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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张声势


2015-12-16 17:25:21


按:这是前些日子写成的一篇说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的文字,目前,因土耳其击落俄战机,俄与此约的关系又有趋紧之势,贴于此,表达一点看法。

虚张声势

自去年克里木事变以来,俄与美、欧,又摆开了架式,尤其普总,仿佛柴大官人府上的洪教头,把水火棍舞得呼呼生风:“来来来,俺们比划比划!”一些媒体也为俄罗斯敲边鼓,吹唢呐,仿佛俄罗斯手上的行头已经是尖端中的尖端,极品中之极品,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美国、欧洲、北约也非一味坐以待打,也在披褡裢,扎马裤,摆足了架式。尤其今年,美俄开战,北约与俄国开战之鼓噪又甚嚣尘上!然而,究其底里,走过场,秀肌肉的表演,远大于真实诉求!

何以会闹成现在局面,何以俄罗斯要与整个、或者说得委婉一点,与大半个西方闹到剑拔弩张?有人说,那是因为北约东扩,俄国人的战略空间爱到了威胁,受到了挤压,所以俄国人要起而自卫!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苏论战中,俄国人指斥我们秉持生存空间论。姑然其说,没有生存空间,遑论战略空间?既然生存空间论是妄谬的,战略空间论岂非更加妄谬!何以要为俄罗斯的战略空间论大吹法螺?不要忘记,历史上有人就以自己安全须要为由,大量掠夺他国领土。

根据俄罗斯承认的平等原则,既然俄罗斯可以扩充其战略空间,现在而今眼目下,已经扩张到了克里木,扩展到了乌东三州,别的国家不也可以扩充其战略空间?一个篱笆三个桩,乌克兰、格鲁吉亚向东向北扩张不了战略空间,动不了俄罗斯一寸土地,在西边找个桩靠一靠,不至于干犯天条吧?

何以北约要东扩,能东扩?独联体怎么不西扩?或者说,除了用武力,或用武力威胁,不能西扩?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很容易。第一北约东扩,因为需要!第二北约能够东扩,还是因为需要。不是美、英、法、德需要,首先是东欧那些国家、例如波兰、捷克、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匈牙利、波罗的海周边三小国,巴尔干半岛诸侯,等等,需要。现在的乌克兰、格鲁吉亚等,也需要。何以它们需要北约东扩?道理极之简单,那里的人都懂,那里绝大多数人都认同这个道理。例如波兰人(至少从苏沃诺夫元帅时起,就领教过俄国大棒),捷克人,要他重新回到北极熊的怀抱,回到华约,如果俄国还想重建立华约,除非兵临城下,除非俄国坦克再度开上布拉格街头,他会抵死抗拒。这就是华约崩解,北约不崩解,反而扩大的根本原因。在俄国巨无霸面前,波、捷、匈、立陶宛等不过是侏儒,不过是北极熊的一道开胃点心。

普总信誓旦旦地说过,俄国不会重建帝国,不会入侵欧洲,欧洲不要害怕。普总是明白人,他看到了欧洲人,特别是东欧人的这种真实恐惧。俄罗斯用事实证明,它没有入侵欧洲,它只不过实实在在把乌克兰的克里木变成了它的领土,实实在在在乌克兰东三州搞了公投。实打实地压缩了乌克兰的战略空间,生存空间。乌克兰当然不是欧洲,接下来波兰也不是欧洲,甚至德国也不是,能把德国叫欧洲?所以欧洲人你不要害怕,俄国人是不会入侵欧洲的,俄罗斯也是欧洲国家嘛!不过欧洲人的耳朵里,至少过去在老大哥卵翼下匍匐跪拜过的那些小毛弟的耳朵里,普总的话听起来似乎像狼家婆在说:“亲,宝贝,俺不是想吃你,俺只是想试试俺的牙齿有多锋利。”

敝地有一句俗话,叫将心比己,用孔夫子的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北约东扩,被人认为压缩了俄罗斯的战略空间;包括乌克兰那些东欧国家,要求加入欧共体,要求加入北约,何尝不是要扩大,至少是守住自己的战略空间?俄罗斯守住甚至扩大自己的战略空间被认为是合理的,天经地义的,而东欧那些小国,要扩大自己的战略空间,至少守住自己的战略空间,生存空间,就不合理?只兴大国有战略空间,不兴小国有战略空间?什么逻辑?当下的乌克兰,不仅守不住自己的战略空间,连生存空间——领土,也守不住。它正在被俄罗斯快速地或慢慢地肢解。克里木被鲸吞,东三州正在遭蚕食。反观俄国,至今没有丢失半寸土地,当然,半个黑瞎子岛还给了我们,那本来就是我们的,没有任何人具结画押承认过俄罗斯的占领,而且是花代价讨回来的。

更有甚者,俄罗斯并没有界定它的战略空间边界何在,现在它与乌克兰为邻,乌克兰是它的战略空间,俄罗斯不能丢掉乌克兰(俄外长语)。一旦俄罗斯把乌克兰搞到手,与乌克兰为邻诸国,例如波兰,岂不又成了俄罗斯的新战略空间?俄罗斯又会不能丢掉这丢掉那!如此推延,试问,俄罗斯之战略空间要扩张到何洲何国而后止?

俄罗斯在欧洲,改变别国的战略空间乃至生存空间的事太多太多,不久前,它刚在斯大林的故国,在格鲁吉亚压缩了那个小国的战略空间、生存空间,这就撕毁了俄罗斯牵头订立的《阿拉木图》条约。按照俄罗斯在格鲁吉亚及乌克兰行事的逻辑,凡说俄语的地方,它都要囊括以去。独联体国家,都是沙俄的臣仆,苏俄的加盟共和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这些国家的官方语言都是俄语,而且,大量俄国人在这些地方居住,用不那么中听的话说,在这些地方殖民,这些国家最后回到俄罗斯怀抱,理由再现存不过,照格鲁吉亚、乌克兰模式办就可以了。

欧洲离我们太远,历史离我们太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以一提的是,俄国人也大大地压缩了中国人,用我们经常吊在嘴边的话说,“炎黄子孙”的战略空间,生存空间。自尼布楚条约始,俄罗斯压缩了我们多少战略空间?生存空间?当然,这是历史,有些人讨厌翻这段历史。它还还了我们半个黑瞎子岛哩,忝为中华一芥,与有荣焉。

俄罗斯真的就像一些评论家说的那样不可一世,天下通吃?

有一个俄罗斯人伊拉利奥诺夫曾表示,乌克兰危机的一个可能发展将是由“冷战”转变成为造成大规模人员伤亡的“热战”。在俄罗斯同周围世界,主要是同西方的冲突中,由于力量悬殊,对手的实力远远超过俄罗斯,战争肯定将以俄罗斯惨败结束。

注意,这位伊拉利奥诺夫曾是普总的经济顾问,而非是什么媒体评论家;是俄国人,而非德国人,美国人,当然更不是中国人。他的话可以认为不是普总授意说的,故意向天下示弱,这不合普总的性格!他的话也可以认为不是被美欧买通,故意唱衰俄国。因为至今未听说发生在湼姆佐夫身上的事发生在他身上。可以认为,他的说法是一个知道俄罗斯家底的人对俄罗斯实力的一种估计,比一些评论家的海聊可信得多。

普总在力促俄罗斯武装力量现代化,这是事实。然而,现代战争不是用大刀、梭标打的,要开发、生产高精尖武器需要大把烧钱,以GDP而论,俄国去年的GDP世界排名第10位,居意大利之后。由于西方制裁及石油价格低迷,俄罗斯今年的经济形势也不容乐观。以俄罗斯目前的经济状况,要与欧美进行军备竞赛,恐怕难有胜算。有人以为,上世纪苏联解体,与苏俄跟西方军备竞赛有关。俄国似乎逃不出这一魔咒!

现代武器的开发与生产,除了雄厚的经济基础,还需人才,设备,这方面,俄罗斯不占任何优势。单以欧洲三架马车英、法、德而论,俄罗斯已不堪匹敌。现在把俄罗斯武备说得神乎其技,那不过是传媒吹出来的气球。在近年的几场战争中,例如伊拉克、利比亚战争中,萨达姆与卡扎菲都是买的俄国武器,这些武器,并没有显示出何等神威。当然,还有人的因素,萨达姆与卡扎菲似乎不那么得人心,所以打了败仗。上世纪苏俄与阿富汗十年战争,那可是俄国人亲自披挂,亲操利器去与阿富汗山民火拼的。结果是灰头土脸而归,没有占到丁点儿便宜。这就是“战无不胜”的俄军最直白写照。

据说,俄罗斯最可怕的镇洞之宝是核炮仗。据说美、俄的核炮仗彼此可以互相毁灭若干次。那倒不错,两霸从此灰飞烟灭,侪辈可以享受几天清静日子。更有科学家称,美俄两国的核炮仗一起引爆,会把地球推离轨道,地球由行星变成游星,人类从此有福了,可以搭便车免费旅游银河系,旅游全宇宙。

核炮仗不只美、俄有,安理会五常都有,印、巴也挤进了核俱乐部。据说金三先生那里也有那话儿。普总曾说,俄国是有很多领土,但俄国的每一寸领土都不是多余的。俄前国防部长曾放过狠话,谁敢染指俄国领土,就会祭起核法宝!掰起指头算来,到而今真还没有哪个好事的主儿染指俄罗斯领土,倒是俄罗斯不断染指别国领土,数十年前事不必说,前不久,染指过格鲁吉亚领土,去年以来,不断地染指乌克兰领土,这两个国家都是软柿子,不敢说谁染指阿拉领土,就请他烤核火盆。

俄国核炮仗真就那么可怕?常言说软的怕硬的,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或者,用文明一点的话说,两强相遇勇者胜,如果美国的领头羊都是夯货,是孱头,当俄国核炮仗飞到白宫顶上打转转时还找不到核按钮,美利坚合众国从地球上抹去,俄罗斯从什么方向扩充其战略空间都百无禁忌,谁敢挡驾就用核大棒敲他脑袋。如果山姆大叔的头儿不那么窝囊,俄国人按核按钮时也按核按钮,侪辈最好找一个高一点的地方,例如昆仑山顶,看看到底那一边的蘑菇云高一些,亮一些,顺便打个分数,评个高下,写上某年月日……。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普总真下定决心,不怕牺牲,为了那个战略空间,要带着他那两亿来同胞,驾着蘑菇云,与山姆大叔三亿余众,在上帝座前论是非曲直?不至于吧。即使普总那天多喝了两杯伏特加,未必满朝文武都不胜酒力?

俄罗斯领土虽然地跨欧、亚,但本质上是欧洲国家,俄罗斯人一般都认为自己是欧洲人,即使生活工作在远东地区的俄罗斯人,一般也认为自己是欧洲人。其语言、文化、宗教、生活习惯等,都与欧洲有割不断的关系。无论过去,即使在钦察汗国时期,现在、或者将来,俄罗斯都不可能成为亚洲国家。从大多数俄国人来说,他们更愿意回到欧洲大家庭,而认为目前的局势是不正常的。这种局势,不会长久继续,现今俄罗斯,已非上世纪之俄罗斯。普总的二人转政治格局,不会长期持续。因而,俄罗斯还有别的的选项。

1、回到欧洲,在一定程度上,是大势所趋,俄罗斯人所愿。俄罗斯人更愿到柏林去,到巴黎去,到维也纳去,而不是更愿意到新德里、里约热内卢、约翰内斯堡去。西伯利亚有那么多“鬼城”,说明那些俄罗斯人,不管以何种方式使他们去到远东,一但情况许可,他们仍愿意落叶归根,仍愿回到欧洲的老巢。

2、俄罗斯很难融入远东,或者说东方。自罗斯人越过太和岭。逐步向东发展,将其战略空间,生存空间,至少扩大了十数倍乃至数十倍。但除了几个汉学家,大多数人对东方人,对筷子文化圈所知甚少,更不习惯。

3、俄国人对东方有不少偏见,例如“黄祸论”,伊拉利奥诺夫之“被迫向邻国返还西伯利亚”论,普总也说过类似的话,都说明俄国人对东方猜忌之深。

4、俄国人有一个不大好的德性:总想领袖群伦,想当欧洲警察,当世界警察,在哪里都想号令天下,以势压众,很难平等待人,很难合群,更别说服低做小。惜乎其根柢浅薄,志大材疏,胸襟狭隘,难成气候。

5、俄国政治家契约观念很差,信守承诺的信誉不佳,很难成为好伙伴。历史事例太多。

故俄罗斯很难融入东方,很难融入别的群体,很可能成为国际孤儿。

美、欧与俄,会不会真打起来?可能性很小,几乎为零。打仗总要死人、烧钱、打烂罈罈罐罐,非不得已,谁都不愿放第一枪。虽然乌克兰硝烟未散,但还未烧成燎原大火,局势还在可控之中。虽然彼此在搞演习,秀肌肉,但谁也没有出拳,即使偶尔不慎,擦枪走火,甚至打下一两只铁鸟,也还有转环余地。兵犹火也,不戢自焚,虽然洋先生未必读过《左传》,大多能无师自通。

如果打起来,胜败如何?结果不言而喻,关乎此,普总前顾问伊拉利奥诺夫坦承:“在俄罗斯同周围世界,主要是同西方的冲突中,由于力量悬殊,对手的实力远远超过俄罗斯,战争肯定将以俄罗斯惨败结束。”这是清醒估计,以实力论,俄罗斯无论人力物力,近代战争经验,都不堪匹敌。俄罗斯的地理环境还是拿破仑时代的地理环境,还是二战时的地理环境,但现代战争不仅与拿破仑时代相去甚远,即与二战相比,也大不相同。

俄罗斯不是还有核法宝吗?还有!那话儿也是纸老虎。俄有,就在欧洲,就在家门口,法国有,英国也有,再加上老美,三比一。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玩核炮仗,人家也会玩核炮仗。据说,单老美的核武器就与俄旗鼓相当。英、法核武可相机打补丁。何况反导系统在俄之西边已经布成一个半圆,何况MD还有别的家伙。动用核家当,俄似不能稳操胜卷。普总即使有为俄战略空间西扩捐躯之雄心壮志,能忍心带领使他支持率高达到80-90%的那八九十民众一起跳进核火海?不至于吧!


俄罗斯的幸运之星已经接近地平线,莫斯
科大公国也许是其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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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贴评清华简《祭公之顾命》


2015-12-11 05:53:07



公曰:“天子,自三公上下,辟於文武①。文武之子孫,大開方封於下土②。天之所錫武王時疆土,丕維周之◻◻◻后稷之受命,是永宅之③。維我後嗣,旁建宗子,丕維周之始并④。嗚呼,天子,三公監於夏商之既敗,丕則無遺後難,至於萬億年,守序終之⑤。既畢,丕乃有利宗,丕維文王由之⑥。”

①三公:周公、召公、太公,亦泛指臣下,如四友十亂之輩。 辟:助,輔弼。辟借爲弼。辟,幇母昔部;弼,並母質部,音相近。
②方:土地,四方。《易•坤卦》:“六二直方大。”《註》:“地體安靜,是其方也。”《易•觀卦》:“君子以省方觀民設敎。”《疏》:“省視萬方。”大開方:大肆擴充地域。句言,文武之子孫,大肆开拓地域,封建于下土。
③錫:賜。 時:是,此。 丕維:語詞,有大維之義。三缺字竊以爲當是“基肇自”,句爲“丕爲周之基肇自后稷之受命。” 宅:居。永宅之,永爲家室、天下。
④旁:大,普。《說文》:“旁,溥也。”旁建宗子,卽普封建宗室子弟。 始:根本。《國語•晉語一》:“夫堅樹在始。”韋昭註:“始,根本也。” 并:屛,屛藩。意爲宗子封國爲周王室之根本屛藩。
⑤監:鍳。 丕則:大則。 守序:守昭穆之序,亦作守宗緒。
⑥旣畢:旣畢其功,旣如此。 宗:宗族,宗室。 由,此同始。《書•盤庚》:“若顚木之有由蘗。”《左傳》:“今在析木之津,猶將復由。”析木津,天十二次之末,日至此,則復始一周。意爲文王始開周室之基,子孫當念祖宗開辟之艱而勉繼其緒。
按:書文此節述周之開國史,追述至其遠祖后稷,及三公上下輔弼文武立國,周之子孫封建,創業不易,守成亦難,及任用賢能,君臣同心之要,提醒穆王,開國,守成,不僅有天子籌謀之睿智,亦有大臣輔弼之功烈,要穆王選贒與能,信任大臣。合乎大臣臨終遺囑。
簡文三公,指畢[鳥亘]、井利、毛班,卽穆王時之三公。只字未提大臣于周之創業所起作用,文氣于此斷,下之叙述則爲無源之水。


公曰:“嗚呼,天子,丕則寅言哉①。汝毋以戾茲辠辜無時遠大邦,汝毋以嬖御塞爾莊后,汝毋以小謀敗大作,汝毋以嬖士塞大夫、卿士,汝毋各家相乃室②,然莫恤其外。其皆自時中乂萬邦③。

①寅,《爾雅•釋詁》:“敬也。”
②戾,《爾雅•釋詁》:“辠也。” 時,訓“是”。 遠,《說文》:“遼也。”
以上數句,《禮記•緇衣》引作:“毋以小謀敗大作,毋以嬖御人疾莊后,毋以嬖御士疾莊士、大夫、卿士。”《郭店簡》引作:“毋以小謀敗大圖,毋以卑御息莊后,毋以卑士息大夫、卿士。”上博簡略同。 相,《小爾雅•廣詁》:“治也。”
③《書•洛誥》:“其自時中乂,萬邦咸休。”


公曰:“嗚呼,天子,我不則寅哉,寅哉①。汝無以戾◻罪疾,喪時二王大功②。汝無以嬖御固莊后。汝無以小謀敗大作,汝無以嬖御士疾大夫、卿士,汝無以家相亂王室而莫恤其外③。尚皆以時中乂萬國④。

①不:同丕,前有例。寅:敬。《說文》:“寅,居敬也。”則爲語詞,類今人所說“我大大地恭敬啊,恭敬啊。”
②戾:乖、暴。缺處莊述祖補作遘,《書•洛誥》:“無有遘自疾。”遘古同構。句意爲你毋以乖戾構成罪過疾患。 喪:失去。時:是,此。二王:文王、武王。
③嬖御:嬖幸,寵妾。 固:陋,鄙陋。《禮•曲禮》:“輟朝而顧君子謂之固。”《註》:“謂鄙野不達禮也。” 莊:嚴肅鄭重。《論語•為政》:“臨之以莊,則敬。”莊后:莊敬端嚴之王后。 嬖御士:寵幸狎邪之士夫。
家相:此處“家相”二字,注家多歧。此家相當指内侍,内臣,有類于齊桓之易牙,竪刁、開方。雖周初尙不如此嚴重,但已露端倪。 亂:治。 外:外庭之臣,亦指来自列國之卿、大夫。祭公爲周公之後,其來自魯,亦外臣也。
④尙:上,高尙其事。 時:是。中:中道,中庸。謂當以中道治萬國爲尙。
按:莊述祖校,疾下據《禮記•緇衣》増“莊士”二字。王念孫曰:“上文注曰:莊,正也。上文之莊后對嬖御而言,此文之莊士對嬖御士而言,大夫卿士又尊于莊士,故并及之,若無莊士二字,則失其本旨也。”此言未必。嬖御對莊后,一一成對,莊士若是泛指,則不倫,朝中主要是卿、大夫。前有嬖御士,後之卿大夫固與之不同類。此大夫、卿士自是莊敬清貞,在朝之士。加莊士則義重,贅。
又《禮記》卽小戴《禮》,成書于漢代,自鄭玄注成,始廣流行。其文距《祭公》成文更遠。上引《郭店簡》卽無莊士二字。另《韓非子》引《周記》爲:“無尊妾而卑妻,無孽適子而尊小枝,無尊嬖臣而匹上卿,無尊大臣而擬其主。”皆與此節有關,故不能以《禮記》况此文。
下愚見簡文與《逸周書》之注文屢合,亦屢采後世典籍入簡,此處簡文卻不采王念孫之說,不采《禮記•緇衣》之文,不于“塞後”加“莊士”二字?細審之,原來《郭店簡》無“莊士”二字。至于與“上博簡”略同,則《上博簡》與清華簡爲一墓之簡也!
按:此節直接上節書文提示穆王任用賢臣,排除佞倖。


公曰:“嗚呼,天子、三公,汝念哉。汝毋◻[臤下力]唐唐厚顏忍恥①,時惟大不淑哉。”

①[臤下力],從臤聲,疑讀爲同在匣母真部之“眩”,《廣雅•釋言》:“惑也。” 唐,《說文》:“大言也。” 厚顔,《詩•巧言》:“顔之厚矣。”


嗚呼,三公,汝念哉!汝無泯泯芬芬,厚顏忍醜,時維大不弔哉①。

泯泯:潘振云:泯泯:昏也;芬芬:亂也。
忍醜:知其惡而竟爲之,是爲忍醜。
時:是。大不弔:大不善。《小雅》:“不弔昊天。”《傳》:“弔,愍也。”
此節是祭公對陪同穆王探視祭公病者之朝廷重臣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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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清華簡《祭公之顧命》


2015-12-09 05:52:34


評清華簡祭公之顧命

何按:
清華簡《祭公之顧命》,被釋讀者稱爲祖本,單從《祭公之顧命》五字,卽可判其百祖本也,如同稱《康誥》爲“康王之誥者”,已非當時之篇名也。又如簡文“朕之皇祖周文王”,穆王能稱其高曾祖爲周文王?這就如同唐明皇稱李世民爲朕之皇祖唐太宗,有這種稱法嗎?請釋讀諸公舉一例看一看?當然“清華簡”除外!
以下抄錄簡文及書,並分别作注,于注中略作評議。
簡注多抄自釋讀之注,書文注則參考諸家注釋。


《簡》祭公之顧命
王若曰:“祖祭公,哀余小子,昧其在位,旻天疾威,余多時假懲。我聞祖不豫有遲,余惟時來見,不淑疾甚,余畏天之作威。公其告我懿德。”祭公拜手稽首,曰:“天子,謀父朕疾惟不瘳。朕身尚在茲,朕魂在朕辟昭王之所,亡圖不知命。”王曰:“嗚呼,公,朕之皇祖周文王、烈祖武王,宅下國,作陳周邦。惟時皇上帝宅其心,享其明德,付????四方,用膺受天之命,敷聞在下。我亦惟有若祖周公暨祖召公,茲迪襲學於文武之曼德,克夾紹成康,用畢成大商。我亦惟有若祖祭公,修和周邦,保乂王家。”王曰:“公稱丕顯德,以余小子揚文武之烈,揚成、康、昭主之烈。”王曰:“嗚呼,公,汝念哉!遜措乃心,盡付????余一人。”公懋拜手稽首,曰:“允哉!”乃召畢[鳥亘]、井利、毛班,曰:“三公,謀父朕疾惟不瘳,敢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王受之,惟武王大敗之,成厥功。惟天奠我文王之志,董之用威,亦尚宣臧厥心,康受亦式用休,亦美懋綏心,敬恭之。惟文武中大命,戡厥敵。”公曰:“天子、三公,我亦上下譬於文武之受命,皇[甚冘]方邦,丕惟周之旁,丕惟后稷之受命是永厚。惟我後嗣,方建宗子,丕惟周之厚屏。嗚呼,天子,監於夏商之旣敗,丕則無遺後,至於萬億年,參敘之。旣沁,乃有履宗,丕惟文武之由。”公曰:“嗚呼,天子,丕則寅言哉。汝毋以戾茲辠辜無時遠大邦,汝毋以嬖御塞爾莊后,汝毋以小謀敗大作,汝毋以嬖士塞大夫、卿士,汝毋各家相乃室,然莫恤其外。其皆自時中乂萬邦。”公曰:“嗚呼,天子、三公,汝念哉。汝毋◻[臤下力],唐唐厚顔忍耻,時惟大不淑哉。”曰:“三公,事,求先王之恭明德;刑四方克中爾罰。昔在先王,我亦不以我辟陷於難,弗失於政,我亦惟以沒我世。”公曰:“天子、三公,余惟弗起朕疾,汝其敬哉。茲皆保胥一人,康□之,蠥服之,然毋夕□,維我周有常刑。”王拜稽首舉言,乃出。



祭公解第六十
  王若曰:“祖祭公,次予小子虔虔在位,昊天疾威,予多時溥愆。我聞祖不豫有加,予維敬省,不弔,天降疾病,予畏天威,公其告予懿德。”
祭公拜手稽首曰:“天子,謀父疾維不瘳,朕身尚在茲,朕魂在于天。昭王之所勖,宅天命。”
  王曰:“嗚呼,公,朕皇祖文王、烈祖武王,度下國,作陳周,維皇皇上帝,度其心,寘之明德。付俾於四方,用應受天命,敷文在下。我亦維有若文祖周公,暨列祖召公,茲申予小子,追學於文武之蔑。用克龕紹成康之業,以將天命,用夷居之大商之眾。我亦維有若祖祭公之執,和周國,保乂王家。”
 王曰:“公稱丕顯之德,以予小子揚文武大勛,弘成康昭考之烈。”
  王曰:“公無困我哉,俾百僚,乃心率輔弼予一人。”
  祭公拜手稽首曰:“允乃詔,畢桓於黎民般。”
  公曰:“天子,謀父疾維維不瘳,敢告天子,皇天改大殷之命。維文王受之,維武王大尅之,咸茂厥功。維天貞文王之重用威,亦尚寬壯厥心,康受乂之,式用休。亦先王茂綏厥心,敬恭承之,維武王申大命,戡厥敵。”
  公曰:“天子,自三公上下,辟於文武。文武之子孫,大開方封於下土。天之所錫武王時疆土,丕維周之◻◻◻。(丕維)後稷之受命,是永宅之。維我後嗣,旁建宗子,丕維周之始并。嗚呼,天子,三公監於夏商之既敗,丕則無遺後難,至於萬億年,守序終之。既畢,丕乃有利宗,丕維文王由之。”
  公曰:“嗚呼,天子,我不則寅哉,寅哉。汝無以戾◻罪疾,喪時二王大功。汝無以嬖禦固莊后。汝無以小謀敗大作,汝無以嬖禦士疾大夫卿士,汝無以家相亂王室而莫恤其外。尚皆以時中乂萬國。嗚呼,三公,汝念哉!汝無泯泯芬芬,厚顏忍醜,時維大不弔哉。昔在先王,我亦維丕以我辟險於難,不失於正,我亦以免沒我世。嗚呼,三公!予維不起朕疾。汝其皇敬哉!茲皆保之。”
  曰:“康子之攸保,勖教誨之,世祀無絕,不我周有常刑。”
王拜手稽首黨言。


王若曰:“祖祭公,哀余小子,昧其在位①,旻天疾威,余多時假懲②。我聞祖不豫有遲,余惟時來見,不淑疾甚,余畏天之作威。公其告我懿德。”

①哀:《說文》:“閔也。”今《逸周書》本作“次”。劉師培《周書補正》:引或說云“次當作汶,汶、閔同。”
昧,《說文》:“闇也。”
②旻天疾威:亦見于《小雅•雨無正》及《小旻》,謂上天降災示警。
假,訓大。懲,《詩•小毖》箋:“艾也。”意爲懲戒。“假”與今本“溥”義近,“懲”與今本“愆”形似。


王若曰:“祖祭公,次予小子,虔虔在位①,昊天疾威,予多時溥愆②。我聞祖不豫有加,予維敬省,不弔,天降疾病,予畏天威,公其告予懿德。”
①次:次字之解,注家多歧。劉師培云:“次疑欥訛,或曰次當作汶,汶閔同。”陳漢章云:“劉補正引或說云:‘次當作汶,汶閔同。’或說是也。”清華簡文與釋文皆從其取義。潘振以爲次通佽,訓作助。莊述祖以爲次讀咨,于鬯以次讀咨聲,引《爾雅•釋詁》:“咨,谋也。”蓋穆王在位而詢祭公谋之,釋此句爲:猶云謀于小子,虔虔在位也。咨字借爲之;或誤作次第解,則無義也。
按:前人釋義多臆度,或增字,或減字,或變字釋經,未得其要。次之本義爲順次、次要、處所等。《周禮•冬官考工記》:“畫繢之事,靑與白相次也,赤與黑相次也。”《書•泰誓》:“戊午,王次于河朔。”《左傳•襄二十三年》:“敬共朝夕,恪居官次。”“次予小子”乃穆王謙辭,意謂不才小子,序昭穆輪到我繼承王位。與下“虔虔在位”緊密相接。作欥,句意與《書•大誥》:“越于小子”,《詩•周頌》:“維予小子”同。或次作汶,汶同閔,閔通憫,三借其字而逹意,何須如此周折?穆王之時,周之國勢,雖不如成、康之時,但穆王早年,依然政通令行,朝野安堵,不似成王初在位,三監與武庚叛亂,遭家不造,何來閔于小子之難?更非幽王被犬戎所殺,西周滅國,平王東遷,朝廷板盪之時,祭公雖一病不起,但朝廷非無輔佐之臣,何需閔予小子?
又于鬯解:“蓋穆王在位而詢祭公謀之……猶云謀予小子,虔虔在位也。”于解未諦。穆王非初卽位(“予多時溥愆”可證),祭公非初罹疾(“祖不豫有加”可證),謀國之政,當在朝堂之中,祭公康健之時。豈能在其不豫有加,行將辭世之際,方與祭公謀國之政?穆王此行,實爲視疾,詢其遺囑。
又:簡文以余代予,實簡文炮製者一大敗筆,自揭其作僞根底。
余:《說文》稱:“語之舒也。”卽舒徐。引申爲裕、饒。余作第一人稱代詞,最早見于《左傳•僖九年》:“余敢貪天子之命,無下拜。”《書》、《詩》皆以予自稱,從不用余。《逸周書》雖有以余自稱者,但皆非學界公認之西周作品。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用詞用字習慣,卽以本段簡文論,卽有三處以余作第一人稱代詞,西周之文絶不能如此,能是祖本?
虔虔:恭敬寅畏,句意爲:不才小子,序昭穆而繼祖宗之業,謙恭敬畏,朝乾夕惕而在位。
簡文改“次”作“哀”,拾劉師培牙慧。
簡文“昧其在位”,昧有闇昧、愚昧義。查《周書》、《逸周書》,昧字之用,皆与天色有關,如《周書•牧誓》:“甲子昧爽”,《逸周書•酆保解》、《史記解》皆作“昧爽”,與《牧誓》同。《王會解》有“令人不昧”。王會解有類《山海經》,顯非西周作,且“不昧”意謂不眠,不知天黑,亦與天色相關。周王室雖常用謙詞,但從不自稱暗昧、愚昧。惟《商書•仲虺之誥》有“兼弱攻昧”一語,但非稱己昧,而是攻人之昧。故“昧其在位”非西周人用語。
②時:是。《書•堯典》:“黎民於變時雍。”《傳》:“時,是也。”按:作爲時間之時,也通。《書•堯典》:“敬授人時。”《傳》:“敬記天時以授人也。”
溥:《說文》:“溥,大也。”《詩•小雅•北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愆:過失。《書•伊訓》:“惟茲三風十愆。”《註》:“過也。”“予多時溥愆”卽我多有過錯。旣是自責之詞,亦說明昊天疾威,乃我之過,非臣下之失,自己承担過錯,以慰老臣之心,爲後之談話作鋪墊。
簡文“溥”作“假”,“愆”作“懲”。 懲有恐嚇,戒懼義。《廣雅》:“懲,恐也。”《玉篇》:“懲,戒也。”《詩•小雅•節南山》:“不懲其心。”《禮記•表記》:“則民有所懲。”表面上看,書文與簡文義相近,實則相去甚遠。簡文意爲:“上天疾威,我大爲恐懼!”何爲而恐?己不敬天法祖乎,臣下謀國不忠乎?民生多艱乎?穆王此來是慰老臣之疾抑興問罪之師?何優何劣?何高何低,一讀可知。
句意爲:昊天示警,我多有大過。此旣爲穆王自謙詞,亦說明不單爲探病而來,是爲問政而來,因“我多有大過”,故天降疾病于祖,今祖告我懿德,我能改過,則天必宥我之過,祖也必得康復,有安慰病人之意。


我聞祖不豫有遲①,余惟時來見,不淑疾甚②,余畏天之作威。公其告我懿德③。
①不豫,《書•金縢》:“王有疾,弗豫。”遲,《廣雅•釋詁三》:“久也。”此言不久於世。
何按:“不豫有遲”一語,亦見于清華簡《周武王有疾周公自以代王之志(金縢)》。可見其出于同一作手,自成王誦四傳至于穆王满,其間近百年,《金縢》作者猶在乎?其在《金縢》,雖武王“不豫有遲”,但周公禱後卽瘳。此處則稱祭公不久於世,同一用語,卻有如此牴牾之釋,祖本作者江郎才盡耶?探問祖輩老人之病,有開口卽稱其快要死了?詛咒乎?撫慰乎?荒天下之大唐!
“不豫有遲”四字,黃懷信教授在清華簡《金縢校讀》一文中卽指出其不辭。近百餘年後,何以作《祭公之顧命》者仍舍不得“不辭”之“不豫有遲”而述祭公之疾?偶讀清華簡者也會“莫明其妙”。此字簡文作[尸下二加辶],[尸下二]見于《包山楚簡》,故簡文炮製者不惜再復其辭,以證明簡爲貨真價實之楚地出土文物,妙在其中也!
②不淑:不幸,弔喪之詞。《禮記•雜記上:“寡君使某,如何不淑。”
③懿德:美好之德。《詩•大雅•烝民》:“民之秉彜,好是懿德。”《傳》:“懿,美也。”

我聞祖不豫有加①,予維敬省,不弔,天降疾病,予畏天威②。公其告予懿德。
①不豫有加:不舒服有增加,病况有增加之委婉說法,今人問病亦說“不不舒服了?”。
②敬省:恭敬虔誠地内省。 不弔:不善,不幸。《小雅•節南山》:“不弔昊天,亂靡有定。”〈箋〉:“弔,至也,至猶善也。” 天威:天降疾病于國之重臣,以示威嚴于王。
此段文字充滿當國者對國之耆老之敬愛,充滿人情味。祖之疾有加,予(穆王)虔誠内省,天降疾病加于國之重保,皆爲“我”之不善所至,我畏天之威棱,故乞公告我懿德,以改正國是。國運轉佳,天威必歛,祖疾必瘳。將探病之由,請祖遺訓,說得娓娓動情。簡文一改,大異其趣。


祭公拜手稽首,曰:“天子,謀父朕疾惟不瘳。朕身尚在茲,朕魂在朕辟昭王之所,亡圖不知命①。”
辟:君。 昭王:名瑕,爲周立國四代王,穆王父。
圖,《爾雅•釋詁》:“謀也。”
按:此段文字與書文小有差别,謀父爲祭公名。謀父朕之稱則贅,當如書文直稱謀父。亡圖不知命,爲其謙詞。


祭公拜手稽首曰:“天子,謀父疾維不瘳①,朕身尚在茲,朕魂在于天②。昭王之所勖,宅天命③。”
①不瘳:不起,不能愈。
②句意爲:雖身在兹,魂已歸天,言己將死。
③昭:明也,曉也。潘振曰:“宅,定也,雖魂已在天,猶明曉王之所勉,安宅天命也。”潘注得之,雖魂已游離,仍能明曉王之所勖勉,安于天命。言中有谢穆王探視之意
朱右曾曰:“昭王,穆王之父。言魂在先王左右,明必死也。”按:朱注亦可取,但过實,过泥。且未答今王看視之情,表安天命之意。清華簡文實自朱右曾注出。


王曰:“嗚呼,公,朕之皇祖周文王、烈祖武王,宅下國,作陳周邦①。惟時皇上帝宅其心,享其明德,付????四方,用膺受天之命,敷聞在下②。我亦惟有若祖周公暨祖召公,茲迪襲學於文武之曼德,克夾紹成、康,用畢成大商③。我亦惟有若祖祭公,修和周邦,保乂王家④。”

①皇祖:大祖,遠祖,高祖以遠。《小雅•信南山》;“獻之皇祖,曾孫壽考。”
烈祖:有功烈之祖考。
作:《詩•駉》傳:“始也。” 陳:《周禮•内宰》注:“猶處也。”
何按:卽此“皇祖周文王”之稱,亦說明作簡者不知書史之法,須知此是周王滿對臣下論及本朝之祖先。本朝之王或臣工,稱其先王先公,尤其七廟以内之列祖列宗,只稱我高祖,高宗,或徑直稱高祖、高宗。絶無冠其朝名者。唐人有稱李世民爲唐太宗者乎?如此稱卽犯大不敬之罪,說明唐室已亡,或其自認爲外國人。卽《逸周書》,通篇無周文王之稱。從“周文王”三字,已知其爲後人僞作,何祖本之可言。
②宅:存,用。《书•康诰》:“宅心知训。”
按:此下數句,簡皆不注,而列出自《書》文何篇,真所謂句句有本,句句抄襲。
③迪,《爾雅•釋詁》:“進也。” 襲,《漢書•揚雄傳》注:“襲,繼也。” 曼,《詩•閟宮》傳:“長也。”曼,明母元部字,今本作“蔑”,明母月部,可通假。
夾,《蒼吉篇》:“輔也。” 成,《儀禮•少牢饋食禮》:“畢也。” 大商,詞見《詩•大明》。
④《書•君奭》作“修和”,云:“惟文王克尙修和我有夏。”



王曰:“嗚呼,公,朕皇祖文王、烈祖武王,度下國,作陳周①,維皇皇上帝,度其心,寘之明德。付俾於四方,用應受天命,敷文在下②。我亦維有若文祖周公,暨列祖召公,茲申予小子,追學於文武之蔑③。用克龕紹成康之業,以將天命,用夷居之大商之眾。我亦維有若祖祭公之執和周國,保乂王家④。”

①度:度之本義爲測度,度量,《孟子》:“度然後知長短。”此爲計度,揣度,考察。下國:周文王、武王未成辟時,周爲殷之西藩,故稱其邦爲下國。簡文作“宅下國”,宅本義爲居,周時居下國,亦通。然不如計實在,文、武之時,正在度己之勢,强己之力,以圖殷。
作陳周邦:作:起也。《詩•秦風•無衣》:“與子偕作。”《箋》:“作,起也。”振也。《書•康誥》“作新民。”後常以振作連文。 陳:舊。《詩•大雅•文王》:“周雖舊邦,其命维新。”《詩序》稱《文王》:“文王受命作周也。”此“卽”作意。“作陳周”卽改革舊周,創立制度,厘清政治,積極進取,謀殷而代之。
簡注此,實來自俞樾之釋,義爲“始處周邦”。周室圖殷,始自太王,從姜尙亦名太公望,卽可見其圖商之有自來也。
②度:揣度,測度。度其心卽知其心。
寘:置,示。明德:美德。《詩•大雅•皇矣》:“帝度其心,貊其德音。”寘之明德:示之以明德。
俾,使,與。《詩•小雅•天保》:“俾爾多益,以莫不庶。”《書•周官》序:“王俾榮伯作賄肅慎之命。”《史記•周本紀》“俾”作“賜”。 用:以。語詞,如〈天問〉:“用失乎家衖”之“用”。 應卽當,《說文》:“應,當也。”應受天命卽當受天命。不必改應为膺。
敷:施、布。敷文在下:卽布德、瑞于下土。
③文祖周公:姬旦初食采于周,爵位上公,周立國後輔佐成王,製禮作樂,多所建樹,故稱周文公。
召公,姬奭,原食采于召,故稱召公,亦周開國元勲,並與周公分陜而治,爲周初重臣。列祖,眾祖也,列祖列宗之謂也。不必訓列爲烈,前已有烈祖武王,此再稱召公爲烈祖,則與武王混。
申:再三告訴,《書•太甲》:“伊尹申告於王。”又申申之省,《論語》:“子之燕居,申申如也。”《楚辭》:“申申其罹余。”皆有舒緩,不絶義。
蔑:小,精微。《書•君奭》:“茲迪彜敎文王蔑德。”《傳》:“以此道法,敎文王以精微之德。”《疏》:“蔑,小也。”王念孫以爲“蔑”當作末,亦通。釋“蔑”爲“茂”,則改字也。
句意我亦願有文祖周公,列祖召公,不絶地催促我追學于文武精微。所謂取法乎上。
④周:終。《左傳•昭二十年》:“以周事子。”《註》:“周,猶終竟也。”
龕:《廣雅》:“龕,取也。”《揚子•法言》:“劉龕南陽。”《註》:“取也。同戡。”
紹:繼。《說文》:“紹,繼也。” 將:行。《詩•周頌•敬之》:“日就月將。”
夷:安,悅。《詩•鄭風•風雨》:“旣見君子,云胡不夷。”
大商:商本宗國,雖滅,今稱其先,以示其要。
執和:執,執行;和,協和。《書•堯典》:“協和萬邦。”
乂:治,安。《爾雅•釋詁》:“治也。”
句意爲:我亦維願有如文祖周公,列祖召公,不斷提醒晚輩,追學于文王、武王之至道,終能繼成、康之業,以行天之命,安居商之遺眾。我亦維有(你)祖祭公執安和周國之政,保安我王家。


王曰:“公稱丕顯德,以余小子揚文武之烈,揚成、康、昭主之烈。”王曰:“嗚呼,公,汝念哉!遜措乃心①,盡付????余一人。”

①主,《爾雅•釋詁》:“君也。” 措,《說文》:“置也。”



王曰:“公稱丕顯之德,以予小子揚文武大勛,弘成康昭考之烈①。”王曰:“公無困我哉,俾百僚乃心,率輔弼予一人②。”

①稱:揚。 考:父曰考,《禮記•曲禮》:“生曰父,死曰考。”古時父生時亦可稱考。周昭王爲穆王父。又故去之男性先人皆可稱考,如祖考。《書•君牙》:“纘乃舊服,無忝祖考。”成王爲穆王曾祖,康王爲穆王祖父,皆可稱考。 烈:功烈,風烈。
按:清華簡稱成、康、昭爲主,則隔也。成、康、昭任何晚辈皆可稱其爲主,任何臣工皆可以稱之爲主,但于穆王則爲考爲祖。稱考是。
②困:窮,阨,冏迫。《禮•中庸》:“事前定則不困。” 乃心:一心,盡心。
予一人:古天子自稱。《書•湯誥》:“嗟爾萬方有眾,明聽予一人誥。”
意爲王說:“公不要告病使我陷于困阨,使百僚盡心,輔佐我一人。”祈願祭公公趕快好起來。


公懋拜手稽首①,曰:“允哉!”乃召畢[鳥亘]、井利、毛班②,曰:“三公,謀父朕疾惟不瘳,敢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王受之,惟武王大敗之,成厥功。惟天奠我文王之志,董之用威,亦尚宣臧厥心,康受亦式用休③,亦美懋綏心,敬恭之。惟文武中大命,戡厥敵④。”

①懋,《說文》:“勉也。”
②井利、毛班見《穆天子傳》,《穆傳》又有畢矩,不知是否與此畢[鳥亘]有關,畢[鳥亘],今本作畢桓,于鬯《香草校書》已指出爲“人氏名,疑畢公高之後”
③奠,讀爲“定”,今本作貞,通假字。 《左傳》文公七年引《夏書》:“董之用威。”
宣:《左傳》僖公二十七年注:“明也。” 臧:《說文》:“善也。” 式,語助,《詩•式微》箋:“式,發聲也。”
④中,《禮記•月令》注:“猶應也。”


祭公拜手稽首曰:“允。乃詔畢桓於黎民般①。”公曰:“天子,謀父疾維不瘳,敢告天子,皇天改大殷之命。維文王受之,維武王大尅之,咸茂厥功②。維天貞文王之重用威,亦尚寬壯厥心,康受乂之,式用休③。亦先王茂綏厥心,敬恭承之,維武王申大命,戡厥敵④。”

①按:此句之解,諸家有歧,竊以爲于鬯之注近之。于鬯曰:“允當一字爲句。畢桓者人氏名,疑畢公高之後,畢公高爲文王第十五子,則桓實爲周之族姓而沉在下位者,故曰黎民般。班般字通。”筆者引文有省略。从前文看,穆王有請祭公薦賢輔弼意,故祭公舉畢桓以代。畢桓或非畢公高後。畢公乃周宗室,于周立國有功,其子孫不过三代,或不至沉于黎民班。
《穆天子傳》出自汲冢書,汲冢書成于戰國間,其會西王母等事,皆小說家言,其所舉人名,未必實有。簡文竟列出畢[鳥亘]、井利、毛班三人,井利、毛班見于《穆天子傳》,井利被目爲穆王嬖臣。逸周書有畢桓,簡文代以畢[鳥亘],故弄玄虚,書文不載之井利、毛班,則直錄《穆天子傳》。以數百年後始出現之人名,入數百年前之史檔,其僞昭然也。
②茂:盛大。
③貞:正、定。《書•禹貢》:“厥賦貞。”傳:“正也。”此作允、肯定。
用威:卽《史記》所指文王伐密須,敗耆(黎),伐邘,伐崇等。
尙:珍視。《廣雅》:“尚,上也。” 壯:大。《說文》:“壯,大也。”此句亦承上句,天旣重文王用威,亦珍視文王寛大其心,以其仁政,治理所伐之國。
康:喜、樂。《爾雅•釋詁》:“樂也。”《禮記•樂記》:“民康樂。” 乂:治。《爾雅•釋詁》:“治也。” 式:法,法式。《說文》:“式,法也。”式用休:卽其法美。
按:此段述文王受天定之命,令其重之用威,寛仁待人,文王樂受天命以治之,用法美善。
④先王:指周之先王先公,尤指太王、王季。 茂:勉。《爾雅•釋詁》:“茂,勉也。”绥:安。 申:通伸,此處有申其素願意。 大命:天命。《書•太甲》上:“天監厥德,用集大命,撫綏萬方。” 戡厥敵:戡定其敵殷。
按:周自太王始,卽在打商之主意,所謂“吾先君太公望子久矣”卽說明此點。此段卽說明亦先王勉其安心圖商,文王則敬恭承之,旣承天命,亦承先王之志。維武王能申天之大命,亦申先王之素志。《詩•大明》:“厥德不回,以受方国。回,違也。笺云:小心翼翼,恭慎貌。昭,明。聿,述。怀,思也。方国,四方來附者。此言文王之有德,亦由父母也。”
按:簡文“董之用威”,實抄自《夏書•大禹謨》。董之義爲督,《爾雅•釋詁》:“董,督,正也。”《書•大禹謨》:“董之用威。”抄則抄也,然文不對題。此地用威不是督促,而是伐其國,滅其緒。不僅伐邘,伐崇等滅其國,最後“戡厥敵”,用威革殷之鼎。


公曰:“天子、三公,我亦上下譬於文武之受命,皇[甚冘]方邦,丕惟周之旁,丕惟后稷之受命是永厚①。惟我後嗣,方建宗子,丕惟周之厚屏②。嗚呼,天子,監於夏商之旣敗,丕則無遺後,至於萬億年,參敘之③。旣沁,乃有履宗,丕惟文武之由④。”

①皇:大。 [甚冘],《廣雅•釋訓》:“盛也。” 方邦:卽方國,《詩•大明》:“以受方國。” 旁,《說文》:“溥也。”《廣雅•釋詁一》:“大也。” 厚,《國語•魯語上》注:“大也。”
按:方國卽偏在一方之國,諸侯之國。《詩•大雅•大明》:“厥德不回,以受方國。”《逸周書•明堂解第五十五》:“乃會方國諸侯於宗周。”典籍無“方邦”之稱。簡文偏稱方邦,以示其爲漢以前作,連《書•金縢》“乃流言于國”之國字,簡《周武王有疾周公所自以代王之志(金縢)》亦改作“乃流言于邦。”須知,此國非彼國,此國者國都之謂也。《孟子•齊人有一妻一妾》章:“遍國中無與立談者。”宋玉《對楚王問》:“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皆指國都,豈能改國爲邦?簡之注釋亦稱方國,入得無雙譜了,可見作簡者之李四心態。
另:簡注引詩《大明》,須知,詩傳自大、小毛公,二人皆西漢人,照清華說,何以判定此不是毛亨、毛萇爲避劉邦諱,改邦爲國哩?子矛子盾,何鋭何堅?
②方,《廣雅•釋詁》:“大也。”今本作旁,莊述祖《尙書記》校作“方”。 屛,《書•康王之誥》:“建侯樹屛。”何按:今《書》篇名爲《康誥》。
③參,《荀子•解蔽》注:“驗也。” 叙,《國語•晉語三》注:“述也。”
④沁:清母侵部,疑讀爲匣母侵部之“咸”,訓爲“終”。旣沁,今本作“旣畢”。 履,《爾雅•釋詁》:“福也。”有履宗,有福佑于宗室。 由,《荀子•哀公》注:“道也。”


公曰:“天子,自三公上下,辟於文武①。文武之子孫,大開方封於下土②。天之所錫武王時疆土,丕維周之◻◻◻后稷之受命,是永宅之③。維我後嗣,旁建宗子,丕維周之始并④。嗚呼,天子,三公監於夏商之既敗,丕則無遺後難,至於萬億年,守序終之⑤。既畢,丕乃有利宗,丕維文王由之⑥。”

①三公:周公、召公、太公,亦泛指臣下,如四友十亂之輩。 辟:助,輔弼。辟借爲弼。辟,幇母昔部;弼,並母質部,音相近。
②方:土地,四方。《易•坤卦》:“六二直方大。”《註》:“地體安靜,是其方也。”《易•觀卦》:“君子以省方觀民設敎。”《疏》:“省視萬方。”大開方:大肆擴充地域。句言,文武之子孫,大肆开拓地域,封建于下土。
③錫:賜。 時:是,此。 丕維:語詞,有大維之義。三缺字竊以爲當是“基肇自”,句爲“丕爲周之基肇自后稷之受命。” 宅:居。永宅之,永爲家室、天下。
④旁:大,普。《說文》:“旁,溥也。”旁建宗子,卽普封建宗室子弟。 始:根本。《國語•晉語一》:“夫堅樹在始。”韋昭註:“始,根本也。” 并:屛,屛藩。意爲宗子封國爲周王室之根本屛藩。
⑤監:鍳。 丕則:大則。 守序:守昭穆之序,亦作守宗緒。
⑥旣畢:旣畢其功,旣如此。 宗:宗族,宗室。 由,此同始。《書•盤庚》:“若顚木之有由蘗。”《左傳》:“今在析木之津,猶將復由。”析木津,天十二次之末,日至此,則復始一周也。意爲文王始開周室之基,子孫當念祖宗開辟之艱而勉繼其緒。
按:簡文三公,指畢[鳥亘]、井利、毛班,卽穆王時之三公。如是,則穆王始知封建子孫,以作屛藩?則周之封建始于穆王?


公曰:“嗚呼,天子,丕則寅言哉①。汝毋以戾茲辠辜無時遠大邦,汝毋以嬖御塞爾莊后,汝毋以小謀敗大作,汝毋以嬖士塞大夫、卿士,汝毋各家相乃室②,然莫恤其外。其皆自時中乂萬邦③。

①寅,《爾雅•釋詁》:“敬也。”
②戾,《爾雅•釋詁》:“辠也。” 時,訓“是”。 遠,《說文》:“遼也。”
以上數句,《禮記•緇衣》引作:“毋以小謀敗大作,毋以嬖御人疾莊后,毋以嬖御士疾莊士、大夫、卿士。”《郭店簡》引作:“毋以小謀敗大圖,毋以卑御息莊后,毋以卑士息大夫、卿士。”上博簡略同。 相,《小爾雅•廣詁》:“治也。”
③《書•洛誥》:“其自時中乂,萬邦咸休。”


公曰:“嗚呼,天子,我不則寅哉,寅哉①。汝無以戾◻罪疾,喪時二王大功②。汝無以嬖御固莊后。汝無以小謀敗大作,汝無以嬖御士疾大夫、卿士,汝無以家相亂王室而莫恤其外③。尚皆以時中乂萬國④。

①不:同丕,前有例。寅:敬。《說文》:“寅,居敬也。”則爲語詞,類今人所說“我大大地恭敬啊,恭敬啊。”
②戾:乖、暴。缺處莊述祖補作遘,《書•洛誥》:“無有遘自疾。”遘古同構。句意爲你毋以乖戾構成罪過疾患。 喪:失去。時:是,此。二王:文王、武王。
③嬖御:嬖幸,寵妾。 固:陋,鄙陋。《禮•曲禮》:“輟朝而顧君子謂之固。”《註》:“謂鄙野不達禮也。” 莊:嚴肅鄭重。《論語•為政》:“臨之以莊,則敬。”莊后:莊敬嚴謹之王后。 嬖御士:寵幸狎邪之士夫。
家相:此處“家相”二字,注家多歧。竊以爲此處家相相當指内侍,内臣,有類于齊桓之易牙,竪刁、開方。雖周初尙不如此嚴重,但已露端倪。 亂:治。 外:外庭之臣,亦指来自列國之卿、大夫。祭公爲周公之後,其來自魯,亦外臣也。
④尙:上,高尙其事。 時:是。中:中道,中庸。謂當以中道治萬國爲尙。
按:莊述祖校,疾下據《禮記•緇衣》増“莊士”二字。王念孫曰:“上文注曰:莊,正也。上文之莊后對嬖御而言,此文之莊士對嬖御士而言,大夫卿士又尊于莊士,故并及之,若無莊士二字,則失其本旨也。”此言未必。嬖御對莊后,一一成對,莊士若是泛指,則不倫,朝中主要是卿、大夫。前有嬖御士,後之卿大夫固與之不同類。此大夫、卿士自是莊敬清貞,在朝之士。加莊士則義重,贅。
又《禮記》,實小戴《禮》,成書于漢代,自鄭玄注成,始廣流行。其文距《祭公》成文更遠。上引《郭店簡》卽無莊士二字。另《韓非子》引《周記》爲:“無尊妾而卑妻,無孽適子而尊小枝,無尊嬖臣而匹上卿,無尊大臣而擬其主。”皆與此節有關,故不能以《禮記》况此文。
下愚見簡文與書之注文屢合,亦屢采後世典籍入簡,此處簡文卻不采王念孫之說,不采《禮記•緇衣》之文,不于“塞後”加“莊士”二字?細審之,我知之矣!原來《郭店簡》無“莊士”二字。至于“上博簡”與引文與之略同,則《上博簡》與清華簡爲一墓之簡也!


公曰:“嗚呼,天子、三公,汝念哉。汝毋◻[臤下力]唐唐厚顏忍恥①,時惟大不淑哉。”

①[臤下力],從臤聲,疑讀爲同在匣母真部之“眩”,《廣雅•釋言》:“惑也。” 唐,《說文》:“大言也。” 厚顔,《詩•巧言》:“顔之厚矣。”


嗚呼,三公,汝念哉!汝無泯泯芬芬,厚顏忍醜,時維大不弔哉①。

泯泯:潘振云:泯泯:昏也;芬芬:亂也。按,芬芬借爲紛紛。
忍醜:知其惡而竟爲之,是爲忍醜。
大不弔:大不善。《小雅》:“不弔昊天。”《傳》:“弔,愍也。”
此節是祭公陪同穆王同探視祭公病者之朝廷重臣所言。


曰:“三公,事,求先王之恭明德;刑,四方克中爾罰。昔在先王,我亦不以我辟陷於難,弗失於政,我亦惟以沒我世。”



昔在先王,我亦維丕以我辟險於難①,不失於正,我亦以免沒我世②。

①先王:周昭王姬瑕。 亦:也,維:維有,語詞。 丕:大。 辟:避,排除。 難:艱難。此或指昭王十九年祭公辛伯從昭王伐楚事。但不必泥于是。
②不失于正。接前,我雖辟于險,但不失于正道。 末句意爲“我亦以此免于死難。”


公曰:“天子、三公,余惟弗起朕疾,汝其敬哉。茲皆保胥一人,康□之,蠥服之,然毋夕□,維我周有常刑①。”王拜稽首舉言②,乃出。

①胥,《爾雅•釋詁》:“相也。”一人,指王。 康,《爾雅•釋詁》:“安也。”今本孔晁注同。下一字右從子,左半所從不清。 蠥,《楚辭•天問》注:“憂也。” 服,《爾雅•釋詁》:“事也。” 夕,疑讀爲斁,夕下一字不清,疑絶。句意爲乃無終絶。
②舉,《莊子•應帝王》成玄英疏:“顯也。”今本作“黨”,《廣雅•釋詁一》:“善也。”義近。《書•皋陶謨》:“禹拜手稽首昌言”,《說文》:“美言也。”與此句義相似。


嗚呼三公!予維不起朕疾。汝其皇敬哉!茲皆保之①。”曰:“康子之攸保,勖教誨之,世祀無絕,不,我周有常刑②。”王拜手稽首黨言③。

①維:語詞。 不起朕疾:我疾不癒。 皇:大。皇敬:大敬天命,大敬天子。 兹:此,眾人,指在座者。 保:兹皆保重,保天命,保王室,亦保國保家。
②康:安,舉。 攸保:長遠之保障。此指其子嗣。 勖:勉。 不:同否。不則,不然。 常刑:正大之律法。
③黨:美、善,《廣雅》:“黨,善也。”黨言:良言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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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清华简《皇门》


2015-11-20 03:27:47


評清華簡皇門
何按:清華簡《皇門》說明稱:“簡本相對而言文通字順,顯然優于今本,可用以澄清今本的許多錯誤。”下愚讀了幾遍,不僅未發現其優于今本之處,倒發現其不少謬誤,實今之低手人剽竊剿襲前人之作而成。今將簡文與《書》文列出,分句注,評,以見優劣。簡注多錄清華簡注原文,其未注者,略作補充。《書》文主要參考黃懷信教授等《逸周書彙校集注》作注。


簡文《皇門》
惟正[月]庚午,公格在庫門。公若曰:嗚呼!朕寡邑小邦,蔑有耆耇慮事屏朕位。肆朕沖人非敢不用明刑,惟莫開余嘉德之說。今我譬小于大,我聞昔在二有國之哲王則不恐于恤,廼惟大門宗子邇臣,懋揚嘉德,迄有寶,以助厥辟,勤恤王邦王家。廼旁求選擇元武聖夫,羞于王所。自釐臣至于有分私子,苟克有諒,無不懔達,獻言在王所。是人斯助王恭明祀,敷明刑。王用有監,多憲政命,用克和有成,王用能承天之魯命。百姓萬民用無不擾比在王廷。先王用有勸,以賓佑于上。是人斯既助厥辟勤勞王邦王家。先神祇復式用休,俾服在厥家。王邦用寧,小民用假能稼穡,并祀天神,戎兵以能興,軍用多實。王用能奄有四鄰,遠土丕承,子孫用末被先王之耿光。至于厥後嗣立王,廼弗肯用先王之明刑,乃維急急胥驅胥教于非彝。以家相厥室,弗恤王邦王家,維媮德用,以問求于王臣,弗畏不祥,不肯惠聽無罪之辭,乃惟不順是治。
我王訪良言於是人,斯乃非休德以應,乃維詐詬以答,俾王之無依無助。譬如戎夫,驕用從禽,其猶克有獲?是人斯廼讒賊◻◻,以不利厥辟厥邦。譬如梏夫之有媢妻,曰‘余獨服在寢’,以自落厥家。媢夫有邇無遠,乃弇蓋善夫,善夫莫達在王所。乃惟有奉疑夫,是揚是繩,是以爲上,是授司事師長。政用迷亂,獄用無成。小民用禱無用祀。天用弗保,媢夫先受殄罰,邦亦不寍。嗚呼!敬哉,監于茲。朕遺父兄眔朕藎臣,夫明爾德,以助余一人憂,毋惟爾身之懔,皆恤爾邦,假余憲。既告汝元德之行,譬如主舟,輔余于險,臨余于濟。毋作祖考羞哉。


《逸周書•皇門解第四十九》
維正月庚午,周公格左閎門會羣門。 曰:嗚呼!下邑小國克有耈老據屏位,建沈人,非不用明刑。 維其開告于予嘉德之说,命我辟王小至于大。我聞在昔有國誓王之不綏于卹。乃維其有大門宗子勢臣,内不茂揚肅德,訖亦有孚,以助厥辟,勤王國王家。乃方求論擇元聖武夫,羞于王所。 其善臣以至于有分私子。 苟克有常,罔不允通,咸獻言在于王所。 人斯是助王恭明祀,敷明刑。王用有監,明憲朕命,用克和有成,用能承天嘏命。 百姓兆民,用罔不茂在王庭。 先用有勸,永有◻于上下。 人斯既助厥勤勞王家。先人神祗報職用休,俾嗣在厥家。 王國用寧,小人用格,◻能稼穡。咸祀天神,戎兵克慎,軍用克多。王用奄有四鄰,遠土丕承,萬于孫用末被先王之靈光。 至于厥後嗣,弗見先王之明刑,維時及胥學于非夷。 以家相厥室,弗卹王國王家,維德是用。以昏求臣,作威不祥,不屑惠聽,無辜之亂辭是羞于王。 王阜良,乃惟不順之言于是。 人斯乃非維直以應,維作誣以對。俾無依無助。 譬若畋,犬驕用逐禽,其猶不克有獲。 是人斯乃讒賊媢嫉,以不利于厥家國。譬若匹夫之有婚妻,曰予獨服在寢,以自露厥家。 媚夫有邇無遠,乃食蓋善夫,俾莫通在士王所。 乃維有奉狂夫是陽是繩,是以爲上。是授司事于正長。 命用迷亂。獄用無成。 小民率穡,保用無用。夀亡以嗣,天用弗保。 媚夫先受殄罰,國亦不寧。 嗚呼,敬哉! 監于兹,朕維其及。 朕藎臣,夫明爾德以助予一人憂,無維乃身之暴皆卹。爾假予德憲,資告予元。 譬若衆畋,常扶予險,乃而予于濟。 汝無作!

清華簡與《尙書》及《逸周書》相關篇目,無論其簡原有無篇題,其所擬篇題大多與通行本篇題不同,如《書•咸有一德》,簡作《尹誥》,《書•金縢》,簡作《周武王有疾周公所自以代王之志》,逸周書《祭公》,簡題作《祭公之顧命》等,惟簡《皇門》篇題與《逸周書》篇題同。同則同也,卻有自摑耳光之嫌。本篇簡文釋讀說明稱:“簡本《皇門》與今本相比有許多歧異,尤爲明顯者如集會地之‘庫門’,今本作‘左閎門’。周制天子五門,庫門外皋門内爲外朝所在,周公組織之集會在此進行甚合理。”
如此說來,清華簡此篇應仿《尹誥》題作《庫門》。好比在天安門發生之事,偏擬題作永定門,清華簡不是要改寫中國歷史嗎?何以明知其錯而不改?釋讀諸公心思,外人不得而知。
清華簡《程寤》:“惟王元祀”,《保訓》:“惟王五十年”,《耆夜》:“武王八年”,《周武王有疾周公所自以代王之志》:“武王既克殷三年”。可見清華簡涉周之篇,多有紀年。惟此篇及《蔡公》無。何以改其一贯書寫章法?令人費解。
以下前簡文,後書文,有爭議處,給出筆者拙見。


維正[月]庚午,公格在庫門。
簡文脱“月”字,而據今本添“月”。
按:清華主屢稱其簡爲祖本,此則爲祖本據非祖本增,也算得學界趣事。
庫門:“周制天子五門,自南數爲皋、庫、雉、應、路門。庫門爲第二門,庫門外皋門内爲天子外朝。此句今本作‘周公格左閎門會群門。’孔晁注:‘路寢左門曰皇門,閎,音皇。’”
按:庫門之釋亦有歧義,鄭玄引鄭眾:“鄭司農云‘王有五門,外曰臯門,二曰雉門,三曰庫門,四曰應門,五曰路門。”鄭玄則謂:“雉門,三門也”。則庫門爲二門乃清華簡注所據。孔穎逹正義則曰:“獻命庫門之内,戒百官也;大廟之命,戒百姓也。”又曰:“百姓,王之親也。”據孔注,戒百官,卽外朝,在庫門之内,雉門之外,與簡文異。
簡文:“公格在庫門”卽接“公若曰”。公爲誰?周公雖位處居攝,但其時周之朝堂,還有召公、太公等,《書•金縢》可證。格在庫門做什麽,會使节乎,百官乎,命工匠修葺乎?


维正月庚午,周公格左閎門會羣門。
書文“周公格左閎門會羣門”。書文指明公爲周公,其會見對象爲群門。書文敍述完整清楚。
群門二字,解多歧。王念孫、朱右曾等以群門爲群臣之誤。唐大沛、俞樾等不然其說,俞樾引《書•堯典》:“闢四門”及《詩•緇衣》引鄭玄注:“卿士之職,使爲己出政教於天下,四門者,卿士之私朝,在國門。”又引《周官•大司馬》:“職帥以門名。”引鄭注曰:“軍將皆命卿。”俞曰:“古者軍將蓋爲營治於國門,魯有東門、襄仲;宋有桐門、右師,皆上卿爲軍將者。然則此篇所云會群門者,言會集衆卿士也。”
按:俞論諦,門之稱,亦影響後世,如高門,名門、寒門、門第等稱謂,姓有東門、西門等,卽從其開山祖之官閥得姓。文中大門宗子卽群門者。
大門、宗子者,多爲王親,卽孔穎逹所稱之百姓,而大廟之命,戒百姓也。
孔晁註:“路寢左門曰皇門。”《诗•毛傳》:“路寢,正寢也。”《文選•張衡<西京賦>》:“正殿路寢,用朝群辟。”群辟,封國君長。合乎大廟之内戒百姓之說,《書》真而簡僞。簡文作者顯據清王念孫、朱右曾說改閎門爲庫門。


公若曰:嗚呼!朕寡邑小邦,蔑有耆耇慮事屛朕位。
公若曰:公如此說。
按:旣然公格在庫門,緊接當然是公曰,添“公”則贅。
朕:朕在古代,雖帝王與臣下共用,但朕一般只用於個體自稱,而不用作群體稱,此處“朕小邦”,釋成今日語,卽我們小邦,如今人稱我國,實指我們國家。簡文注所引《書•大誥》:“興我小邦周”,《多士》:“非我小國敢弋殷命”,皆用我而不用朕作群體稱。查遍《尙書》,唯《盤庚下》:“嘉績于朕邦”,雖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句中朕亦作群體稱謂,卽我們邦之謂。查遍《書•周書》及《逸周書》,無朕邦、朕邑連文。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語言習慣,“簡”用盤庚時語“朕邦”以述成王時事,剿襲之蹟昭然!
寡邑小邦:寡雖有少、小等意,古國君、臣亦有寡人,寡君、寡臣等謙稱,寡邑之稱,經傳所無。
“朕寡邑小邦”之說,真乃作簡者之昏話。《書》、《逸周書》確有稱周爲小邦、小國者,計有五處,摘如下:
《書•大誥》:“天休於寧王,興我小邦周。”武王崩,殷後武庚與管、蔡等三監叛,成王命周公東征,以此告周庶邦君長及禦事必征之由。所以自稱小邦,商時周爲商外藩,無論其國土及政治地位,皆爲小邦,但天休于寧王(武王),革殷之命。周反爲宗國,已爲大國,何小之有。
《書•多士》:“肆爾多士,非我小國敢弋殷命。”此“周公初於新邑洛,用告商王士。”洛邑初成,周公集殷遺民以王命告之,意在告戒殷遺民,安於此土,勿生妄念。
《逸周書•商誓解四十三:“肆上帝命我小國曰:革商國,肆予明命汝百姓。”“斯小國於有命不易,”爲武王克殷後告殷遺民之詞,以著紂之惡,告周世受天命滅紂之成。
《逸周書•皇門解四十九》“曰:嗚呼!下邑小國,克有耇老,據屏位,建沈人,罔不用明刑。……命我辟王小至于大。”卽本篇之文。
《逸周書•嘗麥解第五十六》:“嘉我小國,小國其命余克長國王。”按:《逸周書•嘗麥解》後人多有質疑,置不論。此處之小國,就殷而論,其前文為:“相在大國,有殷之□辟,自其作□於古,是威厥邑,無類於冀州。”其闕文莊述祖擬作“末”、“亂”。
此五段文字,二出于《書》,三出于《逸周書》,有一共同點,俱說往事,說大國殷之所以滅,小國周之所以興。旣承天命,也預人事。周以小國,奉天之命,革商之鼎,旣勵周之庶士,周以小邦,奉天之命,旣能剪商,則爲天佑,定能克商頑民之亂,以安天下。同時亦有鎮攝殷頑民之意。昔我小國周,奉天之命,能剪大邦商,今我周奄有四鄰遠土,諸侯擁戴,以天下之眾,焉不能克爾小腆殷之頑民?
簡文“朕寡邑小邦”則說今事,對周之群臣說成王之周,此時之周,已奄有四鄰遠土,儼然大國,何來寡邑小邦?
《大誥》:“殷小腆,誕敢紀其敍”,卽以大國自命。周初彝器多有“才(在)宗周”之述,宗周指周之國都,“宗周者,为天下所宗也。”卽周爲宗國,周天子爲天下共主,何小國小邦之有?周成王或或周公在訓誡其群臣時能自稱其爲寡邑小邦?
蔑有:沒有。耆耈:年高德劭之長者。慮事:策劃籌謀。屛:遮護、拱衛。肆:語词。
“蔑有耆耇慮事屛朕位”一語,不僅一竿子打一朝,將周室朝堂所有文臣武將說得一文不值,也與武王之說大相徑庭。《史記•周本紀》武王東觀兵有:“予無知,以先祖有德臣。”《書•泰誓中》:“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太公望、太顛、散宜生、閎夭、鬻子、辛甲大夫等都是耆耇慮事之輩。成王時至少周公、呂尙猶在朝堂,《大誥》稱:“民獻有十夫,予翼以于。”卽民間賢者至少有十賢人助予以往,平定商邦。何謂周室無人?周公如是說,周室群臣,情何以堪?这一段話,把此篇之文意完全改變了。所以如此,因爲簡文炮製者根本没有把此文讀懂,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魔,又要標新立異,力圖把簡文炮製成“祖本”!


曰:嗚呼!下邑小國克有耈老據屏位,
“曰”直接周公會群門,簡要明晰。
下邑:《春秋•莊公二十八年》“冬,築郿 ”晉杜預注:“郿,魯下邑。”孔穎達疏:“國都為上,邑為下,故云魯下邑。”下邑有小地方,小城市意。此爲謙稱,與小國同。至于此爲漢人避劉邦諱,改邦爲國,純屬臆度,下愚多次說明,此不贅。
克:能,克有:能有,因爲有。與簡“蔑”義相悖。
耇老:年高德劭之賢人。《詩•小雅•南山有台》:“樂只君子,遐不黄耇。”《國語•周語上》:“肅恭明神,而敬事耇老。”亦稱老成人:《漢書•孔光傳》:“《書》曰:無遺耇老。”顏師古注:“言不遺老成之人也。”孔晁注:“賢人也。”
黃懷信教授簡、文對讀之文有:“按:蔑,無;克,能:二者義相反。然則今本‘克’字當誤。”
黃教授此言差矣!黃教授其實也未將此語讀懂。此語追述前事,卽周尙處周原一隅,爲殷藩屬下邑之小國時,因“克有耇老據屛位”,故能成其大。而非言成王之時。若其時無耇老據屛位,何能翦大邦殷?
成王之時有沒有耇老?黃懷信教授以爲沒有,其簡、書對讀之文有“今本作‘克有耇老據屏位’。《尚書•召誥》:‘今衝子嗣,則無遺壽耇。’”
黃教授不是沒有讀過《書•召誥》之注疏,就是有意曲解文意。《召誥》:“今沖子嗣,則無遺壽耇。”孔《傳》:“言成王少嗣位治政。無遺棄老成人之言,欲其法之。”蔡沈《集傳》:“糼沖之主,於老成之臣,尤易疏遠,故召公言,今王以童子嗣位,不可遺棄老臣。”兹充分說明,其時耇老猶在,召公之誥,正說明國有耇老,提醒今王,無棄耇老。
以成王時論,黃說無確證指明散宜生等已死,“民獻有十夫”中之賢無老成者。其時呂尙猶在,呂歷事三朝,所謂三朝元老,沾得一老字!周公、召公也算得耇老,《詩•大雅•行葦》:“曾孫維主,酒醴維醹。酌以大斗,以祈黃耇。”毛傳:“曾孫,成王也。”。證明成王時有貨真價實之耇老!如果這也否定,那就只有請清華簡改寫中國歷史了。
據:占有,處于。屛位:屛藩、護持之官位。黃懷信等《逸周書彚校集注》引潘振:“據,杖持也。屛内,見君之位,在路門外者。” 路門外者,閎門也。
《書•皇門》之文,在勖勉與會者,周雖下邑小國,但能用“元聖武夫”,能“建沈人”,維其開告于予嘉德之說,故能用明刑,弋殷命。走向上一路。其元聖武夫,呂尙等卽是,其所建沈人,閎夭、散宜生等卽是。簡《皇門》用蔑,用莫開等語,用指斥之言,否定朝有贒士,言有嘉德,否定周初政治之建樹,旣與文義相左,亦與事實不合。


肆朕沖人非敢不用明刑,惟莫開余嘉德之說。
肆:語詞。 沖人:年幼之人,年輕人。簡未注。《書•盤庚》:“肆予沖人。”《孔傳》:“沖,童也。”簡文“肆朕沖人”,剝《盤庚》此語,將予换朕而成。據“公若曰”,沖人乃周公自稱。黃懷信教授《皇門校讀》爲證此點,引《逸周書•世俘》,稱“武王亦自稱“予沖(童)子”,其意若曰:武王旣可自稱沖子,周公亦可自稱沖人。
黃教授引喻不倫。《逸周書•世俘解》凡三見“沖子”,皆武王告廟時稱,“時四月旣旁生魄越六日庚戌,武王朝至,燎于周,‘維予沖子綏文(考)’。”“曰:‘維予沖子綏文考,至于沖子’,用牛于天,于稷五百有四”。武王之于文王,或先王,如太王、王季,皆可稱沖子,沖子義同今孩子。沖人義則不同,沖人卽沖齡之人,年輕人,晚輩。《書•金滕》:“昔公勤勞王家,惟予冲人弗及知。”此爲成王對太公望、召公等老舊之臣,亦對周公自稱。周公雖不及武王年高,但與武王年歲亦相去不遠,早非青年,豈可稱沖人,年輕人?所對話者爲大門宗子等群門,必有輩份與周公同或晚于周公者,如子姪輩乃至姪孫輩,能對彼等自稱晚輩?豈非荒天下之大唐!這正是簡文炮製者看了《世俘》等文照葫蘆畫瓢閙出的大笑話。明刑:簡注:“指明顯的刑罰,卽所謂祥刑。”
按:注釋先生也在開玩笑,什麽是明顯的刑法?成文法否?什麽又是不明顯的刑法?不成文法否?成文法未必都是祥刑,不成文法未必都是凶刑。秦法戍卒“失期,法皆斬。”,明顯之法也,陳勝因失期鼓動同行戍卒揭竿而起,卒滅强秦。于秦而言,其法則凶刑也。
惟:惟其,然則。開:開悟,啓迪。簡引陳逢衡《逸周書補注》:“德開者大啓之義”。
非敢不用明刑,卽不敢不用明刑。
惟莫開余嘉德之說:此處惟是轉折詞,有“但是”義。開:開啟。簡注作通,義同。嘉德:美善之德。
句意爲:朕寡邑小邦無高齡碩德籌策謀劃屛護朕位。朕年輕人雖不敢不用明刑,但(無人)啟迪予以嘉德之說。言下之意欲用明刑而不能。


建沈人,非不用明刑。 維其開告于予嘉德之说,
建:樹、立、創。《書•洪範》:“建用皇極。” 沈人,隠于民間,沉淪下僚者。建沈人卽起用沉于下僚,隱于民間之賢人。
非不用明刑,所謂否定之否定,意卽已在用明刑,可能在回答某人之質詢。明刑卽明正之刑,合乎義理之刑。
維:維是,因。其:據屛位之耇老及所建之沈人等。開告:開示,告訴。嘉德:嘉策善德。于:語詞,副詞,予:給,與。《詩•小雅•采菽》:“君子來朝,何錫予之。”《說文》:“予,推予也。”《廣雅》:“予,與也。”予,我,指我們,我朝廷。
按:書文明顯爲周公說話,與周公格在閎門會群門一致。尤其《書》文肯定周有耇老據屛位,并起用有才有德之隱者,如起呂尙于屠肆等,因其“開告于予”方開周之新局。

簡:
今我譬小于大,我聞昔在二有國之哲王則不恐于恤,廼惟大門宗子邇臣,懋揚嘉德,迄有寶,以助厥辟,勤恤王邦王家。
譬:比喻。譬小于大,卽援大國之例,取譬大邦,以見小邦。
按:就今而論,周已奄有四鄰遠土,已是大邦,《大誥》稱“殷小腆”,以大邦自任,何小大之有譬?
二有國:指夏、商二朝。哲王:聰慧賢能君王。不恐于恤:恐有懼、憂等義。恤有憂義,《說文》:“憂也。从心血聲。”
按:簡文添二,有用意焉。若有國哲王爲泛指,則堯、舜、禹、湯皆可入列,何止于二?然對中國歷史斷代,有一些爭議,有人以爲,中國只有商而無夏,國史只能起于商。如是國史只三千七百餘載。加二則從“地下文物”證明夏代之存在,用心亦良苦矣!國史斷代,下愚亦以爲存在夏代,不勞地下出簡。
門,門户。大門,指貴族。大門宗子,卽門子。《周禮•小宗伯》:“其正室皆謂之門子,掌其政令。”鄭注:“正室,適子也,將代父當門者。”邇臣:親近大臣。
懋,《說文》:“勉也。”
寶:“讀爲‘孚’,訓爲信。”
辟:君。


命我辟王小至于大。我聞在昔有國誓王之不綏于卹。乃維其有大門宗子勢臣,内不茂揚肅德,訖亦有孚,以助厥辟,勤王國王家。
命:使。《説文》:“使也。”《書•堯典》:“乃命羲和。”卽乃使羲和。此指天命。小至于大:周由小國成爲大國,由殷藩屬而成天下宗國,西伯武王亦由小邦之君,成天下共主。此乃書文與簡文之根本區别,周雖下邑小國,但有耇老據屛位,能建沈人,用明刑,彼等能開告于予嘉德之說,所謂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故天眷西顧,命我君王小至于大,由諸侯方伯而至海内天子。
誓:誓、哲皆從折得聲,《爾雅•釋言》:“謹也。”《注》:“所以約勤謹戒眾。”《正韻》約信也。王念孫以誓作哲,丁宗洛以誓作戒。解作哲、戒皆通。戒有自警,慎戒之義,勤、謹、慎戒,亦古哲之行。
綏:退卻、規避。《左傳•文十二年》:“秦以勝歸,我何以報,乃皆出戰,交綏。”注“古名退軍爲綏。”又綏:安。《詩•周南》:“福履綏之。”《傳》:“安也。”卹:同恤,此處解作憂患。
不綏于恤:不因憂患卻步不前。亦可解爲不苟安于憂患之時。《書•盤庚》:有“永敬大恤。”此卽“聞在昔有國誓王”之出處,何“二”來!《易•乾》:“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此之謂也。
勢:《說文》:“盛權力也。”勢臣卽重臣,如呂尙等。按:簡文邇臣,邇臣亦可爲近習之臣。可爲内侍。
内:内中。不:此處同丕,有大、多義。《大雅•文王》:“有周不顯”,《周頌•清廟》:“不顯不承”,皆其例,不顯者大顯也,周已成大也。茂:古同懋,勉。肅:清慎、嚴正。句意爲:内多茂揚清嚴之德。“内”字廬文弨校改作罔,亦通,但“罔不”面似太大,如管、蔡、霍、武庚之徒,亦在宗子之列,卻是叛臣。
訖:《說文》:“訖,止也。”,同迄。
孚:信。
厥辟:其王。
按:簡文與書文于此有一大分歧,簡“譬小于大”,就今說話取義,書“命我辟王小至于大”就得天下取義。就說話取義,于理不通。治國之道,大小皆同其理,如出師表所論:“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小、大何殊?周公會群時,周已奄有天下,已成大邦,非“我小邦周敢弋殷命”之時。
又簡文“昔在”,與書文“在昔”語氣、語義上亦有差。例言之,“在過去,張三去了東北”。說成“過去在張三去了東北。”則不順,必須加一時間副詞,如後,語義始完整。關于此,可參看黃懷信教授《皇門》校注。
“我聞在昔有國誓王”,在今成王亦“有國”之王,“勤王國王家”,正與之呼應,何“邦”改“國”之有?

簡:
廼旁求選擇元武聖夫,羞于王所。自釐臣至于有分私子,苟克有諒,無不懔達,獻言在王所。
旁:《說文》:“溥也。”元武聖夫:卽指“元聖武夫”。元武一語,亦見《殷周金文集成•曾伯簠》:“元武孔黹。”
釐,《書•堯典》傳:“治也。”釐臣:治國大臣。
諒:《說文》:“諒,信也。”
懔:《廣雅•釋詁一》:“敬也。”

書:
乃方求論擇元聖武夫,羞于王所。其善臣以至于有分私子,苟克有常,罔不允通,咸獻言在于王所。
方:通旁:廣泛,普遍,《書•益稷》:“方施象刑惟明。”論擇:討論選擇。孔安國《尚書序》:“討論典墳。”論亦通掄。掄:《說文》:“擇也。”《國語•齊語》:“權節其用,論比協材。”《管子•五輔》:“論賢人,用有能,而民可使治。”擇擇義重,以論人而擇爲是。元聖:大聖人。《書•湯誥》:“聿求元聖,與之戮力。”孔傳:“大聖陳力,謂伊尹。”元聖一詞,援用至今,宋祥符中封孔子爲元聖,至清爲避玄曄諱,始改稱至聖。武夫:勇武之夫。《詩•周南•兔置》:“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莊述祖云:“元聖可以爲公卿,武夫可以爲將帥者。”
按:元聖武夫,歷代沿用,明白易解,且元聖一詞,始見《湯誥》,比清華簡所稱入土時間,早千餘年。聖夫一詞,歷代所無,元武聖夫一詞,不知何解,大武聖夫乎?武聖人乎?關羽也,文武兼具之夫乎,周公瑾也。卽清華簡釋讀,亦以同“元聖武夫”相搪塞。不僅生造詞頭,而且反映了一種剿襲心態。
羞:《說文》:“羞,進獻也。從羊,羊所進也。”
善臣:良臣。陳逢衡云:“善臣卽藎臣也。分,分土也。有分私子,謂有采邑之庶孽。”陳釋得其要。藎臣,《詩•大雅•文王》:“王之藎臣,無念爾祖。”朱熹集傳:“藎,進也,言其忠愛之篤,進進無已也。”
常:倫常,常行,常道。《詩•周頌•思文》:“陳常于時夏。”《朱傳》:“謂君臣父子之常道。”
允;《說文》:“允,信也。”《書•堯典》:“允釐百工。”孔注:“允,信。釐,治。工,官。”信同伸,《易•繫辭》:“往者,屈也。來者,信也。”伸者舒也,理也。《毛氏》曰:“古惟申字,後加人以别之。”
通:《說文》:“達也。”伸通卽亨通,官路暢逹,爲王家用。莊述祖釋允通爲進逹,義同。
按:簡文前“苟克有諒”,諒訓信,後句不能再用“信”,故作“無不懔達”,懔訓敬。有明顯剿襲書文痕蹟。從簡文看,意在逹言,“無不懔達,獻言在王所”,二句直接相接,故其敬逹者,言也。書文意則爲,論擇元聖武夫,拔其有常者爲資政,爲干城,爲朝官,使之加官進爵,罔不允通,咸獻言在王所。
黃懷信教授以爲書文末句因前句有罔不,“咸”與“于”均後人所加,未諦。既罔不允通,無不“官運亨通”,則必加“咸”,所提拔者皆盡忠職守,建言獻策,說明朝廷慧眼識英,所舉得人。于爲語助,古今人多可用或不用,如“你的問題在于……”亦可說成“你的問題在……”,本篇書文用“于”近二十處,爲作者寫作習慣,如本句“羞于王所”,可說成“羞王所”,卽“薦王所”。“以不利于厥家國”,亦可說“以不利厥家國”。雖語氣略不同,不害其意。


是人斯助王恭明祀,敷明刑。王用有監,多憲政命,用克和有成,王用能承天之魯命。百姓萬民用無不擾比在王廷。
是人:猶人人。敷:布。
憲:效法。《詩•崧高》:“文武是憲”。
按:簡文“王用有鑑,多憲政命”,依注,則是王多效法政命。效法誰之政命?大門宗子乎?諸侯乎?周爲宗國,其時處在上升期,成王爲明君,周公爲賢輔,開成康盛世先聲,政命當由周朝廷出。釋憲爲效法不當。
魯:訓嘉。《史記•周本紀》:“魯天子之命。”《魯世家》作:“嘉天子之命。”
擾:《書•皋陶謨》傳:“順也。” 比:《爾雅•釋詁》:“輔也。”

書:
人斯是助王恭明祀,敷明刑。王用有監,明憲朕命,用克和有成,用能承天嘏命。百姓兆民,用罔不茂在王庭。
人斯:人等,人人,指上述元聖武夫等。斯爲語詞,《詩•小雅》:“鹿斯之奔。”《疏》:“此鹿斯……柳斯,斯皆辭也。”是助:此助,實助、則助。恭:奉,《書•甘誓》:“今予惟恭行天之罰。”《傳》:“恭,奉也。”明祀:盛大祭祀,《左傳•僖二十一年》:“崇明祀,保小寡,周禮也。”杜預註:“明祀,大皥有濟之祀。”“國之大事,維祀與戎”此之謂也。
敷:施。《書•臯陶謨》:“翕受敷施。”《傳》:“以布施政敎。”敷明刑卽施明刑。
用:以,因之。此種用法,楚辭中亦多見。監:通鍳,準則。《書•酒誥》:“人無于水監,當于民監。”
憲:古懸法示人曰憲,《周禮•天官•小宰》:“憲禁于王宮。”《注》:“憲謂表縣之,”句意爲王因之有了準則,明示我製定之法令。明憲朕命,卽明示我(周公)命令。其時周公輔國,代王行政,故如是說。
嘏:大,遠。《爾雅•釋詁》:“嘏,大也。”《說文》:“大遠也。”
莊述祖云:“監,視。憲,法。訓,順。嘏,大也。王又視明法順命,用是能上下和以有成,用定能承天大命。”
茂:美、勉。《詩•大雅》:“種之黃茂。”《註》:“茂,美也。”《爾雅•釋詁》:“茂,勉也。”朱右曾云:“惟能相勸勉,故孚于上天下地。”


先王用有勸,以賓佑于上。是人斯既助厥辟勤勞王邦王家。先神祇復式用休,俾服在厥家。
先王:先于王乎,王之先王乎?先王用有勸,黃懷信教授以爲其不辭,是。黃以爲“先”當如王引之說,疑作克。簡文則成“克王用有勸”,是何物語?且簡與書皆將克錯成先,有如此之巧?或則,簡文之“祖本”錯乎?或簡文、書文俱抄自同一有錯祖本乎?如是簡文何優之有,何先之有?何祖之有?或者簡文抄自書文乎?亦,嗚呼!
賓:導。佑:輔佑,佑助。上:王。旣先王用有勸,誰賓佑于上?王乎?
是人斯:義與前同。辟:君。
按:此句與前“以助厥辟,勤恤王邦王家。”義同,與前句“以賓佑于上”義重。
簡注稱:“此句今本作:‘人斯既助厥勤勞王家’,唐大沛注:‘厥下疑脱辟字,上云助厥辟勤王國王家,此宜當然’。說與簡文合。”
按:簡抄唐大沛說,明矣!
先神祇:簡未注。先神祇是何物語?先前之神祗?與今神祗何干?置今神祗于何地?當如書文作“先人神祇”。復:報答。《左傳》定公四年注:“報也。”式:語助。
服:《說文》:“用也。”《廣雅•釋詁二》:“任也。”


先用有勸,永有◻于上下。人斯既助厥勤勞王家。先人神祗報職用休,俾嗣在厥家。
先:王引之曰:“先……疑克字之誤,克用有勸者,克用有勸于群臣也,《多方》曰:‘明德慎罰,亦克用勸;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勸,開釋無辜,亦克用勸。’文義並與此同。上文曰‘用克和有成’,下文曰‘戎兵克慎,軍用克多‘亦與此克字同義。”王說是。勸:奬勉。
◻處缺字,丁宗洛認爲當作孚。
上、下:上指王庭,下指黎庶。卽永得上下信任。釋上爲天則迂。
人斯:斯爲語詞,卽人等。旣助,已助。厥,指大門宗子勢臣等。因其克用有勸,信于上下,故人皆助其勤勞王家。前是大門宗子勢臣助其辟王,此是衆人助大門宗子勢臣勤勞王家。“厥”未必是邦國封君,不加辟是,唐大沛未明此義。簡文照唐大沛注加辟,自供剿襲!
先人:指先人在天之靈。報:報償,報答,酬勞。職:職事,職司。休:美。
俾:使。嗣:嗣位,繼業。意爲使其承祖宗家業,襲祖宗爵位。


王邦用寧,小民用叚能稼穡,并祀天神,戎兵以能興,軍用多實。王用能奄有四鄰,遠土丕承,子孫用末被先王之耿光。
叚:讀假,《爾雅•釋詁》:“大也。” 稼穑:耕、收。叚能稼穑:大大地能稼穑?
興:興起。
實:軍實,《左傳•隠公五年注》卽:“車徒、器械及所獲也。”
奄:擁有。
承:順承。按:遠土丕承:遠土大順,亦造簡家自語也。
末:終。 耿:《說文》引杜林云:“光也。”《書•立政》:“以覲文王之耿光。”


王國用寧,小人用格,◻能稼穡。咸祀天神,戎兵克慎,軍用克多。王用奄有四鄰遠土,丕承萬子孫,用末被先王之靈光。
小人:小民,細民。格:法式、格制、規則。
◻,莊補“家”,朱補“爰”,陳逢衡疑是“用”。竊以爲陳逢衡之補合于本篇文氣,近之。
咸:潘振以爲“咸”作“感”,亦通。但國以寧,人以格,能稼穑,皆天與神所賜,故受益者皆祀天神,以感厚恩。所謂神道設教,不必旁訓。
戎兵:此處指兵士,军隊。 克慎:訓練有素,時刻戒備。
軍用:器械糧秣。
遠土:遥遠之土,荒服之地。陳逢衡曰:“用寧用格,安上全下也;克慎克多,有備無患也。”
按:王用奄有四鄰遠土,四鄰不遠,遠土非鄰,句文從字順意密,較簡文高出多多。
丕:大。承:朱右曾訓承爲繼,也通。萬子孫:衆多子孫,萬世子孫,二義兼具。句意爲周之國脈爲萬世子孫所繼承。
末:終,《書•立政》:“我則末惟成德之彥。”靈光:福澤,《前漢書•晁錯傳》:“五帝神聖……德澤滿天下,靈光施四海。”


至于厥後嗣立王,廼弗肯用先王之明刑,乃維急急胥驅胥教于非彝。以家相厥室,弗恤王邦王家,維媮德用。
立王:在位君王,《書•無逸》:“自時厥後,立王生則逸。”
按:簡文此句,有抄襲《書•無逸》此句痕迹,且只對“立王”說。若然,則胥驅胥教于非彝則無稽。
胥:《爾雅•釋詁》:“相也。”驅:驅使。教:教唆。非彝:非法。
媮:《說文》:“巧黠也。”《左傳》襄公三十年注:“薄也。”于鬯注以爲“不美之義。”
句以立王爲主語,則誰以家相厥室?誰弗恤王邦王家?


至于厥後嗣,弗見先王之明刑,維時及胥學于非夷。以家相厥室,弗卹王國王家,維德是用。
厥:其,王及大門宗子、勢臣等。
按:簡作者似乎總忘記此篇是周公對“群門”說話,總以爲是周公對王說話。弗見先王之明刑者,既有王,亦有群門之宗子。周公之言指君上及臣下。
維時:維其時,時刻,維是。及:《說文》:“逮也。從又從人。”故及有急,跟,汲汲于義。按:黃懷信教授等集諸家注,或作乃,未得其要,若是,“維時胥學于非夷”可也。加“乃”則義重;或作反,差强人意。皆不如“及”見厥後嗣跟着學于非夷之急不及待。胥:相、皆。《詩•小雅》:“君子樂胥。”《傳》:“胥,皆也。”夷,夷同彝,彝:彝倫,正道,常法。《書•洪範:“惟天陰騭下民,相協厥居,我不知其彜倫攸敘。”非夷:非正道,非常法。《書•康誥》:“勿用非謀非彜。”孔傳:“勿用非善謀、非常法。”用“胥”,正說明其相煽相學于非彝。
簡文有明顯剿襲書文此句之痕蹟。
按:孫詒讓釋“非夷”二字,引《書•洛誥》“女非民彝”而云:“《書》僞孔傳訓棐並爲輔,非是。”《書•洛告》:“乃惟孺子,頒朕不暇,聽朕教汝于棐民彜。”《孔傳》:“我為政常若不暇,汝為小子當分取我之不暇而行之,聽我教汝於輔民之常而用之。”若將棐釋作非,則棐民彝成非民彝,卽否定民之常倫常行!周公還是周公,成王還是成王?
家相:家臣。闕室:其家室,不必是妻妾。《禮記•曲禮下》:“士不名家相、長妾。”孔穎達疏:“家相謂助知家事者也;長妾,妾之有子者也。士不得呼此二等人名也。”此句當如此斷讀:“以家相、厥室,弗恤王國王家,維德是用。”德者得也,《老子•四十九章》:“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墨子•節用上》:“是故用財不費,民德不勞。”維德是求者,維利是圖者也。“德”古本中性詞,無所謂褒貶。如明德、仁德、惡德、凶德等。簡文明顯爲剿襲于鬯注文,而妄加媮字,冠上加冠矣!照簡文章法,此句當作维媮德是用,此段末句“乃惟不順是治”爲其句例。“維媮德用”,屑足適履!
按:從此句看,周公之言,雖批評前代之大門宗子,實借古喻今,影射其時大門宗子中亦有與其家臣不恤王國王家,而唯得是務者。其管、蔡、霍之倫乎?


以問求于王臣,弗畏不祥,不肯惠聽無罪之辭,乃惟不順是治。我王訪良言於是人,斯乃非休德以應,乃維詐詬以答,俾王之無依無助。
按:“以問求于王臣”,語意不明,誰“問求”?王乎,臣乎?大門宗子乎?問道乎,問責乎,問天下事乎?問王、臣乎?若王問,則四字“王問于臣”足矣!
不祥:不善。按:“弗畏不祥”,誰弗畏不祥?與前“問求于王臣”何干?
惠:《禮記•表記》注:“善也。”此句今本作:“不屑惠聽”,盧文弨校:“‘不屑’疑‘不肯’之訛,簡文證其說是。”
訪:諮詢,《書•洪範》:“王訪于箕子。”
休德:美德。《管子•小匡》:“休德維順,端愨以待時使。”
詬:《廣韻•侯韻》訓爲“巧言”。詐詬,指欺詐。


以昏求臣,作威不祥,不屑惠聽,無辜之亂辭是羞于王。
王阜良,用爲不惠之言于是。人斯乃非惟直以應,惟作誣以對。俾無依無助。
以昏求臣,昏:昏德,昏亂之德行。《書•仲虺之誥》:“有夏昏德,民墜塗炭。”孔傳:“夏桀昏亂,不恤下民。民之危險若陷泥墜火,無救之者。”此句及王。
作威:以高壓虐民。不祥:不善。也意味擅作威福,國運不昌,朝堂不祥,人人自危。
不屑:輕視。不屑惠聽:不屑于傾聽臣下之枉,民生之苦,人禍天災之虐,不屑惠聽下情。朝堂之議,何止刑獄?何止無罪之辭?簡文之義偏狹!又盧文弨校《逸周書》以爲不屑當作不肯,以昏求臣,作威不祥,正不屑惠聽之注腳,簡文亦作不肯,抄盧校之蹟彰。
辜:必,《前漢書•律曆誌》:“六律,姑洗。洗,絜也。言陽氣洗物辜絜之也。”《註》:“辜絜,必使之絜也。”無辜:不必,不經。
由于王不屑惠聽,故無據之言,不經之論,諂媚之詞屢薦于王。
按:此一段就後代之王說,尤其對桀、紂言。
阜:多,《詩•小雅》:“爾殽即阜。”《傳》:“阜,猶多也。”良:率直。《論語》:“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朱註》:“良,易直也。”王阜良:卽王多“率直”,意爲王處深宮,涉世不深,見聞不廣,往往未經深思熟慮,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尤指少年之王。
不惠:惠同慧,不惠卽不慧,不明、不智。《列子•湯問》:“甚矣,汝之不惠!”王涉世不深,見聞不廣,或有不惠之言。于是:于朝堂。
人斯:庭臣,近習。惟直:惟正直。意爲相關臣僚不是正直告王所言之是非。
誣:欺詐誣枉。句意爲以欺詐誣枉之言迎合王意,順澤王非。
俾:使。意爲使(王)無所依靠,無所襄助,不能作正確抉擇。


譬如戎夫,驕用從禽,其猶克有獲?是人斯廼讒賊◻◻,以不利厥辟厥邦。譬如梏夫之有媢妻,曰‘余獨服在寢’,以自落厥家。媢夫有邇無遠,乃弇蓋善夫,善夫莫達在王所。乃惟有奉疑夫,是揚是繩,是以爲上,是授司事師長。政用迷亂,獄用無成。小民用禱無用祀。天用弗保,媢夫先受殄罰,邦亦不寍。
禽,卽“擒”。 從:逐。《齊風•還》:“並驅從兩肩兮”,《毛傳》:“從,逐也。”
按:戎夫卽武夫,戰士。戎夫非逐禽者。此句簡無說。簡釋禽爲擒,則“驕用逐擒”,逐何物?擒何物?人乎?禽乎?經典無此類語。又旣然驕用從禽,其猶克有獲,後面之言,豈非多餘?雖然打個問號,不過今人之障眼法?古人當說其猶有獲乎?
讒賊:謗誣殘害善良。《詩•陳風•防有鵲巢序》:“《防有鵲巢,憂讒賊也。”孔穎達疏:“憂讒賊者,謂作者憂讒人,謂為讒以賊害於人也。”
簡文句末缺二字,稱“今本作‘媢嫉’”。亦以今本補祖本也!
梏:直。《爾雅•釋詁》:“梏,直也。”亦有受約束義。媢:姤嫉。《大學》:“媢嫉以惡之。”《書•秦誓》作冒疾。
落:廢。《莊子•天地》釋文:“猶廢也。”
媢夫:易妒嫉的小人。
弇讀爲“掩”,掩蓋阻攔。
疑:疑嫉。
揚:顯揚,《禮記•中庸》:“隱惡而揚善。” 繩:譽也。
師長:指官職。
迷亂:無序。
禱,《說文》:“告事求福也。”祀《左傳》文公二年曰:“祀,國之大事也。”


譬若畋,犬驕用逐禽,其猶不克有獲。是人斯乃讒賊媢嫉,以不利于厥家國。譬若匹夫之有婚妻,曰予獨服在寢,以自露厥家。媚夫有邇無遠,乃食蓋善夫,俾莫通在士王所。乃維有奉狂夫是陽是繩,是以爲上,是授司事于正長。命用迷亂。獄用無成。 小民率穡,保用無用。夀亡以嗣,天用弗保。媚夫先受殄罰,國亦不寧。
畋:田獵。
犬:獵犬,犬驕:此處驕同嬌,謂驕養。斷讀爲犬,驕用。亦通。驕用:憐愛、顧惜,用而又恐其遭遇險隘,不勝其力。
不克:不能。用驕養之犬逐獵禽獸,猶不能有穫。
是人:驕養驕用之人。必至讒賊媢嫉。朱右曾曰:媢、嫉皆妒也。
厥家國:厥家厥國省。董仲舒《春秋繁露•竹林》:“自是後,頃公恐懼,不聽聲樂,不飲酒食肉,內愛百姓,問疾吊喪,外敬諸侯……家國安寧。”
婚妻:有婚方有妻,有妻固有婚,加婚則贅,古婚同昏,《白虎通•嫁娶》:“婚者,昏時行禮,故曰婚。”故婚妻者昏妻也,悍妒驕縱媚惑之妻也。
曰:當是昏妻之曰。獨服在寢:專寵。
自露厥家:自炫其在家中之地位,以喻諂佞之臣在朝擅槿專政,自鳴得意之態。
媚夫:諂媚之夫,佞幸之臣,不必旁訓媚爲媢,諂媚之夫必然媢嫉。諸家注皆增字改字臆度,維陳逢衡得之。有邇無遠:有家無國,有眼前利害而不計長遠禍福。無政治長才。
食:食邑、食祿。蓋:勝,超過。《莊子•應帝王》:“功蓋天下。”其食祿、權力皆大于善夫。
通:逹,士:官總稱。《書•立政》:“庶常吉士。”《禮•王制》:“天子之元士,諸侯之上士,中士,下士。”在士:在官在朝之士,“卽朝官。在”古彝器多作才,故在士亦作才士。通:通逹,逹言獻策,晉升。謂媚夫遮斷朝士進身之階,逹言之所。
奉:獻、舉、擁載。狂夫:妄誕之人。陳逢衡曰:狂夫與媚夫相類。所謂人以群分。陽:舉;繩:譽。卽舉、譽妄誕之人。
上:上等,高官。意卽賢人遣退,佞幸在朝。
正長:官之長。正:《左傳•隱六年》:“翼九宗五正。”《杜註》:“五正,五官之長。”丁嘉葆曰:“正,大夫也;長,一職之長。” 卽授媢嫉狂誕之人爲朝大夫,爲一司之長。
命:使,令。《說文》:“使也。”《玉篇》:“敎令也。”《書•大禹謨》:“文命敷於四海。”《傳》:“言其外布文德敎命。”佞幸之命,必然迷亂國政。
獄:刑獄。無成:無成效,無善果。
率穑:率:皆;穑通啬,儉,貧瘠。
保:養,安。《說文》:“養也。”《周禮•天官》:“以八統詔王馭萬民,五曰保庸。”《註》:“保庸,安有功者。”庸通用,保用無用:養民之法,安民之政,棄而不用。
夀亡以嗣:亡:無;嗣:繼,後嗣。指媚夫不得長夀,或其後嗣必致夭亡,乃至無繼。
天用無保:天以不保媚夫作惩。
殄罰:殄:盡、絶。《說文》:“盡也。一曰絕也。”殄罰:絶滅。此殄罰既可能是人爲,亦可能是天作。其罰民俗謂之絶子絶孫,見周公對諂媚者憎惡之深。
媚夫作爲,人受其禍,國遭其殃,故國亦不寧!周公或有所指!


嗚呼!敬哉,監于茲。朕遺父兄眔朕藎臣,夫明爾德,以助余一人憂,毋惟爾身之懔,皆恤爾邦,假余憲。既告汝元德之行,譬如主舟,輔余于險,臨余于濟。毋作祖考羞哉。
遺,《詩•鴟鴞》疏序:“流傳致逹之稱。”眔:《廣韻》:“目相及”,簡注訓及。
假:《說文》:“至也。”憲:典範。
元,《左傳》文公十八年注:“善也。”
輔,《廣雅•釋詁二》:“助也。”
臨,《說文》:“監臨也。”


嗚呼,敬哉!監于兹,朕維其及。朕藎臣,夫明爾德以助予一人憂,無維乃身之暴皆卹。爾假予德憲,資告予元。 譬若衆畋,常扶予險,乃而予于濟。 汝無作!
朕維其及:朕維其事之及,卽有監于上述之利之害,故我述及其事。
藎臣:忠藎之臣,見前注。
夫:語詞。明爾德:昭明爾等之美德。予一人:古天子自稱,《書•湯誥》:“嗟爾萬方有眾,明聽予一人誥。”如孤家、寡人等。句意爲朕之藎臣當昭明爾等美德與朕分憂。
乃:汝,《書•大禹謨》:“惟乃之休。”《注》:“乃,猶汝也。”暴:《說文》:“晞也。”引申爲烈、燥,過份,酷虐等。句意爲汝等不要寛宥汝身一切粗疏、過度、暴燥、孟浪之行。
假:借,用。德憲:良法美意。
資:凴借,用以。元:大。意爲“爾等凴借我之良法美意,告予國之大猷,政之大端。
畋:獵。衆畋:多人一起行獵。
乃而予于濟,乃爲接續詞,緊接前句,乃至于救我渡河于險。
汝無作:汝無作態,面諛。又作同詛,怨謗,《詩•大雅》:“侯作侯祝。”《經典釋文》:“作,本或作詛。”《朱傳》:“作,讀爲詛。詛祝,怨謗也。”

從上對讀,可見簡文謬誤多多,難以卒讀。有明顯剿襲後人著作之痕蹟。更爲嚴重的是,簡文改變了書文立意,章法,完全否定周王庭有耈老據屏位,開嘉德之說,則周朝之興,便無據而立,無輔而成。旣不合情理,亦不合歷史事實。
書文則截然相反,除有個别脱誤,皆文從字順,語言暢逹,條理分明,邏輯性强。前述周因有耇老據屛位,,旁求元聖武夫,起隠逸、任賢能,故能龍興周原,由小而大,由偏居一隅之殷室藩國,成爲天下共主,中央朝廷。說明任賢用能之重要,臣下盡心輔助朝廷之善果。轉而引用前典,痛陳末世君臣,弗見先王之明刑,胥學于非彝,君以昏求臣,臣以諂事君,逢君之惡,諛君之劣,專擅朝廷,排斥正人,惟得是務。投黎庶于水火,陷國家于動亂。再以畋獵作譬,以驕養之犬逐禽,猶不克有獲,以驕惰慵懶之佞臣、讒臣輔國,必命用迷亂,獄用無成。民不安,國不寧,諂佞之臣亦必遭天棄,夀不永,家不保,業不繼,子孫不昌。末段收結一篇,謹敬啊,有鑑于兹,我才說上面一席話,朕之忠藎之臣,須修明汝等德行,憑借我立之良法,時時明告我國事大端,譬如畋獵,時時扶助我脱離險境,乃至助我濟渡滔滔激流。不可面諛,背後怨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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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律二首 秋时


2015-11-20 03:21:16


秋时
连宵淫雨放晴时,叶落花残两不知。
芦荻飞绵盈岸浦,潇湘吹管入丘陂。
江湖已冷篱边菊,钟鼓犹耽柱下思。
秋水长云天共远,宾鸿望断也情痴。

又插茱萸落帽风,春云夏雨两匆匆。
荣华已减北门柳,令色初明南浦枫。
征月方怜归雁阵,履霜最畏践花丛。
闲窗伫听吟蛩急,野入青蘋白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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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九公
2012-02-27 04:32:51

“清华简”之造作者大约有两个目的,一、用“出土文物”证明《古文尚书》为伪作,取信于学界。二、在此基础上,构建其中国历史断代工程。

蘭臺出版社
2012-01-12 12:58:14

袅袅婷婷豈淡妆,容华本該自然香,丽质用來矜权贵,风雅多半事孔方。。。。。。。。

   哈哈哈哈哈,到此一遊。。。

胡礼忠
2010-11-15 05:18:52

拜访老师、颂冬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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