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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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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Jun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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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亮 ?2006-06-07 16:04:06?? Reply with quote




来给小单代课的是小彭。小彭是老余推荐的。老贾和老马都推荐来本村的高考落榜生。头分别与三个人谈话后,决定用老余推荐的小彭。老马知道头的决定后去找头,说其余两人哪个不比小彭精神。头正中下怀地笑了,对啊老马,就是因为那两个太精神了,我才不敢用,你想想,我那把本事也就笼络个老实把脚的,太精神的我咋管的了。老马和老贾对这事都不大满意,也就有了共同语言。老余和小彭去上课,老贾主动给老马递一颗烟,并探身为他点了,笑着说,我还以为你的面子比我大哪。啥面子?推荐代课老师的事啊。老马气鼓鼓地猛吸一口烟,又猛地吐出来,说这事真窝囊,我都跟人家大包大揽了,还喝了人家两场酒,没想到头会这样,弄得我拉不下屎来。老贾笑道,我倒没大包大揽,还跟他们挑明过,说学校的老马也推荐了代课老师,老马比我在头面前红,咱试试看吧。老马更来气,憋了一阵,多少带点神秘地对老贾说,老贾,我咋看着头和老余的关系有点抬头,再发展发展就跟老余转正前差不多了。老贾不屑一顾,抬头不抬头的有啥用,头又不能给老余转正两回,现在关键是你得把面子挽回来,酒也喝了人家的了,大话也说了,以后见了面咋说话。老马为难地摇摇头,已经这样了,咋挽回面子?老贾轻蔑地一笑,弄这点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老马热情倍增,下了座位,凑到老贾跟前,一副虚心请教的孩子相。老贾指使老马去看小单的课程表,看是不是用铅笔写的。老马说不用看,是用铅笔写的。老贾又说,你去看看小彭今上午第几节是英语课。老马忙不迭地跑到小单的桌前,看过后,回去说,小彭今上午第四节是英语课。老贾伸个懒腰,说这不就得了,你把小彭的英语用橡皮擦了,改成你的语文,等上大半节课,我把小彭支到伙房拿东西,你再改过来,然后去校长室把你班里空堂的事一说,头知道是小彭的课,还不立马就把他赶回家,往后还用细说啊,我又不跟比争。老马对老贾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也被老贾的心计唬得心惊肉跳。老马转着大眼珠看我,小佟,这事你可别出去乱说啊。我说我啥时出去乱说过啊。老马回到座位,兴冲冲地吸完老贾给他点上的烟,将烟巴重重摔到地上,突然面带顾虑地说,老贾,小单的课程表是改了,老余的课程表可没改啊,要是老余提醒小彭咋治?老贾胸有成竹,这个别担心,时间一到,你就拿着书往外走,起先我看过,那一节老余也去上课,咱学校就这三个班,有三个人去上课,他还乱寻思啥。
伙房工来对老贾说老仲去县医院看过小单了,还掉了泪,说活蹦乱跳的一个小伙子猛不丁就直挺挺躺在床上了。说完,红着眼圈问老贾,咱也去看看吧。老贾没吭声。她等了一会,提高声音道,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啊。咋没听见。那咱去不去。去就去,可得抽出空来啊。伙房工急了,啥时能抽出空来。老贾有些生气,你知道抽不出空来还瞎嚷嚷啥。伙房工也来了气,你又不是当县长,咋就忙得连这么点空也抽不出来。你抽出空来你去啊,找我做啥。去就去,你以为俺没去过县城啊,鼻子底下有张嘴,俺就是问也能找了去。伙房工变了脸色,胸脯一耸一耸起伏得厉害。老贾抬眼看看她,表情勉强有些软,看你眯缝着眼这个熊样,咱两口子还是谁跟谁,和我赌啥气。伙房工也稍微示弱,看你撅着胡子这个熊样,这么点事都难缠,非得惹人动肝火不可。
老马突然惊驴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两个人被笑得摸不着头脑,愣怔怔地看他。我和从班上回来喝水的老余不约而同地扭过头。老贾道,笑啥啊,老马。老马忍了忍,笑不成声地说,你两口子刚才的对话叫我想起一个笑话。啥笑话?老马又开始笑。老余也忍不住说道,老马,啥笑话拱得你这么手舞足蹈的。老马经不住催劝,带着他喝酒时的风格有滋有味地讲起来。
从前有那么两口子,大白天里来了兴头要干那事,可孩子在家里缠着不出去。正好外面有吆喝卖泥人的,男的便从抽屉里抓起一毛钱,要孩子出去买泥人玩。孩子接过钱撒腿就跑。两个人关上门,宽衣解带上了床。一番热闹后,男的挑逗女的,看你眯缝着眼这个熊样。女的回道,看你撅着胡子这个熊样。两个人在一阵笑闹中又进了一步。完事后,女的催促男的,快拿出来,孩子快回来了。男的不肯,忙啥,再在里头泡泡。外面传来敲打房门的声音,男的不情愿地起身,匆匆穿了衣服给孩子开门。开了门,见孩子拿着一毛钱,没买泥人,男的问,你咋没买?买不着。多少钱一个啊还买不着。眯缝着眼的一毛四,撅着胡子的一毛五。男的一听,断定孩子在外面听了他俩的话,气急败坏地一巴掌打过去。孩子一低头,巴掌把他的帽子打丢了,正好落在盛有水的脸盆里。女的在床上看见了,着急地对孩子喳呼道,你还站着做啥,不赶快把帽子捞出来。孩子慢吞吞地嘟囔说,忙啥,再在里头泡泡。
一阵贯穿肺腑的嬉笑使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轻飘飘的了。老余带着抹不去的笑意问伙房工,你咋知道老仲去看过小单?俺去给他送水时他说的。老马一脸的嘲讽,不知老仲咋狠下心才舍得花这两块钱车费来。伙房工说,没花车费,他是坐他村的拖拉机顺路去的。老马摇头晃脑,我说太阳咋能从西边出来。老余把目光从粗枝大叶的老马身上扯下来,自言自语地评价道,老仲这人财迷是财迷了点,可对人还是挺中交的。
第四节课,老马在老贾的指点下如法炮制。事情进展得跟事先预料的一样。老马从外面回来,紧并的双唇窝藏不下从心底流出的大功既将告成的欣奋。老贾指使小彭,小彭,去伙房看看你婶子在不在,要是在那里,要他到办公室来一趟,今中午的水咋不够热,说不定没烧开她就提来了,我得教训教训她。小彭应声而去。老马欢喜得一蹦老高,忙不迭地去改小彭墙上的课程表。老贾提醒他,模仿得像点啊,别叫人看出破绽。老马整整衣服,咳嗽一声,冷着脸装模做样地去找头。小彭回来,刚进门就向老贾汇报,伙房里没有人。老贾故作姿态,不知又往哪里胡出溜去了,看中午吃饭时我不给她两巴掌。
小彭刚坐下就被匆忙赶来的头的咆哮着揪了起来。小彭,你咋搞的,愿意代课就好好代,不愿意代趁早吱一声,想代课的有的是,你才来学校几天啊,先敢空堂了!小彭蓦地被击懵了,待清醒过来,用颤抖的声音嗫噜道,这一节不是我的课啊,我看过好几遍的。头伸直一个指头,气呼呼地指向小彭墙上的课程表,刚要发作,突然像正在运转的机器遇上停电一般,一个愣怔,缓缓停下来。头离开办公室时,客客气气地留下一个捉摸不透的笑。
小佟,你可真行啊!下午课外活动,我到校园东边的月亮门站了站,不远处正在监督学生打扫卫生的老马不失时机递过一句话来。我疑惑道,咋了老马?自家做的事自家清楚,还用别人挑明啊。我更加疑惑,你不挑明我咋知道,我做的事多了。老马拐弯抹角,时含时露,终于水落石出表达尽他的意思。老马怀疑他给小彭改动课程表的事,是我向头告了密。我对老马解释,你好好想想,那天上午我连办公室门都没出,咋向头告密?老马用极不信任的目光估量着我,怪腔怪调地说,我咋知道你有没有出门,那节课我在外面来。不信你去问问老贾,他可一直在办公室守着。老马满脸不屑一问的表情,你以为老贾就会替你遮遮掩掩啊。我无言以对,急得额上泛起一层细汗。老马更加坚定了他的怀疑,小佟你紧张啥,你要不这样我还不敢肯定。说完蓦地转过脸去,扔下一句,小小年纪先往是非篓子里钻开了。
办公室就老余一个人,见我进来,他笑着问,你知不知道老马给小彭改动课程表的事。我笑着看他,你咋知道?头说的。头咋说?头说老马来找他,吵着班里没人上课,头一查课程表,是小彭的课,把头气得不轻,本想发顿脾气把小彭轰回去,一问小彭,小彭说这节不是他的课,看看小彭墙上的课程表,上面有改动的痕迹,头说那两个字很像老马的字迹。我笑了。老余问,你见他改动来?我点点头,把老马怀疑我向头告密的事也说了。老余有些生气,就是真告密还咋,看他做的啥事,这不是欺负人家小彭啊。我摇摇头。不是欺负,是想赶小彭走。为啥?这不明摆着啊,你仨都推荐了代课老师,头用小彭,辞了那两个。老余似有所悟,这么说,里面肯定也有老贾的一腿。
老贾的脸上横出一道血痂,黑里透红,把他本来就白净的面皮衬托得更加白净。老马说,老贾,昨晚又喝多了。没有啊。没有脸上咋挂了彩。噢,昨天傍黑我去地里看了看,不小心叫花椒树枝划了一下。那滋味可不好受,又疼又麻,弄得人心神不宁。老马如身临其境。老贾说可不,昨晚我都没睡好觉。老余和小彭去上课,老马和老贾笑眯眯地目送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老贾道,看他们走道的姿势活脱脱像是爷俩。老马咳嗽一声,给老贾使了一个眼色。老贾看看我,敛起脸上的笑,一本正经地看起书来。我说老贾,说就是,我不会给老余捎话的。老贾笑了,谁说你给老余捎话来,就是捎也没啥,开个玩笑,当着老余的面我照样说。老马的脸子却有些冷。
批改完作业,我无所事事地满屋里乱看。老马像个顽皮的孩子,不时抬头瞅我一眼。我俩的目光猛不丁碰到一起,老马忍不住问,小佟你看啥啊。我说没看啥啊。没看啥咋看个没完?我被他问住了。伙房工来倒完水就走,老马突然起身追上她,对着她的左脸颊定定地看。伙房工莫名其妙,你看啥啊。老马兴奋地说,你脸上也划了一道!划一道就划一道,碍着你啥事了。咋划的?你问这个做啥,俺两口子打架划的行了吧!老马更加兴奋,真的,为啥?两口子打架还为啥啊,不为啥就不打了。伙房工没好气地扭头就走。
第二办公室的小陆来唤我,我说有事在这里说就行,他不肯,我只好跟他出去。初夏的阳光热情似火,校园里飘进好闻的麦香。我和小陆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杨树下站定后,他说他们办公室的人要去看小单,问我去不去。我不加思索地说行啊,啥时候?这个星期天,没别的功夫了,马上就要放麦假。我问这事有没有必要向其他人透透,小陆说不用了,你们办公室的人心不齐,就是老余还有点商量头,可人家老余去过了,再说为这事老贾两口子还闹翻了天。咋?伙房工想去县医院看小单,老贾推着不去,两个人三说两说就喳天呼地打了起来。你咋知道?老袁说的,老袁的妹夫跟老贾是邻居。
不知伙房工从哪里知道了第二办公室的人要去县医院看小单。小陆从家里拿来一大把青麦穗,往我的桌上一放,说小佟,放了学闲着没事,煮熟了尝个鲜。我打趣道,你割了几块地才凑起这一大把啊。还几块地哪,满地里转转,待采不待采的就弄了这些。我跟他开玩笑,不是说咱这里有的地方麦收后,家家拿着葫芦瓢去分麦子啊。小陆笑了,还真有这事,那是生产队的时候,生产落后不说,大伙都懒散着不往地里使劲,天上又不掉馅饼,不拿葫芦瓢咋治。
我拿着青麦穗去伙房。一进门伙房工就迎了上来,佟老师,你去不去?哪里去?去县医院看单老师啊。我正犹豫,她又说,人家第二办公室的人要一堆去哪,你去不去,俺可是要跟着去来。我失口说,老贾不是不叫你去啊。她来了气,他不叫俺去俺就不去了,俺是他的老婆不假,可俺不能啥也依着他啊,哎,佟老师,你咋知道他不叫俺去来。我支吾道,那天我看着你和老贾在办公室商量来。她忽然低下头,转了话题,佟老师,你可是得去啊,单老师没出事时你俩那么好,成天不拆帮,有说有笑的。我被她脸上一缕丝毫不沾暇癖的温情打动了,连忙说去啊,我咋不去。
从县医院回来,几个人的心情像淋了雨。星期一,我去找小陆,一进第二办公室就被里面空前的沉闷弄得沉沉重重。他们正在谈论小单,一个个脸上愁云密布。老袁说,瞎了这孩子,年轻轻的,看情况,将来出了院也得成半拉人,要是伤胳膊伤腿的养养也就好了,偏偏撞了头。小陆纠正道,不是撞的,是从车上摔下来后在地上碰的。撞也罢,碰也罢,反正都好不了他。小仲忧心重重,还不知以后的日子咋过哪,孩子又小,老婆正在好时候,走走不得留留不得。小贾叹口气,可惜了一个好英语老师,不是吹,咱镇教英语的不管民办还是公办,小单得数一数二。小陆说数一数二有啥用,还不是被拴在咱北岸中学,要是回了镇上,不成天这么跑来跑去的,咋能出这事。小仲埋怨道,小单这人太要强,学校里当个好老师,家里还想当个好男人,忙了这头忙那头,一个人可不能劈成两半啊。小贾接过话,可不,要是跟小佟一样住校,一个星期回一趟家,兴许能躲开这场祸。小陆不以为然,你俩说的好,小佟是啥情况,没老婆没孩子没地,无家一身轻,到时回去孝敬孝敬父母就行,小单是啥情况,千斤重担一肩挑,不回去干不了地里的活不说,住一宿就得多占糊一份油盐钱,咱民办教师混那两个大钱,不来回忙活咋治。老袁深有感触,小陆说的对啊,说一千道一万,怨就怨谁叫咱是民办教师来,搁在公办教师身上,就是出了这事国家也得给碗饭钱吧,有饭吃就能活命啊,可咱民办教师,能在黑板上划拉时多少还给几个,等爬不上讲台了,谁还提咱这壶!
伙房工倒挺高兴。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她送来水,倒满暖瓶后,提着茶壶要往我的杯子里倒。我连忙站起身,说我自己倒就行。佟老师,看你客气的,倒杯水又不是啥大力气活。倒完水,她放下茶壶,拿手轻轻拍打身上的尘土,待停下来,语气温和地说,没想到单老师囫囫囵囵的跟先前一样,俺还以为缺胳膊断腿没个人样了哪。我面带忧郁,身体倒没事,就是头受伤太厉害,还不知能不能恢复成正常人。她满不在乎,活过来就好,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猛不丁没有了才叫人受不了。我遗憾道,小单的前途是毁了,他脑子那么好使,要不以后在教育上准能干出点事来。脑子好使有啥用,捉摸来捉摸去,把日子都捉摸得不安生了。她轻咳一声,眼里飘起几丝柔和的亲切,佟老师,不怕你笑话,一想起俺家老贾俺心里就烦。我愣愣地看着她。她继续说,学校里总共十来个人,光受校长的气还不够啊,成天家算计来算计去,生怕别人抢到了前头,依俺看放宽心教书就是,能转正当然是好事,转不了就散,俗话说穷日子穷过,富日子富过啊。我被她说得目瞪口呆。她低下头,噗嗤一笑,佟老师装得真像。我回过神,我咋装得像了?其实,俺和单老师的事你知道的,单老师跟俺说过,学校里你俩最知己。没想到她会这么坦诚,我笑笑,友好的目光轻轻落在她红得有些灿烂的脸上,猛不丁想起小单对我和老余说的那句话:咱伙房工年轻时一定是个人样子。她问我对她和小单的事有啥看法。我说,小单对你可是挺上心。她笑了,这俺知道,俺是问你有啥看法。我开玩笑道,行啊,挺般配的。我俩都笑得合不拢嘴。笑过之后,她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佟老师,也许你会觉得俺不安分,可俺对单老师是真心的,就是现在他成了半拉人,老天爷要不嫌俺老头老脸有心叫俺跟他,俺也不打退堂鼓。她一直磨蹭到老余回来,有些话叫我弄不清楚她是对我说的,还是给小单说的。
伙房工走后,老余笑着问我,你俩粘粘糊糊说的啥?我把事情粗略一说,老余感慨道,女人这东西啊,你要真给她点好处,她会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对你好,不像咱男人,雨过地皮湿,掉头就忘,转脸不认人。
放麦假那天,学生忙着里里外外打扫卫生,老师们走出办公室聚在门前树下的阴凉里闲谈。老马分开众人,挺起手掌,说他一掌击在树身上,准有叶子被震下来。老袁不相信,现在又不是秋天,叶子好端端在树上长着,你啥大力气啊,就能把叶子震下来。老贾凑过来,说这样吧,我给你俩当个中间人,老马这一掌打下去,若有叶子落下来,老袁给老马买一瓶百脉泉白酒和两包花生米,若没有叶子落下,老马给老袁买。老马来了斗志,咋样,老袁?老袁皱皱眉,二虎相争还必有一伤哪,老贾这不是挑拨咱俩相互残杀啊,要赌也行,连老贾也得带上,要么随老马一方,要么随我这一方。老贾犹豫了。老马给老贾打气,老贾,连这么点胆子都没有,不就是一瓶百脉泉两包花生米啊。结果老贾还是选了老袁这一方。老马憋足气力一掌击在树身上,啪地一声响后,树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老袁高兴地双手乱舞,老马,一瓶百脉泉和两包花生米是跑不了了。老马仰起脸,两只大眼珠一眨不眨地朝上看,低声道,别急啊,看有没有叶子落下来。话音刚落,一小片东西脱离树冠,悠哉乎哉地往下飘坠。老马欢喜得跳高,快看快看,叶子落下来了。老袁傻了眼,摩拳擦掌恨不得跳起来把那片东西托住,叫他永远落不下来。老贾沉着冷静,一边密切地向上注视着,一边安慰老袁,别着急,说不定是一片鸟毛。老袁稍稍平静了些,连忙给老马传话,老马,咱先讲明,要是鸟毛咱可不算啊。老马立刻回话,鸟毛也是我击下来的啊。几个人挤成团迫不急待地等那片东西往下落。最先抓到那片东西的是老贾,伸开手一看,气得咬牙切齿地把它扔在地上。老马捡起来凑到眼前,是一片枯黄的小树叶。两瓶百脉泉四包花生米啊!老马发疯似地嚷。头被惊动了,气呼呼地出了校长室,扯开嗓门训道,喳呼啥,喳呼啥!大伙像一锅沸水里突然浇上一瓢凉水蓦地安静下来。



麦假回来,头的脸色特别难看。我问老余,头咋了?不知道,可能在家鼓憋了一个麦假鼓憋出谁的不是来了,得发泄发泄才能气顺。老仲换了一顶新蓝布单帽,又刮了脸,一打眼看着十分年轻,但这一印象很快被他说话时牵动的条条沟壑似的皱纹打破了。老仲估量着我跟老余说了一会话才说,老余,头找你。老余抬头看看,又低下头。老仲提高了声音,老余,头叫你去一趟。老余这才吭声,老仲,你倒底是跟谁说话啊。跟别人说话能叫老余啊。老余笑道,你成天糊里糊涂,我都不敢相信你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是不是一码事了。老仲生了气,我咋糊里糊涂了?想转正想的啊。老仲的脸上腾起一片黑云,你咋知道我想转正想的来。忘了那回喝酒,喝着喝着看不见了你的影,我和头找来找去,找到你厕所里,你在厕所里呜呜地哭,我和头往外拉,你说别撵我回去啊,我干了一辈子民办教师,挣不挣钱不说好赖混个教书先生,,这一回去,名不正眼不顺的,人家还不知咋看我,我知道我上了年纪,人闲狗不咬的,就叫我哭不哭守着这座坟吧,这话把头惹恼了,哇哈一声,老仲你这是说的啥,学校咋能成了坟,你这才醒了酒。老仲红着脸辩解,那是喝了酒来,喝了酒还有正话啊。要不人家咋说酒后吐真言来。
头一个箭步进了办公室,老余,你咋这么难请,一个人还不行,还得两个人来!说着扭脸朝向老仲,老仲,你这是咋弄的,叫一声就回去,还以为你在半道上出了车祸哪,我看你是越来越粘糊了!
老马笑得前仰后合。老贾也笑,说寻思着就差不离了,头叫你,赶快去就是,他啥时有闲心耐着性子等过人。老马稳住身子,说老仲也是自找的,头派你来叫人,说一句赶快回去交差就是,磨蹭啥。老袁顶着光亮的脑门兴冲冲地进来,黑瘦的面庞像早落的果子委琐不堪,老余和老仲咋了,叫头提溜了去?老马看看老贾,笑道,他俩打架来。老袁不信,转脸看老贾。老贾说真的,他俩打架来。为啥?他俩还为啥,争权啊,一个总务主任,一个教导主任,都觉着自家是二把手。老袁不信,都这么大年纪了,哪能冒这傻气。不信拉倒。老袁在老贾和老马的桌前站了站,还是有些纳闷,过来问我。我说头派老仲来叫老余,两个人说了一会话,头等不急了,气呼呼地来到办公室。老袁放开脸,是这样啊,我说是咋回事。老袁回到老贾和老马桌前,卡起腰,装模做样地训斥道,你们这两个家伙,越来越不像话了,暗地里挑拨学校领导的关系,依我看,你们俩要是当了教导主任和总务主任才争权打架来。三个人都笑。笑过之后,老马对老袁说,你不是给我俩封过官了。封啥官?放麦假时啊。老袁愣怔过来,三个人又笑开了。我抬头朝那边看看,老贾和老马像商量好了似的,脸上都对我露出不快。
我上完课回到办公室,老余、老贾和老马趔趄着身子围着办公桌间的空地发呆。小彭皱着眉拿手指一个劲地揉弄两边的太阳穴。我问,咋了小彭?有点头疼,可能是昨晚受凉感冒了。我说正好我宿舍还有几粒感冒片,我去给你拿来。我跟你去拿吧。小彭感激地跟在我后边。进了宿舍,我把感冒片给小彭,他见我床头的桌上有暖瓶和杯子,疼着脸笑笑,干脆我在你这里吃药算了。我一腚坐到床上,床不胜重压发出吱咯吱咯的呻吟声。小彭说,佟老师,你的宿舍里又黑又潮。可不,咱学校就这条件,几座宿舍没有囫囵的,不是漏雨就是黑洞洞的跟地窖一样。小彭说他在这里念书时倒没觉出啥,出去念了三年高中回来才看出这里破。我笑了,没调这里来时,常听说北岸中学北岸中学的,还以为多么气派哪,一见面才知道是这么一套破屋烂舍。小彭伸手摸摸杯子,感觉还有些烫,低下头,撮起嘴往里吹气。我仰脸看着乌黑的屋顶,叹口气,其实这里条件也不算差,少喝几场酒就能办不少事。小彭看看我,压低声音道,佟老师,村里人都骂咱头哪。骂啥?跟你说了你可别跟别人讲,要是头知道了可了不得,非把我哄走不可。你放心,我不跟别人讲。小彭又把声音压低了些,村里人说北岸中学养了一头肥猪。我笑了,我听说过,光骂有啥用,咋不向村里反映反映。小彭呶呶嘴,反映有啥用,头跟村支书和村主任的关系好着哪,逢年过节都给他俩送礼,村里人都说中学里那个带帽子的老师是头的一条老狗。我笑道,老仲也跟着挨骂了,其实那都是头的意思,老仲不去不行。小彭吃完药又坐在床沿上,说在这里坐一会吧,那三个老师正在丧气哪。我猛然想起起先进办公室时看到的情景,一问小彭才知道头对老余发脾气了。
放麦假那天,头家里有事提前回去,要老余安排安排。并留了校长室的门,叫老余放完假替他关上。约摸过了十来分钟,老仲来找老余,说要提前走一会。老余不同意,老仲你这是啥意思,头在这里时你咋不请假,这不是欺负我老余啊。老仲说,谁欺负你了,看着咱老兄弟俩知己才来找你,我又不是那种不顾头不顾脸的人。老余坚持道,算了老仲,还有个儿半个小时就都离校了,早走这一霎有啥好处。老仲苦着脸,这一霎能干不少活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两儿都不在家,儿媳忙不过来,我不伸伸手咋治。老余忍不住笑了,快走吧老仲,头一走我就估摸着你准来请假,我正准备出去躲躲,叫你满院子找来,没想到你这么麻利把我堵在屋里了。老仲笑着拍拍老余的肩膀,还说我欺负你哪,你这不是欺负我老头子啊。
老马赢了两瓶酒,欢喜得像折了屁股的知了,满学校乱撞,看见老仲抱着包,驮着背扑哒扑哒往外走,小跑几步追过去。老仲,叫你擅自早退!谁擅自早退来,我早请假了。跟谁请的假?跟老余啊,头不在家,二把手说了算,反正轮不着你老马做主。老马还要纠缠,老仲不耐烦了,说别络络了,我得赶快回去干点活,小心着你那两瓶酒,别叫老贾和老袁赖着不给你买了。老马一瞪大眼珠,他俩敢?老余主动催促我,小佟,收拾收拾往回赶吧,回去帮家里干点活,这里没啥事了,叫班主任布置布置咱就放。
事情发生在老仲和我走了以后。老马赢了两瓶酒和四包花生米欢喜得坐不住椅子。老袁和老贾却强作笑颜从内心里自在不起来。寻摸来寻摸去,老袁发狠,说啥也不能叫老马把这两瓶酒和四包花生米拿回家,要吃要喝,大伙一块。老袁去找老贾,老贾也来找他,两人碰在老马击落树叶的那棵杨树下。老贾先开口,你要找我。可不,咱得想法别叫老马把酒和花生米拿回家。老贾成竹在胸,这个还不好办,老马这人好动不好静,喝酒也这样,爱凑热闹。两人一嘀咕,各忙各的去了。老袁把老马唤出办公室,老马,那两瓶酒和四包花生米你打算咋处理?还咋处理哪,我拿回家啊。老袁一脸的郑重,依我看,还不如把它当诱饵,再钓出几瓶酒和几包花生米来。咋钓?我看着小陆、小仲他们挺眼馋,干脆叫他们再买一些凑在一起,咱热热闹闹地玩一会,反正用不着你花钱,白赚一顿好吃喝。老马不加思索一拍大腿,行啊,这事可得你操心。老贾去校长室找老余,说老余成北岸中学的主人了,跟他说话心里都有些紧张。老余自嘲地一笑,别醋溜我了。老贾敛起笑,老余,给学生放完假晚一会走吧。做啥?老马不是赢了我和老袁两瓶酒啊,烧得等不到天明了,非要喝了它,第二办公室又凑了点,咱一块玩玩。老余推脱说,大麦天的这么忙,哪有功夫弄这个。老贾劝道,忙还差这一霎啊,等给学生放了假,到不了地里天就黑了。老余迟迟不松口,老贾又劝道,平时头管的严,兄弟爷们没机会坐成堆,本乡本土的,喝几盅加深加深感情有啥不好。老余这才笑笑默许了,说,我弄点啥?老贾松口气,少了没人嫌,多了也没人怪,就看你啥态度了。老余说,你想趁机宰我一刀啊。老贾笑笑,你这铁公鸡,宰一刀还能淌出多少血来。老袁给小陆、小仲和小贾做工作,一来碍着老袁年纪大,不好剥他的面子,二来三个人也确实有些嘴馋了,便不冷不热地应下来。待老袁一说要他仨买两瓶百脉泉白酒和四包花生米,三个人低下头都不说话了。老袁只好缓和了口气跟他们商量。两瓶百脉泉三包花生米?两瓶百脉泉两包花生米?一瓶百没脉泉三包花生米?小陆率先抬起头,就这样吧,咱也别叫老袁为难了。老袁站起身,这样吧,你仨就买一瓶酒和四包花生米,少了我不好跟老马交待。
老余将一瓶百脉泉白酒和四包花生米往并在一起的两张办公桌上一放。总共四瓶百脉泉十二包花生米。几个人推推搡搡都不肯在别人指定的椅子上坐下,相互推委中酿出一种平日少有的亲近。老袁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敲敲桌子,大伙别说话了,我就知道到时候你们会你叫我我叫你,弄得乱哄哄的肃静不下来,我把就座顺序安排好了,唤到谁老实实地坐下就是,来,老余老贾老马坐上首,老余坐中间,老贾老马一边一个。三个人相互看看,哑笑着乖乖坐了。小贾小仲坐那边,我和小陆坐这边,小彭最小坐下首,眼疾手快着点,满满酒。一阵摆弄椅子的声音过后,办公室里井然有序。老余跟老袁开玩笑,没想到咱老袁还是块帅才,撒泡尿的功夫就布好阵了。老袁说,我成天摆弄尿罐子摆弄的,家里那点尿有限,地可八小块来,咱又不能厚此薄彼,一碗水端平也不行,我干脆弄了八只尿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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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泥 ?2006-06-07 21:51:10?? Reply with 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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