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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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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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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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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大地

时间像大地
碧青

                   1
  不知道是什么因缘,让我突然产生了一种诗意的念头:时间像大地。
  或许,是今天的春阳格外的温暖明丽,我想在那些表面干枯的树木和衰败的草丛里,寻找到它们在春天里蓬勃起来的根源。我想象着,春气正在它们的根部,从大地深处向树梢升腾。它们的身躯里,凝聚着神秘而强大的力量,会在春光里发芽,然后,在时间里伸展成绿叶、花朵和果实。
  我想象着,万物在春天站立成绝美的风景,我亦置身其中,享受春风浩荡的洗礼……
  于是,我愈来愈深地相信:时间像大地。一切有缘的花朵,都将在时间的大地上开放。

                    2
  是的,今天,我独断地认为,时间绝对不像河流。时间,不是像水那样流来又流去的。时间,是以升起或降落的形式存在的。时间像草木,它们总是从大地上升起,又落回大地的深处。比如,朝代的更迭,亦是以升起又落幕的形式变换时空的。
  即便像人们习惯认同的那样,时间像流水,此时,我也会认为,那时间之水也是流到大地的深处去了。它们早已经变成土地了,增加了大地的厚度,亦增加了花朵的美丽和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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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像大地,那些奇异的时间之根,亦在大地上隆起了连绵的山峦。
  记得,小时候,我经常和同族的兄弟姐妹们,走出村西深长的山谷,去十二里外的牌楼沟村,那里居住着我二姑一家。站在二姑家的小院里,就可以看到北山上的长城。尽管,我从来也没有见过那奇特的长城牌楼,但记住了那托举长城的北山,和我们村庄的北山,原本是一条山脉。
  从牌楼沟往西走二里路,是我的大姨和老姨家。那个村庄名叫王家峪。是个古关口的村庄,但山脉向西北延伸而去,村庄离长城就像远了些。那里,也是我每年正月拎着点心和酒去走亲戚的村庄。
  正是从那里,我随姨兄和姨姐达到了四里外的太平寨,那是长城沿线一个重要的兵家镇守之地。如果,那里仅仅是一个重要的古关口,变成的一个农村集镇,或许,太平寨那个名字,早就被我的记忆疏远了。巧的是,多年之后,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消息,科学家在太平寨附近的山上,找到了我国最古老的岩石。据说,那些岩石,可以追溯到约45亿年的早太古时期。那些古老岩石被发现的消息,仿佛开启了我生命里的什么。
  于是,我就想象,我家的北山,是最古老的山脉。于是,我就认为,我们的村庄,是建立在时间根部的村庄。于是,我就认为,我每天吃那片古老的大地上长出的粮食,喝那古老的岩石缝里流出的山泉,我的生命里,也带有远古的时间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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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像大地的诗意,仿佛成为了真实的世界。我的想象,就像一只经历过时间的大鸟,孵化出许多飞翔的翅膀。我也乐意在闲暇的时光,让它们带着我的梦想,盲目而快乐地飞啊飞。
  最好,飞到心灵和目光都没有到达过的天空。最好,飞到异样的时空。我甚至想象飞到天上,去问一问传说里的神仙,看他们怎么断定,时间的明灭。听过这样的传说,天上方一日,人间已一年。那么,在天上看人间朝代的迭荡,很少有一个圆满的日月三百六十五天的轮回。比如,写满唐诗的盛唐只有二百九十多年,吟咏宋词的大宋只有三百二十年,盛产清花的元明清,又哪里有超过三百六十五年的。
  是否,站在不同的时间纬度,站在不同的时间制高点,再看我们置身的这个世间,就远离一些血腥和沉重,天就高远一些,云就清淡一些了呢?

                    5
  如果,站在时间的大地上,我又该走近什么事物,又该去触摸什么事物的根,才会找到生命的根脉呢?
  我只能在自然和人间里寻找吗?
  是的,我不能去非人的地方寻找,不能用人之外的目光和尺度,去寻找时间里人类生命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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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抚摸着一个远古时代的网坠,这是滦河流域最早的鱼猎生活的见证之物吧。
  这是几年前,我从安新庄新石器时期的遗址捡来的。它和几枚残破的陶片、石叶、砍砸器等旧物,一直被我扔在储藏室的一个角落里,早已落满了灰尘。若不是我突然想到,也许,遥远年代的石器,遗留着那个年月生命的信号,或许会给我某种特殊的灵感,我还不会把它从灰尘里找出来,不会在这个春日的午后,静默地注视它。
  我想象先人们是在怎样的岁月里,有怎样的智慧,才磨出了石刀、石斧、石磨等劳动和生活工具。那自然而粗糙的生命,是怎么在时间里产生了众多的梦想。他们的梦想,都有什么呢?像鸟群吗?像我们今天的风筝吗?像我们今天人类的太空飞行器吗?
  但是,我相信,这一个石网坠,肯定是某个时间点的坐标。它一直和大地在一起存在,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形象。
  是否,任何事物,停留在它诞生的时间点上,就不会再改变自己的什么呢?哪怕它永远地伴着岁月栖落到大地的深处,仍然以自己的本相存在。
  那么,我们的心灵,是否也可以这样,在最美好的时间点上停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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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有一种疑惑,迷茫了我的目光。我在悄悄问自己:伴着时间,在人间升起来就没有降落也没有熄灭的事物,都有什么呢?
  我突然想到了火。是的,是火。火是自从诞生,就没有在人间消失的最灿烂的事物之一。
  记得,很早的时候,课本就告诉了我,最早,原始人是缘木取火的。我们的祖先,自从发现了两根木棍之间擦出的火花,人类的生命就被火照亮了,生活就被火烤温暖了。而我,在家乡的安新庄新石器遗址,却捡到了许多柳叶般的火石。我相信,我们这片土地上的先人,在古代,亦是用石取火的。
  那么,在我生存的世界里,最初关于火的记忆,只是从小就看到了人们用火点燃木柴,木柴里就升腾起热烈的火焰。那火,来自遥远的古代,还是柴木里固有的本性之火?
  我知道的是,那火,不是人类最初从木头里钻出的原始火种,是燃烧过时间和岁月的火。那火,是母亲点燃灶膛煮饭的火,是铁火盆里燃烧的烘烤冬天小屋的火。今天,借着那温馨的带着柴草味道的火光,我竟然开始遥望时间的大地上,那最早的火焰……
  或许,火,也是时间和岁月之根。
  是火,冶炼出了我们这片土地上新的文化,或曰文明。
  我仿佛看到了,古代的先人们,为了制造更多的石刀或石斧、石磨,到处寻找着可用的石头。附近平地或河边的石头用完了,就到高坡上去搬石头。他们搬不动那些巨石,就想用火烧裂它们。于是,漫山遍野燃烧起熊熊大火。或许,满山的森林都被它们点燃了。他们聪明地得到了自己的石头,也得到了从被焚烧冶炼后的石头里,分离出来的金属矿物质。于是,慢慢地就在先人的火焰里诞生了青铜。他们就用那些青铜做成了煮饭的鼎。那些三足或四足的鼎站立在大地上的时候,我们的祖先,也就直了直腰。于是,他们在大地上站直了身躯,并微笑。
  是的,我相信,就是火,让人类的脸上有了灿烂的微笑。
  那么,火,是时间的大地,最明亮的事物,是我们光明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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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往今来,时间的大地上,埋葬了多少事物,又储藏着多少坚硬地支撑过岁月的事物啊。多少事物回归了泥土,又有多少事物,重新浮出了时间的地面,成为装满故事的岁月器皿?于是,我有了去理解青铜器的渴望。
  多年前,翻看过一些美术或美学书,后来,亦看过青铜鉴赏之类的书。喜爱诗歌的我,读此类的书,主要是受宋代陆游的“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的思想所影响。记得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一书里,就把青铜时代命名为“狞历的美”。只是,至今,我只是在地方和首都博物馆里见过青铜器,仍然没有读懂那狞历之美的韵味。那是他对原始社会之后至先秦以前,那些岁月里青铜器之美的概括。魏晋时期印度佛教传入我国后,青铜器已经由生活用具、兵器和祭典上天与神灵的礼器,更多地变为制造敬拜的佛像或装饰性器物了。通过那些青铜礼器和佛像,我亦看到了,人们追问心灵的虔诚和优雅的生存情怀。也许,人类早就认识到了,人在世上生存,应该对天地之间的事物有所敬畏。人的心灵,需要一种神奇的机缘开悟,才能呈现自性。而一个人,只有保持本真的自我,才能成就自己的灵魂。
  传说,青铜文化起源于北方,大禹铸九鼎,开启了青铜时代。因为在我国史学界,对夏朝一直没有定论,所以,我更不敢妄猜,我的家乡与青铜时代,有怎样的渊源。可是,多年以前,我的友人小燕,曾经参加我们这里马哨村燕国国王墓的挖掘。我亦在本地博物馆看见过那批出土的文物,其中就包括商朝的青铜鼎和簋。小山东庄亦出土过商朝的青铜鼎和簋,上面刻有铭文侯王。我相信小燕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虽然不能证明我们这里生产过青铜器,但做为商王封地,那些青铜器,就是我们这片土地上商文化的证明。
  过去,我曾经有过一种想法,在这个世界上,最速朽的就是物质。在时间里,它们会像苹果一样迅速腐烂。它们又最具有魔幻性,像纸币一样,会被一场风暴涤荡成泡沫,化为云烟。我坚定地认为,不朽的是精神和心灵。或许,精神与物质融合而成的事物,更能成为时间不朽的证明。比如,青铜器。比如,青铜器上的铭文和后来的竹简,以及人们在纸上书写的文字或描绘的画卷。
  青铜,虽然远离了我们的生活,但并没有在时间的大地上消失。
  我不得不再次庄重地审视我们的土地,它到底有多么厚重。
  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埋藏着多少我难以接近的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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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被火冶炼出来的铜,对于我的生活,又有什么影响呢?
  在我们的灶具变成铁锅和不锈钢的时代,在我们放弃柴草带烟的火焰,而使用煤气和电煮饭的时代,我仍然忘不了曾经的岁月里,那盏暗夜里的煤油灯。童年,那样的夜晚像深井,我最愿意仰望星空。那些月光和星辰比人间的灯火更明亮的夜晚,就连几只飞翔的流萤,也闪动起最美丽的诗意。
  是的,那时的渴望和梦想,仿佛高于我置身的春夏秋冬。在那偏僻闭塞的山村,自然山野的神秘和辽阔,抚慰我亦围困我。那时,我还不知道,铜线通上电,我们的小屋里,就会光明如白昼。
  那年,去三十五里地之外的镇里上高中,翻过一道东山梁,途经五里外的杏山村,看到小河东边,有一个废弃的工厂,山下有很多大房子,有人告诉我那是一座铜矿。但不知道什么时间开矿,又为什么废弃了。尽管,我家乡附近的山上就储存着铜,但在那个时候,铜在我们生活里的地位,是很低微的。依稀记得,奶奶有个铜洗脸盆,铜顶针,爷爷有个铜烟袋锅。偶尔,看见村里的女人戴一只铜手镯。其它的铜制品,见得很少。在那个物质匮乏连电还没通的山村,就是连铜丝都很难见到。
  但是,邻村的那座铜矿,却让我找到了一种梦想的理由:或许,我们的先人,在遥远的年代,曾经在我们的大山上,用火烧出过青铜呢?
  自从人们用火把铜从矿石里冶炼出来,让火开始在锅鼎之下燃烧,到火走入铜的内部,在我们的屋顶照亮每一个黑夜,经历了多么漫长的岁月啊!
  但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铜线,还是把我们的村庄与外面的世界连接在一起了。电灯,终于亮在我们的头颅之上了。当时,我还写过一首诗呢。记得,有这样的诗句:树起来了,支撑光明的柱/拉上了,接通光明的线。
  是的,是铜线,让我出生的家园,与广大的世界有了同样的光明。

                    10
  火,给了人类太多的恩惠。
  火,亦是时间里不变的导师啊!
  我仿佛看到了,火与铜,在时间的大地上,放射着永恒之光!

                     11
  在这又一次诞生诗意的早春,我多想去接近那些在时间的大地上郁郁葱葱的事物,或古老而永恒的事物。
  我愿长久地享受这种诗意:时间像大地。
  也许,我没有什么更好的方式,能够阻止我们生命里的诗意,正在不断地被身外的事物改变,正在被人们身体和消费的欲望沙化。但是,我仍然在对自己说:让诗意像落地的籽粒一样,追逐着春风春雨和春光吧!
  因为,时间像大地。任何季节,我们都可以播下自己的种子。


                              2009.2.14

2009-03-31 19:51:22
引用並回復
William Zhou周道模 ?2009-04-01 02:11:02?? 引用並回復


我邀请春天欢迎碧青新文友!

诗意的浪漫、诗意的文字、诗意的情思、诗意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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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覽成員資料     William Zhou周道模北美楓文集
碧青 ?2009-04-01 19:17:14?? 引用並回復


谢谢周道模!送去春天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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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凤池 ?2009-04-04 01:06:35?? 引用並回復


问好,碧青,文笔老道了。细腻而锋利。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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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