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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与朗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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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欧珈共舞 作者:李静明 朗诵:月亮
与欧珈共舞
大中报 2001年5月25日
李静明
朋友们在国内的时候似乎都有许多的爱好:男的打牌、下棋、看球,女的逛商店、买时装、去俱乐部跳瘦身操。结果跑到加拿大,所有人的爱好都变成了一个----找工作。
我原本喜欢跳舞,来加拿大后很久找不到工作都急得要跳楼,哪里还想得到跳舞?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认识了欧珈,她是一个老年民间舞学习班的组织者。那天下午,我们在一个舞蹈班成员家的农场里散步、摘果子,然后大家一起围成一个圈跳舞。我至今也说不上来欧珈有多大的年纪,也许八十岁,也许七十岁。这么大岁数的人,去朋友家门前的草地上自娱自乐地跳舞,还会专门带上一条裙子和一双软底鞋,跳舞前特意把它们换上。欧珈对跳舞的这份认真和这份心思,使我很受感动。一个老人对生活的执着和热爱,让我想起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跳过舞了,没有读过一本小说了,没有上时装店买过一件衣服了。来到加拿大,我们抛弃了一切精神的需求和享受,我们的生活变得如此的粗糙不堪。其实我多么需要跳舞,多么需要那一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啊!
音乐响起来了,跟随着欧珈的舞步,我一下子回到了大学时代的舞蹈队,找工作的烦恼和忧虑全都抛到九霄云外。那是我来加拿大最放松和尽兴的一个夜晚。
后来,我加入了欧珈的舞蹈班。也许是女性长寿的缘故,舞蹈班除了三五个老先生,全都是慈眉善目的加拿大老太太。虽然队伍中有做了曾祖母的,有戴着助听器的,甚至还有一位因白内障只剩一只眼睛的,但令人难以想象地每周四晚她们全都化着高雅整齐的妆,穿上漂亮的花裙子,舞跳得一丝不苟。欧珈总是站在中间领舞。她每次变换着风格各异的民间舞裙,裙子下的一双脚仿佛穿上了红舞鞋,永不停息地转动、跳跃,令人眼花缭乱。一会儿保加利亚舞,一会儿匈牙利舞,一会儿法国乡村舞,仿佛全世界的民间舞她都会跳。她脚下跳着,嘴里喊着,还要从圈子里钻出钻进管音乐,永不疲倦。遇上音乐的高潮,还要带着大家剁脚,打响指,高喊:“嗬----噢!”音乐戛然而止,此时群情激奋,七十岁的老太全都变回了十七岁的少女。欧珈满脸红晕,有点气喘,双手向上一举,用低哑的嗓音说:“great!”
欧珈的舞蹈班常搞一些活动,比如上次去农场。有一次,在一个成员的大house里搞party,我不会开车,欧珈来接我。路上我第一次有机会和她聊天。她告诉我,她一个人住,大儿子28岁时车祸死了,小儿子结婚分开住,两三个月看她一次。我从未想到那个乐观开朗的欧珈、充满活力的欧珈、不知疲倦的欧珈会是这样的境况。我小心翼翼地对她表示了我的同情。她哈哈地笑了:“我很好。你看我多么快乐!----你觉得快乐,你就快乐了。”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加速嗖嗖地变线,音乐的喇叭开得响响的,望望蓝天和草地,我觉得快乐,我果真就快乐了。
我去欧珈的舞蹈班整整一年了。我是唯一的中国人,我是唯一的年轻人。我不是为了去学英语的,不是为了融入洋人社会的,也不是为了学会哪个国家的舞蹈的。我来到舞蹈房,踩在细洁光滑的长条地板上,看着一整面墙上光亮鉴人的大镜子,我知道,生活中除了读学位、找工作、挣钱之外还有别的东西。我宁可走二十分钟的路省下一块七的车票,也不愿意省下六块钱跳一次舞的精神享受。没有工作的时候,我抑郁了一颗心来,每次兴高采烈浑身轻松地回去。后来找到了工作,一忙,就很久没去。直到有一天,我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工作生活全都一团糟,忽然想起了去跳舞。欧珈一如既往地在圈子的中间领舞着,音乐从她的脚底流出来,从她的裙边泄出来。我忘记了一切。追随着欧珈极富感染力的舞步,我忽然想,生活是多么美好,我为什么不跳舞?为什么每天把自己逼得这样紧?
是的,不管有没有工作,我们都需要释放自己。欧珈永远不会知道,她是怎样地照亮了我移民加拿大初时的一段艰难旅程,给了我一个释放自己的空间。我心底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我要送给欧珈一条世界上最漂亮的花裙子。
注:李静明是我在加拿大中文学院的同事,这篇文章发表以后,在一次的出书纪念会上,她邀请我朗诵了这篇文章。
2007-01-12 21:04: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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