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下想念妈妈( 上)
作者 : 李爱英
推窗而望,满院子蒲公英的黄花开的热火朝天,粉红茶花个个小碗口大,缀满整个一米多见方的树冠上招招摇摇;红玫瑰黄玫瑰在门前热热闹闹喧笑着,清新的空气里满是花香的味道。美好的种种,让我一下子看见了母亲的笑脸,在妈妈身边就是这样的心境啊。于是,搬个小桌放到门前小径,拿个油漆桶坐着,在阳光里想念妈妈。
之一
昨天是母亲生日。可是,我不在她身边,甚至连一分钱的小礼物都没有送。十年离家远行,几乎等于零。尽管忙碌可暂缓内疚之情,但夜来还是心酸不已,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着,竟被黎明窗外射在脸上的第一缕阳光唤醒。
推窗而望,满院子蒲公英的黄花开的热火朝天,粉红茶花个个小碗口大,缀满整个一米多见方的树冠上招招摇摇;红玫瑰黄玫瑰在门前热热闹闹喧笑着,清新的空气里满是花香的味道。春光明媚一扫连日的阴霾,也驱除了我心中的忧郁。美好的种种,让我一下子看见了母亲的笑脸,在妈妈身边就是这样的心境啊。于是,搬个小桌放到门前小径,拿个油漆桶坐着,在阳光里想念妈妈。
因为前一天视频上问妈妈过生日准备的怎么样了,说一切基本就绪。于是答应母亲,第二天中午酒宴开始后叫我。但近来省选如火如荼,昨一早去了千人会议现场采访,忙碌到中午在闹嚷嚷现场刚拿起一个包子,母亲的视频就晃荡开了。让她看省选举的盛大场面和热情,母亲就说,你忙吧,哪个党上台都有猫腻和忽悠的。要自己有定力,心里有数,哪些宣传哪些不掺和!随即跟硕士妹妹说,她笑,我们都自愧不如!跟新闻博士妹妹说,她道:好一个思想老太太!很多读书多年的女性,未必说得出这么深奥的道理来。而我们的母亲,却是一天学堂也没有进过的。
上世纪四十年代中期,母亲出生于在山东省潍坊的南部靠近沂蒙山区(丘陵山区)一个偏僻农村,小时候受尽艰难。姥爷在解放前被抓到台湾一去无消息,姥爷和姥姥都出身当地地主家族,但是建国前后,打土豪分田地,就是望族大家也已经一穷二白了。那个时候有声望的大家族不兴分家,姥姥拖着五岁的大舅,三岁的妈妈和一岁的小舅,在一个由她的公公婆婆主家,四个弟兄妯娌们,众多大小孩子三十多口人的家庭里生活。姥姥一生温良恭俭让,千般忍耐万般善良,教育舅舅俩更是忍得十年苦,方为人上人。可这个小家总要生存的啊。所有的丑角儿就由妈妈来扮——
从会说话开始,妈妈就知道抱打不平,到她爷爷病榻前告状几个婶子偏向自己孩子们;
三四岁时候,她会偷偷跑进园子里,踏着凳子举着杆子去打枣儿摘柿子给重病几天水米不粘牙的母亲吃;
长到五六岁,她会从吃饭的桌子上抢食儿:那个时候这个家庭大早没了大鱼大肉,虽不至于吃了上顿愁下顿,但也是捉襟见肘;加上当地风俗重男轻女,女孩子不能坐在桌子上吃饭,只能躲在角落里或院子里小偷一样匆匆吃下大人给的一个窝窝头一块煎饼之类了事。偶尔会分桌上简单的炒菜或好一点的饭打发了女孩子们。妈妈就特别气愤,偶尔因为被吩咐干活走过堂屋,看见吃饭前摆上桌的饭菜,就掏火一样抓一把溜掉;或看见堂哥堂弟们手里的鸡蛋了鱼饼了,瞅准机会一把抢过来就跑,孩子们哭哭啼啼的,她早躲到远远的吞了不见影了,偶尔有稀罕物,还偷偷留下给自己母亲尝尝;婶子大娘们可怜这个没爹但干活勤快的侄女,堂兄弟们也三分惧怕二分谦让;
七八岁,本该遇上建国后开放学校,妈妈却被取消资格,眼巴巴看着一群同龄的堂兄弟姊妹们背着书包上学堂,她只能帮助婶子大娘姑姑们看孩子。我的奶奶就是因为妈妈来帮助同村的姑姑看孩子时候,而喜欢上这个伶俐漂亮的小姑娘,而收为儿媳妇的;
十一二岁后,妈妈正式顶劳力干活:家里的饭什诸如推磨摊煎饼擀饼,衣裳的缝制例如做褂子裤子和纳鞋底织袜子;坡里地里的耕地,点种儿,锄草,收割,贮存,从耩麦子时代替耕牛和骡子拉犁,到夏日顶着三十五度的高温锄草,汗水浸透被玉米叶划开胳膊上腿上一道道的血道子,到秋季不分昼夜掰玉米棒子割大豆谷子切地瓜干和打场(打场绝对是考验体力的活儿,一般是由青壮年男性干)。那时没有机器,也开辟一块土地,拉着上百斤的碌碡,转着圈走一天,把松土压实,当麦子谷子高粱穗收割了晒运到场上晒干后,再拉着碌碡滚着碾压,有风时趁机把籽粒和壳拼力扬向高高的半天空,壳轻飘走,剩下颗粒。舍得花力气,手腕抖的转,了解风向,妈妈的扬场水平一直被村里人盛赞。
十三四岁的时候,妈妈已经代替上学的大小舅舅去出伕了。那个年代大兴农业建设,基本上以一个县或者一个公社为单位,每家出壮劳力,汇集到一个工程基地,张贴着巨幅标语,喊着口号,不分昼夜,大张旗鼓进行。修水库造梯田,夯打石头地基,出粪挖沤肥窖子, 妈妈什么都干过。
从十三岁到十六岁,整整四年,在他们那个出伕团队里,因为常年累月的劳累和营养不足,妈妈根本是个没发育的孩子。一米五的个子,七十斤的体重,看上去就是跟哪个大人来的小尾巴。但是,看见妈妈挑着比自己还重的前后两个大筐的土石,飞奔在工地上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傻眼了。这个不言不语的小姑娘,哪里来的这股子力气啊!当年整个中国就几乎没有吃饱的地方。在工地干活是也是按照半饥不饿标准发少量粮食吃大锅饭的,早中晚三顿饭,多数是喝稀粥充饥,有些地瓜面或玉米面的窝窝头每顿分一二个,有时候还要留点儿揣回家给老弱病残吃。几百人齐上阵的工地,吃饭就是在就近的农家支上大锅熬稀粥,挑到工地上,一溜摆开大桶,各人舀着喝。常常到最后不少人尚在半饱时候再去舀,桶里已经空空如也。妈妈常常挂在嘴边一句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吃不饱肚子,就没有干活的力。她有几次讲到自己抢食的诀窍:稀粥刚刚挑来的时候很热,就先舀半碗走到远处的风口上搅拌着凉得快,赶紧呼噜呼噜喝了,随即再抢满满一大碗,回到群体里慢慢喝,一边听人家插科打诨缓解疲惫。
有一年夏天,妈妈出伕住在一个农家,连续几天暴雨山洪下泄导致了整个村庄被淹没在半夜里。超重的体力活让所有人都沉睡在梦里,妈妈突然感觉凉凉的什么爬到了耷拉到炕下的脚上,立马骨碌爬起来,结果炕上已经水漫金山了,赶紧推身边六七个伙伴,并拼着嗓子吆喝周围“发水了发大水啦!"十五岁的妈妈并没有吓破胆而不知所措,而是趁着闪电找了些木杆子和水盆跟大家漂着走向高地, 结果那个村子被洪水淹死了九个人……妈妈很少回忆她的童年少年时代,偶尔涉及的时候,也从来不见她的悲哀和苦诉,总是记得那些有趣的人有趣的事,记得谁帮过她,记得谁是好的领导……母亲一直强调,遇到困难和意外,不要先慌了前爪子。”沉住丹田气,稳操胜券舵“。她的口头禅连幼儿园的小外甥都常常以此提醒他妈妈。母亲还常说,女人啊,脑袋不要别再裤腰里。任何时候都要转转脑子。抢天时地利人和,才能让自己活的开。
我不知道母亲的”活的开“,在她心里是怎样的理想蓝图。但是,随着岁月的积累,我逐渐明白,她把女人掌握知识求进取看的比赚钱更重要; 把智力和能力看的比漂亮和富裕更重要;把开心幸福的粗茶淡饭看的比山珍海味的提心吊胆更重要;把善待别人坦荡诚信看得比凌驾于他人之上更重要;把公道公平公正看的比不择手段取得利益更重要……
长到十六岁,嫁到距离二十里的另一个山乡身为高中生的父亲。父亲一辈子做老师,母亲半辈子务农和在学校工作生活,后进入县城安度晚年。当地很贫穷,又因为她的父亲去了台湾而全家受到连累,她一天学堂都没有进,却能当孩子们的老师,会算盘,能记账,可替人写信,堪读报刊评故事,甚至跟自己的丈夫认篆体字,并对书法颇有自己的见地;更自豪的是培养出了博士硕士研究生和本科的六个女儿们:教授,记者,会计,文化传播者,行政管理者,而且个个成为该行业的一把好手。
之二
青少年时代记忆里,母亲一直没有胖过,矮瘦的身材,却是精神气儿十足,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睡觉时候。总是我们姐妹要回奶奶屋里睡觉了,还看见她在忙忙碌碌的;清晨起床了,妈妈早已经去地里干活了。春天冰碴子里,她能捞到村后河里的小鱼虾,冬季田野里的向阳处,她能刨出野地瓜和老鼠窝里的黄豆和高粱米来……
十六岁嫁到李家,是因为妈妈的二姑做媒。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可这个线牵的有点离谱,这个媒人是我妈妈的亲二姑,却是我爷爷堂侄子的妻子,日后我的伯母和干娘。媒人把侄女介绍给了自己婆婆家的堂小叔子,按照辈分算起来,实在是差辈份的。当年乡间封建传统风俗还是有些计较的,但架不住我奶奶一见钟情。二姑和奶奶是紧邻,妈妈小时候长的白白净净,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透着机灵;个子不高动作敏捷,个性沉稳不喜戏谑,常常逢年过节的随着大人来看望二姑,六七岁时到这里帮二姑看孩子,几个表弟表妹年龄小而难缠,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妈妈却能搞定他们,属于奶奶评价的”眼里有活儿,心里有数“还长得好看的女孩子。尽管奶奶是当地接生婆(就是后来的乡镇妇产科医生),常常走家串乡熟知周围十里八乡;爷爷是大队会计顶梁柱自然工分多多;且膝下只有这个独子正在上学,翩翩少年又聪明大方,几乎咿呀学语时期i就有媒人登门求娃娃亲了。但奶奶还是铁定这小姑娘”刚刚好“。
姥姥的娘家也是个大家族,因为从小死了娘,要抚养弟弟们,还要做管家,甚至耽误了终身大事。等到二十八九岁的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才被邻村开染坊的姥爷看好娶了去,谁知他们破例的琴瑟谐和如胶似漆,五年间相继生育了三个孩子。可惜姥爷作为染坊匠在去青岛时进货被国民党抓了匠人的丁,仅仅六年的婚姻从此再无一丝消息。姥姥活到八十六岁,等到八十六岁,死在东北,葬在吉林敦化。无论走到哪里,从来没有任何绯闻,更没有仇人恨家,葬礼时周围好几个村子的人杀猪宰牛过江送到二舅家,下葬时黑压压的人群站满了坟地,尽管仅仅一个女儿俩儿子的血缘。妈妈继承了她的很多特点,特别为人处世态度,坦荡正义,友善宽容,而且坚强和乐观。她好学不辍,勤奋做事,六十多年来,从周围乡邻到学校同事们几乎没有谁说她个不字。三十年从业新闻和教育,我也经常会告诉别人:这个人没有道德底线,我权当不认识;路遇不平,拔刀相助;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不要困扰;与时俱进,勇立潮头;脑袋决定视野,视野决定人生;诸如此类,这也是从母亲那里学来的,尽管她从来没有进学校学习过。
母亲从不识字到可以教学教育我们,期间甘苦有谁知?
姥娘是识字的,阅读和算账都不错。她是母亲的第一任老师。因为母亲儿时就从乡镇的大标语上开始认字了。等到大舅舅上小学,她会讨了哥哥的课本,用简陋的石笔在石板上模仿,大舅也尽力当小老师。母亲说过,四五岁的她,常常脊梁上背着弟弟,站在最喜欢的地方是小学校的天井(院子)里,听朗朗读书声,瞒着窗棂子,看老师在黑板上演示的算术题目,心里算着,到底答案对不对;有时弟弟突然哭,她就仓皇而去,唯恐别人跟娘告状或者老师发现了撵她;等弟弟上初中时,一次她想让弟弟抽空教他物理,可弟弟不耐烦拒绝了,一向不流泪的她竟然委屈的哭起来,吓得弟弟飞奔而去。
十六岁出嫁,之前听尽了娘的千叮嘱万嘱咐——万万不能给你二姑丢脸,好好伺候公婆和丈夫。一个几年出伕在外的少女,除了满手满脚满肩膀的厚厚的茧子啊,还有什么?如何配得上那个识文撷字的白面书生?且婆家那个大家族是公公弟兄好几个大小十好几家子都住在高房上的,有的就是东西厢房住,怎样处理各种关系?婚后爸爸即刻返回学校住校上学,一个月一次回家甚至更长的分离。尽管奶奶说,不要怕,有我呢!但还是随时天上掉咸蛋。
成亲后第三天的中午,妈妈正在奶奶房间里剪花样儿,就听见门外高声大嗓喊,谁偷了我家红筷子啊!真是吃了豹子胆啦!奶奶暗示妈妈不要出去。门里门外,妈妈却听的清清楚楚:这不,在你们家饭桌上摆着呢!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天理啦!妈妈已经大约猜出缘由了。那个年代太穷了啊,那几双放在饭桌上的红色竹筷子贵而买不到,是姥姥托人从外地买的陪嫁礼物。当地风俗结婚时红筷子放进枕头里,取谐音”快生儿子“之意。本是婚后七日才拿出来家用的,但因为丈夫急于返校,走前就拆出来用了。对门住的四奶奶看见了却以为是他们家的。妈妈呼的一声拉开门,对着一向泼皮的四奶奶大喊一声,胡吣什么呢?嘴巴干净点!四奶奶掐着腰撒泼:奥!小王八犊子(妈妈娘家姓王),还敢出来啊!刚进门就偷东西,将来说不定偷人呢!妈妈啪的一个耳光打在四奶奶胳膊上:尊称您一声”四大娘“,是看在一个家族的份上!这么恶心的污蔑都吐出来,你连猪狗都不配!说着转身从自己房里抱出枕头,刺啦一声裂开了枕套,果然一支筷子都没了。”我拆开枕头你看。桌上的是枕头里的新筷子!我知道你欺负我婆婆多少年了,你瞪大眼珠子看清楚了我是谁,从今往后小心点!“此时,楼上楼下,早已经站满了家族里的女人们,有的鼓掌,有的欢呼;多少年来,他们被掌门四爷爷和四奶奶霸道而忍气吞声惯了,第一次见识了这个年轻少女的一脸正义与挺身而出的勇气。尽管四奶奶向半个月后回家的爸爸告状,新婚丈夫也批评她不知天高地厚,但还是由衷为小姑娘的强大气场而自豪了一把。万事开头难,也因为此,门户里的大娘婶子们都不敢在母亲面前乱嚼舌头(妇女们的习惯)妄议他人,后来发展到有什么吵架的闹纠纷的,也去找母亲评判。母亲的正气和尊严以及言必信行必果,在整个家族里成为表率。
上个世纪六十七十年代,国家政策鼓励生育,奶奶又是接生婆,整个家族可谓人丁兴旺,好不热闹。在高房因为雕龙画柱而被当作”封资修“拆毁后,各家就分到了地皮建平房住。那时地皮也小,前屋后房的,互相连着的,常为鸡飞狗跳或爬墙的几个葫芦遮荫的几盆花而闹矛盾,奶奶和妈妈就成为他们调解人或者倾诉对象。尤其是孩子们打闹,也容易引起大人之间的吵嘴动手。我从小身体弱不禁风,反倒是小我三岁的粗壮妹妹保护我,但她喜欢凑热闹,有时惹事儿就飞也似的跑掉了,剩下老实的我替她挨人家几个兄弟姊妹的围攻。我知道母亲的脾气,绝少回家告状。有几次恰好被远处的母亲看见了,就拉着我的胳膊找到那个打我的孩子的父母那里,义正词严警告他们:我家大女胆子小不会惹事儿,如果她挨打了我要替她打回来;如果是她替二妹挨打,那去找二妮儿,不准欺负她。只要我知道二妮儿惹事儿,肯定狠揍她一顿。有时候一伙孩子打群架,听见一声”某某她娘“或者是”某某他爷(姑,叔)“来了,立马做鸟兽散,因为我娘会问清楚原因训斥无理的,而当时的爸爸和堂姑姑堂叔叔是教师,抓住要罚站和吃爆栗子(打头)打手心打屁股的。
我童年时代每年的清明节,爷爷喜欢天井里或附近大的空场上支起秋千架子让孩子们尽情玩儿。平常素日都是瓜菜半年粮,大多数家庭吃不饱穿不暖的,只有清明节才舍得蒸一锅白面馒头和煮几个鸡蛋去祭奠故人,回来就再放些菠菜韭菜煮,清明的早上全家大小搓一顿,犒赏完了就把每个孩子再分配一个染了红绿颜色的熟鸡鸭鹅蛋,家里穷实在不够分,俩孩子分一个的时候也有。揣着蛋踏青和打秋千,是儿时最美好的回忆。有一年,干娘特地给了我一个鹅蛋,因为太大兜里装不下,轮到我打秋千了,我就往旁边的石头台上一放,兴致勃勃去飘荡了。谁知道下来后鹅蛋找不到了。旁边有孩子说让一个大娘家的堂弟拿走了。偷东西在我们家族非同小可,就急忙告诉了母亲。等跟着她去大娘家理论时,护犊子的大娘一口咬定我母亲污蔑,还摔出很难听的话:你个老母鸡只会下小母鸡,看见我们的小公鸡就嫉妒之类的话。在当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儿子传承门户,对一个家族而言,是很严重很丢人的事情,被人家笑话好像是罪有应得一样。母亲从来不会骂脏话,周围一旦吵架,奶奶妈妈总是把我们几姐妹揽到怀里,赶紧回家关上大门屋门,堵上窗户,坚决不让我们听那些肚脐以下的脏话。那天,面对我,在阻止不了大娘不干不净的高骂后,母亲转身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砖头,恶狠狠的照准大娘的头喊“再不闭嘴我开死你!”吓得大娘抱头鼠窜。母亲边追边喊,惯子是杀子!早晚有你哭都找不着坟疙瘩的时候(意即后悔晚矣)。我几个闺女有出息,一样养老送终!家族不幸,这个败家小子屡屡偷窃而不改,数年后碰上全国性第一次严打被判了重刑。母亲并没有幸灾乐祸,反倒让自己女婿找他在劳改农场工作的战友帮帮他,学门手艺,出来好重新做人。
母亲“培养闺女有出息,一样养老送终”这句话,贯穿了她的全部的前半生,虽九死而犹未悔;也铭刻在着身为长女的我的心里,亦余心之所善。
2020-11-15
李爱英 Jean 加拿大 Canada (1964年)
李爱英
李爱英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曾在中国任大学副教授报刊记者副编审,移居温哥华后任加拿大城市电视台记者,各报刊人物、情感、旅游、玉石、葡萄酒等专栏作家。加拿大华裔作家协会会员。枫之声传媒总编。诗文散见于《环球时报》《泰国华文文学》等,有《异乡》等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