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雪落无声——记著名诗人洛夫诗歌创作座谈会

[谭曙方]

•雪落无声——记著名诗人洛夫诗歌创作座谈会
谭曙方

“晚钟/是游客下山的小路/羊齿植物/沿着白色的石阶/一路嚼了下去//如果此处降雪//而只见/一只惊起的灰蝉/把山中的灯火/一盏盏地/点燃”这是洛夫先生的一首著名小诗《金龙禅寺》。这首诗中，诗人将中国禅宗哲学、古典诗歌中的通感技巧与西方现代派表现手法艺术地融合在一起，达到了完美的高超境界。正像他荣获吴三连文艺奖时对他的评语：“他的诗直探万物之本质，穷究生命之意义，且对中国文字锤炼有功。”
洛夫，本名莫洛夫，湖南衡阳人。1949年7月去台湾。淡江大学英文系毕业。曾任东吴大学外文系教授，1996年移居加拿大。现为中国华侨大学客座教授，加拿大漂木艺术家协会会长。早在1954年，与张默、痖弦共同创办《创世纪》诗刊，历任总编辑数十年。洛夫写诗、编诗、教诗、译诗历经五十余年，著作等身，对台湾和大陆现代诗的发展影响深远。曾被评为中国十大诗人，并排首位。 2000年初开始动笔，他在温哥华的雪庐独自幽闭了11个月创作的3000行长诗《漂木》出版后，震惊华语诗坛，2001年元旦始，在台湾《自由时报》副刊连载3月之久，并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2004年获北京新诗界国际诗歌奖——北斗星奖。他的作品被译成英、法、日、韩、荷兰、瑞典等文，在世界许多国家有着极为重要而广泛的影响。洛夫的诗歌一度时期探索运用超现实主义表现手法，繁复而多变，具有魔幻效果，故曾被诗坛称为诗魔。近二十年来，又沉潜于书法艺术，运用行草表现自己的现代新诗，由于其独特的诗人气质，其书风飘逸、灵动，风格鲜明，与诗的意境融合一体，耐人寻味，给人以境界高远的想象，曾多次应邀在台北、大陆、菲律宾、马来西亚、温哥华、纽约等地展出。
2006年10月，河北省作家协会和河北文学馆在石家庄举办洛夫诗书双艺展期间，山西当代中国新诗研究所和《人民文学》杂志社驻外工作部联合主办的中国著名诗人洛夫诗歌创作座谈会在河北文学馆内召开。已是银发如雪78岁高龄的诗人洛夫兴致很高地与山西省诗人张不代、马晋乾、张承信、李杜、谭曙方、马东林、贾真、朱佳和，香港诗人傅天虹、路羽，河北诗人刘松林、简明等一道就中国新诗现状、存在问题、洛夫诗歌创作艺术和历程等问题进行了座谈研讨。同时到会的还有《太原日报》副刊部主任徐大为，《山西画报社》记者苗瑛。诗人座谈不拘形式， 坦率直言，其间还即兴朗诵了洛夫的一些新作，会议气氛活泼轻松。
一、新诗与书法的结合是二元共生
大家认为，洛夫先生把新诗与中国书法艺术结合起来，是一种创造。洛夫先生开始研习书法时已是五十五岁，但现他的书法艺术在国内外已有相当的名气。据跟随他的诗友傅天虹讲，洛夫的书法在国外也相当看好。可老先生天生诗人气质，真可谓性情中人，骨头硬得可爱。一些权贵求字或买字他不愿意写。然而，对我们一行近十位诗友，他却每人写书法一条，并用大号信封袋子装好一一送给我们。他说，有的人花钱买，我也不愿意写，但对你们从远道来看我的诗友，我非常高兴和感动，特意准备了这些书法送给大家。你们中间有我多年的老朋友，也有新结识的朋友。我不知道你们各自的喜好，所以把这些书法装在袋子里，大家摸吧，摸到哪张算哪张。说完他先笑起来，天真得像个老顽童。
洛夫是中国最具有代表性的现代派诗人，他将自己的现代诗歌用古老的行书表现出来，让我感到异常的新鲜，且耐人品味。他在会上说，希望各位谈谈参观感想，批评指教，我也是个试验。四十年前，受西方现代派诗歌艺术技巧的影响，我就尝试把它与中国传统的美结合起来。后来我发现另外一种艺术，就是书法艺术。书法是用文字表现的艺术，中国诗歌的表现形式也是文字。于是，我探索用最古老的传统艺术，表现最现代的诗歌。诗与书法结合，是二元共生吧。
也许是一种巧合吧，洛夫先生的诗歌恰恰就是充分吸收了中国古典诗歌的养分并博采西方现代派诗歌众长的典范作品。而且他将这两者结合得既完美又不露痕迹。 所以在欣赏他的诗书双艺展时，往往会被他的书法诱惑着，而进入他诗歌美的境界之中。
二、 大众不是不欢迎新诗，而是欢迎洛夫这样诗人的诗
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曾联合举办了两岸诗星研讨会。台湾方面有洛夫、余光中、罗门；大陆方面有郑敏、邵燕祥、蔡其娇、古远清等，另外新加坡也有人参加。香港诗人傅天虹说，会上重点研讨了中国新诗发展现状。大家最大的忧心，是由于中国现在诗人的机制失控，造成目前诗坛的乱象。洛夫先生说是泡沫。我主持了一场，探讨诗坛乱象的根源如何解决，会议场面热烈，结果悲观。
洛夫先生这次到石家庄举办诗书双艺展前，在北京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作了两场演讲，题目是“感受诗歌之美”，原计划每场一个半小时，结果每场都讲了三个多小时。会场里的走廊上都站满了人。他准备了自己的十一首短诗，具体讲创作时的灵感和对这些诗歌意境的欣赏。洛夫说，他这是现身说法，否则如果是讲起诗歌理论，学生们一定要打瞌睡了。由于讲得时间长，而且许多学生提问题需要一一解答，罗夫先生嗓子的嘶哑从北京的演讲现场一直持续到了与我们座谈的会场。
诗人傅天虹说，由北大洛夫演讲会可以看出，今天的大众不是不欢迎新诗，而是欢迎像洛夫这样诗人的诗。
2003年8月在温哥华的一场“诗与音乐之夜”，其压軸节目即是赵天吉谱曲制作的洛夫的长诗《长恨歌》，它以钢琴、琵琶奏乐合唱及朗诵，熔中国曲艺与西方现代技巧于一炉，是诗与音乐别开生面又极具创意的一次艺术结合。
　　2004年5月在温哥华演《长恨歌》时，600多个座位全都坐满,演出至深夜，票价40元加币，折合人民币780元。
洛夫先生的诗歌创作走了一条从“传统明朗”到“超现实主义”到“回归传统，又拥抱现代的轨迹”，当然这不是倒退，而是一个螺旋式的提升。有评论说：“从明朗到艰涩，又从艰涩返回明朗，洛夫在自我否定与肯定的追求中，表现出惊人的韧性，他对语言的锤炼，意向的营造，以及从现实中发掘超现实的诗情，乃得以奠定其独特的风格，其世界之广阔、思想之深邃、表现手法之繁复多变，可能无出其右者。”
三、 我没把洛夫看成是台湾诗人，而是把洛夫看成是中国当代最伟大的诗人。
诗人张不代与洛夫先生结识较早，早在1993年，他任《山西青年》主编期间，曾邀请洛夫先生到山西看黄河。洛夫从未见过黄河，当时他从晋南入山西，到黄河边上蹲下就不想起来，且不停地用黄河的水洗脸。见到不代，老诗人非常激动，他说，我这次带了礼物来。说着拿出了出版不久的《上海诗人》报纸，其中头版有洛夫先生五首新作，其中第一首就是《1993。过黄河》。诗中用超现实的表现手法，表现了诗人第一次面对母亲河的复杂而浓厚的感情。
诗人张不代说，我称洛夫为长兄，读他的诗，最初是感觉，现在仍然在坚持读。可能由于对洛夫兄的熟悉，感性的成分多一些，但对他的诗歌的感悟是理性的。我受流沙河影响读台湾诗人的诗。中国新诗背对现实，大陆的新诗于民歌结合，成了白开水，口水，甚至一度时期做了政治的奴隶。洛夫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一位大师，对中国新诗的发展有标志性意义，或者说分水岭意义。从胡适、郭沫若开始，从新诗发展史和哲学的意义上说，中国朦胧诗是一场革命，但是未完成的革命。大陆的新诗，未完成否定之否定的发展规律。谁完成中国新诗革命比较好？台湾好！大陆是破坏有余，建设性不足。我没有把洛夫看成台湾诗人，而是把洛夫看成中国当代最伟大的诗人。傅天虹诗人补充说，理论界对洛夫有研究。现代与传统对接不容易，没痕迹地对接需要及高超的艺术手法和深厚的艺术修养。弄不好就出问题。中国传统诗与现代诗完美的结合，洛夫是一面旗帜。
诗人李杜说，对洛夫先生的诗读得比较早，流沙河的台湾诗人十二家，我反复读过。中国现代新诗，老诗人、新诗人都困惑。中国新诗到底是什么？洛夫先生被诗歌界称为诗魔，在大陆的这个称谓被少部分人妖魔化了，其实诗魔真正是悟到了诗歌的本理或者是真谛，是妙不可言。洛夫先生的诗有王维的味道，欣赏洛夫的诗，你很难说这是王维的或者是西方的波德莱尔的，他已经将东西方的诗歌艺术融合得非常成功。研究洛夫，我要继续认真阅读。
四、 李白完全醉了写不出好诗来。
新诗边缘化，是诗人咎由自取
诗人张承信说，50年代，台湾部分现代诗人曾提倡横的移植，反对对传统纵的继承。70年代末，台湾诗人又回归传统，形成乡土诗。后来，台湾现代派诗人又提倡既要横的移植，也要纵的继承。台湾诗人走的路，是大陆诗人正在走或将要走的路。洛夫先生是现代派诗人。（洛夫先生插话说，当然是。）但台湾现代派与大陆现代派不一样。大陆现代派诗人大都不懂外语，又反对传统，于是可怜。大陆先锋诗人，文字艰涩，内容可怜。言之有物，使胡适早期倡导的。大陆的现代诗比台湾迟三十年。
洛夫先生说，诗坛现象应该检讨一下。中国大陆三代诗，我读得多。最近网络上讨论女诗人恶搞事件，随便写几句就是诗，口水诗，太不尊重诗了。我们花好多年努力的东西被否定掉了。今天诗歌边缘化，是诗人的咎由自取。刚才听大家讨论，感慨很深。先锋诗人，不完整的革命，走了一半，不走了。典型的一些先锋诗人，我在欧洲也接触过，他们是读翻译诗开始的，从来不读古诗，我就知道他们成长的样子了。在欧洲几次开诗歌会，我们没有缘分成为知心的朋友。我在加拿大温哥华定居，有的大陆先锋诗人去了搞什么活动，邀请我去谈，我没有去，因为没有共同的语言。他们崇拜西方，而漠视中国古典传统。崇拜西方，主要是技巧、形式和理念，但有些先锋诗人与我们有相同的地方也与不同的地方。取西方的经，取他们对我没有益处的东西。对西方产生不好影响的后遗症，是潜意识。潜意识是不清晰的，像小孩子或疯子讲话，别人不懂。西方现代派的部分诗人在潜意识的支配下提倡什么“自动写作”，即完全按照潜意识的流动记录瞬间的感觉。
洛夫先生着重强调说，潜意识的内容很丰富，不可预测，可以作为写作的资源之一。中国文字是有特定含义的，写完全看不懂的东西，超出中国字典文字的意义，我反对！诗本身就有非理性存在。诗的语言要清醒，要理性地表现出来。李白完全醉了写不出好诗来。中国新诗向西方走下去不是个好办法。中国古典诗，有丰富的宝藏，探索深入到古典诗里面，境界的美妙才会慢慢体味出来。我们应该探索更新，评价其价值，汲取中国传统的精华、营养。所谓的先锋诗人，对老祖宗藐视，说明其文学上的幼稚。20年前，我借鉴西方美学和现代主义的大师艾略特的表现手法。世界大诗人有他的好东西在，把西方的好的东西与中国的结合起来，结合不好，是假古典。
在谈到洛夫先生自己的诗歌创作时，他说，我经常把中国古典的与西方现代的有机结合起来，让你看不出来；你说不出哪点是李白的，哪点是杜甫的，又像印象主义，又像超现实主义。先锋诗的抒情肤浅、虚幻，就有人强调叙事性。大陆有的诗人将叙事的现代诗寄给我。出发点是好的，诗与人的生活有很大关系。但另起炉灶，有不好的影响，说得好听，是散文化；不好听，是非诗的东西。不客气地说，一晚上可以写四五十首。现代派中有一种叫下半身派，描写性的器官。不到两年，有垃圾派，你们崇高，我们崇低。这是对诗美的否定。后来又有否定垃圾派的，叫流氓派，成不了主流，不必担忧。中国人多，中国诗人清醒地知道，哪条路可以走。
五、大陆的诗迷茫，找不见路子，最大的可悲是媒体。
诗人人格的完善是新诗生命的关键问题
诗人马晋乾说，改革开放，朦胧诗兴起，闻到了诗的气息。读洛夫的诗，很是崇仰。但现在大陆的诗很迷茫，找不见路子。最近网络上搞的女诗人恶搞事件，实质上就是诗人撇开了真善美的本质。在这个问题上，最大的可悲是媒体。因为媒体不加筛选地公开发表大量的口水诗或者是读不懂的诗，实际上是一种导向。洛夫先生的诗没有离开真善美的轨道。
诗人马东林说，诗人的人格完善，诗就完善了。诗人的诗的修养非常重要。现在的一些诗人是人格、性格裂变了。诗人关注大众好一点。想象和意象是诗人在正常的情况下，重塑诗人的人格。读现在的一些先锋诗人的诗，我们看不到诗人人格的魅力。
大家一致认为，洛夫先生的诗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耐人咀嚼、推敲、回味，像《边界望乡》、《金龙禅寺》等许多好诗，构思奇特，想象力非常丰富又奇妙，词句的组合完全避开人们习惯的用法，给人以新鲜的刺激和美的欣赏，是真正的艺术品。在那些美妙的诗篇里面，折射出了诗人的人格美和将西方现代派的表现手法与中国古典诗歌的精华相结合的高超技巧。
座谈会结束时，在与会代表诗人一致热烈邀请下，洛夫先生答应在2007年到山西太原办一次诗书双艺展，同时召开一次洛夫诗歌研讨会。
六、雪落无声
据傅天虹先生介绍，洛夫先生在加拿大温哥华，每天坚持6个小时读书学习写作。1996年，洛夫先生移居加拿大的当年，温哥华下了一场50年罕见的大雪，于是有灵感敲击他的心灵之门，他挥毫写起书法来，其中有一幅大字就是“雪落无声”。在这一天，他为自己的书斋起名为雪楼，并书于下款。从此雪楼就与他的书法和诗相随在一起。北美各地华裔文人长到雪楼聚会，故小小的雪楼就飞出了不少的诗书佳作，飘到世界各地。他也曾经将自己在台北的书房叫做“望雪楼”，他曾经在文章中谈到：“在这烟尘滚滚、熙熙攘攘的闹市中，雪就像诗一样陌生。”
雪落无声/街衢睡了而路灯醒着/泥土睡了而树根醒着/鸟雀睡了而翅膀醒着/寺庙睡了而钟声醒着/山河睡了而风景醒着/春天睡了而种籽醒着/肢体睡了而血液醒着/书籍睡了而诗句醒着/历史睡了而时间醒着/世界睡了而你我醒着/雪落无声。这几句诗出自洛夫先生的长诗《湖南大雪》，在本次洛夫先生的诗书双艺展中是用行书书写并悬挂起来，这些意境深邃优美的诗句融和在中国的书法之中，给了读者视觉的冲击和想象的空间。
洛夫先生就是中国大雪纷飞的诗坛上，始终清醒的一为诗人。世界睡了，他醒着，在雪落无声的世界里，构思着魔幻的诗句。


二〇〇六年十一月十三日
作者简介

谭曙方，祖籍河北，出生于山西太原，管理硕士，中国作家协会山西分会会员，著有诗集《黄河呦》、《大地之子》、《黑色畅想》，散文集《穿越勃兰登堡门》，报告文学集《感触中美教育合作》等。其诗作曾获《诗刊》、《中国作家》、《诗歌报》、《江南》等报刊举办的全国诗歌大赛奖；2004年被世界汉诗协会授予“世界汉诗优秀诗人”荣誉奖；其散文曾获中国报纸副刊作品年度大赛奖多次。
曾经做过野外测量员、高级工程师、教师、国家公务员、中美合作大学高管等，现任职于人民文学杂志社驻外工作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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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与火

[William Zhou周道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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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是灵魂的歌唱.
周道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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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心退尽道心生，如梦如仙句偶成。天籁自鸣天趣足，好诗不过近人情。

———清 张问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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