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游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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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魂灵的手》
你终于来了,就在昨夜,我的梦里。
好象儿时的学校,一个空旷的操场里,正上着早操。同学们三三两两地从各处涌来,按班级排着队。
天还没有亮,四周一片漆黑。我也只能看清本班的队伍,歪歪地站成一排,我排在了最后。
早操还没有开始,同学们还在打闹。特别是前面几个,你推我,我推你。突然,一个人倒下了,两眼瞪天,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样子十分的恐怖。
同学们吓傻了,一时散开,远远地围观。我离得最远,但我还是吓得紧紧地抱住一位也不知是男是女的同学,尖声大叫。
待身旁一位男生说:“哦,终于站起来了。”我才抬起头,偷眼望了一下。一望我便呆住了,那个人竟是你!
只见你从地上缓缓地站起来,披着一件长衣,拄着一根棍子,摇摇晃晃,竟没人敢来搀你一把。你也好象有些感知自己刚才的样子一定有些丑陋,所以你不好意思地用一只手掩耳盗铃般地遮掩着自己。但是,我还是从你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圆圆的唇,依稀看到了你当年那可爱乖巧的样子。只是你今天的这圆,好象比平时大了一圈,显得有些儿浮肿,眼也好象有些充血,让人不自觉地感到了可怖。
你孤独而又无助地立在那里。我想,我不应该跟别人一样的冷漠,我也没有理由见到你那样还无动于衷。于是我怯怯地走近了你。
我说:“对不起,我刚才不知道是你!我原以为你只是我的某位同学而已。”
你看了我一眼,没有言语。
我又急着解释:“是真的,你真的跟我那位同学有些相像!”
你还是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出了校门。我竟身不由己地跟了你去。
我们立在了一块田边。田边有一条水沟,水沟里流动着满沟污秽不堪的水。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双手也有些肮脏,心想:该找一个干净的水源洗洗手了吧。这时,你开口了,你说:“我渴!”
我说:“找一处干净的水吧,这水太脏了,不能喝。”
于是,我们真的看到了一条小溪,清彻的水流,一望见底,伴着叮咚之声,从一个地方,奔涌而出,欢快而来。
我不由赞道:“啊,好干净的水啊。”说着便弯腰用一个饮料瓶为你汲了满满一瓶子清凉透亮的水。你却连瓶子一起扔进了水里,说:“没烧开,有细菌。我要回家!”
我说:“好吧,我陪你回家!”
于是,你挽住了我。我感到了透骨的冰冷。
我们穿越着一片田野。田野里稀稀地有几个人,好象在插秧,却都穿着桔黄色的救援服,很是惹眼。
我想开个玩笑,轻松一下我们两人之间沉闷的氛围,于是说:“呵呵,你看啊,帅哥也来插秧了。”
你依旧冷冷地说:“我不觉得他们有好帅!”
这时,我的手腕有一些刺疼。我笑说:“亲爱的,把你的长指甲剪掉些啊,都刺着人疼了。”
你说:“我没有长指甲啊,不信你看!”
你把纤长而无血色的手伸给我看,我轻轻瞄了一眼,见你指尖秃秃,果真没有长指甲。但那刺疼却在继续,由身及心。
从梦中醒来,那疼似乎还在,隐隐的。身边的爱人,鼾声微微,我却再也无法入睡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穿透我的灵魂,牵引着我,走进和你之间的故事。
其实,你并非我的同学,你只是我从学校里出来,踏足社会后结识的唯一的一个朋友和知己。把你梦进了我的同学里,大概也就是因你跟我的某位同学有些相似吧。
我们虽然不是同学,但我们的情谊,却比任何一个同窗几载的同学都还要真,还要纯。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这五年人生中最美好最辉煌的青春。五年里,我们同上下,同进退,形影不离,情同姐妹。
那还是九十年代初期。我们一起从一个厂跳到另一个厂,亲身经历了两个私营企业的新兴与衰退。随着第二个企业的解体,我们也最终各奔了东西。你跟一位在第二个厂里认识的男孩结了婚,我却依旧一个人,为着我的生活打拼。
这以后,我很少见你。偶尔的几次见面,也都是来去匆匆,廖廖数语。
后来,你生了孩子,再后来,你帮着你的父母,经营起了一家饭馆。这时候,你的好强,你的伶俐,你的乖言巧语,终于得到了自由而充分的发挥。你父母的生意因了你的管理而越做越红火,你的日子越过越好,穿着打扮也越来越时髦。
你的变化日新月异。偶尔路过见着你,我竟感觉与你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距离,尽管你的脸上,总是堆着热情的笑意。
一次碰着你,竟听你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离婚了!”
我很诧异,问你为什么,你说:“性格不合!一天不哼不哈的,自己不会挣钱不说,还不知道进取。这样的人,跟他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默然无语。时代在变,观念在变,当初选择的时候,你不正是看中了他文静帅气的外表和不温不火的脾气以及他城边人的身份吗?现在的性格不合,或许只是因为你有了更高的要求和目标,而找的一个借口罢。
最后一次见你,是在你离婚后不久的一天夜里。我一个人行走在繁华的城市。在一个街边的转角,我与你擦肩而过。只是,你正跟一个男子说笑相依,并没有注意到我。
那个男子看起来要比你大许多,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而你,也用一口不太标准的川普与他交谈着,深情而专注。
我们就这样在繁华之中错过。我只能望着你的背影,慨叹着岁月的无情与蹉跎。
以后,我再没有在你父母的店里见到你的身影。
我的生活依旧,该结婚的时候结了婚,该生孩子的时候生了孩子。日子平静而淡然,依然为着生活四处奔波。
我打工生涯的最后一站,离你父母开的馆子很近。我的午餐,便经常在你父母的店里解决了。
每次我吃着饭,你母亲便总要趁闲在我身边坐会儿。很自然地,我们会聊起你。
你母亲说,你如今在一个较有名的风景区,自己经营了一家避暑山庄,生意很好,资产千万,因此你也成了一个大忙人。
我心不在焉地说:“好啊,有出息!这下你们也跟着享福啦。”
你母亲当然是掩饰不住的自豪,嘴上却说:“唉呀,儿女自有儿女福,当老的能享得了多少哦。”
一次你母亲从你那儿避了暑回来,对我说:“你啥时也去玩玩吧。那儿真的很美啊,夏能避暑,冬能看雪。我们女儿还念叨你哩。你看你们那么多年的姐妹,不容易啊。”
我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我哪能跟你女儿比啊。我一辈子都是个打工的。”
不过我的心里还是感动,因为你还能念着我。所以我便又认真地向你母亲问了你的地址。
你母亲说:“很好找的。一进风景区,随便问问就能找到了。”
我想,有机会,我一定要来的,一定!
结束打工生涯后,我回到家乡小镇,租了一间门面,做起了小生意,此后便再无你的消息。由于囊中的羞涩,以及许多谁也无法预料的命运,我始终未能以一个休闲旅游者的身份到你那儿来找你。而随着地震的来临,这样的机会,也永远的消失了。
地震来得没有一点儿预兆。现在想来,才发觉那天的太阳还是有一些异常,热辣辣,明晃晃,照得大地是一片耀眼的惨白。
午后闲暇,我脱掉束缚了自己一上午的高跟鞋,把自己置身在电脑面前,赤脚盘腿坐在椅子上。
那一天,我正和一位网友讨论着幸福与快乐的话题。网友说我好象很知足,很快乐,向我讨要快乐的秘方。
我回道:“这要什么秘方呢?各人心态罢了!”话是这样说,可谁又能看到我内心底处的阴暗与自卑呢?
这一句话打出去以后,网友有些沉默。我们的对话便停留在了2008-05-12 14:24:57 。
就在我无所事事地一边听歌一边等着网友的回话时,楼上传来了高跟鞋急促的窠窠声。这窠窠声引来了一阵震动,我的身子在抖,显示器也在电脑桌上跳动。我想:谁走路这么用力呀,把楼都震动了?
震动越来越大,卷帘门哗哗地响着,我几乎要坐立不稳了。我把脚从椅子上放到了地面上,企图保持一下平衡,同时也在凝神静听,看是不是外面有重型压路机路过。
我只听到了嘈杂的人声,外面好象聚集了很多人,好多人都在喊叫着什么。难道外面发生什么大事了?我一下子感到了恐惧,电脑也来不及关,光着脚便跑了出去。刚跑到街边的绿化带,我的头便一阵晕眩,一下子跌坐在了花台上。
这时,我才发现街上已经站满了人。几乎所有的人都从屋子里跑出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惊恐,更挂着茫然。他们都无一例外地抬头望着附近飞机场的方向。
飞机失事?油库爆炸?我的脑子开始旋转着一个又一个灾难发生的可能性。
地面开始剧烈的摇晃。我的赤脚除了感受着大地被太阳灼烧过的炽热,还感觉到地下好象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伴着轰隆隆的声音,如虎的低啸,似龙的浅吟,仿佛正在待势而发,给脆弱的生命来一个毁灭性的猛扑。
我几乎是匍匐在了花台上,哪里也不敢看,埋着头,两手死死地抓住花台。我不明白发生什么了,也不明白大地怎么了。我只是惊惧,恍若世界末日的来临。
在那样的惊惧里,我想到了学校里的儿子,还想到了工作在外的老公。此刻,我多想和他们在一起啊。儿子再调皮都是自己的儿子,老公再不能干也是自己的选择,我忽然觉得,我从没象现在这样的想他们,爱他们!
待震动稍一平息,我才从别人口里知道了这是地震。只是不知这地震只是我们这儿局部的呢,还是全国大范围的。
我开始打电话,先给儿子的班主任打,没反应,再给老公打,也不通。又想到了家里父母,也打电话回去问候一下吧,还是不通!
我不死心,三个电话反复不停地拨打,终于先打通了家里的座机,得知父母安好,我放下一颗心。
继续不停地给老公打,也终于打通了。听到我的声音,老公显得有些开心,他说他从地震一开始就在给我打电话,但是一直没打通。我有些感动,好想把刚刚感受到的爱说给他听,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从学校接回了儿子,我问他:“你吓不吓?”调皮的儿子变得异常的乖巧,他说:“咋不吓呢?”此后就一直静静地坐在我的身旁,依偎着我,不再说一句话。我心疼地紧紧搂住了他。
此后几日,同学朋友的问候纷纷而来。我在感动着这些情谊的时候,也尽我所能地联系着我能联系的朋友,互致着问候。
我想起了每一个曾与我要好过的同学和朋友 ,却独独地忘了你!
亲爱的,你梦里的冷漠,是不是就是在怪我对你这样漠不关心的遗忘呢?
我想,若不是听到 村里人说起附近一家工厂里几个工人的遭遇,我也许真的就不会再如此真切地想起你了!
听村人说,地震前两天,这厂里正好安排了一批离退休的党员干部在某风景区避暑游玩。而那个风景区,离震中汶川最近!
地震发生后,那些人就失去了音讯,家属们便在担心与焦虑中熬过一天又一天。
约摸半个月后,那些人终于回来,只是,去的十个人,只回来了四个!
那四个人回来的时候,个个神情恍惚,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听他们说,他们四人吃过午饭小睡了一会儿,正准备游山的。刚刚走出宾馆,大地便晃动了,宾馆轰然倒塌的瞬间,与他们一起的几个还在里面打麻将,竟无一人来得及跑出来!
他们四人连滚带爬地顺着滑落的山体逃了出来,在当地居民及解放军的救护下,他们才得已保全了性命。
他们的人虽然回来了,心却还在那场惨烈中没有回来。每天夜里,家人都会被他们撕心裂肺的叫喊惊醒:“快跑啊,地震了!”
家人也被他们搞得人心惶惶,身心俱疲。最后,厂领导决定,把他们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们静心疗养一段时日。
听着他们的故事,我在唏吁之余忽然想起,你的避暑山庄,不就开在那个风景区吗?那么,你可曾逃过这场劫难呢?
有几次路过你父母的饭馆,我真的好想向他们打听一下你的消息。但是,我又害怕我这一打听,说不定就会勾起他们不愿提及的话题而徒增他们的伤心。
半年里,我就被这样的思念折磨着,想知道你的消息,又害怕知道你的消息。我也恨我自己,当初向你母亲问你地址的时候,干嘛不再问问你的电话呢?
或许,这正是我内心深处的阴暗,让我故意的想疏远你吧。
当我从那锥心的刺痛里醒来,我就默默地在想,亲爱的,这是你托给我的梦么?也是你在给我惩罚么?我不由得在那暗夜里,流下了泪。
亲爱的,原谅我,其实我是真的想你。经历了地震,我终于明白,虽然我们两人所经历的、所走过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生活轨迹,但我们最终追求的目的都一样,那就是为了生活,为了幸福。每个人的生活不同,对幸福的感受也会有所不同。所以我相信,你是幸福的,我也是幸福的。
梦中你倒下的样子是那样的恐怖,但我却无法也不敢去证实它的真实,我唯有在心里祈祷:亲爱的,但愿你还是好好的活着,好好的享受着你的幸福。我也会好好的活着,不论贫穷富有,我依然会心存感激,安心而淡然地享受属于我的幸福!
我的辗转反侧,终于惊动了身边的爱人,他翻过身,迷迷糊糊地把我搂在怀里。
我蜷进老公宽厚的胸膛,小女人般的幸福着,忍不住轻轻说了句: “老公,我爱你!”
老公梦呓般地说:“说什么梦话哩?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做生意哩。”
2011-04-18 23:39:45 |
吟啸徐行 ?2011-04-19 18:24:35?? | |
气氛的渲染很有感染力,不错的叙事散文! |
轻舟飞过 ?2011-04-19 21:41:28?? | |
吟啸徐行 wrote: |
气氛的渲染很有感染力,不错的叙事散文! |
谢谢,初来乍到,还请多多关照! |
William Zhou周道模 ?2011-04-20 01:25:14?? | |
读赏!你可以自己编辑整理下。 |
荷梦 ?2011-04-22 04:41:46?? | |
恩,角度不错,也很细腻。若再整理一下,适当裁剪,的确是一篇很好的散文。。
欢迎轻舟的到来! |
轻舟飞过 ?2011-04-22 17:03:37?? | |
William Zhou周道模 wrote: |
读赏!你可以自己编辑整理下。 |
谢谢老师。不懂英语,所以不知如何把版面重新编排整理。 |
轻舟飞过 ?2011-04-22 17:05:00?? | |
荷梦 wrote: |
恩,角度不错,也很细腻。若再整理一下,适当裁剪,的确是一篇很好的散文。。
... |
谢谢版主的阅读,你的意见很好,我试试看吧。 |
荷梦 ?2011-04-25 05:26:20?? | |
轻舟飞过 wrote: |
William Zhou周道模 wrote: |
读赏!你可以自己编辑整理下。 |
谢谢老师。不懂英语,所以不知如何把版面重新编排整理。 |
这页面的排版很成问题,段前无法按常规空两格。我们一般以空行来间隔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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