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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月亮(回忆奶奶之一)
那一年,大约也就是四、五岁吧,家乡的那个小村庄,风行着八月十五“熬通宵”纺绵花比赛的习俗。当时的农村,穿着上以家织粗布为主,纺花织布是女人家主要的家务劳动。奶奶纺起线来又快又匀又细,织出的布花样最多,又好看又耐穿,村里人家逢上个娶亲嫁女置妆奁,常常请她去帮忙。
那时爷爷奶奶住北屋,我和娘住西屋,爹在外地工作常年不回家,娘在村里教书,每到晚上,总有一帮子大姑娘小媳妇的来找娘做伴纺棉花。那时院子里树也多,就在西窗根下的那棵枣树旁边,只见几个人叽叽喳喳地把一根大枣木枝子插在地上,然后,她们支起车子围圈而坐,谁纺下了线穗子,就各人用一种花花线吊上去,看谁纺得又多又好,最后,输家便去地里挖红薯或红萝卜给赢的人吃。
我坐在奶奶身边,耳边一片嗡嗡嘤嘤的声音,如同一支优美的弦乐曲。看她们一手捏棉条,一手摇纺车,锭子飞旋,长长的线子变魔术似的在她们的手中拽去拽出。这时,天空中升起了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水银般的光辉倾泄而下,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枣叶的清香。大街上传来了孩子们阵阵的喧闹声:月亮地,明光光,开开大门洗衣裳――月光把树的枝枝丫丫清晰地印在了院子里,疏疏落落,直如画就的一般,又好像是一个朦胧的梦境。奶奶那沉静祥和的面容冷冷的越发如同石雕一般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总是那样沉静的面容,忙忙碌碌的身影。听老辈人讲,奶奶年轻时就是村里的人尖子。削肩柳腰,发如青丝,烈日晒不黑的白皙的瓜子脸上,一双杏子眼沉静幽远。她心灵手巧,纺花织布、绣花描鱼,粗活细活无不拿得起来。十五岁嫁过来,每天五更起床,先要磨出一大家子十五、六口人一天吃的面,白天洗衣做饭拾掇家务,晚上纺花织布到半夜。吃的却是剩菜剩饭,说话要看着别人的脸色。地少人多,自己地里的棉花不够穿,她就纺成线子织卖布,再换回棉花。好容易千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她和爷爷省吃苦作,一把米数着粒地煮,一分钱掰成两掰花,咬着牙硬是让孩子们全上了学,还供出了两个大学生(后来四个儿子全都成长为国家干部)――
月亮渐渐升高了,四周静了下来,我已有些昏昏欲睡。忽然,一阵嘻嘻哈哈的的笑声惊得我一机灵清醒过来,原来,她们正说着有一次谁去拔红萝卜,差一点被人抓住的事。在当时,所有的小商小贩早被当做资本主义尾巴割光了,计划经济,限量供应,尤其在农村,一年四季难得见上白面,逢年过节才动动荤腥,辛苦半夜,能有一锅热气腾腾的红萝卜吃,已是她们难得的美餐。“哎,要是赶在往年――”奶奶摇摇头,不说了。“往年怎么啦?”我紧追着问,以为是在讲故事。奶奶叹了一口气,才又慢慢地讲了下去:“往年,一入夜,街上便传来“落(花)生焦着唻——”的叫卖声,天刚麻麻亮,“呜——呜——换馒头的牛角声就响开了——”“就是,”娘也忍不住插了口,“那时我每天早起上学,五分钱买个大烧饼,也不要粮票。”“那为什么现在没有了呢?”我想起了每天早上我举着花一两粮票、一毛钱买来的大糖盖走在路上,那满街筒子追逐的目光。见大家都不吱声了,好半天,奶奶才又开了口:“唉,人也要知足。享福哪里有个尽哪?早年间,咱穷人家有时连饭还吃不上呢!这,也是托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福了。”
我坐在小板凳上懵懵懂懂地听着。凉风习习,月亮落在了枣树枝子上面,像一面大银盘。纺花车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院子中央那棵“通宵树”上已是硕果累累,挂满了大白桃般的线繐子。天空出奇地蓝,蓝得那样纯净,蓝得叫人直想落泪,纯净得使人不忍凝视,亿万颗星儿眨着神奇的眼睛,闪闪烁烁,晶晶莹莹--
如今奶奶去世二十多年了!家乡那片灰头土脸的小村落早没了踪影,一座现代化的小镇已然拔地而起。村里大街小巷全铺上了水泥路,街道两旁楼房林立,店铺门面豪华气派。繁华的商业街,品种齐全的菜市街,规模宏大的综合批发市场,到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年轻人上地里骑着摩托车,家家户户有自己的小货车或小三马。从种到收,农业全部实现了机械化,粮食亩产千斤已是平常事。
呵,家乡变了,昔日的灰姑娘已变成了美丽的公主。可是,萦绕于我梦中的,却总是挂在枣树枝丫间的童年的那轮月亮。
2008-09-29 22:01:25 |
荷梦 ?2008-09-30 04:03:00?? | |
时代变了,人变了,只有记忆还藏在月亮里,一直不变.... |
苏茉儿 ?2008-10-01 15:36:32?? | |
再过几日便是奶奶的祭日了,艾,记忆是多美好啊。。。想想家乡的一切都好。 |
冰清 ?2008-10-02 06:27:11?? | |
永恒的记忆。
读着这真情实感的故事,让我也想起了我的奶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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