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雨萍 秀才
注册时间: 2007-01-25 帖子: 226 来自: Houston, TX. U.S.A 刘雨萍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7-02-27 08:49:42 发表主题: 独自西行之三: 骑一匹温顺的马进海螺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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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骑一匹温顺的马进海螺沟
十六前,也就是我独自漫游西藏的那个年代,海螺沟这个地名,除了冰川地理学家外,在当时旅游业还不发达的中国,没有多少人知道,其知名度与泸定县内大渡河上红军飞渡的那座铁索桥相比,可以说忽略不计。在到达泸定之前,我未曾听闻过这个天堂般的去处,还是我客居的主人家,作家高旭凡的妻子,在泸定旅游局工作的高嫂鼓励我非去不可。
我原计划在泸定停留一天,去大渡河上那座冰冷的铁索桥旁,凭栏回望一下中国近代史--在涛声拍岸的汹涌中,聆听一下翼王石达开在最后的绝境里感伤的回音,“风月依在,而江山安在?”还有毛泽东和他的红军在抢渡成功后的欢呼声.然后,再继续西行。高嫂的鼓励,使我改变了行程计划,决定第二天去那个天堂般的的海螺沟。那一去,就使那里的雪山、森林、河流、冰川,温顺的马和善良的小马倌,永久地留在了我的梦里,只到现在,那一切都还会时常在我异国的梦里闪现。
清晨从泸定出发到磨西镇的班车,路途遇到一次因头天夜间暴雨导致的小范围道路塌方。修路工人正在抢修。车里的大部分乘客都是磨西镇上的百姓-- 头上缠着黑布包头的老婆婆,年轻妈妈背在肩上竹编篓子里的女娃娃,皮肤黝黑,眼睛清水一汪明亮的山里的小伙子。他们也不着急车被堵在一堆乱石头泥沙前。几个体壮的男人下车去帮修路工搬石头,留在车里的一些乘客开始用本地的川西土话与司机聊些山里的故事--某某剃头匠的媳妇又要生了,张药铺昨天晒药材,有一条好古怪的爬虫哦......
车里,除了我一个外来客,还有六个青年男女,从康定来,也是来骑马进海螺沟游玩的。我和他们搭讪起来,提前为自己进海螺沟约好了伙伴。他们看我只身一人,还是个女孩,山里人的豪情之箭马上有的可矢。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全中国好象没有超出五家国家级旅行社,有情趣去游山玩水的旅游家们也都是一些志趣相投的青年男女,自发组织去那些鲜为人知的人间仙境。那六个康定客和我就在那个特定的时空里相遇,彼此之间素不相识,却伸手相助,解除人与人的戒备,坦荡无底。现在,那些人的名字,像貌对于我已经模糊不清,也许他们每个人也早已忘了曾经同路过的女孩,但那个淳朴的年代确实存在过。
终于通车了,约摸三个小时后,就到了磨西坝子。磨西坝子是一块峡谷中的台地,海拔1,500米左右,气候四季如春,贡嘎山的源源雪水也许是使这里的山民,与生活在高加索和北欧的山民们一样长寿的原因,当然还有洁净的空气。磨西镇也曾是古时往康巴藏区背盐巴和茶叶的驮队休息的地方,是进海螺沟的必经之地。
在1986年之前,海螺沟的旅游资源一直是封闭的,那里震撼心灵的壮丽似乎与世隔绝,无人知晓。贫困的泸定县为了保证财政收入,曾在那美丽的大自然里砍伐森林、卖木材过日子。为了改变“木头财政”的现状,泸定县决定把海螺沟建成冰川森林公园,让那里成为探险旅游的“勇敢者的世界”。1991年,我去的时候,海螺沟冰川森林公园正式对外开放还不到五年的时间,外来的游客并没有象现在一样络绎不绝。人造之景,和因人为开发对自然的破坏,也没有象现在这样严重。
那时,磨西镇里只有一条主街道,仔仔细细地晃悠一趟,也不过十来分钟。街头两边,稀稀拉拉地开着一些店铺,都是山里人日常生活所需的小店铺,什么剃头铺,杂货铺之类的。也有一些新起盖的两层高楼房,做餐馆、旅社之用,底楼开店,楼上住客,外墙无一例外都贴上了或灰,或红的瓷砖,与山里的古朴风格极不协调,无法吸引我一个游走的外来客。
最吸引的我却是那些在街头四处随意洒尿的马,和牵着马在街上来回走动,寻找坐客的小马倌们。那时候,进海螺沟的人都要租马,马成了游客们的必需交通工具。一些脑子灵活的人,纷纷从藏区买回马来,做生意。租一匹马一天20块钱,赶马载客进山成了许多山民的主要现金来源。
我和那六个康定客刚从一家早点铺出来,一群牵马的马倌,大约都在十五六岁左右,立即围拢上来,为自己的马挑选起乘客来。原以为,是乘客可以挑选自己想坐的马,却不然,我和那康定客中的另外一位女孩成了众马倌挣抢着服务的对象。开始,不大明白,我还纳闷山里的少年都如此行为绅士。康定客中的小伙子们却嚷嚷开了,“不要欺负我们体重哦”,“我们是一伙的,要走一起走”。我才听明白,马倌们是在心疼自己的挣钱工具,他们看我们两个女孩体重都不超过100斤,所以都抢着挣这个“轻便”钱。而那些汉子们,一个至少就有一百五六十斤重,压在马上,让马走六个小时的山路,马是会喘息的。
那六个康定客中有一个“超大规模”的络腮胡子,其实他并不体胖,是那种骨胳壮实,身材魁梧的体型。我们其余的人都被小马倌们锁定了,马鞍也准备就绪,只等我们骑上去开拨。唯有络腮胡子的马和马倌还没有下落。一旁看热闹的一位老者对几个闲着不想走的马倌说话了,“娃儿,麽那个堆,谁驮哟?”一个看上去比其他马倌都年长一些的夯实小伙子,犹豫了一下,显然是出于尊重老者,听了老人的话,就把马牵到络腮胡子面前,“啷个也得多加几块撒。”络腮胡子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见有马倌愿意驮他,很爽快地答应给23块钱。于是,一队七个人的马帮,被各自的马倌们牵着马,开始向海螺沟的三号营地悠然挺进。
马帮离开磨西不到一公里,就是一条几百米深的峡谷,由贡嘎山一条冰川的融水冲刷而成,叫燕子沟。沟里有一面很高的岩壁,每年夏天,都有无数的燕子栖息在上面,故而得名。坐在马上,我看见一架钢索吊桥孤悬在燕子沟峡谷的半空中,那是当时通往海螺沟的唯一通道。对那条即将要走的通道,我不禁浑身颤抖起来,连马儿都感觉到了。我的小马倌是个十五岁的善良少年,叫壮。他看出我的害怕,也不嘲笑我,倒是提醒我:老师,你坐稳了。就自己抓住马绳,小心翼翼地牵马走吊桥。因为同时有许多人在吊桥在行走,吊桥摇晃地厉害,我高高地坐在马背上,绝对不敢看下面几百米深的峡谷,紧闭着眼睛,索性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十五岁的善良马倌。
过了吊桥,我感觉背心里一阵凉意,原来是出了一身惊汗。然而眼前立即一片豁然开朗,鸟语来自原始森林里某个隐密的地方,花香散发在纯净的空气里。我那匹温顺的马也找到了返回大森林的感觉,摆头打了一个马喷嚏,险些把我从马背上摔下来,惹得小马倌壮偷笑。壮开始松弛他一直紧纂的马绳,任凭马步信然行走。我提议下马来自己走一段,亲自脚踏一下满地的古木残叶。
从动植物天堂的一号营地,到雪山温泉的二号营地有七公里的骑马路程。我们决定不在当时简陋的一号营地游客服务站停留,想赶在天黑之前抵达冰川前沿的三号营地。于是,马倌们用自己手中的马鞭轻轻地抽了一下马屁股,想使马走快一点。要知道,那马是用来驮人的交通工具,只会蹄塔蹄塔地走慢步,是不可能象草原上的马那样奔跑的。它要真的奔跑起来,我肯定不敢坐它。
过了一号营地,我们开始进入海螺沟多种植被的古原始森林,那里有许多我叫不上名来的植物和树木,还有一些可爱的小动物,也不怕人。偌大一个森林里,只有我们七个游客,和那些沉默寡言的马和马倌们。我们都被淹没在那寂静里,生怕惊醒那美仑美奂的原始森林。
马倌们为了赶时间,他们把我们送到目的地后,还得赶着马回家。他们选择了一条他们熟悉的近道,但有些逼仄,那路只能一次一匹马单走,路边崖壁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峡谷。我和另外一个女孩,各自被自己的马倌们谨慎地攥着马绳,被夹在其他几个康定汉子们中间,以确保安全。
我们终于比预定的时间提前赶到了三号地。我和我的小马倌壮道别,他憨厚,也不多言语。我只好去抚摸那匹驮了我六个多小时的温柔的马,那马似乎熟悉了我的手温,也不摆脱。最后,壮要离开时,我找不出个什么好的东西来给他作个纪念,恰好身边有一合合川桃片,给了他。在回去的路上,他饿了或许可以充个饥。
三号营地的服务设施是由一排红色尖顶的小木屋组成,那些小木屋是当时最好的住处了。与现在进驻海螺沟的那些国际化的星级大宾馆相比,我更崇尚当时那种与自然一致的简单。因为简单可以使人更亲近大自然,而不是那种因人的欲望而产生的对自然扩张主义的破坏。
我们一行人在营地简陋的餐厅里等着吃一顿俭朴的晚餐。突然来了一队二十多人的香港客,是由中国青年旅行社组织来的。他们也是骑马到的三号地,不过走的是旅游给定路线。难怪,我们一队七个人在古原始森林里一天都没有遇见过他们。坐了一天的马背,实在太累了。我提议,在寂无声的大自然里早点睡个好觉,准备第二天大清早起来看贡嘎山日出。入睡之前,我和那个康定女孩一起祈愿明天真的能看到那至高圣洁之山的日出。
第二天一大清早,康定客中的那个“络腮胡子”起的最早,他来敲我们每个人的门,叫醒我们,不要耽误了日出。一行人匆忙吃了一些自带的干粮,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冰川的入口处,等待太阳从贡嘎山的左侧边出来。我看了一下时间,才是清晨六点半。
起初,太阳的第一缕光线,从神的天堂四射下来,穿透清晨半空中稀薄的雾蔼,照在雪山尖顶上,是红色的,象跃动的火苗舔噬着深蓝色的天幕。那温暖的生命之光越来越强烈,瞬间陡然直向贡嗄雪峰撒下万道霞光,整座巨大的雪山顿时金光灿烂,象纯金铸成的,太耀眼了。我们每个人都被那伟大的自然感动着,不吭一声。在这天地之大美中,我的语言是多余的。
亲历了那动人心魂的雪山日出后,我们沿着那些厚度在40米到150米之间的冰舌,步履艰难地去探望那些巨大的冰裂缝,和冰洞。我贪玩,还躺在冰洞中,耳贴冰块,想听一听地心的声音,结果冷的我只哆嗦。
因为头一天,我们的马倌们要赶时间,抄了近道,我们错过了二号地的热水沟温泉。看完雪山日出,我们决定早点离开三号地,在返回磨西的途中,去那温泉停留一阵。
回去的路,没有了马和马倌,得靠我们的双脚行走了。累是累,倒是更自由,可以走走停停,更符合我的兴趣。在快接近二号地的热水沟温泉时,远远地就看见一团蒸气,在树林的上空飘散,让人觉得那地方是个仙地幻境一般。
近了,再近,热水沟就在眼前。水流从岩缝间几乎是喷涌而出,整个山谷像一个刚揭开盖的大蒸笼,繁茂的树木笼罩在蒸气中,绿荫古树四周环抱着那池热腾腾的泉水。离池水最近的是一大片野生大叶杜鹃树,虽然杜鹃花刚刚开过,但没有花的杜鹃林,仍然浓郁得让人迷醉。我寂静地坐在池水边,似乎能听见树的呼吸声。
真希望能在那儿永久地坐着,直坐到下一次杜鹃花再开的时候。然而,我的同伴们催促我赶路,他们不放心留下我一个人在森林里任性贪玩。三天的时间里,他们处处呵护着我,让我孤单的旅途充满了康巴汉子们的温情。我知道,到了目的地,就会是离别。既然,我选择了在路上,离别就是必然。惆怅是对离别的一种抒情,直到现在,我依然怀念那一路中,一次又一次的离别。哪怕,我知道离别是必然,我依然惆怅。 _________________ 隔海抒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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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Y 秀才
注册时间: 2007-02-20 帖子: 163 来自: 台北 ZY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7-02-27 09:29:46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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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慕妳這沁心的旅遊經驗。 _________________ 陌生人遺落的足印們已經靜坐良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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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 大学士
注册时间: 2006-10-02 帖子: 14102 来自: TORONTO 白水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7-03-01 19:43:08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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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继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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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爱莲 童生
注册时间: 2007-02-10 帖子: 88 来自: 中国重庆 君子爱莲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7-03-06 18:39:00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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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羡慕你!海螺沟十多年前就听说过了,但直到现在还没去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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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福治 探花
注册时间: 2006-05-30 帖子: 3456 来自: 中国北京 赵福治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7-05-03 04:20:46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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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述清晰的游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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