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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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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Jul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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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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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苇的女同志

这天晚上,我给一个叫苇的女同志写信。这将是一封送往天堂的信。天堂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苇一定在天堂。这样的想法,我在一九七七年就这样想过。今天,依然如此。

一九七七年的夏天,我是在越战的硝烟里渡过的。

那天晚上部队发起了一次攻击,战斗打得很惨烈,突击连几乎拼完了,没有回来几个战士,回来的也大都负了伤,其中有一个战士落进了越军挖设的陷阱,竹签从他的后身插进去,刺透了身体又从前面腹部穿出。但他意外地活了下来。战地医院为他做手术时,我们听见了惨叫声。也许,这惨叫声来自别的战士。夜晚时而有炮声传过来,夜幕里闪烁着红色的火光……







因为那次攻击战太惨烈了,首长要我们去前线采访。我于当日早晨和政治部主任一起乘军用吉普车开往前线。政治部主任姓李,大家都叫他李主任。他是一位作家兼摄影家,小说在《解放军文艺》上很有影响力。开车的战士是一位刚过20岁的年轻人,叫方德刚。我和他在路上闲聊起来。

我问他哪一年当的兵?

他说:“一九七四年,那年我在农村插队当知青,公社招兵。招兵连长问我会什么?我说我爸是开车的。他又问我会做什么?我说旧社会我爷爷也是开车的。连长乐了。我就来到了部队。”

大家笑起来。方德刚说:“你们记者真的该写写前线,弟兄们真不错,真的,真的不错。”他边说边掏烟。一手把着方向盘。他掏出一支烟后,没有直接递到嘴上,而是向空中抛去,借着迎面吹来的风,他一仰脸,一张嘴就咬住了香烟,又随手取出打火机打着火,迅速点着烟。动作熟练程度和速度之快让我们吃惊。

他吐出一口烟,说:“越南鬼子个太矮,短兵战时一点不过瘾。还有,越南娘们真是太丑了。妈的,他们统统都该消灭掉。”

我说:“你和他们作过战没有?”

“打过一次。是一次遭遇战。那天我们送首长回作战部,途中遭遇了越南士兵。两边都摸不清对方实力,对射了一会子弹,都撤了下来。乱。总觉得仗打得有点乱。”

我们说话的时候,大路上不断地有运兵车开过去,偶尔也有坦克拖动着履带懒散地开过去。稻田里有炸弹炸出的弹坑。芭蕉树被昨夜的雷阵雨冲刷的耷拉着叶子,裸露着黑色的,仿佛癣一样的树芯。偶尔也有几个掉队的战士倒背着冲锋枪睁着睡眠不足的眼睛疲惫地从我们眼前走过去。

看着这样的情景,我们原本很有兴致的谈话逐渐被路途的颠簸取代,瞌睡随之袭来。谈兴变得荡然无存。司机方德钢抓过水壶咕冬了几口,小心地开着车。李主任机械地用镜头纸擦拭照像机镜头,我无事可做,本能地把目光投向路两边的村落上。一路上几乎没有看见一个越南老百姓,虽然我们穿过了好几个村子了,但是一个老百姓都没有看见,偶尔会在不留意间看到一头水牛在稻田边啃吃青草。

就这样,在昏昏欲睡的感觉里,我们的吉普车驰进了葱茏欲滴的山路上。几天前这里才打过一仗,现在依然能看见炮火烧焦的树木,有的树被拦腰炸断,向外刺着骨茬一样的白色木刺。透过繁密的树叶和青草,能看见越军工事狼藉的石砾和空的弹药箱。地形变得越来越复杂,很难想象几天前我们的战士们在这里是怎样作战的。那是在深夜里的一次攻击战,稠浓的夜幕上不时地有照明弹升起,海啸一样的炮火把大地震动得颠簸起来。战士们发起了进攻……

我闭上了眼睛。这些战士们都生长在新中国,对于战争,他们仅限于电影或者小说里描写的认识。战争在更多的时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个故事……但是,现在他们亲身参加了一场战争,这些刚刚从孩子——从一个爱听故事的孩子转变成了大人的战士们,却真的背上了刀枪参加了一场战争。一切都是真的,他们真得在打仗,在流血,在牺牲生命。战争,从另一个角度分析,就是把杀人变成了合法化。合法的杀人,谁杀人杀的越多谁越是英雄。这就是战争。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们的吉普车开进了一座村子。方德刚要我们小心点,说越南村民随时会向中国军人发起攻击。我和李主任都是记者,都配有手枪。因为是上前线,上级领导专门又给我配了一支冲锋枪。我拉开枪拴,推弹上堂。方德刚又说:“也没必要这样小心,只是给你们提个醒。”

他说着还吹起了口哨。但是,他突然踩了一脚刹车,吉普车行驰的惯性让我的身体向前倾了一下,就听“砰”的一声枪响,我的头顶上真切地觉出了子弹掠过的热流。几乎在同一时间里,我也打出了几发子弹,枪声密集地响起来,已经分不清是谁打出的枪声。我伏在车里已经打完了一梭子子弹,在换弹夹时我看见李主任耷拉着脑袋,脑袋正向外喷着血浆,已经牺牲了。坐在驾驶坐上的方德刚也爬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前胸后背都是血。他也牺牲了。

恐怖随之压过来,他俩个都牺牲了,这样快就死了。我几乎是在下意识里打着冲锋枪。四周好像都有人向我射击,是村民。我清楚地看见一个长着山羊胡子,蓬着花白头发的干瘪老头赤裸着精瘦的身体躲在一棵棕榈树后边用冲锋枪向我射击。我想,我必须离开吉普车,否则我就成了他们练习射击的活靶子了。

刚好这时候有村民甩过来两颗手榴弹,手榴弹炸响后,我没耽误一秒钟,斜着身子跳下吉普车,打了一个前滚翻之后,我掩身在一个水牛棚里。枪声在这一时间里短暂地停顿了一会,我听见了村民们用越南话短促地喊叫着什么。我没敢射击,迅捷地向后滚了几滚,躲进了一片茅草丛中,我爬在这里没敢再动身。我知道,这里这样打枪,一定会引起我军的注意。不管怎么说,这里是我们的占领区。对方希求的是速战速决,只要我能拖住时间就能保住生命。

但是我企求的援助并没有到来,不过,村民们也没有马上攻击我。也许他们失去目标了吧?他们显然都是些很有作战经验的村民,现在不攻击我的原因是想让我先动起来。他们一定都躲在什么地方等待着我失去耐心。这使我处在了不能动但必须动的两难之中。

然而时间不允许我有更多的思考,我拖着冲锋枪,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一点一点地还是离开了这里。身后村民们短促的喊叫声若有若无。我迅捷地跃起身冲进了一片树林里,至此,我想我已经摆脱了危险。接下来,我可能会在几天里见不着部队,一个人向后方潜逃。危险会随时发生,要知道,我是站在远离祖国的越南镜内,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里,我都有可能遭到攻击。

那天,我在树林里一直呆到天黑下来时才敢动身。我端着冲锋枪,做好随时准备战斗的姿势开始向后方行走。这是一次真正的逃离,在这样的漆黑的夜晚,我一个人行走在危机四伏的越南土地上,死亡的恐怖像网一样笼罩着我,使我觉得自己像是行走在冰面上一样。而事实上是,越南亚热带气候已经使我大汗淋漓,军衣被汗水打湿,紧贴着我的脊梁,成群的蚊子闻到了汗味一团一团地围着我叮咬我,使我身上奇痒难忍。可我不敢腾出手驱赶蚊子,我必须端着冲锋枪做好随时射击的准备。

大约这样走了有十几公里,我实在走不动了。我警惕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四处一片漆黑,没有一点烟火,我松下心,疲惫像山一样压过来,我几乎是在没有任何感觉的情况下睡着了……







是小鸟的叫声还是别的什么声音弄醒了我?我看见一支黑洞洞的枪管正指着我,我吃了一惊,本能地慢慢举起手,我确信,我被俘了。

那支黑洞洞的枪管冷冰冰地对着我的眉心,我慢慢直起腰,看见,对方是一名越南女兵,她挂着少尉军衔,因为,她的红色领章上是一杠一星。说真话,我奇怪当时自己一点也没有感到恐惧,我甚至还向她讨好地微笑了一下。

她非常警惕地盯着我,一手端着冲锋枪(我的冲锋枪),伸出另一支手在我身上搜索起来。她从我身上翻走了我的一个采访本,一支钢笔和我的士官证。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冲锋枪枪管一刻也没有离开我的脑袋,能看出来,她是一名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

她做完这些事情后,又双手端着冲锋枪指着我,向我歪了一下头,我明白她是在命令我跟她走。她的长发漆黑浓密,但是很顺贴,能看出梳过的痕迹。她只是稍微偏了下头,那一头柔顺的长发像河一样流动起来。

我点点头,慢慢转过身子。她踹了我一脚,我趔趞着身子向前倾去,但没有栽倒。她在我身后短促地喊了一声,我听明白了,她在命令我举起手来。这句越南语,我在进越前的越战军事常用语中学过。于是我举起双手,尽量表现出顺从的样子。我非常明白,此刻我即便是一个无意识的举动,都会引发她从后边向我开枪的可能性。所以,我首先要做的就是要稳定她的情绪。我必须小心翼翼。

我慢慢地、机械地在她身前一步一步走着。我的脑子里闪动着她的眼睛,我不得不这样,因为,她有一双丹凤眼,很迷人。进越做战以来,我这是第一次见到女人,虽然我在机关工作,但是,进越以后我根本就没见着过女人。况且,我身后这位越南女少尉还是一位漂亮的女人。

在渡过了最初的紧张、警惕的心理过程后,我和她都慢慢适应了做为俘虏或是做为押送俘虏者的角色性质。最初的紧张气氛也伴随着初升的太阳慢慢地升起来,也在慢慢缓解。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芭蕉和棕榈树混杂的林子,金色的阳光把眼前的一切都照耀的非常清澈,一切,都像水洗过一样干净、翠绿一片。

但是,我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我明白了,昨晚上我的判断出现了问题:我原以为是向着战区的后方行走,却走错了方向,也就是说,我很有可能处在了敌我双方交战的区域。难怪我会被俘。

穿过那片芭蕉树和棕榈树混杂的林子后,我们进入了地势较为陡峭的山路。脚下的红土因为亚热带气候以及越南半岛海洋潮湿气候的影响,始终是潮湿的半泥状。因此踩上去很松软。一路上我和她始终沉默着,她很警惕,始终没有给我任何机会。我也没有回转身的机会,她留在我脑海里的印象就是我和她遭遇时所看见的那一眼。有时候,偶尔会有一阵风吹过来,我就能闻见她的军装弥散着淡淡的汗馊味。我想,她很有可能许久没有洗过澡了。一个漂亮的女军人,不洗澡的日子是怎样渡过的?而我的眼前,始终能够闪现的她,就是那一双迷人的丹凤眼。

这时候,我听见了溪水的哗哗声。她也听见了,在我身后短促地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懂,她又踹了我一脚,我明白了,她是在催促我走快点。于是我加快了步伐,很快,我们看见了溪流。她又短促地说了句什么,我还是听不懂。她推了我一把,又推了一把,然后我觉出了她顶在我脑袋上的枪换成了五四式手枪。我仅仅转动了下脖子,她就用枪柄敲了下我的脑袋。然后抓住我的肩膀顶着我的脑袋向一棵大树走去。

她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把我的冲锋枪背在了肩上,并且换了手枪顶在我的脑袋上。她一直推我来到了那棵大树下,一手举着手枪,一手从她的挎包里取出了一捆绳子,并用眼神命令我*在树上。然后,她非常小心地用绳子先勒住了我的脖子。

我很配合她。很快我就被她紧紧绑在了树上。然后她低声说了句什么,我依然听不懂。不过我理解为她在说要我老实点。我点点头。她就离开了我,向着小溪走去。

她向小溪行走的步伐是急促的,很快走到溪水边卷起衣袖和裤腿并脱了鞋子伏下身体把脸深深地埋进水里很长时间,然后她仰起脸,清水从她清润的面颊上流下来,她微微张着嘴,并保持这个姿势很长时间后,从身后的挎包里取出毛巾浸湿了水仔细擦脸和脖子。她擦了很长时间,又把脚伸进水里高高卷起裤腿开始清洗脚和腿。我离她并不远,清楚地看见她的小腿浑园饱满富有弹性。她的脚弓很美,像鱼一样有着优美的曲线。

她不时地回头看我一眼,我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她的目光除去应有的警觉之外,还会闪现出另一种复杂的愤怒。但是,我想,我不会对她有任何侵犯,更何况我还被绑在树上。我只能转动一下脖子,我的眼球也在转动,因为我一直没有停止逃脱的思考。

但是,在她清洗自己时,我的情感也是复杂的。我没有愤怒,是的,我并不愤怒。这也许不符合军人的气质。然而我面对一个美丽的女少尉我真的没有愤怒。我说不清我是怎样的感觉,总之是很复杂的。不过有一点很明确,这就是我一直在思考如何脱身的办法。

不过,我想,倘若就这样逃跑了,我还会再有机会见到这位美丽的越南女少尉吗?

她用去了很长时间清洗自己。我想,她对水有着特别的感情。或者说她就是一条修长的鱼,原本就该沉落于水中不停地游来游去吧……







我们继续上路,我不知道她从哪儿来,也许她也是和自己的部队在一次战斗中被打散了吧?她是在找她的部队吗?显然,她现在占据着主动,不仅仅因为我是她的俘虏,更重要的是,这是在她的国家,她知道自己该到哪儿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山谷里时而能听见炮火的轰炸声,在某一个地方正在进行着战斗。这里是敌我双方争夺拉锯的区域。有时候,我甚之看见了在远处有我们的军车像甲壳虫一样蜿蜒的行驶在山谷的丛林中。这使她更加警觉起来,每当我驻足向远处观望时,她都会短促地向我命令着什么,或者干脆用冲锋枪枪托捣我一下,或者踹我一脚。不管怎么说,我似乎看见了逃脱的可能性,我开始玩起心眼,有意放慢了脚步,这让她气愤,踹了我一脚后,大声地说着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不过我知道我要是再这样拖延,她可能会从后边开枪打死我。

于是,我不得不按着她的要求加快了脚步。推推搡搡地走过一段后,我们来到了一片杂树林。她喊住我,好像是在仔细观察林子里的情况。因为我不敢回头看她。林子里有小鸟在一声声鸣叫。没有风,树梢一动不动,偶尔会有一只鹞子飞过林梢向着更高的天空飞去。

她在我身后短促地说了句什么,我们继续向前走。就要接近树林时,她突然在我身后惊叫了一声,我听见了冲锋枪跌落和她栽倒的声音。我本能地转过身,看见一条竹叶青蛇蹿进草丛中,她抱住腿坐在地上。

我一秒钟都没有耽误,迅速扑过去,然后解下她的鞋带捋开她的裤腿在蛇伤的上端紧紧扎住。然后俯下身用嘴在她腿上吮吸蛇毒。我大口吮吸着,吸一口吐一口。这样持续了几分钟后,我抬头看她时,首先看见的却是一把冷冰冰的手枪。

她的嘴唇发紫,但是目光冷峻。她挣扎着想站起身,但几次挣扎后她没有成功。我想过去搀扶她,她抬起手枪短促地说着什么。我用简单的英语对她说:“NO!NO……NO!NO……”

我摊开双手,表示我不会伤害她并慢慢向她接近。她不再阻挡我,我过去搀起她,试着向前走了几步。还行,她能走,也许是我的救护暂时起到了作用吧?可是,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刚才掉在地上的冲锋枪。我明白她的意思,有点尴尬地笑笑。她没有任何表情,一直用手枪顶着我的脑袋,然后慢慢走到冲锋枪边,一边用手枪指着我,一边伏下身抓起冲锋枪,迅捷地背好,又直起身,把手枪顶在我的脑袋上。然后,我搀着她,她用手枪顶着我,我们就开始了一次非常奇怪的旅行。

穿过树林后山路变得又陡峭起来,树木也格外地葱茏密集。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我还是听不懂,不过,我听出来她说话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她用手向前指指,又看我一眼,我点点头,向着她手指的地方慢慢走过去。那是一道林木繁盛的峭壁,有青藤爬满石壁。站在那里,可以鸟瞰山下开阔的景色,是一处绝好的战略防御点。我们走到那里,她用手按住我的肩,示意我不要乱动,然后晃晃手枪。做完这些后,她走到石壁前,迅速地拨开草丛,我的眼前,神奇地展现出一个山洞……

2007-07-22 08: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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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子 ?2007-07-22 08:13:53?? Reply with quote





这里显然是一个隐蔽的防御洞。近代越南战争不断,从最初的越法之战到后来的越美之战以及和柬埔寨的战争直至中越之战。近一个世纪的战争使他们全民皆兵,处处为战。这个山洞就是一个典型的范例。山洞里除了应有的弹药以外,还有行军床,有食品和饮用水和其它必备的生活用品。我们进了山洞后,她要我*在行军床边的一张桌子边。我顺从地靠过去,她又用绳子把我绑在了桌子上,还用行军床上的枕巾堵上了我的嘴。然后,她就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山洞。

我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山洞里有滴水声,我看见了压缩饼干筒。从昨天到现在我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眼下我最企求的事情就是能够吃上压缩饼干。我看见压缩饼干筒上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字样。是的,这是我们提供给越南的食品,而他们却打我们。战争,就像是一只难以说明的怪物,永远怪异地演绎着它的怪异的行踪。只是,每天都会有无数的生命在流血在一个个死亡……

她出去了大概有一个多钟头才回来。带回来了一小捆草叶。她已经很虚弱了,她拿着那些草叶坐在行军床上,然后抓起草叶放进嘴里咀嚼成草浆,敷在蛇咬的伤口上,闭上了眼睛。我不错眼地一直盯着她,大约过去了半个小时,我和她都睡着了。

寂静的山洞响着清晰的滴水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她推醒。睁开眼睛时,我看见她手里拿着饼干。她为我解去了绳子,把饼干给了我,又端过来一缸子清水。她在做这些事情时,一刻也没有忘记用手枪顶着我的脑袋。我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是大口吃饼干,大口喝水。她坐在行军床上,默默地看着我吃东西。

吃饱后,我像是请求似的看了她一眼,这才看见她是满脸大汗,看上去像是已经快挺不住了。我想,她是在发高烧吧。

山下响起了汽车马达的轰鸣声,我不知道是我们的军车还是越南人的军车。我知道这里双方都在争夺,间隔不了几分钟就能听见炮火声。但是,那种万炮齐鸣的情景始终没有发生过。也就是说,无论是越南方面还是我们,双方依然还处在试探性攻击阶段,总功还没有开始。

在这样的情景下,无论是我还是这位受伤的越南女少尉都潜藏着生命的危机。不管是谁,只要走出山洞,都有可能撞上对方的军人,生命会在瞬间里死亡。不过,和她相比,我的情形要好一点,因为她被蛇咬了,我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看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我想,我只需做一个迅捷的冲击就可以拿住她。我能这样做吗?

我很想这样做。

她大概是稳住了神,又用手枪顶住我的脑袋,虚弱地用绳子再次把我绑在了桌子上。她捆绑我时,在我和她的肌肤瞬间接触时,我明确了她在发高烧。她很快又绑住了我。我这才后悔我刚才为什么没有攻击她,因为我有机会的。但是,刚才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在发高烧。

她绑住我后,就躺在床上睡着了。看来,她已经很虚弱了。山洞里清晰的滴水声再次一滴滴响起来。我听见了她的呼息声。

我开始试着解绳索,突然觉出了这并不难,因为她几乎就没有绑住我。看来,她已经虚弱的撑不住了。所以我很快就挣脱出来。我以军人的敏感性首先抢过去抓住了冲锋枪,但是,我又明白了这也是多余的,因为她还在昏沉地睡觉。我想,她这不是睡觉,她是昏迷了。如果我现在离开她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事实上我也这样做了。

但是,当我走出洞口时却呆住了。我看见离我不远的山谷里,正行进着一队越南士兵,他们半弓着腰急匆匆地向山上面爬去。我退回到洞里,走到行军床边,她还在昏迷中。我看见她的嘴角微微地向上翘起,看着像是在微笑似的。而她的整个嘴唇又是那样的饱满……

我该怎么办?

我首先找出毛巾浸泡了凉水拧干后盖在她的额头上。半个小时内,我给毛巾先后浸了好几次凉水又敷在她的额头上,但是她的体温一点没有降下来。我又开始用凉毛巾擦拭她的胳膊和腿和脚。我很仔细地做完这一切后,她的体温仍然下不来。我徒劳地坐在她身边,茫然无助。

山洞外面响起了枪炮声,距离我这里大概有十几公里远近吧。也许这是一次遭遇战。战斗随时在进行,死亡在继续。我在这时候看见了昏迷的女少尉刚才采集回来的草叶,我知道这都是中草药,刚才她就是把这些草叶嚼成草浆敷在蛇伤上。如果我把它们熬成药汁灌进她的肚子里,兴许她会活过来吧?

这样想好之后,我找来一个茶缸,又在洞里找来茅草树棍架好缸子点着火开始熬药。水很快开了,药汁溢出来,我不停地用嘴吹。不久,药熬好了。我从火上取下缸子,一边吹着。等药温凉后,我端着缸子坐到床边,半抱着她开始为她灌药。这根本做不到,因为她的嘴一直紧闭着。我必须想别的办法了。

她像一条颀长的鱼,软软地半躺在我的怀里,身子热得像火炉一样。我必须把药给她灌下去,否则她可能会死的。但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情急之中,我先含了一口药汁,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俯下身口对口给她灌药。奇迹在这时候发生了,她好像呻吟了一声,竟然张开了嘴。第一口药她竟然喝下去了。这显然是最好不过的喂药方法了,真是再好不过了。一茶缸药她全喝下去了。

做过这些事情后,我再没有办法了,剩下的就要听天由命了,我不是医生,我能够做的就只是这些了。现在,我的嘴唇一片麻木,这也许是药汁的作用吧。我想,我的嘴唇或许还该有一丝甜蜜吧……

但是天黑下来时她还没有醒过来,我用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体温,不像先前那样热了,我稍稍安下了心,心想,她也许是过于疲惫所以还在昏睡着。显然,我的“治疗”起了作用。按说,现在又到了该吃药的时间,于是我又按照先前的方法煮好了药,给她灌药时我依然撬不开她的嘴,我没有犹豫,再次口对口给她灌了药。这一次,我的心有点发颤,这种喂药方法真是不一般。

喂完了药,我开始在洞里寻找食物。刚才我熬药时多添了点茅草树棍,这会还残留着火光,我借着这微弱的火光在洞里翻寻食物,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这里除了有压缩饼干以外,还有大米和罐筒,甚至还有罐装牛奶。并且这些东西都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字样。我无言,看了一眼床上的她,心情非常复杂。

接下来,我再次回到她身边,因为我需要她身上的军刺来开罐头。在白天时我就看见了她的腰带上配有军刀。我走过去,小心地解下她的军刀,然后回到食品边,坐下来,开了两筒牛肉罐头和一罐牛奶,一边嚼着压缩饼干一边就牛肉,不时喝一口牛奶。吃饱以后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天完全黑了。我不敢再点火,怕火光会引起外面的注意。

我回到床边,她还在睡着。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她已经完全褪烧了。我奇怪她为什么还在昏睡中,按说,她不应该这样昏睡了。我想,也许她也需要食物补充吧?于是我拿来一筒牛奶,用军刺撬开后我没有犹豫,直接口对口给她喂牛奶。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给她喂牛奶时,她已经醒过来了。事实上是,她所以装着睡觉,是在琢磨怎样抢我手中的枪……







深夜里山洞外面不时有炮声传过来,有时候弹着点离我很近,火光映亮了山洞。我迫切地想抽烟,又在洞里翻寻起来,但是,我翻遍了所有的东西后,没有找着香烟。

这时候,我听见了这样一句话:

“what are you looking for?”

我惊讶地回转身,看见她半坐在行军床上,又说到:

“what are you looking for?”(英语,你在找什么?)

这一次我听明白了。于是我说:

“I am looking for the cigarette。”(我在找香烟。)

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在黑暗里举起了一只手,我看清了,是一盒香烟。我先取出手枪(她的手枪),然后才走过去。走到行军床边时,我把手枪指住她,她看着手枪,又抬起头看看我,黑暗里,她的眼睛隐隐地闪着微光。我们沉默了一会,她坚定把香烟递到我的手上,我接过香烟,用英语对她说了声谢谢。她没有再吱声。黑暗里我点着了香烟,大口吸起来。

我一口接一口抽着香烟,很快吸完了一支。接着,我又点燃了一支。我不知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了。我坐在一个弹药箱上,眼望着山洞外面微亮的景色,对面的山峰像一位沉思抽烟的老人,山上不时地有炮弹炸开,火光一闪一闪的。间或还能听见重机枪的不连贯的射击声。也许会有一次总攻击吧?我们在向前挺进,部队每天都有战斗。总攻击总是在无数个小战役的积累下发起。这里是双方拉锯的胶着地带。战争的态势决定着我们必须尽快向前挺进,所以,我们跨过红河后长驱直入,似乎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我们。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者也一定是我们。我感觉到,就在这几天里,这里一定会有一场总攻……

外面的炮击声在逐渐密集,对面山峰频繁地亮起火光,我在等待着排击炮万炮齐鸣的震撼,那将是一次海啸一般的轰击,黑色的天空上升腾着无数的照明弹,我们的战士呐喊着向山峰发起冲锋,死亡挡不住他们,他们在呐喊,在向着胜利惨烈地冲锋、冲峰……

炮声一声跟一声,枪声密集起来,外面,在某一地带一定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然而,我所企盼的那种万炮齐鸣的震撼始终没有出现,我不知道总部怎么了?为什么还不发起攻击?我侧耳倾听着外面的枪炮声,想象着战士们在夜幕里做战的情景,在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忘记了我身后的那个越南女少尉。

我和她,因为那条竹叶青蛇的袭击而改变了位置。现在,她成了我的俘虏,按照正常规律,我应该押解她去寻找我的部队。然而,不知为什么,那天晚上我几乎就没有押解她寻找部队的念头。

无疑,外面的枪炮声也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也一定像我一样竖起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我们都是军人,对战斗的敏感性是一样的。这使我意识到了我必需警觉起来,虽然我掌握着所有的武器(我背着冲锋枪,拿着手枪,腰里还别着军刀)。我向她走过去,一直走到行军床边,黑暗里,我能感觉到她在注视着我。我们相视了一会。她用英语说到:“你为什要这样做?”

“你是在问我为什么要救你?”我也用英语说:“或者说,在你被蛇咬伤后,我做为你的俘虏应该乘机杀死你然后逃离?对吗?”

她在黑暗里点点头,继续用英语说到:“是的。为什么?”

我们就用英语交谈起来。我说:“没有为什么,因你在那时候需要救助。”

“可是,我们都是军人,并且我是你的敌人。”

“但你首先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但是换了是我,我会毫不迟疑地杀死你。这个你想过没有?”

我愣了一下,我们的交谈中断了。洞外的炮火在继续,火光映亮了山洞的石壁,映亮了她的脸庞,她在战火中若隐若现。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却说出了一句与此刻我们的谈话内容毫不相干的话,我问她:“你在哪儿学的英语?你的一口流利的牛津发音真是棒极了。”

她也愣了一下,她说:“我初生在当时的西贡美军占领区。我的父亲曾经是一名少将级的美军翻译军官。我的童年不是在越南,而是在美国渡过的。你的英语也很棒,你是在哪儿学的?”

我说:“我初生在中国首都北京。父母亲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但是,我却没有真正意义地接受过教育。因为,我初生在1960年。”

我坐在行军床边的一个子弹箱上,接着说到:“我的英语是我的父亲亲口教的。你小时候一直是在美国渡过的吗?”

她说:“是的。我的童年时期正是越南内战时期。我在美国念完了初中、高中,后来在美国读完了大学,我学的是文学。读大学时,我特别爱看海明威的小说《永别了,武器》。你说你没有真正意义地接受过教育,是因为你初生在1960年。这是为什么?1960年对你们中国人来说很特别吗?”

我说:“是的,那是每一个中国人都不能忘记的年份。更糟糕的是,当我长到该读书的年龄时,中国发动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这是怎样的运动,也和我们越南一样打内战吗?”

“不是的,但运动的规模一点不亚于一场战争。因为运动也好,战争也好,根本的原因都是政治的需要。你说你爱读海明威的小说《永别了,武器》,但我更爱读奥斯托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是的,我非常喜欢海明威的作品。尤其是《永别了,武器》。作家在那本书里描写男主人翁约翰从忠诚于战争到厌恶战争的心理转变使我想起了我饱受战争创伤的祖国。而他和女主人翁凯瑟琳的爱情描写更让我觉得爱情的伟大。”

我被她的话感染,我说:“爱情。是的。我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时,也被冬妮亚和保尔他们纯粹的爱情故事所打动。爱情可以超越阶级,超越一切。在爱情面前,一切不可能都会转化成有可能。”

外面响了一声很响的炮声,从声音听上去,弹着点离我们很近。战争在继续。有时候,炮弹就落在我们洞口付近,我们甚至都感觉到了爆炸时的气浪从我们的面颊上抚过。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双方一定都在坚持着,那将是一种异常残酷的坚持,战友在一个个倒下去,前赴后继,生命的代价决定着战斗最后胜利的关口。战士们在冲杀……

我的热血沸腾了。战争的惨烈往往能够使人的情绪变的壮丽和激越。我年轻的生命在燃烧。我立起身转身向洞口跑去,但是,就在个这瞬间里,躺在行军床上的她突然从后边向我扑过来,我没有一点准备,一下被她压在地上。我感觉到了她受过专业的擒拿训练。她在试图夺走手枪。我在努力挣脱,但是情况很糟糕,我被她卡住了脖子,如果她不是因为中了蛇毒还没有完全康复的话,我很有可能被她制服。我大口喘息着,试图用这样的方法集聚更多的力量。虽然我对于我的擒拿课目训练从来不自信,但是,现在对付一个中了蛇毒的女少尉应该没有问题吧?于是我大喊一声身子向上一挺,她被我掀翻,仰身躺在了地上。我迅捷地反扑向她,但是很糟糕,我显然低估了她的能力,我没有压住她,她不知道做了个什么动作,反而扭主了我压在了我的身上。我们脸对着脸……

瞬间的惊愕。时间好像停顿了。我想,无论我还是她,都听见了对方逐渐急促起来的喘息声。她没有犹豫,张开嘴贴住我大口亲吻起来。热血再一次沸腾,她完全变成了一个姑娘,一个渴望爱情的姑娘。洞外炮声隆隆,激情在战火中燃烧……









……

后来她对我说,在我给她口对口喂牛奶时,她已经醒过来了。

我们赤裸着相拥在窄小的行军床上。激情已经过去,但是我坚硬的胸大肌依然在放肆地挤压着她坚挺的乳房。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各自向对方讲述着自己童年、少年、参军的故事。在这个时候,我知道了她叫苇……

天亮时,我看见自己竟然是一丝不挂。身边空荡荡的,她不知道在哪里。我穿上衣服,看见手枪不见了,而我的冲锋枪还留在地上,是我昨天晚上激情燃烧时丢在地上的。她一定是拿上自己的手枪独自走了。难道这仅仅是一次露水爱情吗?我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毕竟,这是我的初恋呀!

然而,山洞里空荡荡的,她的确走了。于是,我抱住了头蹲在了地上。一场战争,使我的爱情不期而致,又不期而去。这无疑是一场震撼的爱情,又无疑是一次残酷的失恋。往往总是这样的,爱的越震撼,失恋时也就越残酷。我抓起冲锋枪,疯狂地向洞外冲去,但是,我却愣住了。

我看见,山下的红土路上,正缓缓地行驶着一队我们的运兵车。而在距我二十米远近的一块岩石上,苇肩扛着穿甲弹发射器正在向运兵车瞄准。一定是她从山洞里找出来的发射器。这个山洞里到底藏着多少东西,只有她知道。时间刻不容缓,我本能地举起了冲锋枪。一切都是在瞬间里发生的。

在这里我不得不说,即便爱情如何伟大,当她面对各自的国旗时,国旗的色彩永远都是最为绚丽的。我几乎是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打响了冲锋枪。时间一下变得缓慢,我看见发射器从她肩上慢慢滑落,她慢慢的高高地仰起了双臂,高高挺起了她的丰满的胸脯,然后又慢慢地倒在了山石上……

也就在这一时间里,我终于迎来了那种万炮齐鸣的壮怀激烈。我企盼已久的总攻击开始了。大地在震撼!在这样一片战火燃烧的红土地上,即便我和苇的爱情故事再如何的不一般,比起现在的总攻击来说,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刻,我写给苇的信写完了。如今我依然是孑然一身,我只能用写信的方式延续着我和一个叫苇的女同志的爱情故事。现在,我要离开我的寓所,把这封写给苇的信送往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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苯小孩 ?2007-08-02 20:41:20?? Reply with quote


Smi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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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晶 ?2007-08-14 09:01:12?? 问好 Reply with quote


Very Hap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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