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游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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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煤油灯下的冬夜
每每看到夜从各色灯光的闪烁中姗姗而来，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童年，想起那煤油灯下的冬夜。于是，母亲纳千层底的声音便开始在耳畔回响，父亲抄戏文的身影也重新在眼前萦绕……
那盏带着玻璃灯罩的煤油灯总是在床边的方桌上，散发着温暖的黄晕。而煤油灯下的冬夜，总有温暖的被窝供我舒服地躺卧；煤油灯下的母亲，也总是坐在床头忙着针线活。当年母亲在煤油灯下纳鞋底的情景，至今我都历历在目：母亲的右手中指上，总是套着顶针，她低头坐在床头，用泛着银光的顶针把细长的钢针按进鞋底，接着从鞋底的另一面抽出针头，再抽拉着麻绳。于是，麻绳哧哧地响着，在层层粘贴的棉布上有节奏地穿行着，穿行着……把一个又一个煤油灯下的冬夜连缀成行走着的温暖的梦。
而梦里，最温馨的就是那一夜：还是那八柱头列架支撑的老屋，还是那洋溢着煤油灯的暖光的房间，我还是躺在雕花镂草的老式架子床的暖被窝里，母亲呢，还是坐在床头一针针地纳着她的千层底，她旁边的木椅上，依旧坐着在乡办织布厂当会计的父亲。
父亲端坐在方桌的煤油灯下，面前摊着一本借来的线装手抄采茶戏本和一本空白的线装草纸本。他手握毛笔，看着借来的戏本，时不时哼唱几句，唱完了，就开始在空白本子上抄写。有时，母亲也会把鞋底放在大腿上，情不自禁地跟父亲一起唱。我躺在被窝里，迟迟不肯入梦。因为，我喜欢这样的冬夜，喜欢就着煤油灯的黄晕，注视着父母的一举一动。是的，我喜欢这样的冬夜，喜欢听母亲的纳鞋底声，更喜欢听父母唱戏文的声音。
有那么一刻，母亲低着头专心纳鞋底，父亲横捏着笔，一个人摇头晃脑地唱了又唱，然后他低下头来，开始写字了。写着写着，父亲忽然抬头说，他忘词啦。我连忙插嘴，告诉他之前唱的是什么。于是，父亲放下手中的笔，母亲也停止拉麻绳，他们不约而同地夸赞说：“真能！我细女好记性，真聪明！”他们齐刷刷地望着被窝里的我，开心地笑着。
时光一晃，三十多年就过去了。虽然，我不曾问过，如今快近古稀的老母亲，可否还记得那个冬夜；更不知道，在坟墓里孤独了快三十年的父亲，是否还记得那个冬夜，但我自己却一直记着那一切，我记得当年父母夸赞我时的笑语，更记得当年躺在被窝里的我，听到夸赞后的无比得意。那笑语，那得意，共同建构着一个永恒的煤油灯下的冬夜，永远的温暖温馨，难得的幸福美满……而且，只要我一回想起那一幕，我就觉得自己如同一个跨越时空的旁观者，隐在当年那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里，静静地看着那三张笑脸慢慢开绽成三朵幸福的花儿……
让幸福戛然而止的，是我九岁时父亲的病逝。父亲去世后，少年的我开始知晓了人生的愁苦。于是，那温馨的冬夜便时常造访我的记忆。只是，当我想起那盏煤油灯下的冬夜，想起那一声夸赞时，就有些奇怪，怎么父亲对着戏本唱，照着戏本抄，居然会不记得词？再后来，我长大了，翻看着母亲珍藏在木箱里的那些竖行线装手抄本，我忽然明白了：原来，父亲当年并不是一字不漏地照抄剧本，他是一边抄一边修改完善呢！所以，才有可能抄得忘了词。想一想，我们的民间艺术与文化，不就是在一辈又一辈像我的父亲这样的无名作者的加工润色中得以发展完善吗？
只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对于父亲的回忆却是那么有限。而今，我能触摸到父亲的，除了他死后拍的那张黑白照片，也就剩他留下的手抄剧本了。父亲当年抄的剧本有一二十本之多，除了一本带简谱的黄梅戏本《天仙配》外，其他的都是采茶戏本，有《告经承》、《告坝费》、《蔡鸣凤辞店》、《罗帕记》、《乌金记》、《方卿借银》、《过界岭》等等。它们一直在母亲的木箱里，用曾敬奉过菩萨的红洋布包着。
父亲去世那年，农村刚刚分田到户，村民们也告别煤油灯，走进了电的世界。电灯的光亮彻底照亮了乡村，乡村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跟着变化的，还有一天天长大的我们兄弟姐妹，更有被生活的重负压得日益老弱的母亲。唯一不变的，是母亲一直珍藏在木箱里的那些剧本。偶尔，这些剧本上的文字也会在太阳底下跳跃，这通常是本村或临村某个戏班子在开台唱戏，有管事的到家里来借走了戏本。于是，一台又一台的戏就靠着父亲当年在煤油灯下的一笔一画的唱吟得以传唱，热闹着乡村的节庆，充实着乡村的业余文化生活。
只是，近些年，随着电视，甚至电脑的走进农家，那些剧本很少再被翻出来了，因为现在爱看戏的人越来越少了，而爱看采茶戏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父亲手抄的采茶剧本也越来越派不少用场了。但那个煤油灯下的冬夜，那昏黄的煤油灯下绽开的三朵幸福花却一直温馨在我的记忆里，永不磨灭……
2010-02-10 01:08:15 |
| William Zhou周道模 ?2010-02-10 22:38:58?? |  |
在初春的柳黄时节读到荷梦的好文：细腻、深情、历史氛围、社会变迁。新春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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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梦 ?2010-02-11 03:42:28?? | |
谢谢赏读！我要离开几天，在这里先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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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凤池 ?2010-03-27 02:16:29?? | |
问好荷梦。学习你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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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灰 ?2010-03-29 18:18:08?? | |
温暖中有点沧桑。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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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源 ?2010-03-29 20:20:59?? | |
看了这文章，我感到很亲切，一个时代的点亮，照亮一个时代人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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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梦 ?2010-03-31 05:27:53?? | |
回好！还望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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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梦 ?2010-03-31 05:28:29?? | |
时间的流逝总免不了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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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梦 ?2010-03-31 05:29:29?? | |
| 禾源 wrote: |
| 看了这文章，我感到很亲切，一个时代的点亮，照亮一个时代人的心房。 |
谢谢评阅！还望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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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永良 ?2010-03-31 06:35:14?? | |
忧郁中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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