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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进行曲
火车进行曲
君子爱莲
朝思暮想
自打报道要修渝怀铁路,我们就常常处于兴奋与幻想状态,从汽车票价太高,与司机或车站发生了不愉快,等车等得太久(没有时间班次,坐满了才开)、塞车不耐烦等等不顺心时,我们都会很阿Q地说:等火车通了,看你们还拽。于是,一堆人七嘴八舌讨论起火车的时间、票价以及今后我们对汽车的不屑一顾,甚至还畅想每天下班,一群人热热闹闹坐火车回主城的家,早上一起坐火车去上班,仿佛火车真的说通就通了,梦想成真了。
当真要通车前,我们已经抵达兴奋的珠穆朗玛峰了,办公室、路上、车上、QQ上聊的都是火车,聚众激动的场面更是屡见不鲜,这个话题如经典般不朽,似乎每一个人都可以参与,而且参与得相当好,有想象,有激情,散伙时意犹未尽,聚拢来轻而易举,通车时间一推再推,也没有浇灭众人憧憬幸福的希望火焰。
就在我们执着的期待中,火车终于姗姗而来。然而从驻地到车站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先是路没修好,路修好了,交通车又没解决,好事总是多磨啊!在这样焦灼的渴望与等待中,我写下了《渝怀随想》组诗:“首发列车从龙头寺开出去了/长寿、涪陵、黔江、酉阳、秀山/那该是些山清水秀的地方/我在其中的一站,朝思暮想/那一长串席卷而来的葱茏新绿……但今天我没有如愿坐上火车/这不是我的错/看着慢慢转动的车轮,我多希望/就是那张今夜22:45分的车票/被人小心地捏着,带上火车,带出重庆/小雨急驰的秋夜”(《我没有如愿坐上火车》)“沙石暗算了,到火车站的/新路。我流连/在火车站两里以外……我不怕等待,生命中值得拥有/呼啸而过的甜蜜时光”(《新路》)“我终是要坐上火车的……并按照它的旨意/开始我有节律的后半生……所有喜悦悲情的泪水会被站台的夜色稀释/亲爱的,请别担心/在夜里,我也会一路平安”(《一路平安》)
那时候的心情用朝思暮想这个词一点不为过,只不过我用了书面语含蓄地表达,而身边的人用口语配合肢体语言,更淋漓尽致、微妙微肖地相互传递那份期待。
我们农民
提速前的一周,我还是只能频繁地用“挤”这个字,从车门挤上去,被挤到两节车厢交接处,烧水锅炉旁的高温让众人不愿接近,这里不太挤,我和离便决定呆在这里。
重庆的天气真是不可捉摸,我很喜欢春天,重庆却偏偏经常省略了春天,数都数不清的发热体挤在一块儿,火车上显得更热了,挤过去的人带过一阵汗臭,屏住呼吸,希望火车快开、快开。
我和离说着话,不时有人挤过来,泡方便面,接开水,他们是从秀山、酉阳、黔江那边来的,多数是沿线的农民。试运期间,管理不规范,普客车一般都是严重超员,站台上根本买不到票,上车后短途大多不补票,长途则在下车前两站补上二三元,出站也不检票,渐渐大家都心安理得地享受起国家扶贫的好政策。
记忆中最挤的一次,我们背靠着背,象重庆主城区上下班时的公交车,不分男女老少,城里人乡下人,衣服干净还是脏,不由你选择,挤在一起,不得动弹,任别人的汗水流在自己的背上,手没地方抓紧,刹车时我们只能惯性地倾倒和尖叫。车窗打不开(其他线路淘汰下来的旧车),熏人的汗臭味足以谋害三两个体弱娇气的白面书生或美女,还好我们农民身体都好(往上数五代,每个人都是农民出身),我这样解嘲。不过在车上一个多小时,一步都不能移动,下车时脚还是肿了,后来听同行的杰说他到家门口,在楼下实在受不了了,打电话喊家里人送了双拖鞋下来,才坚持着走到家。
这时火车驶进了隧道,有丝丝凉风从两节车厢交接的缝隙灌进来,“好舒服!”可惜幸福总是那么短暂。
站久了便觉得腿和腰难受,顾不得脏,索性靠在粘了鸡毛和鸡血的墙上(凝固了擦不掉),在我东歪西歪时,看到斜对的厕所门口蹲着一老一少,旁边还有两三人围观,我好奇地挤进去打探。一只白色旧涂料桶上放着一包装满东西的塑料口袋,一个穿桔红色体恤衫的孩子正趴在上面做语文作业。“火车上做作业!好不好写哟?”一老一少抬头看了我一眼,谨慎地埋下头去,不搭理我,站在旁边的那个涪陵上车的青年农民代答道:“有啥子不好写的嘛,豆是写得不好(众人笑)”,俯身细瞧,一行行的字果然象一列列摇摇摆摆的火车驶过那小小的田字格本子。
原来爷孙俩跟我是在同一个站上的车,小孩的父母在重庆打工。渝怀铁路通车后,坐火车到重庆的路费仅仅是坐汽车的1/6(汽车来回50 .5元,火车来回8元),所以周末,爷爷带他去重庆跟爸爸妈妈团聚,火车上把作业赶完了,剩下的时间好跟爸爸妈妈出去玩了。
“真是个乖孩子,比我儿子强多了,我儿子放学先耍了再做作业”听到我的赞扬小孩腼腆地低下头,更认真抄他的词语了。
我退回到锅炉旁继续与离说话,快到终点站了,爷爷收起孙子的作业,拿出一杯塑料杯装的果汁(色素很浓那种),杯口的塑料纸怎么也撕不开,孙子仰着布满汗珠的脸,眼巴巴地望着,我上前帮忙,离从包里掏出小刀,划开封口后,我小心翼翼地将满得快溢出来的果汁递给脖子都仰酸了的小孩,倾刻,一杯黄橙橙的果汁搬进了“新居”。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爷爷聊着他的小孙子,看得这一切的旁边一位老农笑着夸我:“你还喜欢孩子耶,还要(搭)理我们农民。”
?
听到后半句,心里着实一惊,压根儿没有想到我们随便聊几句、帮忙开一杯果汁都会得到类似赞扬的肯定,看来在他们自己心中还是把农民与城里人区别对待的,何况其他人呢?
淑女“杀手”
渝怀铁路是一条扶贫线,自通车以后便受到沿线人民的无比热爱与追捧,每趟车都是满当当的,一票难求的状况不亚于演唱会和球赛,短途也不例外。
从黔江回来,火车在沙溪站停下,车门一开,站台上黑鸦鸦的人群便使劲往上挤,准备下车的我根本无计可施,眼看从车门堂堂正正下去是不可能了,赶紧往车厢里走,开窗,同行的程老师向站台上一个提头盔的“摩的”司机打招呼:“麻烦你帮个忙,她下不了车,你在下面接她一下,行吗?”,“摩的”倒也爽快,走过来,在窗口下伸出手,将半个身子悬在窗外的我抱了下去,回头挥手跟车上的人再见时,火车启动了,我长长地吐了口气,在心里得意地表扬自己反应快,不然就下不了车了。
周五下午,匆匆赶到沙溪车站,售票口关闭,墙上挂了一块小黑板,上书:“接前方站通知,由于秀山至重庆的5619次严重超员,本站暂停售票。”再看,进站的几道门紧锁。
“走,翻墙进去”源源不断涌进售票厅的人从容走出了售票厅,行至站外人性化的矮墙前,已有人攀爬在墙上。只见墙下半截是砖和水泥砌成,上半截是铁艺栏杆。这趟车不上,今天就没有办法回家了,于是也跟随众人爬上墙头,一只脚翻过铁艺栏杆时,发现没有适合高跟鞋着陆的地方,犹豫的瞬间,墙内的人伸出手来,一把将我拽了过去。
回头,还有一泼泼的人赶潮似的卷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西装革履,花姿蝶影,几百人翻墙而入,站台上很快堆满胜利而焦急的目光,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回家的步伐。此时,你绝对看不见一个淑女与绅士,这是对急切回家的暂时屈就与蜕变。
此后,我们邀约人都不说坐火车,改说:“走!跟我们爬火车去。”似乎我们都成了铁道游击队里,身手敏捷的“飞虎队”队员。
等到花儿都谢了
坐火车艰难,下了火车坐汽车也不容易。
我基本都在龙头寺与沙溪之间往返,火车开通初期,龙头寺直达解放碑的车只有601,班次也不多。冬天的时候,从终点站龙头寺出来,天早已黑了,飘着细雨,象我一样没有伞的人很多,我们都不在乎这点雨,坚定地走进了夜雨中。街上停满了公交车,到解放碑的、朝天门的、南坪的、沙坪坝的、北碚的……,无一例外都是塞满了人,再来一辆,立即又塞满,再来一辆又塞满,好象永远都运不完。一趟火车得带来多少人啊,挤上不去,就只好继续等待。
雨渐渐大了,头发湿了,衣服湿了,眼睛也湿了。瑟瑟中半个小时过去了,终于等来了601,还好有座位,火车上脚已经站僵硬了,这下可以休息一下,闭上眼,疲惫地穿过这座执着热爱的城市……
因为到沙溪的交通车一直没有解决,所以渝怀通车后,我总是从沙溪坐回重庆,而一次也没有从重庆坐回沙溪。差不多五个月了,单位同事拍着胸脯保证:“22:45分从龙头寺出发,到沙溪23:45左右,回家也不过0点过几分。”终于,本已犹豫动摇的心沉下来,跟同事约好了,从龙头寺坐一回火车回沙溪。
22:45分这趟是快车,我们也提前五天买好了票,有座位,一路上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还有几分钟到站时,他们便站起来说早点到车门处(先下车容易抢到位子),跟在有经验的他们后面,被不断从座位里出来的人分开,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同事们站在车门口,我则排在了最后面。
到站下车后,早已看不到他们的踪影,昏暗的灯光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人群往前跑,看到乱七糟八停放的中巴车、长安车和出租车,一辆一辆全部塞满了人,我大声地叫他们,一辆长安车里,他们惋惜地说:再快二十秒钟,他们就不会把位子让给别人了。我说没关系,我再找找看,有没有空位。
往前走,往前找,装满人的车相继扬尘而去。黑夜让我们胆怯,相反黑夜又让他们胆大妄为,除了两辆003路中巴车,其余全部是没有营运证的黑车李鬼。这些车都挺能装的,中巴车起码几十人,长安车装了十几人,拓儿车也能坐七八人,满得门都不容易关上了,深更半夜,不快点挤上去,等会儿连黑车也没有,怕是要走着回家了,对最后一辆离去的拓儿车司机说再喊两个车来,还有十几人没坐上车。打仗一样,几分钟便安静了下来。
四月的夜已经不冷了,阒静,除了车站售票兼候车厅那栋房子,四周都是田地和山坡,没有人影,没有灯光,心情荒凉得一塌糊涂。等了好久,来了真李逵,出租车司机随口天方夜谭式的要价高出正常价好多,我们没有妥协,出租车来回转了两趟,悻悻而去。
沿着农民私人集资修建的机耕道往前走,边走边等车。那夜,我们终于没有走着回去,半路拦下一辆长安警车,挤了十个人,包括后面关犯人的“铁笼”也坐进两个人。当然,警车半夜出来不是为了学雷锋做好事的,不过我们仍然感激他的有偿到来。
其实我们可以不坐火车,不遭这些罪的,但我们确实想节约那5/6。
黔江傻蛋
好不容易挤上火车,这是一节未使用的卧铺车厢,上铺、中铺积满灰垢而空着,下铺及过道的收折凳已坐无虚席。
还好时间不长,一行三人靠着卧铺支架而立。还有人不断向这边涌来,同行的老王瞅见下铺左边坐了六人,右边只坐了五人,便对右边的人说:“大家挤一下,让这位老师坐一下,他的腿才受了伤,站久了不行。”
众人很配合地挪了挪,有腿伤的哲胜老师刚坐下。左边靠窗处的一个小伙子费力地从二十多条交错的大腿防线中突围出来,以为他要去洗手间,不想他对靠在铺两边的我和年过半百的老王说,让我们去挤着坐。我和老王推辞,没座位站着,对我们来说是常事,当过兵的老王说他身体好,站着没事。我说每天上班都是坐,现在站站正好。小伙子执意让座,说他年轻,而且坐了七八个小时了,脚都麻了,想出来站一站。
混浊闷热的车厢内,一番互相推让的和谐与恭谦氛围仿佛把坐着的人心底里囚禁的道德良心解放了出来,有人开口:来来来,我们大家挤一下,瘦点的调换到一边,多挤两个人。经过简单调整,我和老王落座了,两张铺硬是坐了十四人。
小伙子其实是个读初三的大孩子,眉清目秀,个头不高,英俊中透着几分腼腆,第一次去重庆看他读大学的哥哥,一路上话不多,只问了句:“阿姨,到重庆还要多长时间?”“一个小时”我告诉他,没想到那天火车晚点,开了两个多小时。中途我起身让他回去坐,他仍固执地说不用,站一会儿,又在过道中蹲一会儿,一个人听着MP3。
酉(阳)秀(山)彭(水)黔(江)是公认的贫困山区,在我们的陈腐意识里还保留着“穷山恶水出刁民”一说,而今天这一说法完全让他给打破了。一路上,大家都夸他懂事又有礼貌,他只说这是应该的。临下车才知道他是黔江人(我老家),更感亲切,于是交换了QQ号,并告诉他我叫大江边上,他说他叫傻蛋,以为听错了,连问了三四遍才确定就是叫傻蛋。
“渴时一滴如甘露”。汽车上让座屡见不鲜(老王语:我们也经常在汽车上让座),而火车上让座我们是头一回碰到,我想这是老天的奖励,感谢傻蛋带来。
道法自然
坐了那么久的火车,今天第一次坐10元的空调列车,算是优待犒劳一回自己。
短途没有座票,因为是空调列车,票价稍贵,坐的人相对较少,当然上车前还是免不了中国式的一拥而上。走进车厢,温度适宜,有零星空出的软座,寻得两个紧挨的单座,我和离相对坐下。
这是一趟从广州开往重庆的快车,沙溪站仅停靠了三分钟便爽快地出发,直奔终点站重庆。车一启动,乘务员就开始清扫车厢,前排过道中央放着一个黑色的硬壳旅行箱,斜对面座位中间,一个五大三粗的青年男子背对我们,埋头收拾他的大背包,布背包近一米长,塞得鼓鼓囊囊,被防滑扣、布绳一番五花大绑后,他举过头顶,扔上了行李架。座位上还有两个布袋,一个纯灰色,一个深蓝色,上面绣着“道法自然、中国佛教”及一个太极图案。
乘务员将座椅下的垃圾扫出车厢,那只过道上的旅行箱依然留在道中央。箱子是空的,先是敞开着,乘务员清扫时无意将它盖上了。“好好的箱子,怎么丢了呢?”我们正奇怪,壮汉拍拍身子,踱到箱子前,抬起腿舂米似的狠命地踩旅行箱,整节车厢都听到了“啪、啪、啪”的脆响。刚上车的人们被他怪异戾张的行为镇住了,噤若寒蝉,目不转晴盯着他。
“他是干什么的?”好奇心颇重的我忍不住问了旁坐的人。
旁座从武隆上车,不知道壮汉在哪站上的车,开始他穿着和尚的衣服,车至涪陵后,他开始在车厢里更衣,两排三座的人都被他吓跑了。坐在过道对面的一个女子面朝他睡着,他走过去摇醒她,让她转过头去,他要换衣服了,说没穿内裤,车厢里的人都不准看。随后果真在若大的车厢里,众目睽睽之下宽衣解带,脱下和尚衣裤,穿上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蓝灰色棉毛衫、牛仔裤。
“他真的没穿内裤呀?”一人好奇心更甚一筹,旁座笑说没注意到,“猜他沿途化缘,眼看要到重庆了,准备去好好耍一下,所以换下了和尚衣服。”
“是不是假和尚哟?”大家都不清楚。
交头接耳之际,他抓起被踩得鼻塌嘴歪的箱子向车门处走去,这时我们才放肆地从背后仔细观察一番。他头发很短,贴着头皮(这点象和尚),四方脸,小眼睛,头大体壮,身高起码1.85米以上。他将烂箱子扔在乘务室门口,又来回去踩了两次,仿佛跟那只箱子有仇。
踩完箱子,回到座位,周围没有一个人,如坐针毡,他又起身,走到过道对面的一个空位子坐下来,盯着对面的美女看,他那并不容易让人接受的表情和长像吓得美女花容失色,赶紧起身离开。
由于他,这节车厢的气氛怪怪的,还好他没有攻击性,唯一的暴力行为也仅仅是针对旅行箱的。
下车时,我又看到了他那个绣着“道法自然”的深蓝色布袋,“道法自然”是道教信仰,说道是最终极的存在,不能效法,只能效法它自己,以自己为法,实际是顺乎规律,反对过多的人为干涉。看来他已经彻悟,道性自然,无所法也。不管怎样,我更愿意把他想象成一个怪癖的道中隐士,与常人有悖也在情理之中,比表面循规蹈矩的伪君子,好多了。
火车上能看千奇百怪众生相,不过都是些小人物,达官显贵一般不会坐火车,因为在中国坐火车特别是普通列车、硬座列车真是受罪,我还是会继续坐火车,不知道还会遇到些什么人和事。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坐火车是件浪漫的事,是一件能够让我轻易激动的事,听着车轮由缓而急渐进加速发出的撞击声,有浪迹天涯的冲动,但现在我唯一希望的是下次写火车上的事再不用“挤”这个词,依次上下车,能随时买到车票(最好有座位),不再虐待和考验那岁月不饶人的身体。
2007-5-30最终稿
2007-05-30 18:10:01 |
冷巉 ?2007-05-30 18:17:20?? | |
我还是会继续坐火车,不知道还会遇到些什么人和事,不再虐待和考验那岁月不饶人的身体。 |
君子爱莲 ?2007-11-27 00:30:59?? | |
冷巉 wrote: |
我还是会继续坐火车,不知道还会遇到些什么人和事,不再虐待和考验那岁月不饶人的身体。 |
什么时候坐火车不累人了就好了。问好朋友! |
kokho ?2007-11-27 10:42:2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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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文字 很多写实 我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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