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情: In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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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军和老百姓之间,确实有许多感人的故事。当盟友遇到困难,中国的男女老幼都会向他们伸出无私的援手。当老百姓遇到麻烦,盟友也会慷慨相助。就在这种偶然的相助中,一位异国军人和一个中国姑娘相识、相爱。留下一段凄美的往事……
美国大兵在新津机场(系列故事之三)
无根的蒲公英
九十年代的一个秋天,甜丝丝的秋风裹扶着丰收的喜悦温柔地吹过川西平原上的每一个角落.新津某乡镇初中更是热闹,新学期的第一天,孩子们兴奋地骑着自行车,或步行,或家长用摩托车带着来报名.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骑一辆嘉陵125型摩托车,带着自己的小女儿来到初一二班新生报名处,
年轻的班主任一见这个新生,诧异地张大了嘴。该新生很美,一头金黄的头发,与众不同的眼睛,粉白的肌肤,分明是染发,化妆所致,《中学生守则》明文规定,不许化妆,不许染发。。。该生违反了这一条,老师不敢给她注册,于是报告到校长那里。
父女俩又到校长那里,一见女孩,校长心中”咯噔”一下:又是个染黄毛化浓妆的不良学生,谁敢要?禁不住父女俩的苦苦哀求,校长勒令其把脸洗净,头发还原本色之后再来.
家长急了。说:孩子天生就这个样子,既没染发又没化妆。农家的孩子,哪里有钱这样花销?
校长细看女孩,果然是碧绿的眼睛而不是蓝眼圈。她的皮肤,从脸,,耳根,脖子,手到裙摆下裸露的小腿都是那么白净。可以肯定女孩没有搽脂抹粉.再观察家长,黝黑的皮肤,一头黑发。虽然眼窝深陷,但墨黑透亮,高高的鹰勾鼻子也不异常,就是土生土长的新津人也有不少鹰勾鼻子。只不过,由于某种传统说法的偏见,人们对长鹰勾鼻子的人有些提防罢了。
校长想,孩子的母亲大概是维族人吧,但拿起女孩小升初表格看,其母也是土生土长的新津人,这时有人在校长耳边嘀咕:”女孩奶奶娘家在旧县机场边”。校长若有所悟,权衡再三,决定给女孩报名注册。
女孩不仅美丽,而且聪明活泼。三年后,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某省属重点高中,新生报到注册那天,她遇到了同样的麻烦。
浓妆艳抹,还染金毛,这根本就违反了中学生守则。班主任拒绝给她报名,让她去找校长。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女孩恨不得地上裂条缝钻进去。她哭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长得和周围的人不同。她很自尊,也很无奈,惟有用泪水来洗刷心中的委屈。
父亲心急火燎地带着哭哭啼啼的女儿找到校长。校长又给女孩初中时的校长打电话,证实了女孩是本色。只不过由于历史的原因,或许她有西方血统。女孩方顺利人学。
女孩在高中同样因美丽可爱,学业优异而深受老师器重。她的身世之谜也使老师们困惑,因此免不了探寻究里。不久,女孩的一个老师从朋友的同事,也就是女孩的表姨婆那里听到这样一个故事。
40年代中期,在新津旧县(今五津镇)的机场边,生活着这样一家人:老奶奶、父亲、母亲和十三、四岁的女儿。(由于涉及当事人的隐私,就在这儿叫她花儿)。
花儿是独生女,深得父母宠爱。父亲为让她一年四季都有水果吃,在小院的两边种了樱桃、枇杷、桃子、葡萄、橘子、红心柚。
妈妈为了她长得美丽娇艳,在院子大门左边的葡萄架边种了一棵月季花。春天五彩缤纷的果花和金秋香甜的硕果,陪衬着每月开得灿烂如霞的月季花,仿佛把花儿似锦的前程展现在这温馨的院落中。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民国32年,(1943年)花儿的父母赶场,在机场边遇日机轰炸,双双罹难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只留下快70岁的老奶奶和15岁的花儿。
正在读高小的花儿缀学回家,协助奶奶耕田放牧播种收获。
民国34年,老来丧子的悲伤,不堪忍受的贫困,极度的劳累,把70岁的老奶奶拖垮了。刚刚17岁的花儿,承担起繁重的生活担子。
农历三月,插秧的季节到了。
这个时候非常缺水。尽管李冰父子修建了都江堰来解决川西平原的灌溉问题,但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千千万万亩肥沃的良田都在同一时间插秧,所以水资源还是很紧俏的。这个时候,村庄与村庄之间,邻田与邻田之间,往往会因为争水而发生械斗,打架、吵闹。
农家小户便时常夜半三更放水进自己的秧田准备插秧。这叫守田缺。意即守着秧田的进水口。
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奶奶一个人去的。今年,奶奶不能起床,花儿便自己去。
花儿穿上父亲留下的衣服,将长辫子盘在头上。戴上顶草帽,想以女扮男装来蒙混过色狼的眼睛。然而她太美了,身材娇小曲线玲珑。瓜子脸上,柳眉高鼻小口。一身男装丝毫掩盖不了她迷人的风韵。
晚饭后,她点着火把,扛着锄头出了门。
她在水田边转悠许久,才找到机会给自家秧田放上水。她在进水口边放下锄头,将火把插在泥里,坐在锄把上守着自己的田缺。
不时有灯影移过,那是照黄鳝的孩子。这时的田野上充满了神秘的生机。天上月亮将银白的光辉倾泻下大地;蛙虫齐鸣弹奏出月光下的田园交响曲;夜风飕飕将春花的芳香送到四面八方;闪烁的渔灯明亮的火把交相辉映,勾勒出川西平原春天繁忙的夜景图。
丧夫不久的秦二婶打着火把,她女扮男装的大女儿扛着锄头向她走来。母女俩同她说了一会儿话,见她田里的水才放一小半,秦二婶叮嘱她千万要小心,便忙着去放自家田里的水。
这时已近凌晨,温柔的风已变得冷冽而强劲,花儿抱紧双肩开始打盹。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她面前,花儿一个激灵站起来,原来是邻居陈幺爸。老人陪着她说了会儿话,抽了两杆水烟,见水已放了一大半,便劝她回去:“花儿,我看差不多了。刚刚蚕蛹在坝上追秦二婶两娘母,幸好那边放水的人多,听到叫唤一起撵过去才吓跑蚕蛹。”
花儿恐惧地睁大眼睛不由地颤抖起来。她真想跟幺爸回去,又怕没人看守,田里的水被人放干,眼看夏至将到,秧苗插不下去明年吃什么?
她怀着侥幸的心,一相情愿地认为,自己穿上男人的衣服就是男人了。她才不怕蚕蛹呢。她对幺爸说:“幺爸你先回去,我小心提防着就是了。” 陈幺爸叮嘱她:“眼睛放尖点看远点。一见蚕蛹的影子就早点躲开。”幺爸说完就忙着巡视自家租种的几亩秧田去了。
望着幺爸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花儿突然感到害怕。她在心中祈求土地老爷保佑不要遇到蚕蛹。
蚕蛹是汽车兵,他虽然也是白皮肤,黄头发,但身材瘦小。坐在十轮卡“吉母西”军车的方向盘后得把脖子伸老长老长才能看见远处。他还喜欢追姑娘。
因人都有动物的本能,男人追女人本无可非议。洋兵们远离家园远离市井,看见姑娘笑笑,多瞧几眼也是正常的。但机场里的美国大兵均喜欢身材修长,容貌可人的姑娘。惟独蚕蛹见女人就追。什么白麻子黑麻子瘌痢头,老的少的香的臭的他都要追逐一番,所以战友们觉得他不但形象差,而且行为猥琐,就送他一个绰号“PUPA”。此号经翻译用中文一叫,当地老百姓都跟着叫开了。
营地旁的老百姓都公开笑谈着蚕蛹不甚名誉的故事。据说他还背着洋油桶喊过更。(盟军纪律严明,违反纪律的某一条款,便背着洋油桶在他人的督促下整夜在机场里游行,敲打着洋油桶呐喊:我干了什么坏事,违反了某条某款军规军纪,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改正云云。。。。。。)
总之,女人们一见蚕蛹就躲。今年春天,花儿挑着粪桶去地里浇菜,冷不防和蚕蛹打了个照面。看到他满脸坏坏的笑,花儿吓得扔了肩上的粪挑子就跑。
一阵扑腾打断了花儿的思维。她咚的一下跳起来抓起锄头,只见一只青蛙跳进水田,溅起一股浪花没命地逃去。一条又肥又大的青竹膘蛇凶悍地扑向青蛙。
花儿见不得强欺弱,眼看惊慌失措的青蛙就要落进蛇口,花儿挥锄砸向青花蛇的七寸,水田里溅起一股冲天的水注喷溅出无数银白的小浪花,青花蛇在水里挣扎几下不动了。一阵掌声拌着叽里呱啦的喝彩在寂静的田野上响起。蚕蛹踩烂田埂上刚出土的豆子苗苗嬉皮笑脸地向她冲来:”GIY”!
“糟了!”尽管花儿不懂英语,但从蚕蛹的表情,她就知道坏男人已经认出她了。她跳起来就跑。蚕蛹叽里咕噜奋起直追。
花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刚出苗的豆子田埂上跑着。这时空旷的田野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只有远处闪烁着几点火花,呼喊是没人听得到的。花儿只好朝家的方向逃去。眼看就要上六园边的大路了,花儿不禁松了一口气。这条柏油马路围着六园北边的墙向东延伸出去,一直到大机棚(飞机定检及维修中心)这条路上常有盟军官兵及中国军人来去,只要上了这条路就安全多了。花儿终于飞跑到柏油路上,听听后面已没有追赶的脚步,花儿不禁停下来松了口气。
突然身后有放轻的脚步声,花儿刚转身想探个究竟,一双大手毫不客气地拦腰抱住了她。
花儿情知不好,狡猾的蚕蛹知道她要从这儿回去,抄近路过来藏在这儿袭击她,花儿又急又气又恨,扔掉锄头拼命挣扎呼救。
这时,草帽掉在地上,辫子散了出来,花儿使劲捶打蚕蛹紧箍着她的大手,蚕蛹不仅不松手,反而将热烘烘臭熏熏的嘴往她脸上凑。她用尽全身力气乱蹬、乱踢、乱踏着,不经意间踩了蚕蛹的脚尖,蚕蛹惨叫一声放开她。她跳起来就想跑。恼怒的蚕蛹抓住她的长辫子拖回来顺手给她两拳,她痛叫一声跌倒在地。
蚕蛹狞笑着小山般向她压下来。花儿尖叫着大声呼救,双手乱抓。
“啪啪”,蚕蛹给了她一个大耳光。紧张、劳累、痛苦,使她几乎昏厥过去。
突然,她在眩晕中听到一声怒骂:“ SHIT。”蚕蛹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提起来,挨了两拳落荒而去。接着,花儿被一双有力的手拉起来。月光下,一位年青的盟军站在她面前。
洋兵叫埃利奥特,(因年代久远,诉者已记不请他的名字,在此就这样叫他)是个中尉机械师。因他负责的B-24重型轰炸机要换一个零部件,他便去大机棚取了加工好的配件,直接去机场做航前准备,保证飞机第二天出勤。远远的他看见有两个人影在扭打,一个急刹停了车,便听到女人的呼救,他毫不犹豫地跳下车冲过去,扮演了英雄救美的角色。
狼狈的花儿做了个感谢的动作,忙用手背揩去嘴角的鲜血,
埃利奥特递过纸巾,望着她散落的头发,红肿的双颊,一身被撕烂的男装,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拾起地上的锄头,看了看手上的夜光表,打着手势请花儿上车。花儿不敢,迈开脚步飞跑而去。埃利奥特也跟上来,送她至家门口,见她进了小院反关上门,才返身离去。
花儿怕奶奶知道后加重病情,悄悄溜进厨房,就在灶后的柴草堆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花儿早起,将红薯稀饭熬在锅里,喂了鸡鸭,把它们赶进外边的竹林、水田中,扫干净小院,给月季花浇了水。最后烧了锅热水倒进秧盆子里洗完澡,在镜子里一照:脸都肿了。她这才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便禁不住捂住双颊淌起眼泪。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了。花儿回头,见老奶奶扶着门框,拘镂着身子站在那里。
“奶奶你怎么起床了?”花儿冲过去,抱起奶奶稻草般轻飘的身躯放在床上。
老奶奶无言地抚摩着她的双颊,心疼地眼泪长淌。
“昨夜晚放水时不小心摔在石头上了。”花儿说完,起身盛粥给老奶奶喂饭。心中不禁想起那个送她回家的洋大兵。
这时院子里有人用国语在喊:“有人吗?”
它们知道,是翻译陪同盟军来了。这儿的人都知道,由翻译陪同进入村民家的盟军,都是来做客,了解民风、民俗,体验生活的。老乡都会热情接待。泡上一壶苦丁茶或七方水,摆上自家地里挖的花生,一瓢清水煮毛豆,一筲箕刚煮好的青玉米棒子,摘一堆时令水果,坐在竹椅子上围着一张小桌比比划划的谈笑风生。
间或,见村民捧着铜水烟壶,洋大兵要过来美滋滋吸上一口,感受一下异国文明;偶遇村民吃饭,有好饭菜,主人便邀洋兵共同进餐。尽管洋兵肚子不饿,也会拿起筷子感受一下农家中餐的滋味。小小的筷子到了他们手上就有如千均铁锤般沉重。奶奶身体健康时,由于她家环境好,常有盟军官兵来家作客。当下,听翻译官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奶奶忙让花儿出去招待客人。
中国翻译和埃利奥特来了。
花儿将一张小几和两把竹椅摆在月季花前。泡上两碗薄荷水。
埃里奥特拿出几听奶糖、奶粉、白糖,指指她红种的双颊,意思是慰劳她的。花儿有些难为情地缠着辩稍低头不语。翻译官询问昨晚发生的事,这是翻译的职责。他的工作责任之一就是了解周围百姓对盟军的态度并呈报上去。
花儿依然伤心痛苦,她虽然恨蚕蛹,但想到他也是远离亲人,远离故土来帮中国人打日本鬼子的,没多讲什么。埃利奥特懂几句中文,见花儿吱吱唔唔不愿再提那令人难堪的事,便转移话题称赞这个院落的美丽可爱。
这个时节,柚子花展开雪白的笑脸吐出馥郁的芬芳,樱桃树上,几颗迟熟的樱桃果像红宝石在朝霞的辉映下闪闪发光,桃子笑歪了嘴藏在绿叶中,羞答答窥探着院中的秘密,枇杷果染上一层金色散发出诱人的芳香,
花儿搭上高板凳站上去,摘了几串金黄色的枇杷递给翻译官和埃利奥特,他们品尝着刚从树上摘下的枇杷果连声叫好。
埃利奥特比划着,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这儿很美,我。。。。。。喜欢。”
花儿笑笑:“有空常来。”
夜晚来临,花儿又无奈地换上男装扛起锄头去放水,当天,她家的秧苗虽在乡邻们的帮助下插下去了,但,水稻,水稻,秧苗从播种到灌浆都离不开水。这守田缺的日子,得从春天延续到仲夏。
在她那天遭遇不测的地方,埃利奥特将车停在路边,站在车前等她。花儿诧异地望着他不知所措。洋大兵比比划划对着她叽咕一通,花儿明白了,他说他要像兄长般地帮助她保护她。
从此,埃利奥特便陪着他放水守田缺。每次都在那里等她,放完水后又送她至家门口。他还请洋医来给奶奶诊病打吊针。
埃利奥特冷竣,但很关心人。他见花儿常赤脚走泥泞路,便送来胶鞋;他见花儿稚嫩的小手在日夜的劳作中结满了茧子,便给了她两打线手套;他见花儿把皂荚菩提捶烂洗衣服很麻烦,便送来肥皂。间或,他还给奶奶送些奶粉、钙片、鱼肝油。
他也细心,每次白天来花儿家,都名正言顺地带着翻译。这样,村民们就能够理解,不会给花儿造成名誉上的负面影响。
水稻在阳光下生机勃勃地成长着,抽穗、扬花,结出了丰满的稻谷,这时,不用守田缺了,洋大兵依然和花儿来往着。每个周末,他都要去成都,他告诉她,那儿有一个美军俱乐部,他可以在那儿遇见许多来华抗战的旧友,能够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天。
偶尔,埃利奥特和几个战友带着翻译官来到小院,品尝她做的糍粑、汤圆、粽子、醪糟。她乐呵呵的教洋兵们用筷子。
有时埃利奥特也和她避开乡邻们的目光,一同在小河边下发杆钓夜鱼;坐在机场的草地上看繁星闪烁;听他用口琴吹奏《红河谷》《牧场上的家》等西洋歌曲。
花儿很想近距离看飞机,一天晚上,埃利奥特做航后检查。他让花儿头戴瓜皮帽,身着长袍马褂藏在他的吉普车里,带她上飞机参观。
他工作的十分认真,仔细,一个螺丝钉都要拧一拧。他告诉花儿,机械师的工作十分重要,他们一丝不苟的工作,能换来飞机的安全飞行。
他还说,每次有飞机出事,大家心里都很难过,他们(空勤人员)都是些棒小伙子,打鬼子非常英勇顽强。他们都还很年轻,还不该死啊。。。。。。
埃利奥特说时,十分伤感。花儿没想到,这个高大冷竣的男子汉,还有这么丰富的感情,这让花儿的心和他更贴近了。
不久,奶奶架鹤西去。花儿悲痛欲绝,姨妈资助她体体面面地送走奶奶,要接她回自己的家中生活,不知为什么,她说离不开父母精心为她营造的小院,她想收完水稻再说。
埃利奥特经常悄悄避开众人耳目来看她。他大哥哥般地关怀着她,她也小妹妹般地依赖着他信任着他。虽然语言不通,但行动能使人类的心灵相通。花儿和埃利奥特的友情,纯洁而美好,他们秘密地,兄妹般地来往着,相互照应着。
埃利奥特知道,中国人把少女的贞操看得很重要,他不可以对这个纯良而多灾多难的异国小妹妹存有粗鄙的念头。
花儿也清楚,埃利奥特在他的国家有一个年轻美丽的妻子和一个五岁的儿子。他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了,大可不必提防他。
花儿还估摸着给他五岁的儿子做了身长袍马褂瓜皮帽。给埃利奥特绣了两双十字绣的鞋垫子。
转眼到了1945年中秋时节。这个秋天,院子里的月季花开得如火如荼,桃子和樱桃树撑开碧绿的大伞;枇杷伸展着毛茸茸如花瓣般的叶子;橘子和红心柚染上淡淡的金色。果树对面浓荫密蔽的葡萄架上,挂着一串串玛瑙般晶莹剔透的葡萄。在这个美丽的秋天里,传来了日本投降的好消息。
八年抗战终于胜利了,八年的艰苦征战,牺牲了多少抗日军民和无辜百姓啊!因而举国上下欢庆胜利。
九月五号那一天,城厢镇喜庆的爆竹声从晌午就响起,震耳欲聋此起彼伏。这欢快的炮声从晌午一直响到差不多起更时。(21点30)
花儿给父母烧了纸,跪在他们的坟前告诉他们:“小日本滚回去了。”随后和陈幺爸、秦二婶全家也去城厢镇参加到庆祝胜利的人流中,放了几挂鞭炮。晚上到秦二婶家吃了豆花饭。随后便和秦二婶母女几个用笆笆扇打着蚊子在村公所听了会儿关于抗战的龙门阵,花儿也激动起来。她虽然不懂政治,也没有女学生那么深刻激进的思想,但她知道父母的仇报了。强盗进了自己家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赶跑强盗又可以过安安生生的日子了。同时,她的心中又漂浮着一丝不安,盟军是来中国打鬼子的,如今,鬼子跑啦,埃利奥特也要回美国去了。美国到底有多远?他走了,自己今生今世还能见到他吗?想到这儿,花儿不禁心生惆怅。
她想着来到林盘西边的柏油马路旁,在这儿,可以看到机场里那遍高高的芦苇和思茅草。花儿想,胜利了,他今天晚上还在那遍草莽下维修他的B—24J型轰炸机吗?
一两小吉普“嗤”的一声停在她身边,埃利奥特敏捷地跳下车,紧紧地拥抱着她激动地说:“花,我们胜利了!”
“胜利了。。。。。。”花儿喃喃地说着。受他热烈情绪的感染,也伸出双臂拥抱了他一下。这是他们相识差不多半年来第一次拥抱。
随后,她上了埃利奥特的车。为了避免闲言碎语,他们像往常一样离开村庄,只不过,这次埃利奥特却带她飞车驰入机场,一边飚车一边和他比比划划,中英文夹杂着和他谈论着他的故乡,他援华抗战中牺牲了的战友以及他们用鲜血和生命铺就的驼峰航线。最后,他们在机场最北边的草地上坐下来。埃利奥特抱出几听罐头,拿出一瓶加洲红葡萄酒,两个酒杯,两把叉子。二人席地而坐喝酒、吃罐头。比比划划地说笑着庆祝抗日战争的胜利。
夜风轻轻地吹,带来秋天特有的甜丝丝的果香味;明朗的蓝天上,灿烂的星儿像一块块美丽的钻石镶满天幕;一望无际的草地上,晶莹的的露珠给它披上一层坠满珍珠的地毯;芦苇和思茅草白色的花絮,在星光下轻柔地摇荡着。这神秘、浪漫、甜美的胜利之夜啊!
激情和美酒,将两颗年轻的心紧连在了一起,是胜利的喜悦淹没了他们的理智,还是肢体在不经意间相依相偎碰撞出火花?总之,他们自然而然的融为一体偷吃了禁果。
事后,埃利奥特几分愧疚,几分懊恼,又有几分惊喜。花儿也几分不安,几分奇妙。不过,花儿很快忘了这事,投入到繁忙的秋收里去了。她收割完稻子,晒干,存入粮仓。九月底,她开始呕吐、嗜睡,守着酸菜坛子吃个没完没了。。。。。。她吓坏了,跑到姨妈家。在华西教会协和学校学医的表姐恰好在家,诊断的结果是她有身孕了。花儿好焦虑,好羞耻,好无奈。她哭泣了许久,勇敢地承担了所有责任,据不交代是谁播下了这颗种子。
姨妈哭泣、自责、愤怒,也猜出了几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找来了机场总部翻译官魏良壁先生。魏先生身材修长,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态度和蔼。他说花儿有什么委屈可以给他说,他反映上去后,作孽的洋兵一定要受惩罚。但花儿依然一言不发。姨妈无奈,只好按花儿的意思给她寻了个老实农民,闪电般定下婚期。
花儿一直躲着埃利奥特。她知道他有妻子、儿子,有他自己的生活。花儿爱他,喜欢他,不愿意他今生再有牵挂。
花儿在姨妈家一直躲到出嫁的前夜才回去。第二天,在声声爆竹和阵阵唢呐声中,花儿刚上花骄,埃利奥特闻风而来。他目睹起骄,骄夫轻快地颤骄,好难过,好悲哀!他好想去拦骄,拉下她责问为什么这么快嫁人,为什么事先不告诉他。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中国人忌讳男女之间的亲密接触。他如果这样做了,人们对花儿会有什么看法?这无疑会让她终身背上黑锅。再说,他是有妻室的人了,把她拦下来,自己又如何对她负责呢?他心中充满痛苦与失落,眼睁睁望着花轿离去。
花儿在骄内撩起骄帘的一角,看见埃利奥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儿如刀剜般难受,她知道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他了,眼泪汩汩地流出来,湿了他新娘的霞帔。
初为人妇的花儿肚子一天天膨胀起来。丈夫呵护,婆婆疼爱,花儿心里自觉对不起他们。她好担心生下一个黄头发,白皮肤,蓝眼睛的小咪史头(儿)。那样既对不起丈夫,又会遭人耻笑一生。但是上帝帮助了她,1946年六月初,花儿产下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男婴。男婴皮肤较白,深眼窝,鹰勾鼻,扁嘴巴。
丈夫乐不可支,说男婴是有福之人。婆婆印证说:“他家祖上经商轰轰烈烈时,娶过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是白皮肤,深眼窝,鹰勾鼻,扁嘴巴。。。。。。”
花儿心里明白,与其说是儿子有福,还不如说是自己有福。 她悬了九个月的心终于放下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花儿和数以万计的中国农民一样,经历了改朝换代斗地主分田地的历史变革。走过了三年自然灾害的艰苦历程。从合作化,人民公社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的土地承包到户。忠厚善良的丈夫和她相依为命地渡过了那些贫穷、劳累,然而却充满希望的日子。他们又生育了一群儿女,夫妻俩最爱的还是大儿子。
在艰难而贫困的岁月河流中,花儿已淡忘了埃利奥特。农村的改革开放后, 她的日子刚好过了些,年长她十多岁的丈夫又撒手人寰。已有两个儿子的大儿媳,非得要生个女孩。当时,正值计划生育政策强制执行之始,大儿媳东躲西藏生下这个女婴,被罚款一千元人民币。这个与东方人完全不同的女婴立刻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当医生的表姐私下告诉她:“这是隔代遗传。。。。。。”
于是,往事如梦又浮现眼前。每每听到大儿媳指桑骂槐的抱怨,看到大儿子和其他儿女因护她与大儿媳展开的恶战,见人们用奇异的目光打量遗传了全部西方血统的孙女儿时,她就说不出的忧伤,道不明的痛苦。由于忧郁成疾,她在五十八岁那年,被一场感冒夺去了曾经美丽过的生命。
所幸这个遗传了西方血统的女孩,智商很高,从六岁上丁丁班开始,她就过五关斩六将在一场场统考中杀将出一条通向光辉顶峰的大道。十九岁那年,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并一鼓作气完成了硕士论文的答辩。研究生毕业后去了沿海一个开放的城市发展。在那儿,不会有人为她与众不同的面貌大惊小怪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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