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与中国古典诗学
章继光
洛夫(1928——)原籍湖南衡阳,1949年赴台湾,1996年移居加拿大。从1952年在台湾《文艺月刊》发表第一首诗《火焰之歌》起,洛夫在60年的创作生涯中出版诗集37部(其中在大陆出版7部),另有散文集、评论集、译著多部。他的诗作被翻译成英、法、德、意、日、韩、荷兰、瑞典等多国文字进入全球读者的视野,他73岁时完成的三千行长诗《漂木》手稿为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通过各大网站搜索,洛夫的名字及其作品有着相当高的点击率,在资讯发达的当代,它表明洛夫在中国海峡两岸乃至全球华人中拥有足够多的读者,是世界华语诗坛瞩目的大家。
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洛夫曾一度被台湾诗坛视为超现实主义的代表性诗人。这是因为洛夫在上世纪50年代步入诗坛后,曾一度着迷于西方现代派前卫诗人的作品与理论,他本人也创作了不少模仿现代派诗人的作品。直至晚年,诗人的风格几经变化与修正,诗人的创作也不断成熟,但超现实主义仍然是他作品中一个活跃的元素与魅影。尽管如此,洛夫始终坚持自己中国诗人的身份。他说:“我的老家在湖南,在台湾度过几十年,现在温哥华,但我要说,我不仅是湖南诗人,也不仅是加拿大诗人,我是中国诗人。我身上的文化基因是中国的。”(1)。他说:“我是非常现代的,却又十分传统。非常西方,但更中国。”(2)他在谈到这个问题时说:“就一个诗人来说,我自认于有着比较完整的人生阅历和文化背景:早年念小学即开始阅读唐诗及古典小说,如《西游记》、《水浒传》等,升到初中又接受了五四新文学作品的熏陶”(3)。他强调:“我受中国古典诗的影响其实更早”(4)。他回忆大约8岁的时候,有一个冬天,一家人围坐在衡阳乡村的火炉边,母亲的指导下吟诵柳宗元《江雪》这首诗。当时,他对“独钓寒江雪”一句琢磨不透,缠着母亲问,既然这位老头在钓鱼,诗中为什么说钓雪呢?江里到底有没有鱼?(5)。
没有想到,洛夫童年时代学过的这首诗在数十年后,竟然成了诗人讲说中国古代诗论“无理而妙”的典型个案。
中国古典诗学对洛夫的影响既有人格的层面,也有诗艺的层面。他说:“四十岁以前,我很向往李白的儒侠精神,杜甫的宇宙性的孤独感,李贺反抗庸俗的文化的气质,”“到了晚年……转而欣赏王维恬淡隐退的心境。”(6)他曾说,自己后期创作的禅诗,主要受到王维的启发,从王维诗中领悟到一种使人意远、超脱的禅意,“我读王维的《辋川集》,就会在看似平淡无奇的诗中领悟到禅之美”(7)。他认为“现代诗人应该重视对古典诗的学习与探索,古典诗在表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美学方面,在意象化以及超现实性方面都有许多值得借鉴之处,需要我们下许多工夫”(8)。洛夫身上的文化基因与他对中国古典诗学的深刻认识,使他在中年以后把对古典诗学的借鉴作为长期的功课,他说自己“终其一生都在追求中国诗学与西方诗学的彼此参照与相互融合。”(9)《洛夫访谈录》,《诗探索》2002年第1、2辑,《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26页)他自认在这方面“虽不是走得最早的,却是走得最远,做得最多的一个,不但在精神上,美学特质上,也在表现技巧上向古人学到不少。” (10)对中国古典诗学的借鉴与吸收,使他在理论上形成了颇具特色的中西会通的诗学观念,同时也推动着洛夫诗歌创作的创新。
洛夫对中国古典诗学的借鉴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 运用古典题材创作新诗或解构原作
这类作品洛夫将它们称之为“旧诗新铸”(11)。诗人指出,对古典诗的改写、加工与重铸,决不是古诗今译,它“必须是一种新的创造,它不但是现代的,而且是非常具有个性的,其中一定要有他个人的观念,和他独特的美学趣味。”(12)长诗《长恨歌》、《李白传奇》是洛夫运用古典题材铸造现代诗的力作,发表后曾轰动台湾诗坛,后收入大陆的花城出版社出版的《诗魔之歌》(1990年)与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洛夫精品》(1999年)。这两这首诗表现出洛夫驾驭长篇诗作的非凡才力与激情。前者是写人们熟知的风流皇帝李隆基与妃子杨玉环悲情的爱恋故事,后者是写唐代诗坛巨星李白的英雄传奇。在《李白传奇》这首90行的长诗中,洛夫怀揣中国诗坛后来者深深的敬意,以铺张扬厉的笔法,雄浑瑰奇的意象,充沛的激情,浓墨重彩地描绘出李白这位辉映盛唐诗国天空的巨星传奇人生的长篇画卷。
全诗四节。第一节写以大鹏自喻的诗仙李白从天而降、飞临长安:
整个天空骤然亮了起来/满坛的酒在流/满室的花在香/一支破空而来的剑在呼啸/众星无言/只有一颗以万世的光华发声/……乘万里清风/载皓皓明月/......雷声自远方滚滚而来/不是惊涛裂岸/……你是天地之间/酝酿了千年的一声咆哮
诗的开篇写诗仙李白以大鹏之姿飞临长安的传奇,这颗盛唐诗坛最耀眼的星座降临长安之时,以万世光华发声,在天地之间引起了风云变色、山呼海啸般的轰动,刹时使众星无言。
第二节写李白长安宫廷的传奇,凸现诗人李白狂傲不羁的人格与笔落惊风雨的诗才:
……/在禁宫,在被一大丛牡丹吓醒之后/磨墨濡笔的宫女问:/你就是那好酒、吐酒、病酒的饮者?/宽衣脱靴的内侍问:/你就是那飞扬跋扈的诗人?/你仰着脸不答,挥笔如舞剑/顿见纸上烟霞四起/才写下清平调的第一句/便惊得满园子的木芍药纷纷而落……
第三节写李白还山,回归自然,砥砺笔锋,创造诗歌盛唐的传奇:
去吧!提起你的酒壶/挟起你的诗册/诗册中的清风和明月/边走边饮去游你的三山五湖/去黄河左岸洗笔/右岸磨剑/让笔锋与剑气/去刻一部辉煌的盛唐……
第四节写李白寄情山林的晚年及传奇壮丽的投江之死:
不如学仙去/你原本是一朵好看的青莲/脚在泥中,头顶蓝天/……而今你乃飞越嵩山三十六峰的一片云/……你跃起抓住峰顶的那条飞瀑/荡入了/滚滚而去的溪流
“质本洁来仍洁去”,李白以惊心动魄的一跃,结束了他辉煌、悲壮的人生传奇!
这首诗借用、化用了唐诗包括李白在内的作品的不少诗句与意象,融合了关于李白诗仙、酒仙、谪仙人、大鹏以及采石矶捉月投江等各种典故与传说,演绎出李白这位“驰驱屈、宋,鞭挞扬、马,千载独步”(唐李阳冰语)英雄诗人的悲剧性格,以磅礴的气势凸显出现代诗的张力,使读者受到深深的震撼。此外,《唐诗解构》系列也是这方面的实验之作。
如《宿建德江解构》
与月最近?
还是与水最近?
我把船泊在荒烟里
与水近就是与月近
与月近就是与水近
而更近的是最远处的箫声
我在船头看月
月在水中看我
江上有人抱着一个愁字入眠
《宿建德江》这首诗是孟浩然早岁漫游吴越时泊舟建德江所写的五言绝句,诗中抒发的乡愁感染着千古以来的读者。全诗四句: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亲月近人。诗歌写黄昏日落时,诗人将旅舟停泊至暮霭笼罩的沙岸,苍茫的夜色引发诗人的旅愁;放眼望去,天幕低垂,平野空旷,只有映照在清澈江面上的月亮才使人觉得分外亲近。这是一幅清新淡雅的江月羁旅图。在这幅画面中,诗人孤独、寂寞的客愁渗透于纸墨,具有物我一体、情景相生的艺术感染力。结句“江清月近人”最为传神,诗人将明月人格化,有解慰客愁之妙。在洛夫《宿建德江解构》一诗中,“江清月近人”这句恰恰成为诗人对原诗解构的重点。本诗一开头就提出:“与月最近?还是与水最近?”诗人回答:“与水近就是与月近/与月近就是与人近/更近的是最远处的箫声”。这是因为月亮映在水中,使人觉得它离自己最近;但这时诗人实际感到离自己最近的既非水,也非月,而是从远处传来的凄怨箫声,诗人听着它,思乡的情绪更浓,难释的愁怀愈重。满腹愁绪的诗人立在船头,呆呆的凝视水中的月亮,水中的月亮也解人意的对他凝望不止,在与月的对望中,孤寂的诗人最后将一腔愁绪带入梦中:“我在船头望月/月在水中望我/江上有人抱着一个愁字入眠”。洛夫的诗不只是对原作乡愁的品味与咀嚼,而是紧扣原作,通过时空的错位与语言形式的变化,对原诗意境进行了解构与再创造,让当代读者对作品的美学感悟从古代穿越到今天,从而拓展、丰富了古典作品的艺术生命。用洛夫的话来说,这类“古诗新铸的创新作品”,它们体现了作者从唐诗里找到新的美,谋求对唐诗神韵释放的意图。(13)除了这些作品,洛夫还以古代诗人和作品诗意内容为题材创作了《走向王维》、《杜甫草堂》、《“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赠李白》、《“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赠杜甫》、《“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赠王维》、《“沧海月明珠有泪,兰田日暖玉生烟”——赠李商隐》、《登峨嵋寻李白不遇》、《与李贺共饮》、《车上读杜甫》、《寒江》等一批作品。
(二)诗中融入古典诗歌的意象
这类诗以《窗下》为代表:
当暮色装饰着雨后的窗子
我便从这里探测出远山的深度
在玻璃上呵一口气
再用手指画一条长长的小路
以及小路尽头
一个背影
有人从雨中而去
《窗下》这首小诗写于上个世纪50年代,收入洛夫第一部诗集《灵河》(台北创世纪出版社1957年),它记录了未婚青年洛夫的一次单相思。当时洛夫台北住房的窗外正对着一条小巷,他平时写作时,有对着窗外凝望沉思的习惯。一次见到一位骑自行车的少女从窗外经过,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巷口。第二天相同的时间,那少女的身影又一次在窗前掠过。在这之后很长的时间内,洛夫再也没有见到她。直到一天黄昏,洛夫坐在窗前用手指无聊的画着窗玻璃上弥漫的湿气,正当他画出一条小路,透过玻璃窗凝望之时,那骑车少女的身影蓦然出现,可等他檫掉气雾想细看时,那巷口只留下少女的背影了。在一种强烈思念的撩动下诗人写下了《窗下》这首单恋曲(14)。这首诗中见证了一位少女模糊的倩影与青年诗人跃动的春心。窗子是湿润的,而且隔着玻璃,少女倩影骑车驶过,全诗以飘忽、朦胧的意象表现了青年洛夫对梦中情人的思慕,记录了诗人的一次单恋,诗歌于朦胧中透出隽永的含蓄美。
洛夫谈到,《窗下》这首诗的创作受到明末涨潮笔记小品《幽梦影》的启发,该书说:“窗内人于窗上作字,吾于窗外观之,极佳。”洛夫说:“如果他(按:涨潮)看到我在玻璃上呵一口气,然后画一个人向雨中远远姗姗而去,不知他有何感想。”(15)《窗下》的创作固然受到《幽梦影》的启发,又何尝没有受到中国古典诗歌的启发?美学家宗白华先生指出:窗子在中国建筑艺术中有着重要的作用,有了窗子,内外就有了交流;“每个窗子都相当于古人所说的‘尺幅窗,无心画’”(16)。在中国古代诗歌中窗因此成为一个特有的意象与符号:佳人倚窗、晓日临窗、月照綺窗、寒梅映窗、烛影摇窗……都是一幅幅生动多彩、令人百看不厌的图画.不少古典诗歌都借助窗的意象写意抒怀: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王维《杂诗》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杜甫《绝句》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李商隐《无题》
……
谙熟唐诗的洛夫,胸中自然会有这类诗料的积淀。
洛夫还有一首《玻璃窗上的字》也于窗的意象相关。它写的是一位窗外的少女:
她手持菊花盈盈而笑/动人极了,仿佛很早她已死去/啊,山顶又落雪了/她在玻璃窗上哈了一口热气/用手指写了一些字(17)
诗中这位手持菊花盈盈而笑的姑娘,不知是诗人想象中的古代少女,抑或心中复活了的那位已经消逝了的“她”。她站在窗外,在玻璃上写了些什么呢?是对《窗下》作者思念与冥想的回应吗?回答应该是,它是诗人内心深处的回声。
这两首与窗有关的诗,展现了一个20世纪50年代青年诗人感情世界的律动,为中国诗歌的“窗“意象增添了一个令人感动的故事。
(三)联系中国古代诗学,探索与现代诗相同的创作规律
洛夫这一工作的进行,主要从上个世纪70年代末开始,源于以他为代表的超现实主义诗风在台湾遭至的不满与批评。面对批评洛夫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为了追求诗的真美与“艺术上的本质意义”(18),洛夫便产生了“修正超现实主义或是超现实主义中国化的意图”(19)。要对这种诗风进行修正,洛夫“首先想到的是,从中国古典诗歌中寻找参照系”(20)。他说:“自《魔歌》以后,我的诗观与诗法的确有了极大的变化”(21)
促成洛夫诗学观变化的理论因素主要是他对中国古代诗论中“妙悟”与禅的美学的体认和汲取,认为它们与现代诗论某些观点存在着相当大的契合性,揭示了诗的本质与诗歌创作的普遍经验。
“妙悟”是宋代学者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提出的一个重要观点。他说:“大抵禅道唯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22)。洛夫指出:“这里的‘妙悟’是什么?‘妙悟’即是一种诉诸直觉的心灵感应”(23)。他说:“禅与‘妙悟’之心理过程其实也就是诗的‘妙悟’之心理过程。严羽在《沧浪诗话》中透过一连串意象来说明这个问题:‘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诗和禅的妙悟主要在‘不涉理路,不落言筌’”(24)。人们只有透过“妙悟”这种微妙的感应,才能掌握到诗的本质及其创作规律(25)。
从严羽关于禅道与诗道的论述中,洛夫体认到“诗禅一体”的观点:“古人喜欢以禅喻诗。禅与诗有着既暧昧又贴切的关系,宋代的严羽,清代的王士禛都曾提出诗禅一体的意见,尤其是指盛唐时期的诗”(26)。洛夫认为,中国传统诗歌和艺术中,在飞翔、飘逸、超脱的显性素质之外,还具有一种宁静、安详、沉默无言、“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的隐性素质。后者“就体现出禅的本质与诗的本质,也是超现实主义的本质”(27)洛夫认为,禅是对生命的提升,对大自然和神秘宇宙的心灵的直觉感应,它“从人的生命经验出发,用暗示的非逻辑的方式达到以有限暗示无限的境界”(28)为此,洛夫认为无论在诗论或在诗歌创作的实际操作中,“诗与禅的结合绝对是一种革命性的东方智慧.”(29)洛夫所谈诗的“隐性素质”与“无限境界”指的就是诗歌意象之外的“象外世界”,类似于司空图提倡的“象外之象”、“韵外之致”、“味外之旨”,它揭示出了包括古典诗歌在内的中国传统艺术作品由实及虚,侧重意与神韵的审美追求。洛夫创作的禅诗就体现了对这种美学趣味与境界的追求,他指出它们“乃源自生活中的一种禅趣”,“禅就在天地万事万物之中,透过你的‘灵视’,你就可以看见它;透过你的‘灵听’,你就可以听见它。”(30)由“妙悟”,洛夫进一步体认到中国古代诗论中“无理而妙”的观念。他说:“中国传统诗学有一个很吊詭的观念,那就是‘无理而妙’,可见禅也好,诗道也罢,是讲不得理的,是不受知性逻辑所控制的,讲究的是言外之意,味外之趣”(31)。他以柳宗元的《江雪》为例说,那位渔翁在大雪纷飞,人鸟绝迹的寒江上钓雪,这显然违背了常理,若把第四句改为“独钓寒江鱼”就合理了,但于理虽合,读起来就不象诗了。古人认为诗的趣味就在反常合道,“反常”就是对事物的一种扭曲,但它又必须合道(合理),虽然出于读者的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32)。
“无理而妙”这一观点为苏轼提出,他在评柳宗元《渔翁》诗指出,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熟味之,此诗有奇趣。”(33)由于“无理而妙”的观点鼓励诗人在创作中破除表面上看似一成不变的常理、常道,努力经营与追求诗中的新意、奇趣与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因此得到古代诗词评论家的重视。如清代学者贺裳在评唐人李益《江南曲》(“嫁得瞿塘贾”)与宋人张先《一丛花》词时指出,前者写商人妇怨丈夫轻别离,表示愿嫁弄潮儿;后者写少妇不忍相思之苦,愿如桃李嫁与东风,看似不合情理,然“此皆无理而妙”(34)。从现代创作心理学的观点来看,中国古代诗歌的“无理而妙”,就是要求诗人在创作中打破既定的思维方式,绕过正常逻辑推理习惯,走出理性与现实经验的束缚,将被灵感激活的潜意识、感性直觉充分释放出来,让活跃的灵性来主导诗歌创作,从而收到出人意表的艺术效果
洛夫在对中国古典诗歌,特别是唐诗的阅读过程中,发现了大量“非理性”的“内在因子”,他认为“无理而妙”是中国古代诗歌中“非常玄妙、神奇,直探艺术本质的东西”。但他同时表示,对它绝不能断章取义,“无理”与“妙”二者必须紧密联系,中国古典诗歌的高明之处就在那个“妙”字,仅仅“无理”的作品让人“读来不免满目烟云,一头雾水” (35)。
洛夫认为,体认“无理而妙”、“反常合道”的观点是他学习中国古典诗学的重要收获,他由此“找到了一把开启诗歌秘宫的钥匙”,它“正与我的修正超现实主义吻合”(36)。他表示,在修正自己以前超现实主义诗观的弊病的同时,借鉴中国古典诗学的理论,“尝试着做各种诗歌创作的实验,试着透过可解与不可解的语言形式经营,虚与实的表现手法的搭配,知性与感性(近乎非理性)的有机调和”,以期在艺术上“获至‘无理而妙’的惊喜效果”(37),他坦陈自己的后期创作就是沿着“与传统接轨而自铸新声”(38)的方向在努力。从洛夫30余年中创作的《魔歌》、《背向大海》等诗集与他破纪录的三千行长诗《漂木》以及一系列新的作品中,读者不难看到,诗人在艺术上努力寻求突破的步履。我们期待这位在诗路上不知疲倦跋涉的诗人,不断收获新的成果。
注释 :
(1)《关于中国现代诗的对话与潜对话》,泉州《华侨大学校刊》1999年10月号,见《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113页,台北兰台出版社,2010年4月
(2)羁魂《且听诗魔絮絮道来》,香港《诗双月刊》2001年6月,《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138页
(3)(4)(《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138页、第36页
(5)参见《雪,一首又白又冷的诗》载散文集《一朵午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年
(6)《诗的传承与创新》(代序),《洛夫精品》第6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
(7)《煮三分禅意酿酒》,《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154页
(8)《诗的跨世纪对话》,《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106—107页
(9)(10)《洛夫访谈录》,《诗探索》2002年第1、2辑,《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26页、第27页
(11)(12)《诗的传承与创新》(代序),《洛夫精品》第5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
(13)洛夫《唐诗解构》作者手记,《台港文学选刊》2011年第6期
(14)参见龙彼德《洛夫传奇》第50——51页,台北台兰出版社2011年
(15)《窗的美学》,《洛夫小品选》第111页,台北小报文化有限公司,1990年
(16)《中国园林建筑艺术所表现的美学思想》,《美学散步》第111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
(17)诗集《月光房子》,台北九歌出版社,1990年
(18)(19)(20)《悠悠归梦唯灯见,濩落生涯独酒知》,《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291页
(21)《语言的汇流》,《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344页(22)《沧浪诗话.诗辨》,何文焕编《历代诗话》下册第686页,中华书局1981年
(23)(24)(25)《洛夫访谈录》,《诗探索》2002年第1、2辑,《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29页
(26)(27)《仍在路上行走的诗人》,《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246页
(28)《关于中国式的对话与潜对话》,《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109页
(29)《仍在路上行走的诗人》,《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252页
(30)《煮三分禅意酿酒》,《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154页
(31)《仍在路上行走的诗人》,《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254页
(32)《跨世纪的对话》,《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97页
(33)宋魏庆之编《诗人玉屑》上册第212页,中华书局1961年。稍晚于苏轼的释惠洪在《冷斋夜话》中也曾提到这一说法。
(34)《皱水轩词筌》,唐圭璋编《词话丛编》第一册第695页,中华书局1986年
(35)《悠悠归梦唯灯见,濩落生涯独酒知》,《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291页
(36)《洛夫访谈录》,《诗探索》2002年第1、2辑,《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37页
(37)《悠悠归梦唯灯见,濩落生涯独酒知》,《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291页
(38)《洛夫访谈录》,《诗探索》2002年第1、2辑,《大河的对话——洛夫访谈录》第15页
(刊载于《中国韵文学刊》2012年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