动自如
暴雨从天而降,冲走肥沃
如降临在登和伯身上的一场场疾病
皮包骨头,像干柴
回不到森林,只能等待火
这块地突然荒凉起来,连一株青草
也变得难求,如登和伯的身体
除得沟壑,一丝笑的出现
也要等孙女挑逗之后
2007-3-12
《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
接住底穿洞的鞋,接住日子的炭火,接住生活的味
接住床上的缠绵,接住书上的文字
接住小孩的哭笑,接住老人的叹息
接住四面的忧伤,接住八方的幸福
接住划过脸上的闪电,接住与耳朵亲近的鸟鸣
接住时间的嘀嗒声……
窗外,一大堆阳光
接住2平方米,卧在地板上,微微地移动
一棵树,与房间近在咫尺
接住0.2平方米的影子,紧压在阳光上面
2007-3-19
《一片瓦砾敲定一张纸的归宿》
一张纸飘了起来,寻求它的重量
四处飘泊
不如固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仍然在飘。我搬运一些文字
堆在它的上面,当然不从字典的里面往外搬
那些未经情感浸润的,没有重量
我深入一段经历
重新揭开一块伤口,找到了用过的文字
连同疼痛,疼痛时的呻吟,一起搬走
堆在它的上面
同时,找文字之间的联系,所构成的词语
所牵出的爱、恨、情、仇
也搬走,堆在它的上面
仍然在飘。举手之劳,伏下身子
一片瓦砾敲定它的归宿
2007-3-20
《但……》
一群人如蚊子嗡鸣在身边,刺我的肉吸我的血
一刻不离
原因是我掌握他们见不得阳光的秘密
他们的肮脏不知怎么记载在
我干净的身体
后来,他们更改方式,改为诅咒
真的见效了:我说不出话
但他们不知道我手下的笔
能召集各路的汉字
集中一张纸上,一行行地排列
像队伍,走动我的愤怒
和愤怒释放后的轻松
2007-3-10
《那里》
那里比这里离我要远
抵达,需要一段路
那里,也有鸟,各式各样的
在树上跳来跳去,各种各样的鸣叫
把大地覆盖,包括大地上的路
也有花,各色各样的
开放在四处,弥漫各种各样的馨香
似乎把我塞入大酒窖,醉了
以至我不得不闭眼
一块石头落地,打开我的眼睛
一条树枝,敲定路的位置
然后,离开那里,回到这里
2007-3
《站着》
从楼房六层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下来
与土地一步一步地接近,悬挂的感觉
一秒一秒地减少
赐给我几十扇窗口,不如把一分钟的时间
留在开阔地带,随便低首抬头
都不会碰上障碍物
如果碰上一块冰冷的石头
一只白鹇也会给它温度
今天,不走,站着,不到处扫视
低首,一群黑蚂蚁从岁月遗弃的骨头上
咬下一小块肉
齐声喊着口号,扛到它们的居所
抬头,十几只小燕子
停在两条孤单的、面积小的电线上
足足停了一个小时
2007-3改
《火焰,照耀外婆的最后时刻》
火焰吃着干柴,发出的温暖
冲淡寒冷
外婆坐在灶前
红光舔着她的脸,沿着皱纹的走势
她眯着双眼,看干柴变炭
变成灰烬
谁也不知道
她的体内还剩多少干柴
因为每个人体内干柴的存贮量有多有少
看她的面容,看她的走路
应该还有很多
她烧完了,灭了,严重偏离我们的期待
连最后闪一下的光,我们都没见到
2007-3-13
《把火柴擦着的火苗养老大》
秋末,万物开始降温
我抚摸屋后的松树身,透出一些凉
有人煸动我,可以从它的身上
获取燃料
我没响应,绝不能以它的痛楚
而换取家的升温
冬初,要把火柴上的火苗
养大
电可以,煤炭可以,柴油可以,沼气可以
这些遥不可及
薪柴可以,仍在深山老林里
对于少年的肩,近不可及
我提着竹篮
取一些自然凋落的松针回家
2007-4-15
《把柴刀亮相在深山》
首次把柴刀亮相在深山
吓得森林纷纷地丢树叶,丢秋天
小鸟也偏离了飞翔的轨迹
泉水依然流在山涧,响声清澈
面对柴的硬,想象这把柴刀刚从磨刀石下来
面对自身的累,想象一块麦芽糖正融解在嘴里
为了早点到家,力争把弯曲山路拉直
丢掉大大小小的拐弯
一担薪柴,被我挑进家,挑进冬天
小小的肩,原来是空的
现在开始压着家的一个角落
把寒冷推远,也能用上我的力
把冰霜雪融化,也能用上我的热
2007-4-18
《越远越好》
纸上出现错字
用橡皮轻轻地擦掉,住进正确的文字
比纸张大的家,不可避免出现小灾小难
花钱财,并把精神
调到最佳状态,能灭掉它们
不留尾巴
正符合“花钱消灾”民间之说
比家大的村、乡(镇)、县(市)、省,甚至一个国家
出现脏臭之所
除叹息之外,摇头,站立片刻
一怕恶心,吐掉农民种植的粮食
二怕产生过激行为,动了手
只能添乱
绕道而行,越远越好
2007-4
《看油菜花》
站在山坡,一窝的油菜花展现在面前
我得打扫一下眼睛,心灵之窗
不得沾染一路飞来的灰尘
不允许由目光带出去
刚落在油菜时
太阳收起一天来对大地对万物的照耀
备受鼓舞的油菜花进入思考
当然不忘生长和开放
蜜蜂也收工了
一天在供蜜的油菜花酝酿明天蜜的供应
暮色一点点地渗进来,在金黄色的花瓣上
点点黑色
偶尔风弄出一些声响
不久,全被夜色吞没,包括油菜花的灿烂和热闹
而它的芳香仍旧飘到我的鼻尖
直到我走远
2007-4-23
《脸》
脸找不着感觉,找不着欲望
吻上来,白白地浪费
不知何时蒙上一层花岗岩
却调起我冲进人间的冲动
在风刮雨打中
溅起了别样的水花,溅起了别样的声音
2007-4-2
《联合梯田》
看到联合梯田,突然出现这个比喻——
“碎玻璃丢在坡岭上”
“斗笠丘、眉毛丘、蛤蟆一跳过三丘”的碎田块
板结的土在一把把利锄之下
松开
有人把它喻为天梯
是否被仙人碰过
农人的一生早系在它的身上
爬上爬下
从大地牙缝挤出的的联合梯田
献出米粒。“碎玻璃丢在坡岭上”
不可言说的艰难当然带刺
伤害日子难以挺拔
2007-5
《桂峰古民居》
黑瓦释放的青苔,柱子受蛀虫威胁的险象
灰墙雨蚀火燎后的痕迹
旧民居从三面山坡浮现,不锈的磁力
城里人的目光慢慢地移过,似砂布
空荡的房间因脚步的进入
算不算掠扰
擦亮了,沉潜下去
四周纷飞过去的碎片
在底部,我摸到一条尤溪至福州的官道
造就这里曾经有过的辉煌
一株八月桂擦身而过,涌出的香
确实是新的
2007-6-10
《守》
以枝的形式,以叶的形式
你守在春夏秋冬,没守住也没关系
看它们流逝的方向
以土的形式,以水的形式
我守在你的根部,尽量把自己
调制更肥沃一些
2007-4-29
《树与虎》
一棵树生长在小块的土地和大块的寂寥里
枝在伸,根在爬
改不了冬季不降临
变不了寒意不侵袭和虎不冷嘲热讽
华南虎每跨出的一步就能得到一块地
看它敏捷健康之身,一天所得到的地
谁也无法算清
一棵树,一棵树,又一棵树的牵手
一小块地,一小块地,又一小块地的相连
成了一座大森林
热闹至及
树上的小鸟往树下找寻野菊花剩余的花香
把树全部招回,将露出一块块荒坡
虎落荒而逃
树已返回原位,虎啸不再出现
2007-5-26
《只剩下小小的欲望》
调欲望至最小的位置,从一粒米的所得
学会感恩
当上一家之长,也不要轻视其中的责任
看,妻的一个不经意的眼神
飘浮之心回到平静之境
我还学习劳动者,把床
交给劳累,用于睡眠
剩下小小的欲望——
明于是个晴天
2007-6-4 |
白水 ?2008-11-27 17:18:45?? | |
向下.质朴.冷抒情
沈河
我出生在农村,住在小县城,从事林业工作,可以这样说,我一直生活在“下面”,远离了文化中心,远离任何诗歌社团群体,独自默默地写作。也正是这样,我的心中少浮躁,像小溪一样的静。我始终认为诗歌的“向下”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故乡在下面,大地在下面,植物的根在下面,小人物在下面,甚至伤疤也在下面。只要这样,更容易抵达凡人的心灵,更能直达事物的本质。我原来住在城里,2002年连家带口搬到城郊居住,在青印溪的岸上建房安家,我成为真正的乡下人。几年来,对各种的诗歌事件,我是旁观者甚至一无所知,只能从报刊得到一些零碎的信息。我是乡下人,就要保持乡下人的本色,站在普通百姓的立场,为凡人常事而歌。我写油漆工、乞丐、被电击死的瞎子,写青印溪,写杉木头,写受伤的小鸟,在诗中倾注我的怜悯和关怀。正如诗评家谢有顺所说的“诗歌只有和下面的事物(包括大地和心灵)结盟,它才获得真正的灵魂高度,这是诗歌重获生命力和尊严的途径。”现在,我能够从琐屑泛味的日常生活,经过脑、心和手处理,变成自己喜爱的诗,是我从1999年开始真正写作以来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诗歌悠久的传统是对现实的关注和对生活的审视。诗不在生活的表面,只有掀掉伪饰和观念才能找到细节及相应的感受。这些细节及相应的感受必须由语言来固定。语言是重要的,因为它是诗人呼吸灵魂和世界的唯一的“鼻子”。我认为诗歌语言是这样的:是沉静的、简练的,又是生动明亮、富有张力的。在当下的诗歌写作存在两种不良倾向:一是口水诗,在抄写日常生活中低级下流的语言,既不美,又脏了读者的眼睛;二是非常像诗,以芜杂、晦涩的语言入诗,叫人透不出气来,不知所云。这两类诗,都不是我喜欢的。我追求质朴、简洁的语言和沉静的表达方式,只有这样才能直抵生活的内层,写出独特的生命体验。博尔赫斯在晚年时曾经说过,他不明白自己在年轻的时候为什么在诗歌当中追求眩目和装饰,等到晚年增长时,才明白质朴、坦白才是诗歌最吸引人的境界。我所说的质朴和简洁,仅仅是表象而言,内部应该是高贵和复杂的,只有这样,才会写出好的诗歌。
诗缘情,诗歌不能不抒情。我认为,诗歌的抒情要控制火候:做到不强不弱。如果太强了,表面看起来很有力量,实际上空洞无物,缺少阅读的快感;如果太弱了,诗句成为冰冷的文字,无法与作者产生共鸣。我崇尚诗歌采取简朴的抒情方式,引入诗的叙述成分,使抒情主体更加冷静、客观、克制,也就是说在诗歌的抒情中采用冷处理,简称“冷抒情”。当然,叙事成分过多在诗歌中的出现,会显得平面,读来无味。我认为,思考、情感要与叙述一起流动,让诗更有质感,更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和人文的亲和力,读了让人感动并且长久沉醉于文本之中。做好“冷抒情”,还要减少诗的修饰,“要强调的是诗歌内容的现实性,而不是强调修饰”(泰戈尔)。修饰是指感情浓烈的形容词、与诗意旨无关的文字,这些词、字在诗歌的创作中少使用甚至不使用,让诗更具有张力和韵味。
对我来说,要目光向下,采取冷抒情的表达方式,用质朴、洁净的语言进行创作,也可以说“向下”、“质朴”、“冷抒情”是我自己建立的写作标准。我力争把诗写好,实现“我思着、写着,我快乐着”的诗歌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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