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笙's blog

你家有条狗

2007-10-31 17:19:50



Very Happy 你家有条狗
司玉笙
  他很爱他的那条狗——那是条公狗,叫冬冬——这畜生是冬天生的。得到它时,他感到很惊讶。怎么与我出生的日期差不多?于是,拍拍毛茸茸的狗头,笑了。就叫冬冬吧。
妻子嗔道,你的小名不是叫东东吗,干吗和狗掺和到一起?
  你懂个什么——名字只是个符号,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口易记好听——它叫冬冬,我叫东东,旭日东升的东——音同字不同。
妻子撇撇嘴不再理他。
  冬冬是个“串子”,意思是品种不纯,是京巴和巴哥的混血儿。也许是冬天出生的缘故,冬冬两个月大小,老是不住地咳嗽,还缺钙,四肢弯曲,走起来一颠一颠的,跑起来就像少了半截腿,肚皮几乎都挨着地了。妻子说,你给它看看去吧,报纸上说,人犬共患的病很多,它这一咳嗽,不是散布病毒就是细菌,气味也不好闻……
他将小眼一瞪,怒道,你就信小报上的胡说八道,怎么不相信自己,相信你丈夫我?
  他这一吵,那狗就在俩人之间摆尾巴,像是在劝架,还不住地咳嗽,只是声音比平常柔和一些。
  冬冬的参与,使妻子像是遇到了外人。她看看狗,转身走了。妻子一走,他就将冬冬抱起在怀里,一只手捋着它的软毛。那小东西便越发咳嗽得厉害。他凑过去脸上最重要的器官,捕捉和搜集那气流,猛吸了一大口,闭上眼道,好闻,真好闻……
  自有了冬冬,他的运气也来了,被任命为一个公司的副总兼办公室主任——那狗就是公司老总送给他的——回想这几十年,他还从来没有当过这么大的官儿。是老总、也是他过去的同事给了他这美差。坐上了那把交椅,他就很认真起来,各种动作和作派都是“克隆”老总的,连衣服也不例外,将妻子也随便当成了下属,回到家,指手画脚的,感觉就像是在单位——在单位看不惯谁,在家就看不惯妻子——办公室统共六个人有五个他看着不顺眼,见妻子就老想发火。
妻子说,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咱又没啥本事,甭再扑腾了,又不是缺吃少喝没钱花,打打乒乓球,锻炼锻炼身体多好……
  你懂个屁儿,我这是为领导分忧,和老总保持一致,就是打球也得打政治球,不能像你似的啥也不懂、啥也不问……
  还没有说完,那狗咳嗽着过来了,他的脸上马上就有了笑意,带着狗出门遛达去了。每次遛狗,都是让爱犬走在前面,他后面跟着。那狗不能看见电线杆和比较粗壮的树木,一看见那类东西就小跑过去,贴着电线杆或树根踅圈儿,四肢蹬扒蹬扒,抬起一条后腿泚尿,然后再闻闻。闻罢,咳嗽几声。碰见同类,不管大小、异性与否,慌得将鼻头凑上去,直往人家的尾根处扎,吓得那一个护严了要紧处开溜。它紧追不舍,腾起上身硬往人家的腚上爬,腿旮旯间便有红红的“蜡笔头”一伸一缩。爱犬在那儿撒尿、戏闹,他就挥舞着胳膊比划打球的动作――那姿势很优美。做了一个上佳的动作,便情不自禁地在原地转圈儿跑,像是球星打了一个好球,连身上的赁肉都跟着颤动。
  上班不能带狗,他就带球拍。办公室在一楼,老总在三楼。到地方将球拍往写字台上一放,证明已经签到了,抓起笔记本急匆匆地直奔三楼。见到老总,也就是他以前在一个单位共过事的同事,他总是一脸幸福的表情,眼光始终像万能胶似的粘在老总那已经不年轻的瘦脸上。先问一声好,汇报汇报他人的事儿,然后问老总还有什么指示没有。老总说,老伙计,我能有什么指示,把事办好就行――办公室交给你我放心。有了这句话,他的心如同在蜜里浸泡着一般,连嘴唇都泛红了。老总说一句他就记一句,就是开玩笑的话他也很认真地笔录。老总说,我这是说笑话哩,你也给我记下来?他软声柔气地说,您的每一句话都是金子,哪有见了金子不拾的?老总身子往后一仰哈哈大笑,两腿翘到宽大的老板桌上,翘动着脚尖说,我这双袜子怎么样?他上前轻轻地捏捏,看了又看,说,还真没有见过哩,手感恁好。老总将眼镜往上推推,说,没事你走吧。他嘴上哎哎着,腿却不动,拿起老板桌上的茶杯,续上水――每次在离开老总之前,他都不会忘记给老总续水,借机说说那狗,把那狗夸得像是老总二世――不但会作揖,还会衔乒乓球呢。
  回到办公室,他的脸上便凝着一层庄重,像是涂了防冻液。摆弄一阵儿乒乓球拍,戴上老花镜看报纸。脸对着报纸,目光却越过报纸的边缘,悄然地在每个人的脸上扫来扫去,探地雷似的。看着哪儿不对劲儿,就从喉咙深处咳出一声。他一咳嗽,有人就警觉地看他一眼,而后相视一笑。有的捂起了鼻子。
  他看累了,往后一躺,两腿翘到办公桌上,眯起眼打瞌睡,口水便一条线地垂到衣领处。电话铃突然响了,他人还没有醒,手已经伸出去了,两腿和眼镜随即滑落下去。抓起话筒,很有礼貌地带着睡意问,您好――哪一位呀?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郭里流动,便慌忙站起,头却低得像风中芦苇,嘴里不住地说是是是。如若是个女的,他不会站起来,将话筒换到另一个耳朵上,捂紧了,拿眼瞟瞟其他人,看人家是不是在注意他,声音像是春天小溪流淌的细流,还有些青草嫩芽映在水中。尚若是平常人和下属,那语气便十分刚烈,还夹杂着咳嗽,从三句一咳嗽转变为一句三咳嗽,到后来就只剩下咳嗽了。
  下了班,他不很少按时回去,拉上窗帘上网交友。给妻子打电话却说是加班。他加班能加到深夜或一宿。在网上或打电话与女人聊天儿,一聊就是半个小时以上,那语调软软的、柔柔的,神态就像是在天堂。有了几次成功的幽会之后,他觉得妻子已经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还有那么大的魅力和能力,这无形中增强了他的自信心――一个当领导所必备的自信心。妻子早知道他的这一自信心很强,因这一自信心,他在原单位不得不早早办了“病退”,不成想又被这骚老总拉下了水。
  办公室的早已习惯了他的咳嗽,他咳他的,人家干人家的。见他上去汇报或不在跟前,气氛就活跃了,同事们有说有笑。听得外面有那熟悉的咳嗽声,便闸住,装着工作很认真的样子给他看――有他在场,如果没有这咳嗽声,办公室肯定很安静。
  一天,办公室副主任、绰号叫“秀才”的小伙子告诉大家一个秘密:主任家的狗也被传染上了咳嗽。大家就笑。你还不知道,他还有一个雅号叫“干咳”。大家又笑。
  这笑话不知怎么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见了秀才他便猛咳。秀才关切地问,主任,您是不是又感冒了?
不,是咽炎。
  得去医院看看……
  他把眼眯得像刀割一般细,透出一丝寒光,球拍在手里不安份地转动着,好似在等待打一个机会球。看什么看――我那狗都没看!
秀才说,我知道你家有条狗,是好狗。
  秀才是大学文科毕业生,文字功底很硬,公司所有的文案都是他做的,就是说话直来直去,甚至尖刻。那次干咳像个大领导似的背着手踱步,对坐在电脑前的秀才说,有个报告,有六条,我说你打。秀才不乐意,说,我又不是你的秘书,也听不懂你的意思――你先列个文字提纲,把那六条列出来,我帮你做好就是了。
干咳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质问秀才,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咱俩谁领导谁!
  不是谁领导谁的问题,而是相互尊重的问题――你知道啥叫领导不,你当过领导吗?查查汉语大词典再给我发脾气!
  你这是唯恐办公室不乱――不讲政治,不讲政治!
剧烈的咳嗽使干咳无法再讲下去。他想,我连你这个小小的文虫都治不住我还中啥哩?不给你点颜色瞧你是不知道乒乓球是怎样转起来的……
  回到家,他极力压着不咳。可老是压不住――那狗一见他,晃动着脑袋咳嗽,勾得他喉咙深处痒痒的。按捺不住,他索性放开了,运足了丹田之气喷射出来。那狗一听到这个信号,便将柔软的身子靠过来,不紧不慢地凑上几声,而后温情脉脉地仰望着他,尾巴将那块一尺见方的地面拍打得很干净,讨赏一般。
  妻子说,你们一个比一个咳得凶,一块到医院看看――闹得人心烦!
  你烦我比你还烦呢――你知道那种袜子在哪儿能买到?
  妻子说,啥袜子,袜子不是还多着哩么,想穿还不容易?
  我说的是那种袜子!
  哪种袜子,啥牌子,哪地方产的?
  他忘了袜子是什么牌子,挠头苦想,说,就是那种袜子――老总穿的那种。
  那还不好办么――给老总打个电话一问不就出来了?
  那不行,那不行,老总的事太多,不能因为这点小事给领导添麻烦……
  过了一天,妻子将那种袜子买回来了。他一见勃然大怒,将袜子摔在地上。谁叫你打电话的,昻?不想在这个家你可以滚!
  说着,搂起狗亲了一下。妻子说,你和狗过去吧,我是受不了,我到儿子那儿去……
  你去可以,去了就不要回来!
  妻子离开后,他就把狗当作了最好的伴侣,每天身上断不了狗毛。他还将伟哥那一类药物给它吃,看有什么反应。不成想那狗吃了之后,跑出去几天不回来。再见到那狗时,它已是浑身乱毛、眼睛发红,连行走肚皮也得贴着地。如若不是那么起劲地咳嗽,他几乎认不出这就是他的那一个。自那以后,他上班前都要把它锁在家里,任凭它屙尿在屋里。
  与此同时,秀才的牢骚也越来越多。秀才不避场合调笑说,我发现咱们的主任有个好习惯,一是见了领导不咳嗽,再就是见了漂亮女的不咳嗽……
  哎嗨,你咋看得这么准,小心炒了你!
  炒了就炒了,我还不想在这儿哩――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被炒的那一天终于来到了。那一天秀才一进办公室,就觉得气氛就有些不对:同事的眼光有些异样,干咳的咳嗽声也有些特别――像是刚打胜了一场球。干咳摆弄着球拍,以胜利者的姿态微笑着说,公司现在的业务不多,用不了这么多的人,现在我郑重传达公司领导的指示:从明天起你就不必来上班了,到财务室结账,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秀才说,你别再忽悠了,我知道你会报复我――炒就炒了,干嘛要遮遮掩掩的说什么休息――最该休息的是你――祝你家的狗健康长寿!
干咳被呛得脸通红,想咳嗽却咳不出来,拿小眼剜秀才。秀才笑笑,看也不看他一眼,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与同事打了招呼,消失在门外。
  过了没几天,办公室又进来一个女的,是老总亲自安排的。
  那女的现在看上去不甚漂亮,也咳嗽,就坐在干咳的对面。据说动过大手术,乳房被切掉一个。
  当那女的再次做手术时,公司倒闭。住院时,女的咳嗽着对干咳说,你们谁也不用管我,把你家的那条狗弄到病房陪陪我……
  干咳说,我那条狗前天死了……
  咳嗽。咳嗽。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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