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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四写

2007-02-21 03:44:54

(一)
在空场角落独立的清道夫
捡到昨日雨湿的社会版
一只折翼的风筝躺在草地两处
几个孩子正欢笑地追逐
彼此飞翔的幻想

(二)
少女急速转身捂著脸奔出一片轻尘
男孩就在树下站成一卷缠结的气根
长长板凳上老夫妻各自望着晚午、苍白的早月
两只流浪狗谨慎地接触
嗅闻双方的私处

(三)
下班的先生们相互点头交换礼貌性的问讯
下班的女士们相互点头交换问讯式的礼貌
巷道间的夜猫开始礼貌地探索垃圾箱里的谜题
许多脚步挤在地铁站交换方向
用垂下的头阻隔偶来好奇或友善的眼睛

(四)
夜场电影吞噬著许多人空白的时段
街摊上贩卖口味已经电动化的烤玉米和烧甘蔗
卡普奇诺的咖啡店里各自他们与她们上线通多方的短讯
许多手机在加班的会议室里无声震动
许多 email 在电子的虚无里不知所终

2/20/2007

在印黛雅土邦

2007-02-20 07:55:02

今日雨,脑子里老转著东风恶、欢情薄两句。
杂琐的闲事几件,进门出门几度,脑子里就老是想着陆游,老迈了的、伤逝、伤情、伤时的陆游。你知道我喜欢他戍边的诗句。细雨骑驴入剑门。那是西南,夏季有瘴蛮之热,冬来有北风刮下秦岭、铁甲上都会结霜那样的情景。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消魂。我也想这些,中年而远游,在异邦寻找的,你此际只怕忙乱,想的,自是不如我这样迂远寥廓。

在 YMCA 运动时,那是清早,一屋子苍发老先生老太太,他们全出来了,她们亦然。大抵是雨日,他们不到公园去坐板凳或到街头广场上去闲踅了。我因为没弄早餐,就在小咖啡摊买了拉提,喝著记起一串陌生的语句和后来便不再陌生的笑容。

为什么他们,那些退休的苍发老人们,都往南方来寻找安栖之地?
难道阳光之外,就没有风湿痛以外的自尊?

而我此刻想起赤道以南的阳光,大河的洪流穿越雨林,蛮荒的势力包围遥远的城市。他们说玛瑙思,出城三十里地外,全是不见天日的丛莽。我为什么会即时想起韩愈的祭鳄鱼文,还有,记得跟你惊喜地说过,在陆游的传记读到,他曾经左迁福建山区。从京师下杭州,陆路兼溪舟下到浙江东南,接下来海船南行过闽。在武夷山区,诗文中也写过风浪与鳄蛟的险恶。我惊喜,因为那里是奶奶的故乡,好像在那东南山险水恶之地,我与陆游可以沾上一道虚线那样的、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心情。

午后在邮局排长队,寄过去一片CD,快递七十四美元。我跟办事员的小姐说笑,说听说这边快递只达对国的机场,机场以后、以外,就是在地国的事了,快递是三五日还是十数日不准、或也有更莫明其妙的迟延的,概由他方。办事员会意地笑。

今日车上放的音乐,是昨晚在安妮的部落格听到、好听的男女重唱。
你知道的,我相信一个人可以单恋另一个人的声音,单就是声音。

说是个西藏来的女歌手,听着听着,耳间的女声高拔悠转,是的,记忆里有瀑流跌落溪谷深潭。每个人都走过那样的独木桥那样的满月夜,丘豁都可以唱在舌尖听在耳里。后来安妮的朋友让我听韩文版,也喜欢。你知道吧?他们是高丽人--Korea 是高丽之地, 拟声的。而后我就反覆听自己听不懂的韩文版。还是一样那么想:我相信一个人可以单恋另一个人的声音。这我知道你不会介意,我是常常那么单恋些什么的,当然有点无聊与自我。但绝不无趣、无味,你可以同意。

还没跟你说起,远访那几日,重读乔埃思。
我不能不惊讶于自己,读著乔埃思,竟然会悄然瞌睡!惊起而再读、再次瞌睡。那便不属偶然之事了。解决之道,便换上短裤短衫,到小镇山头的街市上寻找、寻找自己此来的目的好了。满街的人,说着不同的语言,我用西班牙文在一家小铺--不!都称不上是咖啡馆--叫得浓咖啡加牛奶,略近纽奥良的咖啡加奶。比诸星巴克的拉提,稍欠细致,但倒是浓郁有过。掌柜的女孩高兴地笑,想是笑着她毕竟理解我了。人与人的理解,一杯咖啡加奶、跟一世离合里的眷念,都可以一笑。

次日,再读乔埃思,不瞌睡了、丢不下手了。洵咖啡加奶的浓郁之效,殆属无疑。
艺术家之为年轻人的肖像,我决定该这么翻译书名。爱尔兰人,自剖其深里头的文化无力感与生命之沉闷悬浮纸面。无期我是需要浓重的南美咖啡了。当然,若是我,绝不会傻气到去尝试翻译全书。有些事情是迹近不可能的,像翻译乔埃思,或是翻译叶慈。至于说,这个傻气的人,亦然已经存在,我并不怀疑。

乃想起你的沙哑,不!生病感冒前的,平时的沙哑。这时在异地衅夜忙著布办建厂的事业,更是喑哑失声了。你知道我不是多话的,尤其不爱向陌生人。所以这个挤满陌生人的世界,于我是很冷清的。但是在印黛雅土邦,我有三个说不通话的朋友,见了面就是笑。公园角落的小药店兼卖清洁用品,像屈臣氏就是小些。我那日喝过了咖啡加奶,在一个小网吧上线,两个掌柜的年轻人跟我实在弄不通语言,找来店家的中年先生,破杂的英语加上比手画脚,总算让我登记上线了。不过 ,没一部机器加装中文,我除了公事的英文部份,其余一概无庸用意了。上过线,掏出口袋的大钞,掌柜的年轻人又烦恼了,找不开。比手画脚地告诉我,到对面街角的商店去买东西先找开。于是我继续我的小冒险,在对街公园方场的街角,找到小连锁药店。正好,买了牙膏和漱口水,和给你的咳嗽糖。

后来几日,午后我就散步上山,到丘顶的市集去。喝咖啡加奶不再有沟通的困难,她们都认得我了,都那么热情理解地笑脸迎人。网吧有时换人掌柜,我就写下注册名,也不需多话。(有一日,是找不开那个年轻人当值,我就捉挟又掏出大钞,他看着我会意大笑。)再到小药店买零嘴,同一个售货员的女孩,叽叽呱呱话多著,但也知道我其实听不懂,也就是笑。

我就一直那么想,若我们去圣保罗,我们当去自由街。他们说华文的市招日渐侵略日文的市招,街景都不同往昔了。但圣保罗四处都是英西商企的招牌,就连一路北行下乡、往印黛雅土邦的高速公路两边都是。这里是你的战场--你带来自己和一个久年心愿。我相信傻气是可爱的,你不会有时间多想,但你懂。

你老说那几个北京来的孩子勤力。

那晚跟你到厂房,看到空旷的厂间延伸开来,真是几个孩子们,大学刚毕业一两年吧,穿着工程师的白制服,检测刚刚试打出来的电路板。我想告诉你一声,厂门口的国旗都吹破角了,该换过了。看到破角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不知怎地,想起的,就是戌边的陆游。

后来帮著你看试产流程,就那么忘了没说国旗的事。只看那几孩子,闷著头工作,不时相互讨论,从这部机器走过那部机器。我却想著,这你也忙著大概并不知觉,在这个小山城,在圣保罗之北一百几十公里,在印黛雅土邦,有一群汉人在这儿开疆辟土来著。我毕竟是个旁观者,只能注意到国旗破角那样的琐事。

隔夜领那些孩子们去吃巴西式烤肉。
想不想家呢?问著,你像个母亲。
一个孩子是哈尔滨来的。冷哪!好冷。他父母亲几年前搬到北京去了,想起哈尔滨就叫冷。你说起几年前我们去北京时,在王府井大街上看到的夜市,满街摊子,都卖的油炸虫蛹,怪吓人的,对你。

另一个孩子从浙江来的,我就听得他的普通话稍有点南方调子,不像北方人。问他是杭州来的吗?不,是丽水人。我便想起东门町的丽水街,繁杂的小街巷在旧市区穿插迂回,那个旧台北的样式,几年前回去逛,大抵还在。又想起师大夜市。那年回台北开会,仅仅那么几日,后来竟然还是夜半在师大夜市找到好吃的盐酥鸡和青蛙下蛋。你知道我老把乡愁挂在嘴上。不!不是空口无凭那样说着,而是老餮那样四地搜寻家乡口味、那样地实践。

那么是在靠近江西省界了?我问。脑袋里画出秋海棠的地图--不!我可以个人式地拒绝老母鸡!
不是,靠东南,福建省界。他说,清瘦的骨架就像此刻负笈北地的独子。
于此,我又想起来陆游南谪的行路。

这些,几个华人在印黛雅土邦,像亚马逊黑白河那样,同一道急流,也可能有汇合处界限分明的并流。然后,几里地的下游,黑水沉入白水,一道黄流疾奔冲下热带丛莽。我相信,那里头,有不需多加思索的自然真理。

周六清早,日裔的司机送我们到圣保罗机场,高速公路穿行在异域的崎岖山峦。来时就跟你说,这段路宛如竹苗那段的中山高。你也这么说,又说也像从草屯迤迂、经过双冬、国姓往埔里的乌溪河谷。

送别前,在机场的小咖啡吧买的还是咖啡加奶。你细心地多买一杯,给忠实可靠的司机先生。
他是第二代日裔,讲不来几句日文了。你说。
他喜欢印黛雅土邦小城的清静干净,从圣保罗几年前搬来的,准备半退休了。

我们同意,这个小城镇颇类南投、或是埔里,淳厚朴实的民风里头,开始有殷实稳健、迈向现代化城市的成长。我便想起小店里老笑着,为我烧咖啡加奶的女孩。我们不说共同的语言。但我们笑。其他,便不打紧。

2/13/2007

*Indaiatuba, 位在圣保罗稍北。外资在此设厂者诸多。

轮旋曲--春词赠诸诗友

2007-02-20 07:51:19

马车驰过了然后马追过去了
车夫也追过去了,一些步声跑过去
几个人影追过去鞋子追过去
晾衣绳上半干的皱折暗荫滑过去
风凉下去。楼房的阴影像时针流过去
蚂蚁从楼前爬过去
一个乞丐望着自己的脚
前方的花丛,望着他裤子上的泥土

一段歌声荡过去然后歌词追过去
伴奏的背景音乐追过去
阳光滑过去,石子路暗下去
树叶摇动的声音洒过去
风凉下去。街声已经沉进窗口玻璃下的砖石缝
梳妆台的镜子里飞过前日深夜的语声
一个男孩患了远地来的疫病
隔河的女孩,听着信纸上的回音

雨声细细地走过去然后水纹的圈圈流过去
三月慢慢地追过去、梅花瓣落下去
赏花的女人望着她男人
从草地上摘拾脱发了的蒲公英
风凉下去。胡须已经长过风湿的膝关节
火车声从桥对面震落此岸一林子潮湿的松针
一只狗坐在落日的眼前回忆
海湾对岸的潮水,舔着凉凉的岩石

2/17/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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