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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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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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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原创 侠骨浪子

侠骨浪子

序幕
夕阳无限好。
彤红的斜阳下弦刚吻到地平线,西半边天空被染得绯红绚烂,比太阳本身更加瑰丽,还有大地,地面的生物也涂抹上浓妆。
在这块一望千里的大平原上,黄昏是看太阳最佳的时刻。
他伫立在河边,遥目凝望着夕阳。
苍莽葳蕤的植物丛生,黑黢黢的形成一座座矮小的山丘。
晶亮的河水仿似从太阳的脚下源起,流到他的脚下,再伸展向遥远的未知处。他已经在这亘古以来人迹罕至的荒原孤独的生活近十个年头,却未能够探究清楚这条河的发源和终结。
荒原太广阔。广阔的像是人生的苦难坎坷,无边无涯。
河水闪烁着太阳的光辉,璀璨耀目。
他的身影倒映在河面的细纹,影影绰绰。他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整个人犹如一尊从太古矗立至今的泥雕石塑,犹如一个死物,但他眼神里却闪动愉悦的神气。因为这股神气,他的身上散发出无限的生机。
一种生命的活力在这块阒寂的天地激荡。
晚籁如歌。
他却不能放声高歌,他不愿打破此刻静谧的美好。
像一个贫苦的孩子得到一块淮城八宝楼的千层糕,且已经吃完一大半,只剩下一小口那般珍惜,贪恋这黄昏时候的氛围。
他把自己融入外界,完全迷失了自己。
夕阳投入大地的怀抱,娇羞的新娘藏进男人的胸膛,只余下几声调笑飘荡在窗外。
河面的波纹开始变得剧烈。
他收回心神,将目光投向河面。
一群硕大的鱼出现在他的视野,他的嘴角漾起一抹满意的笑意。
他折断一根细长的枝条,握在手里。
枝条细嫩,柔软,但是当他扬起手刺进水中的时候,那根枝条立刻变得坚挺。
入水无声,甚至没有多漾起一圈波纹。
黑夜像一个帷幕,笼罩了天地。
一堆篝火将黑暗撕破。
他坐在火堆边烤熟那条足够填饱肚子的鱼。
浓郁的香味飘散。
他忽然想起一个女人,那个叫小红的女人。小红是摘月楼的名妓,烹的一手好菜,尤其是她煮的鱼,堪称人间美味。
他烧鱼的本事就是跟小红学的。可惜这里没有调料,所以总是吃不到当年的味道。但是他已深感满足,能活着就是远比美味更幸运的事情。对他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
只有活着,二十一条生命的海深山重的仇怨才不会湮没。
吃完鱼,他将火堆添足柴。熊熊的火焰吞吐,他躺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仰望着天空。
他的脑子仍然在想着小红一身半透明的浅胸纱质衣裤,风流无限的样子。一个曾经风月场的常客,十年孤身独居的正常健壮的男人,在他身体完全闲下来的时候,如果不想起女人,那才是真正的怪事。
他从来不是一个君子,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浪子。十年前,他常说的话是:我是一个有着一点善心,但仅仅是一点,有着一些血性,有着一点侠义和豪气的浪子。我生来就是为了享受人生的。我是美丽女人的梦魇。
火光渐渐黯淡下去,最后只剩下点点星般的亮,闪烁明灭。
一声高亢的狼嚎,撕破夜的阒静,在空寥的空气中传荡。
一声未了,一声又起,千声万声的嗥叫交织,激荡,推移。
他坐直身子,眼眸神光迸射。
狼群来的迅速,欢腾,一双双充满寒芒的眼睛,好像一盏盏悬浮的灯笼,刺破夜幕,散射出摄人心魄的力量。
他也欢腾了,左手一拍地面,他的身子一蹿而起,箭一般射向狼群。他奔跑着,嚎叫着,他的叫声里充满狼般的野性,他的野性吞噬着狼群的叫声。陡然,他猛力前扑,一把抓住领头狼的脖颈,他们一起滚到在地上。他一倒即起,双手将狼托举过头,狠狠的掷向狼群深处。
狼群开始骚动,它们分散四周,从不同角度恶狠狠的扑向他。
他愈发兴奋,仰面发出一声激昂的长啸,如虎啸,如龙吟,这声长啸遮掩了千百只狼的齐鸣,久久的缭绕不散。
他的身体开始游动,曼妙而迅捷,他的拳脚开始展开,霎时间,只见拳风脚影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张致密的网,狼群一挨到这张网,立刻被弹开。
这更激发狼们凶悍的野性,它们舍生忘死勇猛的扑上,弹开,摔倒,再扑,再弹,再摔。
远远看去,好像是一个快速旋转的圆球,发送出一道道灰影,蔚为奇观。
这一战好不激烈,前后持续近一个时辰。
他忽然间收拢拳脚,发出一声震撼的长嗥,穿透了所有的喧嚣,震动起每一只狼的耳鼓。作势待发的群狼立刻止住攻势,就地犬坐,张开嘴巴,伸长舌头喘息。
他亦感到气促,额角上密布一层细细的汗珠。
他用衣袖抹干汗渍,躺靠在一条狼的身上,伸手将就近的一条狼揽在怀里,他把脸孔埋进狼身的长毛,轻轻地摩挲,那狼侧转脑袋,伸着粗糙的舌头舔舐着他。
群狼低低的呜咽,空气充满凝重的情绪。
许久,狼群开始骚动,一只狼发出一声沉郁的嚎叫,群狼应和。
他抬起头,仰面而啸。狼声与人声渐渐消散,沉寂,那条头狼走进他,舔他的手掌,用它肥健的躯体磨蹭他。他拍拍狼的脑袋,接受了狼的心意,也把他自己的情绪传递过去。
其实,即便是凶残狡猾如狼,也有善与爱,只是生存的意志和艰苦恶劣环境的矛盾遮掩压抑了它。
人与狼并非不能够共存沟通,人往往太过轻贱动物,如果人类能够把自己和动物放在同样的位置,一定可以与各类动物和平共处,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做到了。
他坐在那里,接受着狼们的祝福和道别。
那真是感人而悲壮的场面。
没有言语,却比任何言语的表达更能够感动人。
他的心膨胀着,鼻腔发涩,热热的泪,萦绕在眼眶。
狼们渐渐的离散,缓缓地迈着沉重的脚步,隐于无边的夜色之中,间或有一只发出沉闷的低叫,在夜空中回荡显出无尽的寂寥。
热闹与温情散尽,他跌回无边的空寂。
他坐着,无声。
他的小屋就在不远处的树上。已住十年。
在他流落在这片荒原之初,那时他和狼们还不是朋友,为躲避它们的攻杀,他选择这个不下百年之龄的老树,在他的丫杈上搭建了这栋小屋。
他享受那片只属于他的温馨静谧安详。
夜里他仰躺在屋顶,透过枝叶稀疏的地方遥望着天空,观赏着星辉月华和变幻的浮云,从前他从未有过如此雅兴。当他必须孤单的面对这块一望无边渺无人烟的土地时,当他意识到必须面对自己内心的孤寂时,往日他不屑的闲情,就成为他最大的乐趣,在这里他可以做什么呢?练功与猎食成为生活的重心之后,他必须找到一件能够打发休息时候和黑夜中的无聊落寞的事,否者他会给逼疯。
那种死静岑寂,会吞噬一个人的理性。
他不愿让自己疯死在这里,不愿意自己的尸骨变成群狼或是其他生物的饭食。
上天让他活着,就是为了让他揭穿埋葬在人们记忆里的沉冤。
揭穿那些披着羊皮,怀揣蛇蝎之心的伪君子的真面,裸露在世人的面前,受到应得的谴责唾骂和报应。
这是他的使命,这是他对自己的告诫。
血的记忆只有用鲜血才能洗涤干净。
所以不管承受多少苦难,他一定要活下去。他做到了。
明天就要离开这里,真有点舍不得,但是他必须去做应做之事,那是他生存的动力。
他躺在房顶。月华洒在他的身上。树叶的影儿斑斑驳驳光怪陆离。
前程怎样?他无法预料,也不愿多想。
他还有什么不能够承受起的?
他沉沉睡去,嘴角挂着甜笑。
这是十年来他睡得最安稳舒适的一觉。
黎明。
东方的天空破晓处,一片鱼白。
今天是个好天气。
可惜他睡得死沉,错过了日出时的辉煌。
他叫韩逸卓。



第一节


赵世诚的寿筵办的风风光光,摆足了排场。
嘹亮的唢呐声飘送二里路以外。赵家大宅装饰一新,披红挂绿。巍峨的朱红大门上高高挂起十二盏写着大大寿字的红灯笼,在微微的风里轻轻的摆动。二十四级青石水磨台阶上站定六对劲装汉子,个个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站在门外的平台,向每一个来客施礼问候,还不时向远处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宾客络绎不绝地涌进赵家大宅。
赵世诚的两个儿子,赵常泰赵常青哥儿俩,满面春风的招呼来宾,红润的脸上满足的笑容快要溢出。
寿星公赵世诚一身鲜亮的桃红镶金寿服,四平八稳的端坐在大厅之上,接受来客的祝福。大厅一角贺礼堆的小山似的。
唢呐声和人群发出的嘈杂笑闹声充斥在空气的每一个角落。
午时将至,寿筵马上就要开始。
赵常泰兄弟忙着招呼宾客入席,天井中,一个奴仆已经点响了两挂千响的炮仗,噼噼啪啪炮屑飞溅,刺鼻的硫磺味钻入鼻腔。
赵世诚捂着口鼻穿越天井,走到待客大厅之中,朗声道:“各位好朋友今天屈驾光临敝府,赵某深感荣欣。为表示谢意,赵某备足了美酒佳肴,今天不醉不归,谁不醉而归,便是不给赵某面子。饭后,还有本城最有名的雄风狮队精彩表演,定保各位大饱眼福不虚此行。”
好,一阵热烈的叫好声爆发。
酒酣耳热,宾主尽欢,二十余桌客人摆满了大厅,前后庭园。赵世诚父子三人分桌劝酒,声音宏亮,意气风发。
一声铜锣犹如一根尖利的针刺破声幕,落在每一个人的耳膜。
那锣声似乎极远,声响较轻,但却清晰可闻。
转眼之间,锣声又起,比上一声又近许多。显见那人来势快极。
赵世诚脸上漾起一抹快慰的笑意。他快步走出客厅,迎向大门。老管家正疾步走进,一见赵世诚便急声道:“老爷,神算到了。”
赵世诚微微颔首,直走出门。他伫立在高高的台阶之上,背手遥视远处缓步疾行的灰衣道人。那道人举步徐缓,姿态从容,但是他的速度却是快如奔马。他手中举着一块写着天下第一算的硕大的幡,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神算在台阶下停步,双目精光闪闪,凝望着赵世诚。
赵世诚呵呵而笑,道:“你来晚了,若再迟些,席可就散了。”一顿之后,他又道:“但是我知道赵某寿筵,老朋友一定不会不赏光。”
神算神色凝重的道:“我绝对无法错过今天之盛宴,这是我的宿命,也是你的宿命,我们躲不过逃不脱。”
赵世诚笑容凝僵在脸庞,他的双眸里罩满寒霜。
神算对赵世诚的怒意视而不见,道:“我此来目的有三:其一,为赵兄贺寿而来;其二,验证二十年前的预言;其三,为赎自己的罪孽。”
神算沉静的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其实我很怕,但我只能来。”
赵世诚爆笑道:“天理,狗屁。你二十年前说我活不过六十六岁,我倒要看看今天我会怎么死?报应?让鬼魂来报应我吧。我一生杀人不下百个,该死的有,枉死的也有,老天真的有眼,我早就遭到报应,早就死悄悄了,怎么还让我享尽荣华,侠名昭著?”赵世诚拉着神算走进庭院,猜拳行令劝酒劝菜的招呼声,美酒佳肴诱人的芳香扑面而来。
赵世诚道:“你看,他们都是为贺寿而来。他们中也有人亲戚朋友死在我手里,可他们不还得来为我贺寿?为什么?怕我啊,屈服于我的权势,巴结我呗。他们有些人恨我恨的牙痒,不还得叫我一声大侠赵爷?这就是天理,这就是公道。天理和公道握在强权的人手里。”
神算道:“老朋友,听我一句劝,早安排后事吧。我这一生还从没有算错一卦。”
赵世诚怒意微炽,冷冷的道:“别尽说扫兴的话。来,我陪你喝一杯。”
说罢,他强拉着神算入席,满满斟上两杯酒,二人一仰脖子,干个涓滴不剩。
淮城二虎王家兄弟端着酒杯走到赵世诚的桌前,朗声道:“赵老爷子今日高寿,我兄弟二人敬你老人家一杯,恭祝你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赵世诚哈哈大笑连声道好,三人举杯各自饮尽。
四方群豪皆不甘人后,纷纷离席举杯敬酒,赵世诚来者不拒,畅怀豪饮。他酒量惊人,数十杯酒饮尽,红光满面,声音愈见宏亮,却不曾有些许醉意。
同桌的神算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独自斟酒夹菜,对他人理也不理。
赵世诚不想神算受到冷落,把手放在他的肩头,高声道:“各位,我身边这位就是江湖最负盛名的神算昆仑子,也是我赵某最敬重的朋友。我赵某能有今天的成就,还得感谢当年神算的一番金石良言。”
江湖朋友对神算大多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方才见他与赵世诚把臂入席,正自奇怪是谁竟会让赵世诚如此礼遇,现在方始明了。翻江龙徐淮河趋上前来,抱拳道:“早闻神算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徐某真是三生有幸。徐某敬神算一杯聊表敬意,先干为敬。”说罢,他一口喝尽杯中酒,向众人照照杯底。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神算身上,他却是没有听见徐淮河的话一般,稳如磐石的坐着,自顾吃菜喝酒。仿佛他面前根本没有这号人。
翻江龙的笑容渐渐凝僵在脸上,他开始挂不住。江湖上混的,什么都可以丢,就是面子不能丢,受到如此冷待轻视,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翻江龙用眼角的余光扫过众人,他的脸色变成猪肝般紫,他要找回自己的面子,否者他还怎么在江湖混?但是他的目光扫过赵世诚身上时,坚定的信念变得动摇,他顾忌搅扰赵世诚的兴,扫了他的面子,他得罪不起这个地方上的龙头。
赵世诚眼见翻江龙受窘,站出来打圆场。他道:“好个翻江龙,面子真是大到了天,鼎鼎大名的神算竟然连着陪你干三杯。”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假话,却都随声附和,啧啧艳羡不已,一句谎言在他们赞叹声里变成一个铁一般事实。翻江龙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他借坡下驴,抱拳道:“赵爷说笑,你是高山,我是土丘,我的面子纵使真的大过了天,也大不过你和神算两位前辈。各位,大伙说是不是?”
众人一阵兴高采烈的附和,尴尬的气氛恢复到原来的热烈。
神算冷冷的哼一声,道:“我是一个穷道士,无钱无权无势,哪里能够和你们赵爷相提并论?各位不必恭维我,我消受不惯。”
他轻声说来,但是他的话却清晰的落在每一个人的耳膜。神算将他们尚未出口的话堵在喉间,欲吐不能,欲咽难消。
赵世诚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只是一瞬间他就恢复常态,他端起酒杯道:“各位,神算早已跳出五行外,不再红尘中,他是世外高人,我们是俗人。来,我们大伙为我们的俗干一杯。”
他们很快再次将尴尬忘却,杯来杯往,闹个不亦乐乎。
饭后,众人聚集在敞豁的庭院之中,雄风狮队精彩的表演博得阵阵掌声和叫好声。赵世诚和神算并坐在贵宾席上,他品着香茗,一边对神算道:“再过几个时辰,我就六十七岁,你二十年前的预言看来是不会应验了。”
神算看着狮舞,道:“别急,该来的终究躲不掉。该偿还的终究是要偿还。”
他们说话时都没有看像对方,声音也是由高深的内力凝聚成线传送进对方的耳朵,是以其他宾客虽与他们相距甚近,却未曾察觉他们在交谈。
赵世诚道:“偿还?狗屁,谁来向我讨债,谁敢?你看在座的不下两百个武林中的人物,其中不乏真正的高手,有谁不怕死敢前来滋事?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淹死。”
神算道:“他们?一群狐朋狗党,肯为你卖死?别做春秋大梦。你得势时他们鞍前马后巴结逢迎,一旦大祸临头,他们躲还来不及,怎肯为你助拳送死。”
赵世诚道:“不算他们还有你啊,你我联手试问天下还有几人能敌?”
神算道:“我绝对不会再帮你为非作歹。十一年来我一直被悔恨噬咬着,只要我一闭起眼睛,就会看到那场杀戮,我没有一夜不从噩梦中惊醒,我今天来就是要用我的血偿还清这笔孽债。”
赵世诚道:“你还没有忘记韩家的事?都过去这么久,它早已尘封在人们记忆的最底层,连翻出来茶余饭后谈论的价值也已经消失,你何必还为此折磨自己?韩家的人死尽死绝,还有谁会翻这陈年旧事?我们手脚干净,没有人知道是我们干的,就当它没有发生,忘记吧。”
神算忽然间有点兴奋,一忽间又变得黯然,道:“死尽死绝?只怕未必。”
赵世诚一愕,问:“怎么?还有余孽?”
神算道:“我也不能确定。”
一顿之后他又道:“你还记得韩家那个孩子吗?”
赵世诚道:“不是被我们打下深渊了吗?”
神算道:“可是我们并未找到他的尸体,一日不见尸身,就不能说他一定死掉。”
赵世诚道:“不会吧,他伤得那么重,就是摔不死他,下面是雄涛滚滚的黄河,还淹不死他?”
神算道:“或者天注定他命不该绝呢?”
赵世诚不耐道:“你有什么发现,明说了。”
神算道:“我收到密报,有一个年轻人正在调查此事。”
赵世诚一怔,道:“什么时候的事?”
神算道:“月前。”
赵世诚怒道:“你怎么现在才通知我?”
神算道:“早通知又何用?再造杀孽?我早已卜过一卦,卦象显示你我皆逃不过今天的宿命,挣扎无益。”
他喃喃自语:“君子三畏四知,以慎其独,勿谓暗室可欺,屋漏可愧,一动一静,神明体察,十目十手,理所必至,况报应昭昭,不爽毫发。”
雄风狮队的表演已告一段落,具有淮城地域特色的花鼓灯在欢庆的锣鼓声里鱼贯进场。表演者除去领队是一个五十开外的汉子,余下皆是十七八岁年轻貌美的姑娘,身着红绿绸衣裤,腰挎绛红小鼓,足穿秀花鞋,粉黛薄施,眸中神彩流转,顾盼生辉,明艳动人。四周叫好声此起彼伏,口哨声,起哄声不绝于耳。
那汉子嗓音嘹亮,吐词文雅,唱腔圆润,但内容流俗无非是夸耀吹捧赵世诚仗义行侠,颇为阿谀谄媚。姑娘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优雅婀娜,一颦一蹙风流明丽。
赵世诚睁大眼睛高声叫好。
那老管家急匆匆地走上贵宾席,俯身在他的耳边密语,赵世诚的笑容僵固住,他的眉眼寒光迸射,杀机陡炽。
轰的一声巨响,赵俯坚硬的朱红门板,应声破裂,几声惨叫同时破空传来,四条精壮的汉子飞跌进门来。这四人正是门外司职安全的侍卫,功力颇为不弱,不想此刻竟爬不起来,口吐鲜血,抽搐几下便寂然不动。
变故突起,唢呐声戛然而止,人群中一阵骚动。那十几个妙龄少女,早已吓得惊慌失措花容失色,尖叫出声。赵常泰赵常青兄弟二人凌空飞越,掠过众人飘落在门侧。
青石台阶之下,一口经桐油浸泡手工精细的棺材赫然摆在当门。赵常泰兄弟二人怒不可遏双目圆睁,爆喝一声:“找死。”双双飞身掌劈倚着棺头而立的青年。
那青年冷叱一声,跨步向前,沉腰蹲马,吐气开声,双拳同时打出,四拳相交,轰然一声震响,两声闷哼,赵常泰兄弟倒飞出去,落地之后又连着踉跄倒退五大步方稳住身形。再看那青年,恍如无事,又施施然倒退到棺材旁,依靠其上。
所有人都涌了出来,将那青年围个水泄不通。赵世诚一脸寒霜,站在高高的台阶尽头,俯视着那青年,威风凛凛。
他强压着怒火,道:“你是谁,来我赵某门前捣乱,受谁指示是什么目的?”
那青年道:“赵世诚,你不是老糊涂了吧?十一年不见竟忘记老相好?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赵世诚凝目望去,上下打量,最后将目光锁定在青年的面庞,他从这张年轻的饱经风霜的脸上找到记忆中依稀的影子,他一字一顿道:“韩逸卓,你小狗是韩冬的余孽韩逸卓?”
神算一直站在赵世诚身后,默默无语地打量来人,此时他接过赵世诚的话道:“不错,他就是韩逸卓,我肯定不会错。
赵世诚严冷的目光扫向他,神算视如不见,喃喃的道:“他是来讨债索命的,我的预言即将应验,我马上就要解脱了。来啊,拿我的命去吧,帮帮我吧。帮我从噩梦中解脱啊。”
“你住嘴。”赵世诚爆喝一声。他一掌拍打在神算的后背,神算一震,勉强从迷境中收拢心神,他的额头布满一层致密的汗粒。
赵世诚狞视着韩逸卓,狠声道:“你竟然没有死,没关系,今天爷就送你一程,成全你去和你死鬼爹妈团聚。”
韩逸卓冷笑一声,道:“赵世诚老鬼,老天爷留我一条命就是要我向你讨回血债,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今天你死期已到,准备受死吧。”
赵世诚大声地冷笑,笑到捂着肚子弯下腰,他仿佛听到一个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他纵情放声大笑,笑到声音哽咽,笑到眼泪流出来。每一个在场的人的情绪都被他所感染,他们始而轻哂继而放声大笑,笑到前仰后合。
赵世诚断断续续的道:“你小子也真够笨的,比你老子还笨,就凭你也想置我于死地?别做梦了,你看。”他环指一圈群豪,接着道:“这里有两百英雄,每人打你一拳,你小子也得变成肉饼。”
韩逸卓冷声道:“是吗?为什么不试试,还等什么?”
赵世诚道:“那你可别怪我恶毒。”他振臂一呼:“兄弟们,今天谁杀死这小狗,我奉上黄金五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悍不畏死之徒。
淮水四恶第一个响应,四人挺举兵刃分站四方,将韩逸卓围在正中。这四恶乃是淮河道上的悍匪,靠打劫往来商船为生,出手恶毒,从不留下活口,极其残忍。官府视为肉中刺,多次派兵围剿而不果。
韩逸卓抱拳而立,朗声道:“来吧。”
四恶之首道:“小子受死吧。别怪老子,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值钱。你死后老子们破例给你烧两刀纸钱。”他一句话未说完,已攻出了六斧,三劈两砍一扫,动作干净利落,风声虎虎,手下功夫颇为不弱。
其他三人也未闲着,鞭、锤、柴刀,各展凌厉招式往韩逸卓身上招呼。韩逸卓或闪或退,游走在刀光鞭影之中。
四人配合密切,包围圈愈缩愈小,大恶扬斧迎面劈砍,锤鞭左右截击,柴刀从背后扎向韩逸卓背心。韩逸卓赤手空拳,无法硬架硬挡,只见他陡然向后急退,在接近柴刀之际,收腹拧腰,堪堪避过致命一击。
韩逸卓左手抓住四恶握刀的手,右肘狠狠地击在他的胸膛,喀吧一声,四恶最少折断两根肋骨。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挣扎着爬不起来。
韩逸卓握刀在手,欺身上前,斜斩三恶执鞭的手腕,脚踢大恶小腹,一招两式,迅捷利落。大恶掌中利斧斩劈向他的腿,三恶撤招沉腕,掌截韩逸卓握刀的手臂。
韩逸卓来的快撤的更快,陡然撤招,全力迎上攻来的二恶,他右手刀架住迎面砸来的重锤,左拳砸在二恶的小腹。二恶闷哼一声,蜷缩在地呕吐不止。
一招得手,韩逸卓爆喝一声,将柴刀射向大恶,大恶挥斧招架,刀斧相交,一声巨响,火花四溅,柴刀斜飞出去,大恶的虎口被震裂,鲜红的血蛇蜿蜒在斧柄上。韩逸卓星目圆睁,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何苦为了区区钱财枉送性命?”
大恶三恶的脸色涨得红紫,他们发狠的道:“青山不转绿水转,今天这个梁子我们算结下了,他日我兄弟一定会不计一切代价手段讨还回来。”
说罢,各自携扶一人,踉跄离去。
赵世诚道:“再加二十两金,那位兄弟愿意下场杀死这厮。”
翻江龙应声而出,昂首走到韩逸卓的面前,道:“在下翻江龙徐淮河,向阁下讨教。”
韩逸卓朗声道:“少废话,你的名号我没有兴趣知道,来吧。”
翻江龙哐啷一声擎出九环开山刀,高声道:“小心了。”话音未了,刀已劈出,风声锐急,力道不下百斤,足可开碑裂石,端的不可小觑。
韩逸卓明知恋战于己不利,他脚步一错,横移尺许,身体猛地前扑,在刀锋距顶两寸远进之时,一拳打在翻江龙的胃门上,接着屈膝一挑,坚硬的膝盖磕在他小腹下端。翻江龙倒飞数尺,昏死过去。这一下震住所有在场的人,连赵世诚也变了脸色。
神算更是双手捂着脸,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他口口声声说要还债,但当他看到死亡的魔爪悬抓在头顶时,内心的恐惧瞬间迸发。有几人真正能够把死亡看的轻淡?
赵世诚高声道:“大家一起上,杀死韩小狗都有重赏。”
说罢,他第一个凌空扑下,一掌拍像韩逸卓的前胸。在赵世诚的鼓舞带动之下,数十不惧为财而死的亡命叫嚣着蜂拥涌上。韩逸卓避过赵世诚的一掌,长啸一声投入人丛之中,他展开拳脚,虎虎生风,所向披靡。刹时间,只见刀光剑影闪烁,拳脚劲风呼呼,痛苦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弹起的人影纷飞。
韩逸卓犹如一只猛虎闯进羊群,当面之敌,轻者伤重者亡。他像是一阵秋风穿梭在落叶之中,无有匹敌者。
柱香之后,韩逸卓震开两个魁梧的汉子,拔身两丈开外,他双臂一挥,斜落在棺材之上,脚步踩稳,开裆扎马吐气开声,两拳齐出,两道凌厉的劲气激射而出,落在人丛之中,当面之人被震荡数尺,跌地不起已然死去。拳风余劲射入地面,激起一片黄尘。
韩逸卓爆喝道:“谁想死,就来。”
谁想死?没有人想死。所以没有人敢上前。一场激战下来已躺下十几人,韩逸卓虽也受伤却战斗力丝毫不减。这些人以多为胜的诡计难逞,谁还敢冒死前扑?
韩逸卓道:“这是我与赵世诚的私人恩怨,与你们无关,我今日必将让他身首异处,你们不必再为他的淫威所吓,怕他挟私报复。如是你们助纣为虐,韩某必要你血溅五步。想活命的速速退开。”
韩逸卓强调今天必将杀死赵世诚,是要解除众人心头的顾虑。他的武功有目共睹,任谁也知道他绝非纸糊的老虎说空话唬人,有谁愿意为一个必死之人卖命?所有人都退后五丈。
韩逸卓跃下棺材,立在赵世诚的面前。他的双目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他道:“神算,你也一起来吧,这样你们也许还有一线机会。”
神算颤颤巍巍的走过来,这一会的功夫,他似乎老去十岁年龄。
神算有气无力地说:“赵世诚,放弃挣扎吧,这是命中注定的。就让我们为自己的罪孽赎罪吧。你杀了我吧,韩逸卓。”
赵世诚躁怒的道:“你在啰嗦我就成全你。”
神算道:“反正都是死,无论死在谁的手里都是一样的结果。杀死我吧,帮我解脱。勿谓一念可欺,须知有天地鬼神监察,勿谓一言可轻,须知有前后左右窃听,勿谓一事可忽,须知有子孙祸福报应,勿谓一时可逞,须知有身家性命关系。”
他盘腿而坐,喃喃的念诵起经文来。
赵常泰兄弟二人经过调息已恢复七层功力,他们携带兵器而至。
赵世诚接过赵常青交过来的钢刀,倒转刀柄递到神算的面前,道:“昆仑子,我们四人合力,定可将这小子铲除,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就是死也不能做孬种。”
神算仿似步入幻境,自顾念诵经文,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赵世诚的眼中闪过一抹恶毒的神采,他道:“孬种,留你何用?”说罢,手腕回收,刀锋划过神算的脖劲,疼痛使神算清醒,他望着刀锋上的鲜血,眼神里充满迷惘惶恐与安慰,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瞳孔收缩,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韩逸卓一直冷眼旁观,无语的看着这出丑剧。这时他开口道:“神算已死,你也自刎吧,我留你一个全尸。”
赵世诚仰天长笑道:“韩小狗,你在痴心妄想。我就不信你的本领还通了天,我们爷仨联手,还不能将你碎尸万段。儿啊,和为父一起杀死这杂碎。”
三个人,三把刀,从三个方向罩向韩逸卓。刀光交织成一张网,韩逸卓成了网中鱼。
韩逸卓却绝不是鱼,鱼入网只有等死的份,他却破网而出。韩逸卓全力向赵世诚攻出一拳,待赵世诚回刀封架之时,他疾如光电撞向赵常青,变招之快捷流畅,出乎人的意料。
赵常青惊愕之下,变招不及,他只觉一股千百斤重的力量撞向自己的胸口,胸腔受此重压呼吸困难,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哇的喷出一口血箭,登登登连退十余步,一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赵常泰兄弟情深,大叫一身飞身来援,一刀“力劈华山”兜头

2006-06-09 16: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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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祖文 ?2006-06-10 23:52:53?? 引用并回复


整篇文章矛盾冲突设置比较到位,言语简炼,气氛凝重,有一定的可读性.而且,从叙事手法上来看,有点类似梁羽生;从文字运用来看,有些近似古龙.作为一个读者,看了之后觉得,建议作者不如今后就学梁与古之中的一人.因为这样写作风格才能突显.私下想,从本篇序幕来看,作者如学古龙,以后的发展前景可能会大一点.当然,学习只是自我风格形成的一种前奏.浅见,希望以后多奉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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