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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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因为金子就该发光(里伤隐新诗44首)
十四行:虚构
下午剧组要讨论狐仙的结局。
上午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忠于原著,让狐仙
死去?出门的时候我还这么想。我看着班车开远,
没有赶上。还来得及,我扬手等待出租车。
出租车没来,停下一辆红色的菲亚特:
“里老师,我听过你的课。”上车。
这可真是奇遇。我想,狐仙也许
就该是这位驾驶者的模样。她的笑声
出奇地爽朗。她喜欢和我说话,以至
错过了单行道上本该转弯的路口。
我赶到剧组,会议已经结束。
大家决定,让狐仙嫁给一个贫苦的青年。
我为迟到抱歉,说到菲亚特。
他们哈哈大笑:你明明骑的是自行车!
十四行:日食
一顶草帽在烈日底下歌颂太阳。
坐在空调房间里的西装正起鸡皮疙瘩,
于是怀疑草帽的歌唱是否出于真诚。
我不想加入讨论。我提到太阳仅仅因为
今天有日全食。他们说,全食的时候,
太阳很像一个指环。会不会有人因为这个
对太阳竖起中指?而老辈人说,是天狗吃日。
所以当日食发生,天下的草狗会一齐禁声。
我知道只有五分钟。我也知道预言家们
会充分利用这五分钟。总有一些事情会发生。
把那些总会发生的事情裹上面粉,做成早点心
沿街叫卖,可以产生利润。为什么不呢?
毕竟草帽和西装都需要早点心。日食,日日食,
天大的事也比不过吃。来吧,用手抓;或用刀叉。
十四行:轮回之二
它依次变换自己的形态,在海洋深处
热气蒸腾的地方;在一朵轻云之上;
在以不同的角度奔赴地面的雨点中;
甚至在我对雨的期待中;而它最美丽的样子
是一朵六出的冰冷的花,尽管花期很短;
短到让人心疼;它看见过一个孩子独自堆起雪人;
而它最为骄傲的,应该是冰川:坚硬的冰川
在它面前,人类制造的功率最为强大的推土机
不过是一堆小玩具;它的历程还包括了
人类的肠道以及城市的下水道;那些花草,
树木,虫豸;地上的走兽,天上的飞鸟;
穷人的眼泪;政客的吐沫星子;互相厮杀的
战士的血。一个水分子在一滴水中;一滴水在大海之中;
它的轮回无非是宣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十四行:轮回
在一条长街的转弯处,一个男人是否转身
只是一个偶然的决定。他也许决定要在时间之中
稍做停顿;也许不。时间在长街开始的地方
许诺了一个起点,所以它在另一端必须许诺一个终点。
就像从凤鸣山出发,回到凤鸣山,我们说,
这就叫轮回。虽然物理学家不会这么看。
物理学家会说,那关乎能量是否守恒。或许就是能量
决定了长街上的那个身影,是人,还是鬼魂。
其实我很害怕他真的会转身。他会看见我。他看见的我
是否和他一样,像一个量子,永远也无法测准?
暮色可以作证,他在我的思考中真实地存在了
五秒钟。但是谁为我作证?他继续他自己的前程。
他的脚步声也正是我的脚步声。因此在轮回之中,
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我们脚下的尘土;尽管尘土从不发言。
十四行:阳台即景之十五
阳台上依然有免费的风景。
但是今天的第一枝烟
和风景无关。我在看天上的
轻云。它们像一支送亲的队伍,
从海边赶往内地。新娘
蒙着面纱,轻易不肯露脸。
也没有什么人在吹吹打打。
仿佛这支队伍知道,他们
正穿越无人区。他们的脚步
比婚礼上的猫还轻,轻到几乎
无声无息。你要仔细观察,
才有可能发现他们的秘密:
他们要去的地方,也许是个
棉花加工厂。送亲只是伪装。
十四行:化石
还是原来的把式。耍到一半,发现
没有了观众。是继续,还是停下?
江湖艺人的尴尬,也是咖啡馆里
一个文学杂志主编的尴尬。
恐龙的时代终于结束了。化石演义出
化石的生存术。为什么一定要向蚂蚁
学习呢?化石也不可能拥抱天空,
因为那需要羽毛。羽毛太轻,
那也值得爱惜。诗歌可以在圈子里
生长出影响力。四四方方的圈子里,
一卷诗,很像一粒灰尘,等待着
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比化石更安静,
比飞鸟更轻盈,比发行量更透明。
十四行:和臧棣的《刨子丛书》
不同于散文,诗歌发展出
一种迷人的语气;这种语气
和木匠的手艺一样,很有说服力。
木匠说,我只做三条腿的凳子,
我说,我只写十四行的诗。
这怎么能是个问题。而且
这也和手艺无关。那些刨花
尽管很踊跃,其实没有多少
发言权。你应该仔细看看
木头内部的光泽。在上漆之前。
它们并不是语言,但是可以
解放语言。你看懂那些光泽,
也就看懂了诗歌。一旦看懂,
你就会知道我的刨子有多锋利。
十四行:离婚者
在规定的剧情出现之前,
离婚突然被谈论;这多少有些令人吃惊。
看来,生活有它自己的逻辑;你可以说,
这就是命。既然是命,接下来的事情
就更像命中注定:孩子和房子
只是可以计算的成本。即使算法不同,
大家都在刻意避免谈到青春。毕竟,
这是两个过了理智之年的中年人。
但曾经的青春总是一个事实。不惑,
或者惑得更多其实是一种选择。
我见过他们曾像罐头里的沙丁鱼那样
挤在一起;而且还总不觉得挤。问题
就出在这里:当空间像伤疤一样被放大,
你们也被放大;但没算好比例。
十四行:阳台即景之十五
阳台上依然有免费的风景。
但是今天的第一枝烟
和风景无关。我在看天上的
轻云。它们像一支送亲的队伍,
从海边赶往内地。新娘
蒙着面纱,轻易不肯露脸。
也没有什么人在吹吹打打。
仿佛这支队伍知道,他们
正穿越无人区。他们的脚步
比婚礼上的猫还轻,轻到几乎
无声无息。你要仔细观察,
才有可能发现他们的秘密:
他们要去的地方,也许是个
棉花加工厂。送亲只是伪装。
十四行:两只喜鹊
你提醒我说,我的左边有一只喜鹊。
黑白喜鹊。你的语气表明,它愿意为我唱歌。
如果我敏感一些,我还应该明白
你是在很强烈暗示,那是唯一一只
愿意为我歌唱的喜鹊。但我比你想象的
更敏感。假如一切都符合你的假设,
你是否想过,我能不能做到心安理得?
我能把这喜鹊看作复活节的一个礼物么?
像那只火鸡一样,在它唱完歌以后,
我可以把它带进厨房?如果它被
做成一道菜肴招待你,你会不会因此
反胃?现在你应该明白,其实,
我的右边也还有一只。灰背喜鹊。
我都知道。我只是装做没有看见。
十四行:闷热
闷热就像一件无法脱去的外衣,
紧紧贴住你。我这么说,是因为
他作为一个外人,始终在场。
他看来喜欢恶作剧,和闷热串通
为的就是让你的尴尬显露无疑。
我本来有个很好的建议,你和他
可以发展出一种亲密的关系;
可你早就发现,这对他并不适用。
他对闷热的偏爱有股宗教式的虔诚。
而且他对你所有的手段过于熟悉,
他可以精确地指出下一个剧情,
仿佛你是一出演出次数过多的
样板戏。他喜欢那些发甜的台词,
但是更喜欢你身上带盐的汗粒。
十四行:一只杯子里的乡思
我的杯子从不出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
变化有多大。它固执地拒绝普洱或铁观音;
只守着龙井。它用固执表明,龙井的味道
就是家乡的味道。是啊,这已不仅仅
是一种偏好。它还表明,所谓乡思,
无非是和这唯一的味道不期而遇。
它对水的态度,甚至可以影响到一天的情绪;
在它看来,家乡的水也是唯一的水。
它甚至可能以为杯子里水位的高低,
就是钱塘江的潮汐。这又有什么关系?
你见过比杯子更安静的爱人么?即使
杯子里的水被冰镇,或者,热到沸腾,
杯子从来不失大家闺秀的风度。
它安静到有点冷;冷静到超脱凡尘。
十四行:分散的盐粒
我杯子里的水有点咸。我在杯子里
收集远处分散的盐粒。青海的一粒盐说,
有个老人试图捍卫斑马线。他用的是板砖。
板砖底下压着统计局的数据。每一年,
滚滚的车轮不舍昼夜,制造出两个汶川。
十五万个万一。正是十五亿的万分之一。
有谁能计算出,这些隐形的万一现身,
排成方阵穿过天安门,需要走多少时间?
刹车声里的每一声尖叫都很短促。让鬼魂
保持沉默,他们用的是钞票。一万,两万,
一直数能够到对血迹视而不见。钞票们说,
行路很难,行人有需要遵守的法律;
还是买辆车吧,为拉动内需做点贡献;
而且,让铁皮包着,毕竟更安全。
十四行:论可能性,或致友人
可能性就像绯闻,易于传播,也很容易
打动人。我在诗歌中描写的生活
就是一种可能。你也可以说,是不可能。
生活本来就是一个两面派,不值得信任。
但是诗歌不同,它不是开发商的楼书,
不需要合同做保证。我相信,碣石园对你
绝不仅仅是一次买楼的经历。是的,
你很傻,也很天真。买楼之前,为什么
不读一读我写的诗呢?我的空中楼阁
不需要你付款就可以期待你的期待。
我承认,我在诗歌中造假,但我造的假
和真的没什么不同。因为我不需要
计算成本。我也不需要贿赂什么人。读吧,
你可以把这首诗当成安眠药,读完睡觉。
十四行:在北京十里桨声餐馆
一顿饭有时就只是一顿饭。除非,
你是在江南,还听见了十里桨声。
我跟你说我在想家你一定会笑。
但是笑过之后你也会开始想你的家。
是啊,游人只合江南老,可江南的游子
在北方慢慢变老。变老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口音变得比原来重;而口味
越来越像小时候了。这两个口啊,
就是个回家的回字。想听听家乡的口音,
想吃吃儿时的口味,就得常回家去看看。
你瞧,我把你说得笑了,现在又把你说哭了。
回家没那么难。可回家也确实很难。唉,
火车站,飞机场,每一天都熙熙攘攘。
天下熙熙,天下攘攘。有人来,有人往。
十四行:看电视剧《潜伏》
“他们怎么会不喜欢革命呢?革命
又是为了什么?”吴站长这么说。
对一个后辈,他真算得上语重心长。
“关键,要有信仰;”对另一个后辈,
他意味着力量。他知道太太们
在忙什么。他喜欢字画和古董,
而太太们喜欢首饰和金条。还有美钞。
哦,潜伏,他们潜伏了六十年。
革命还在继续。但是革命的花样
已经翻新。他有他的老一套。
他不是没有怀疑,他只是懒得怀疑。
好吧,没有人做奸细,大家应该握手,
互相称呼同志。精诚团结,稳定必须压倒一切。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自然还需努力。
十四行:字的研究,或将迁就进行到底
迁就还是不迁就?一本字典问我。
身长如寸,应该是短吧?
以豆为矢,应该是射吧?
可字典不这么说。我通过了考试。
这是迁就的开始。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倒向三百六十五天;倒向五千年;
最后站着的竟然是你。这是我没想到的。
你熟悉我所有迁就的底细,所以你说,
为什么不能将迁就进行到底?
我可以,我乐意。我没法不愿意。
但你得保证,你得保持直立,让我
继续研究下去。其实对你的研究
早已有结论:你能保持直立
靠的就是你自己。这是你没想到的。
十四行:愤怒的核桃
我知道那拳头里攥紧的是愤怒。
可你知道愤怒是什么吗?
是两颗核桃。它们很可能
曾是两口子;如今却不得不
用头颅来比试,看谁首先被挤碎。
哦,愤怒只是核桃,不是魔鬼。
那只手,那只把它们攥住的手
才是魔鬼。你可以看见魔鬼
在微笑:它发现核桃仁的形状
很像人脑。它攥紧核桃,也攥紧
人类的头颅,为的就是想弄清楚
核桃仁,或者人脑,究竟是谁
在模仿谁。我可以提醒核桃,
谁负责提醒人,以及人类?
十四行:畏惧
黑暗确实在慢慢收拢。但是你不能因此说
你就在世界的正中。任何一条线都可能
是中轴线。你就是在你的线的两边堆满积木,
那也是枉然。你的线不可能是唯一的线。
你确实有牛气的理由,但也不能过于牛气。
我当然不可能把五千年看成一个瞬间
就像我不能把万里长城绕一个线团那样
绕在手上。我仔细辨认过甲骨文。你猜,
我看见了什么?在最古老的文字背后,
我看见的是畏惧。因此我对它们也心生畏惧。
我知道一根棍子击打下去,很容易
就能击穿道德的底线。但即使是棍子,
也应该有所畏惧。我并不畏惧棍子。
我畏惧的是我可能不得不举起棍子。
十四行:马甲
他们说有雨。看上去也是。现在真下了。
地主点上雪茄,写下今天的第一行诗:
我在想你。仿佛你就是那雨。
说不好是什么使地主如此陶醉。
是雪茄?是雨?还是雪茄加上雨?
地主的话你别信,他说是一朵轻云。
他有的是花言巧语。你可能不知道,
他有一本专门的字典。这使得他写诗
比说话还容易。如果你细心一点,
你就会发现,其实他拙于表达。
他给自己穿上马甲,以为这样就可以
用一整天和你说话,或自说自话。
他哪知道地主婆上班的路上一直在想
他心中的轻云,会是哪一朵呢?
十四行:迷魂药
教科书并没有指出,嫦娥当初和谁夜奔。
嫦娥坚持说她是一个人。你信么?
我很怀疑。广寒宫不会在一夜之间建成。
在那之前难道没有主人?后羿将情敌
一个个射落,他一定是忘记了还有月亮。
也可能是月亮懂得隐藏;他很策略,
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一把镰刀冰凉的弯沿
收割你火热的视线;什么时候该像一面镜子,
照出你的心事;什么时候又应该躲起来,
让你的思念在暗夜里像杂草一样疯狂生长。
他最阴险的做法是在你和他之间制造出半天时差。
他在夜里露出迷梦般的神情,很容易让人相信
你就是在一个梦中。如果这一招还不奏效,
看看那玉兔吧,它在捣什么,难道不是迷魂药?
十四行:不安
不安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在蔓延。
我见过他们用铁棍敲击海豹,
那些铁棍也在敲碎人类的头颅。
他们说,下命令的那个人
是十一个孩子的母亲。他们还说,
挥舞铁棍的,是一群黑影。
很多人躺在医院里;还有一些人
浑身冰冷,躺在太平间的黑暗中。
我不认识那些人,那个地方离我很远。
但我有且只有一个女儿,我不禁为她担心。
我相信其他很多只有一个孩子的人
也在为他们的孩子担心。铁棍
不会区分是钱钟书,还是林黛玉。
我害怕有一天,我也手握铁棍。
十四行:回家
我很无辜。无辜得就像
一棵等待被掰碎的花椰菜。
但是我不能因此就和自己较劲。
我能做什么呢?茶杯很善良,
对我表达了足够的同情。
香烟有些幸灾乐祸;燃烧的
烟头很想在黑暗中寻衅滋事。
而酒精又有些不靠谱。它穿着
朋友的外衣,声称只是把面包
做成液体。其实我知道它包藏祸心。
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再来一杯,
我就回家。我不能假装不认识
回家的路。回家吧。回到安静的厨房。
回到大白菜,包菜和油麦菜中间。生活本来很日常。
十四行:自画像
从左往右,你可以看见李白;
从右往左,你可以看见杜子美;
而李商隐就在正中间。记得当年,
世人皆欲杀,你也可以再杀我一次。
杀不死我还写诗。而且,你看,
我学会了向后人学习。我的手法
更灵活。至少,我学会了把烟头
插在暗夜里,听它滋滋作响。
我也学会了避免把自己淹死在
酒缸里。你可以把这个叫做与时俱进。
你会在任何一条马路边看见我。
你真应该好好看看。别像当年那样错过。
一千多年前我就来过一次,
现在我又来了。
十四行:胎记
我打算用一块巧克力做我的胎记。
每次我都会允许你舔一舔。
你会发现,真正的巧克力,
远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甜。
我不可能骗你说,有一个天使
正住在里面。其实胎记是个明显的暗示。
但有些人看得见,有些人则看不见。
看见我的胎记就需要一双慧眼。
如果运气足够好,胎记会引你
走向被遗忘了的前世。一定有一个前世。
在前世,我们一起坐过船。我听过
你所有的许诺。还记得那座断桥么?
我向你借过一把雨伞。那时候,
你身上也有胎记,样子很像一个汤圆。
十四行:致老许
你们不认识老许。我认识。
他端着望远镜,站在阵地的前沿,
样子很像个指挥官。他的望远镜
看中了0706高地。他对我说,
兄弟,你在那里插错了旗。
接着他看了另一边,一些人
在忙着收集炮弹。什么弹都有,
手榴弹火箭弹导弹原子弹。很多弹混在一起。
他能清晰地看出上面印着什么型号。
他沉吟半天,得出结论说,兄弟,看来
守是守不住滴。那就撤吧。撤退的方案里
包括了一枚孔雀蛋。你没想到吧,这叫高科技。
它就包裹在锡纸里。如果你也有他的望远镜,
你就可以看见,孔雀开屏在失守的高地。
十四行:民字研究
前鼻音还是后鼻音?前鼻音。哪个字?访民的民。
还不清楚?那我说说,你认真做好笔录。
以前,我叫先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有一段时间,我做过葛天氏之民。
做过尧民,做过舜民。大禹以后学会了做顺民。皇帝诞生,我成了臣民;
只有李世民坐龙庭,为避他的讳,我不敢做小民,做了回小人。
住在城里的,叫市民;住在城外的叫山民。没地方住的叫流民。都是草民。
孙中山的国号就叫民。我又成了国民。鬼子进村,发证件给良民。
打内战的时候,我的新名字叫人民。包括饥民,难民以及愚民。
新时代了,工人阶级做领导,我主要做农民中的贫民;业余时间做渔民。
直到发身份证,我知道我不但是居民还是公民。
所以兴修水利,我做移民。改革开放,我响应号召做股民,做基民,做彩民。
上网了,叫网民。发帖有钱拿的,叫线民;没钱拿的,叫屁民。
不明真相的一小撮,叫暴民。被征了地的,叫刁民。被拆了房的,叫访民。
我有些贫嘴,但不是张大民,也还没打算做乱民。就是这个民。
十四行:被雨淋湿
我希望下一场大雨。我要坐到那棵树下,
被雨淋湿。我不会像油锅那样,因为一滴水
而激动地炸响;我会很平静,甚至,闭上我的眼睛。
我和雨水之间有一个约定:雨来,我会得到一枝雪茄。
但是今夜我可以放弃;今夜我只要雨。
我猜你一定会提到月亮,或者,在酒杯里
心神不定的灯光。今夜都不要,今夜我只要雨,
能够将我淋透的雨。能够让雨落下的短信,
是好短信;电话是好电话;天气预报也是
好预报。我骄傲,我命好,我想下雨的时候,
雨落下了。我只会把心事告诉那棵树,这些天
它一直陪着我,甚至在我睡觉的时候。下雨了,
我也愿意和它在一起。对,我就和它在一起。
我们是好兄弟。不会有人知道,我就为这个哭泣。
十四行:失眠的烟头
黑暗围着香烟头。它目光闪烁,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知道,它想得有点多。去年冬天大雪围困过郴州;
前些天大水围住了柳州。总有人在发愁,只是
现在轮到香烟头。黑暗首先说,不能怪我,
离得最近的电灯开关,就是我为你准备的。
这我也知道;黑暗对于睡眠,比一条轻薄的蚕丝毯
还要体贴。而且它还甘愿做幕布,让梦中的情景
清晰地放映出来。但是我也不忍心
责备失眠的香烟头。它又有什么错。
它只不过是看见水热情到沸腾,终于泡开茶叶,
而茶叶用滋味回报了水;它看见命运的脸色
慢慢变成驼红;一只拖鞋莫名其妙很冲动;
最后它看见的是一个喝茶的男人,坐在黑暗中,
泪眼迷蒙。
十四行:全职保姆
可能没什么好;但也可能没什么不好。
命运像一个全职的保姆在照看我们。
她许诺说:你们可以像婴孩一样微笑,
也可以像婴孩一样又哭又闹;但是
你们吃什么由我决定;等你们长大了,
你们可以自己决定自己吃什么;
但我决定你们说什么,做什么。
她就这样照看我们,一直到我们老。
谁雇佣的她?谁支付报酬?
她从哪里来?说话带不带口音?
她是徐娘半老,还是风华正茂?
我的疑问就像额头的皱纹,一天比一天多。
可她从不理睬我。我从没见过她,
可她又无处不在;到处都有她掉的头发。
十四行:沦陷
同时沦陷的还有我。命运攻占
一个人的一生有时只需要一个下午。
它并不在意我们的城墙筑得有多高,
或者,有多牢。它也不会给我们
坐下来谈判的机会。它只需看我一眼,
我便注定无法逃脱。命运的面纱很薄,
但是它足以抵挡刀枪剑戢,抵挡
这个世界上一切可以当面杀人的工具。
甚至包括那些暗器。唯一令命运
困惑的是,你竟然站到了我一边。
它只困惑了一分钟;下一分钟里,
我们就知道了我们的反抗有多么徒劳,
它甚至还没有使用迷魂药,我们
便竖起白旗,做了它的俘虏。
十四行:门把手
天堂和地狱共用同一副门把手。
所以天堂还是地狱取决于我们自己的选择。
选择天堂,我们就会在天堂。反之亦然。
在进门之前,我这样对自己说。
这是一往无前唯一的理由。虽千万人吾往矣。
虽千万人,吾往矣。在九级台阶之上,
我握住门的把手。在九十九级台阶之上,
我握住门的把手。不需要深呼吸,我知道
我可能拥有一切,也可能一无所有。
答案就在我的目光无法穿越的门背后。
没有看门人,没有指路牌,只有我。
如果可能,我将用我的经历编一本指南,
有一天,当我白发苍苍,进入人生的暮年,
我要说,我不后悔做过什么;只后悔不曾做。
十四行:中转站
回家的路很长。年轻时的鞍马上有春风,
如今白发衣裳,轻易掉泪也已不能。
他乡已经成为故乡,而故乡更像是
一个梦。梦中的炊烟很清很淡,
带着稻草的香味。梦中也一定有
一条小河流淌。如果带点文艺腔,
一定还有一个姑娘。我很不幸,我的家乡
是座城市;没有小河,没有炊烟,
甚至也没有姑娘。只有那些窄窄的弄堂;听说
在新世纪的前夜已经被拆光。记忆中的那些人,
全部面目可憎:前排前平举,后排侧平举,向前看齐------
我看不齐。我出走他乡不是因为喜欢流浪。
就像今夜,在这个中转的地方,我只渴望
一碗咸菜肉丝面,一张可以安睡的床
十四行:与自己对饮
怎么活不是活呢?从来就没有乱世
只有乱局。这是我家老辈人说的。
可以逃离的就不叫劫数。而劫数,
总有结束的那一天。别羡慕神仙。
要羡慕可以羡慕俗人。如果想对自己好,
干吗不整点小啤酒?运气好些,
还能找到个把人对饮。启开盖子,
就是启开了沸腾的生活:活着多好,
可以冒泡,也可以把泡沫消灭掉。
真的,酒瓶盖子盖住的就是我们
这个世道的秘密。喷溅的泡沫,
或者学会了平静的泡沫都是泡沫。
啤酒花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头绪。
喝吧,小民有小民的波澜壮阔。
十四行:居高声自远
蝉很起劲,这是它们的夏天,
它们的鸣叫是无可争辩的主旋律。
灰背喜鹊和黑白喜鹊对此都无可奈何。
我自然更无可奈何。就当是免费的
音乐会吧!既然不用付钱,可以聆听;
也可以打鼾:它们有很好的催眠术。
它们也不完全没心没肺,总会留出一些间隙,
供你喘口气。麻雀抓住机会,七嘴八舌,
不知道是抗声议论,还是纯粹在做串场表演。
大树不时点点头,显示它们对音乐
拥有庄重的权威。得到暗示的树叶会哗啦哗啦鼓掌。
你一定熟悉潮水般起伏的掌声。潮水般的掌声
一般和开会有关。说到开会,那些蝉也真辛苦,
应该有人提案,给它们发高温补助。
十四行:两只蚂蚱
两只蚂蚱拴在同一根绳上。
它们在罗马的郊外讨论,要不要进城。
它们得到暗示,今夜罗马城不设防,
进城不需要通行证,或户口本。
它们讨论得很认真,说出很多平时
不会说的话;彼此的心头都热乎乎的。
在准备工作中,它们甚至学到了
一两句罗马的俚语。它们知道
听报告要鼓掌,而看足球则可以
喝倒彩。它们还打算买点股票。
而作为真正的罗马人,还必须
为它们的爱情找一处房屋。即使是蚂蚱
也有隐私需要保护;城里的隐私是,
今年流行把蚂蚱串起来,放到油锅里炸
十四行:笑死人不偿命
呆子在处理呆帐,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气死人要不要偿命?
他打电话给律师。
律师请教了湖北的法官,
回答如下:气死人,
和烦死人一样,属于故意伤害;
但不需要偿命;运气足够好
还可以当庭被释放。
如果有悔过之心,
甚至还可以免予赔偿。
呆子听了很高兴,放声大笑。
第二天的讣告里说,
他是笑死的。
十四行:相声小段
你信不信,我用诗歌给你写段相声?
我自己逗哏,我还自己捧哏?
我就说我是一个小土豆,而且就像带口音一样,
我还带了点泥。我也准备了一锅开水。
我打算在锅里洗澡,让你闻见食物的香味。
如果你想拍一下,我很乐意变成土豆泥。
你会发现我的内心其实很柔软。我没有
转过基因。我也没有为你的食欲而做一番
特别的训练。你说什么?土地已被污染?
纯属谎言。你不可以不明真相,要时刻记住
国际上还有敌对势力。他们会在我的洗澡水里
下毒。下苏丹红,下孔雀绿,下三聚氰胺,
下一切可以下嘴的东西。他们很会下手,
我洗完澡你就能发现,他们甚至比下水道里的水更下流。
十四行:笑一笑十年少
我用整整一年时间翻过一座大山。
可没人知道。就像星期天我一个人
在球场连抓了十只小鸟,也没人知道。
我很想和什么人分享;可我说给他们听,
没有人相信。我不能把一座山搬来给他们看;
而在球场,我更失败,我无法复制我的成绩。
这还不算什么,我越努力,结果却越糟糕。
他们大笑。他们应该大笑。笑一笑十年少嘛,
他们笑几次,就会回到幼儿园去了。那样多好,
他们在幼儿园就一定会相信我说的全都是真的,
他们会把我当一个英雄;我讲我的故事的时候,
他们脸上会写满向往的神情。我爱那神情。
现在我也爱他们大笑的样子。他们确实
很可爱。我禁不住也大笑起来。
十四行:发呆小进行曲
我就不和你讲理。我发呆。我用发呆烦死你。
烦死你也算是我的本事。发呆不犯法吧,
你会跨省追捕我么?你看多烦人,惹不起,
躲也躲不起。我知道你调查过,每天上网十六小时,
我是二又三分之二个精神病;但你很放心,
我不是访民;我也懒得写举报信。我就是一呆子。
我爱发呆。我乐意将发呆进行到底。如果
民政局允许,我还要和发呆举行一场婚礼。
我要请很多人参加,告诉他们我就喜欢抱着发呆睡觉。
唉,可他们不允许。据说近亲是不能结婚的。
看来古话骗人,说什么表妹遇见表哥,是干柴烈火;
还说什么亲上加亲。也难怪。古代哪有什么
民政局。说到古人,那也是我发呆的一个理由:
没民政局也就罢了;可没人民日报,没新闻联播,他们靠什么活?
十四行:酒吧归来
像一盏台灯那样脉脉含情容易给人错觉
仿佛夜晚真的就是一只黑色的坛子
在里面呆久了,容易成精。成精就成精吧。
成精也没什么不好。一条白蛇
可以使许仙成名,使雷峰塔终于倒塌;
干嘛一定要做法海呢?洪水真的来临时
可不长眼睛。唉,做龟鳖的总是黎民百姓。
所以要鼓励成精。成精就不会轻易被淹死,
尤其不会在浴缸里淹死,更不可能在一只酒杯里淹死。
没事谁愿意死呢?老人们常说,出门之前
应该翻翻皇历。可是皇历没有说,上街
可以捡到五分钱,也没有说可以捡到
子弹壳。不必关心子弹头去了那里,
除非你打算半夜起来,只为炒熟一粒花生米。
十四行:你和我
在梦里翻个身很容易。比你看书的时候
翻一页纸更容易。但是做梦毕竟不是看书,
你不能回过去看前面的情节。这是一个缺陷。
做梦需要投入,需要全神贯注。而且,
不能指望你一定会记住。做梦就是做梦,
只要醒来,梦就是前世,不会是今生。
所以,当你对我说起你的梦的时候,
其实你不是在说梦。你是在说,你的内心
在斗争。你应该知道,操蛇之神可以为愚公
移走两座大山,但是不会为你改变任何一个梦。
我很想说,拐过街角,有个心理诊所,
你会看见那扇土黄色的的门。但我忍住了没有说。
我怕你进去的时候先看到的是我。不瞒你说,
其实我知道,在你梦里折腾的那个人,就是我。
十四行:诗歌和打字员
是啊,不能在诗歌中说理。其实也不能
在其他地方说理。更不能说情。别人会以为
诗歌为你留了后门。一个玩笑,别当真。
只要你当真,诗歌就真的会为你开门。
当然你应该知道,诗歌也欢迎其他人。
包括强盗。说到抢劫,诗歌没多少家底,
无非就是一杯清茶,一枝烟而已。
现在写作,已经不需要纸和笔。
我在键盘上练习指法,就像塔里班
在沙漠中练习枪法。你能和一杆枪说理么?
不能。不能就对啦。我可以告诉你,
我就在法院工作,我把字打得飞快,
就是为了记下你的话,当作呈堂的供证。
他们判你有罪不是我的错。谁让你是犯人。
十四行:牌局
我不和你赌输赢。我只负责发牌。
你拿到什么牌其实和我也没关系。
而且我也不让你听见,我心里
掠过了一声叹息。我把你的牌局
写成俳句。从前面往后读,你是赢家;
从后面往前读,你会发现一定输。
你的赌注会是我的一本新书。
我可以签上名字送你一本,但是
如果你仔细读,你会发现有甲,有乙,
就是没有你。呵呵,老话说得好,
当局者迷。我的书里,其实只是说,
所有当局者,一定都会出局。
西楚的霸王哭虞姬;杨贵妃在马嵬坡,
变成一摊血和泥。需要我举更多的例子么?
2009-08-05 05:52:07 |
白水 ?2009-08-05 08:02:55?? | |
金子太多, 有点晃眼睛
不好意思,开个玩笑。分开发阅读效果会好些。 |
贺兰山人 ?2009-08-07 06:17:04?? | |
白水 Moonlight 寫到: |
金子太多, 有点晃眼睛
... |
没办法,我是从别处扒来的。希望不是明珠投暗。 |
白水 ?2009-08-07 14:20:32?? | |
问好朋友,请相信是金子一定会发光。但有一点还是要提醒一下,我们因该尊重作者, 转帖他(她)的作品应征得本人同意。另外,也请转告作者,这里有些“铁“朋友, 比如我,很希望向金子学习,欢迎金子(明珠)光临, 照照亮 |
贺兰山人 ?2009-08-13 21:01:07?? | |
提读。 |
贺兰山人 ?2009-08-19 19:37:31?? | |
提读。 |
贺兰山人 ?2009-08-27 05:47:06?? 提读 | |
提。 |
博弈 ?2009-08-27 07:34:39?? | |
还好我不是班主,不然把你删得死死的。
才了解为什么柏拉图要把吟唱诗人赶出去,
连累得原作诗人也遭殃。 |
贺兰山人 ?2009-08-28 13:39:43?? 你真可怜, | |
博弈 寫到: |
还好我不是班主,不然把你删得死死的。
... |
连表达妒忌都不会。 |
博弈 ?2009-08-28 14:05:16?? | |
先前几次暗示明示听不懂,唉。
压根没人理,老自己提,比网上广告还烦人。
这不是嫉妒,这是明白表示讨厌,懂吧。
贴诗赏诗总有个方式与道德,懂吗?
比如,转贴诗时附带一些自己的解析,赏析,读感,等等,
不要怕写得不好。
若没人回应,自己不平,就设法提起一些讨论,不要老空白地自提,浪费读者宝贵时间。
再不然也可以发帖给版主,请求版主代为赏析。
如果版主都不理,自己就要有自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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