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中外诗歌>>爱尔兰
  当你老了,白发苍苍,睡意朦胧,
  在炉前打盹,请取下这本诗篇,
  慢慢吟诵,梦见你当年的双眼
  那柔美的光芒与青幽的晕影;
  
  多少人真情假意,爱过你的美丽,
  爱过你欢乐而迷人的青春,
  唯独一人爱你朝圣者的心,
  爱你日益凋谢的脸上的哀戚;
  
  当你佝偻着,在灼热的炉栅边,
  你将轻轻诉说,带着一丝伤感:
  逝去的爱,如今已步上高山,
  在密密星群里埋藏它的赧颜。
  
  (飞白译)
  
  -----------------------------
  
  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玫瑰》(1893)
  袁可嘉译

他的摩托车立在窗下,
一圈橡皮像帽斗
围住了前面的挡泥板,
两只粗大的手把

在阳光里发着热气,摩托的
拉杆闪闪有光,但已关住了,
脚蹬子的链条空悬着,
刚卸下法律的皮靴。

他的警帽倒放在地板上,
靠着他坐的椅子,
帽子压过的一道沟
出现在他那微有汗水的头发上。

他解开皮带,卸下
那本沉重的帐簿,我父亲
在算我家的田产收入,
用亩、码、英尺做单位。

算学和恐惧。
我坐着注视他那发亮的手枪皮套,
盖子紧扣着,有绳子
连结着枪托。

“有什么别的作物?
有没有甜菜、豌豆之类?”
“没有。”可不是明明有一垄
萝卜,在那边没种上

土豆的地里?我料到会有
小作弊,默默坐着想
军营里的黑牢的样子。
他站起来,整了整

他皮带上的警棍钩子,
盖上了那本大帐簿,
用双手戴好了警帽,
一边说再见,一边瞧着我。

窗外闪过一个影子。
他把后底架的铁条
压上帐簿。他的皮靴踢了一下,
摩托车就嘟克、嘟克地响起来。

因尼斯弗里湖岛
叶芝 William Butler Yeats
因尼斯弗里湖岛
因尼斯弗里湖岛
因尼斯弗里湖岛
因尼斯弗里湖岛
因尼斯弗里湖岛
  现在我要起身离去,前去因尼斯弗里①,
  用树枝和泥土,在那里筑起小屋:
  我要种九垄菜豆,养一箱蜜蜂在那里,
  在蜂吟嗡嗡的林间空地幽居独处。
  我将享有些宁静,那里宁静缓缓滴零
  从清晨的面纱到蟋蟀鸣唱的地方;
  在那里半夜清辉粼粼,正午紫光耀映,
  黄昏的天空中织满了红雀的翅膀。
  现在我要起身离去,因为在每夜每日
  我总是听见湖水轻舐湖岸的响声;
  伫立在马路上,或灰色的人行道上时,
  我都在内心深处听见那悠悠水声。
  ——《玫瑰》(1893)

【注释】 ①因尼斯弗里:盖尔语,意为“石楠岛”;是斯来沟县吉尔湖中—小岛。

白鸟
白鸟
  我但愿我们是,亲爱的,浪尖上的一双白鸟!
  流星尚未来得及陨逝,我们已厌倦它的闪耀;
  低悬在天边之上,暮色里的那颗蓝星的幽光
  唤醒了你我心中,亲爱的,一缕不死的忧伤。
  一丝倦意来自那些露湿的梦者:玫瑰和百合;
  啊,别梦想,亲爱的,那飞逝的流星的闪烁,
  或者那低悬在露滴中滞留不去的蓝星的耀熠:
  因为我但愿我们化作浪尖上的白鸟:我和你!
  我心头萦绕着无数岛屿,和许多妲娜的海滨,
  在那里时光肯定会遗忘我们,悲伤不再来临;
  很快我们就会远离玫瑰和百合和星光的侵蚀,
  只要我们是双白鸟,亲爱的,出没在浪花里!
  ——《玫瑰》(1893)
柯尔庄园的天鹅
叶芝 William Butler Yeats
柯尔庄园的天鹅
柯尔庄园的天鹅
柯尔庄园的天鹅
  树木披上了美丽的秋装,
  林中的小径一片干燥,
  在十月的暮色中,流水
  把静谧的天空映照,
  一块块石头中漾着水波,
  游着五十九只天鹅。
  自从我第一次数了它们,
  十九度秋天已经消逝,
  我还来不及细数一遍,就看到
  它们一下子全部飞起.
  大声拍打着它们的翅膀,
  形成大而破碎的圆圈翱翔。
  我凝视这些光彩夺目的天鹅,
  此刻心中涌起一阵悲痛。
  一切都变了,自从第一次在河边,
  也正是暮色朦胧,
  我听到天鹅在我头上鼓翼,
  于是脚步就更为轻捷。
  还没有疲倦,一对对情侣,
  在冷冷的友好的河水中
  前行或展翅飞入半空,
  它们的心依然年轻,
  不管它们上哪儿漂泊,它们
  总是有着激情,还要赢得爱情。
  现在它们在静谧的水面上浮游,
  神秘莫测,美丽动人,
  可有一天我醒来,它们已飞去。
  哦它们会筑居于哪片芦苇丛、
  哪一个池边、哪一块湖滨,
  使人们悦目赏心?
  ——《柯尔庄园的天鹅》(1919)
一九一六年复活节
叶芝 William Butler Yeats
一九一六年复活节
  我在日暮时遇见过他们,
  他们带着活泼的神采
  从十八世纪的灰色房子中
  离开柜台或写字台走出来。
  我走过他们时曾点点头
  或作着无意义的寒暄,
  或曾在他们中间呆一下,
  又过礼貌而无意义的交谈,
  我谈话未完就已想到
  一个讽刺故事或笑话,
  为了坐在俱乐部的火炉边,
  说给一个伙伴开心一下,
  因为我相信,我们不过是
  在扮演丑角的场所讨营生:
  但一切变了,彻底变了:
  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那个女人的白天花在
  天真无知的善意中,
  她的夜晚却花在争论上,
  直争得她声嘶脸红。
  她年轻、修理,哪有声音
  比她的声音更美好,
  当她追逐着兔子行猎?
  这个男人办了一所学校,
  还会驾驭我们的飞马;
  这另一个,他的助手和朋友,
  也加入了他的行列;
  他的思想大胆而优秀,
  又有敏感的天性,也许
  他会终于获得声望。
  这另一个人是粗陋的
  好虚荣的酒鬼,我曾想。
  他曾对接近我心灵的人
  有过一些最无聊的行动,
  但再这支歌里我要提他:
  他也从荒诞的喜剧中
  辞去了他扮演的角色;
  他也和其他人相同,
  变了,彻底的变了:
  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许多心只有一个宗旨
  经过夏天,经过冬天,
  好像中了魔变为岩石,
  要把生命的流泉搅乱。
  从大路上走来的马,
  骑马的人,和从云端
  飞向翻腾的云端的鸟,
  一分钟又一分钟地改变;
  飘落在溪水上流云的影
  一分钟又一分钟地变化;
  一只马蹄在水边滑跌,
  一匹马在水里拍打;
  长腿的母松鸡俯冲下去,
  对着公松鸡咯咯地叫唤;
  它们一分钟又一分钟地活着:
  石头是在这一切的中间。
  一种过于长久的牺牲
  能把心变为一块岩石。
  呵,什么时候才算个够?
  那是天的事,我们的事
  是喃喃念着一串名字,
  好像母亲念叨她的孩子
  当睡眠终于笼罩着
  野跑了一天的四肢。
  那还是不是夜的降临?
  不,不,不是夜而是死;
  这死亡是否不必要呢?
  因为英国可能恪守信义,
  不管已说了和做了什么。
  我们知道了他们的梦;
  知道他们梦想过和已死去
  就够了;何必管过多的爱
  在死以前使他们迷乱?
  我用诗把它们写出来——
  麦克多纳和康诺利,
  皮尔斯和麦克布莱,
  现在和将来,无论在哪里
  只要有绿色在表层,
  是变了,彻底地变了:
  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驶向拜占庭
  那不是老年人的国度。青年人
  在互相拥抱;那垂死的世代,
  树上的鸟,正从事他们的歌唱;
  鱼的瀑布,青花鱼充塞的大海,
  鱼、兽或鸟,一整个夏天在赞扬
  凡是诞生和死亡的一切存在。
  沉溺于那感官的音乐,个个都疏忽
  万古长青的理性的纪念物。
  一个衰颓的老人只是个废物,
  是件破外衣支在一根木棍上,
  除非灵魂拍手作歌,为了它的
  皮囊的每个裂绽唱得更响亮;
  可是没有教唱的学校,而只有
  研究纪念物上记载的它的辉煌,
  因此我就远渡重洋而来到
  拜占庭的神圣的城堡。
  哦,智者们!立于上帝的神火中,
  好像是壁画上嵌金的雕饰,
  从神火中走出来吧,旋转当空,
  请为我的灵魂作歌唱的教师。
  把我的心烧尽,它被绑在一个
  垂死的肉身上,为欲望所腐蚀,
  已不知它原来是什么了;请尽快
  把我采集进永恒的艺术安排。
  一旦脱离自然界,我就不再从
  任何自然物体取得我的形状,
  而只要希腊的金匠用金釉
  和锤打的金子所制作的式样,
  供给瞌睡的皇帝保持清醒;
  或者就镶在金树枝上歌唱
  一切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事情
  给拜占庭的贵族和夫人听。
  ——《塔堡》(1928)
丽达与天鹅
丽达与天鹅
  突然袭击:在踉跄的少女身上,
  一双巨翅还在乱扑,一双黑蹼
  抚弄她的大腿,鹅喙衔着她的颈项,
  他的胸脯紧压她无计脱身的胸脯。
  手指啊,被惊呆了,哪还有能力
  从松开的腿间推开那白羽的荣耀?
  身体呀,翻倒在雪白的灯心草里,
  感到的唯有其中那奇异的心跳!
  腰股内一阵颤栗.竟从中生出
  断垣残壁、城楼上的浓烟烈焰
  和阿伽门农之死。
  当她被占有之时
  当她如此被天空的野蛮热血制服
  直到那冷漠的喙把她放开之前,
  她是否获取了他的威力,他的知识?
  ——《塔堡》(1928)

在我手指和大拇指中间
一支粗壮的笔躺着,舒适自在像一支枪。

我的窗下,一个清晰而粗厉的响声
铁铲切进了砾石累累的土地:
我爹在挖土。我向下望
看到花坪间他正使劲的臀部
弯下去,伸上来,二十年来
穿过白薯垄有节奏地俯仰着,
他在挖土。
粗劣的靴子踩在铁铲上,长柄
贴着膝头的内侧有力地撬动,
他把表面一层厚土连根掀起,
把铁铲发亮的一边深深埋下去,
使新薯四散,我们捡在手中,
爱它们又凉又硬的味儿。

说真的,这老头子使铁铲的巧劲
就像他那老头子一样。

我爷爷的土纳的泥沼地
一天挖的泥炭比谁个都多。
有一次我给他送去一瓶牛奶,
用纸团松松地塞住瓶口。他直起腰喝了,马上又干
开了,
利索地把泥炭截短,切开,把土.
撩过肩,为找好泥炭,
一直向下,向下挖掘。
白薯地的冷气,潮湿泥炭地的
咯吱声、咕咕声,铁铲切进活薯根的短促声响
在我头脑中回荡。
但我可没有铁铲像他们那样去干。

在我手指和大拇指中间
那支粗壮的笔躺着。
我要用它去挖掘。


Between my finger and my thumb
The squat pin rest; snug as a gun.

Under my window, a clean rasping sound
When the spade sinks into gravelly ground:
My father, digging. I look down

Till his straining rump among the flowerbeds
Bends low, comes up twenty years away
Stooping in rhythm through potato drills
Where he was digging.

The coarse boot nestled on the lug, the shaft
Against the inside knee was levered firmly.
He rooted out tall tops, buried the bright edge deep
To scatter new potatoes that we picked,
Loving their cool hardness in our hands.

By God, the old man could handle a spade.
Just like his old man.

My grandfather cut more turf in a day
Than any other man on Toner's bog.
Once I carried him milk in a bottle
Corked sloppily with paper. He straightened up
To drink it, then fell to right away
Nicking and slicing neatly, heaving sods
Over his shoulder, going down and down
For the good turf. Digging.

The cold smell of potato mould, the squelch and slap
Of soggy peat, the curt cuts of an edge
Through living roots awaken in my head.
But I've no spade to follow men like them.

Between my finger and my thumb
The squat pen rests.
I'll dig with it.

玩耍的方式
希尼 Seamus Heaney

阳光直穿过玻璃窗,在每张书桌上
寻找牛奶杯盖子、麦管和干面包屑
音乐大踏步走来,向阳光挑战,
粉笔灰把回忆和欲望掺合在一起。

我的教案说:教师将放送
贝多芬的第五协奏曲,
学生们可以在作文中自由表达
他们自己。有人间:“我们能胡诌一气吗?”

我把唱片一放,顿时
巨大的音响使他们肃静;
越来越高昂,越坚定,每个权威的音响
把课堂鼓得像轮胎一般紧,
在每双瞪圆了的眼晴背后
发挥它独具的魁力。一时间
他们把我忘了。笔杆忙碌着,
嘴里模拟着闯进怀来的自由的
字眼。一片充满甜蜜的静穆
在恍惚若失的脸上绽开,我看到了
新面目。这时乐声绷紧如陷阱,
他们失足了,不知不觉地落入自我之中。

整个上午我坐在学校校医室里,
数着宣告下课的一下下钟声。
两点钟,我的邻居用车送我回家。

在门廊里.我遇见父亲在哭泣——
平常遇到丧事,他总能从容对付——
大个子伊文斯说这是个严重打击。

我进屋时婴儿咕咕叫着,笑着
摆动摇篮,我感到窘迫
当老年人站起来和我握手,

告诉我他们“为我受苦而难过”,
有人低声对陌生人说,我是老大,
在学校做事,我母亲握着我的手

边咳嗽边发出无泪的气愤的叹息。
十点钟,救护车到了,运来
护士们止了血、包扎好了的尸体。

第二天早晨我走进屋去,雪花莲
和蜡烛使床榻得到慰藉。六周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今,脸苍白,

他左太阳穴上有紫色的血块,
他躺在四尺长的木箱里就像躺在儿童床里,
并无血淋淋的伤痕,汽车的保险杆利索地把他击
倒了。

一只四尺长的木箱,每年一尺长。


I sat all morning in the college sick bay
Counting bells knelling classes to a close.
At two o'clock our neighbors drove me home.

In the porch I met my father crying--
He had always taken funerals in his stride--
And Big Jim Evans saying it was a hard blow.

The baby cooed and laughed and rocked the pram
When I came in, and I was embarrassed
By old men standing up to shake my hand

And tell me they were "sorry for my trouble,"
Whispers informed strangers I was the eldest,
Away at school, as my mother held my hand

In hers and coughed out angry tearless sighs.
At ten o'clock the ambulance arrived
With the corpse, stanched and bandaged by the nurses.

Next morning I went up into the room. Snowdrops
And candles soothed the bedside; I saw him
For the first time in six weeks. Paler now,

Wearing a poppy bruise on his left temple,
He lay in the four foot box as in his cot.
No gaudy scars, the bumper knocked him clear.

A four foot box, a foot for every year.

个人的诗泉
希尼 Seamus Heaney
为米凯尔·朗莱而作

童年时,他们没能把我从井边,
从挂着水桶和扬水器的老水泵赶开。
我爱那漆黑的井口,被框住了的天,
那水草、真菌、湿青苔的气味。

烂了的木板盖住制砖墙里那口井,
我玩味过水桶顺绳子直坠时
发出的响亮的扑通声。
井深得很.你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干石沟下的那口浅井,
繁殖得就像一个养鱼缸;
从柔软的覆盖物抽出长根,
闪过井底是一张白脸庞。

有些井发出回声,用纯洁的新乐音
应对你的呼声。有一口颇吓人;
从蕨丛和高大的毛地黄间跳出身,
一只老鼠啪一声掠过我的面影。

去拨弄污泥,去窥测根子,
去凝视泉水中的那喀索斯,他有双大眼睛,
都有伤成年人的自尊。我写诗
是为了认识自己,使黑暗发出回音。


As a child, they could not keep me from wells
And old pumps with buckets and windlasses.
I loved the dark drop, the trapped sky, the smells
Of waterweed, fungus and dank moss.

One, in a brickyard, with a rotted board top.
I savoured the rich crash when a bucket
Plummeted down at the end of a rope.
So deep you saw no reflection in it.

A shallow one under a dry stone ditch
Fructified like any aquarium.
When you dragged out long roots from the soft mulch
A white face hovered over the bottom.

Others had echoes, gave back your own call
With a clean new music in it. And one
Was scaresome, for there, out of ferns and tall
Foxgloves, a rat slapped across my reflection.

Now, to pry into roots, to finger slime,
To stare, big-eyed Narcissus, into some spring
Is beneath all adult dignity. I rhyme
To see myself, to set the darkness echoing.

她每天来打水,每一个早晨,
摇摇晃晃走来,像一只老蝙蝠。
水泵的百日咳,水桶的声音,
捅快满时响声逐渐减弱,
宣告她在那儿。她那灰罩裙,
有麻点的白搪瓷吊桶,她那嗓门
吱吱嘎嘎地响就像水泵的柄。
想起那些夜晚,满月飘过山墙,
月光倒穿过窗户映落于
摆在桌上的水杯。又一次
我低下头伸嘴去喝水,
忠实于杯上镌刻的忠告,
嘴唇上掠过;“毋忘赐予者”。

献给玛丽·希内
阳光

阳光照耀,空荡荡的
院子里戴盔甲的水泵
它的铁在热乎起来,
斜挂着的水捅里

水变得稠而甜了。
太阳悬在天空
就像一个大盘子
倚着长长的

午后之墙凉着。
这时,她的双手
在烤盘上忙乱。
通红的炉子

向她发出热气浪,
她穿着沾满
面粉的厨裙
站在窗边。

有时她用鹅毛掸子
掸掉板子上的饼屑,
有时坐下,膝头宽宽,
指甲沾满白粉,

胫部粉斑斑的。
这里又有了空间,
随着两口钟的滴答声,
烤饼又涨起来。

这里有着爱
就像白铁匠的杓子
越过它的光亮
沉入食物箱中。


Mossbawn: Two Poems in Dedication

There was a sunlit absence.
The helmeted pump in the yard
heated its iron,
water honeyed

in the slung bucket
and the sun stood
like a griddle cooling
against the wall

of each long afternoon.
So, her hands scuffled
over the bakeboard,
the reddening stove

sent its plaque of heat
against her where she stood
in a floury apron
by the window.

Now she dusts the board
with a goose's wing,
now sits, broad-lapped,
with whitened nails

and measling shins:
here is a space
again, the scone rising
to the tick of two clocks.

And here is love
like a tinsmith's scoop
sunk past its gleam
in the meal-bin.

我爹在耕地,把马匹驱赶,
鼓圆了肩膀,像一张满帆
撑挂在车辕和土垄之间,
马匹使劲拉,他嘴里呃呃喊。

是行家。他把挡泥板装好,
把尖尖的钢刃固定,它琤亮,
草皮翻过去不会碎掉。
到垄头,缰绳啪的一声响,

汗淋淋的马匹转过身来
回到地里,他一只眼睛
眯成一条缝,向土地斜窥,
估出土垄间行距,确又准。

在他钉靴后,我跌跌撞撞,
有时跌倒于光滑的草皮,
有时他让我骑在他背上,
随他的脚步忽上来,忽下去。

我极想长大成人去耕地.
闭上一只眼,使双臂吃劲。
我能做的却只是在田里
随着他宽阔的影子行进。

我是个废物,总是绊倒,
跌交,哇啦哇啦叫,但现在
却是爹在我后面跌交,
跟着我,硬是不肯走开。


My father worked with a horse-plough,
His shoulders globed like a full sail strung
Between the shafts and the furrow.
The horse strained at his clicking tongue.

An expert. He would set the wing
And fit the bright steel-pointed sock.
The sod rolled over without breaking.
At the headrig, with a single pluck

Of reins, the sweating team turned round
And back into the land. His eye
Narrowed and angled at the ground,
Mapping the furrow exactly.

I stumbled in his hob-nailed wake,
Fell sometimes on the polished sod;
Sometimes he rode me on his back
Dipping and rising to his plod.

I wanted to grow up and plough,
To close one eye, stiffen my arm.
All I ever did was follow
In his broad shadow round the farm.

I was a nuisance, tripping, falling,
Yapping always. But today
It is my father who keeps stumbling
Behind me, and will not go away.

奇异的果实
希尼 Seamus Heaney

这就是那女孩的头,像掘出的葫芦。
椭圆脸,李子肌肤,李子核似的牙齿。
他们解绷带似的弄掉她头发上的湿蕨
然后细览盘卷的头发,
放出她皮革似的美貌上的空气。
油脂之头,易腐之宝:
她破碎的鼻子黑暗如泥炭块,
她的眼窝空如旧矿场的坑。
迪奥多鲁斯。西库卢斯承认
他对诸如此类已逐渐处之泰然:
被谋杀的、被遗忘的、无名的、可怕的
被斩首的女孩。逼视斧头
和美化,逼视
已开始有点像敬畏的东西。


Here is the girl's head like an exhumed gourd.
Oval-faced, prune-skinned, prune-stones for teeth.

They unswaddled the wet fern of her hair
And made an exhibition of its coil,
Let the air at her leathery beauty.
Pash of tallow, perishable treasure:
Her broken nose is dark as a turf clod,
Her eyeholes blank as pools in the old workings.
Diodorus Siculus confessed
His gradual ease with the likes of this:
Murdered, forgotten, nameless, terrible
Beheaded girl, outstaring axe
And beatification, outstaring
What had begun to feel like reverence.

任何明净的东西使我们惊讶得目眩,
你的静默的远航和明亮的捕捞。
海豚放开了,去捉一闪而过的鱼……
说得太少,后来又太多。
诗人们青春死去,但韵律护住了他们的躯体;
原型的嗓子唱得走了调;
老演员念不出朋友们的作品,
只大声念着他自己,
天才低哼着,直到礼堂死寂。
这一行必须终结。
然而我的心高扬,我知道我欢快地过了一生,
把一张上了焦油的鱼网织了又拆。
等鱼吃完了,网就会挂在墙上,
象块字迹模糊的铜牌,钉在无未来的未来之上。

一棵花楸树像撅着嘴的女孩。
在小路和大道之间,
一些赤杨远远地站在
湿漉漉的灯心草丛中。

土语像泥泞中绽开的花朵,
完美的音调不凋的蜡菊,
此刻,鸟在这一切的音乐中,
近乎地啼唱。


A rowan like a lipsticked girl.
Between the by-road and the main road
Alder trees at a wet and dripping distance
Stand off among the rushes.

There are the mud-flowers of dialect
And the immortelles of perfect pitch
And that moment when the bird sings very close
To the music of what happens.

隆冬的山楂树不当令地燃烧着,
蟹爪刺,给小个子用的小灯盏,
不想再要他们别的什么,只要他们保持
不让那自尊的灯芯熄灭就行了,
免得亮光招致他们失明。

但是有时候当你的呼吸羽毛般轻歙在寒霜中,
它会变成第欧根尼游荡的形状,
手上提着他的灯笼,寻找一个正人君子;
于是你最后从山楂树背后细看
他把灯笼提到它那齐眼高的枝桠上,
而你却退缩了,当你面对它那黏合的心和核,
它那扎血的刺你希望可以考验并证明你清白,
它那被啄食的成熟审视你,然后移开。

我只认得一道进入黑暗之门。
外面,旧轴和铁箍正在锈蚀;
里面,锻砧短音的铿锵声,
不可预料的扇形火花
或新蹄铁在水中变硬时的咝咝声。

锻砧一定是在中央某处,
呈独角兽状,一端是四方形的,
固定在那里:一个祭坛,
在那里他把自己消耗在形状的音乐中。
有时候,围着皮革巾,鼻子里满是茸毛,
他斜身靠到窗框外,想起双蹄
在风驰电掣的来往车辆中碰击;
然后咕哝着走进去,轻一下重一下
要打出真铁,要锻出吼叫声

当我们爬上路堑的斜坡
我们的眼睛便与电报杆上的白磁杯
和咝咝发响的电线齐平。

像可爱的悠闲之手它们向东向西蜿蜒
好几英里直到我们看不见,悬垂
在它们被燕子压着的负荷之下。

我们很小并且自忖我们不知道
那些值得知道的事。我们料想文字在电线上行走
藏在那一小袋一小袋闪闪发亮的雨滴里,

每一袋都种子般装满了
天上的光,生辉的句子,而我们
相比之下是如此地无穷小

简直可以一下字穿过针眼。

门闩拨开,一窝锋利的光
剖开了庭院。从那扇矮门外
他们弓身进入如蜜的走廊,
然后直接穿过那道黑暗之墙。

水坑、鹅卵石、窗框和门阶
稳稳置于一堵光亮中。
直到她再次超越她的影子跨步进来
并取消她背后的一切事物。

当我回答说我来自"远方"
关卡那个警察厉声说:"哪个远方?"
他还没完全听清楚我说些什么就以为
那是这个国家北部某地的名字。
而现在它——既是我居住过又是我
离开了的地方——仍然有很长距离要走
像花了很多光年从远方而来
又要花很多光年才抵达的星光。

纪念理查德。埃尔曼

1
彻夜的抽打泛滥于阳台上的
木板。我一无所思地陷入
它漫长的劳累里,然后意识到
滴水的檐槽和光,并对自己说些
有关死者的无足轻重的套话
例如“人们会想念他”和“你要忍耐住”

2
那有可能是佩雷德尔基诺杂草丛生的
潮湿花园:从残冬的
阴沉里望出去的幻境
被柑橘和伏特加的清澄照亮,
在那里宽厚而又严厉的帕斯捷尔纳克
毫不犹豫地向自己作交待。

“我有欠下一大笔债的感觉,”
他说(据记载),“这么多年来
只写些抒情诗和搞翻译。
我感到有某种职责……时间在消逝
尽管它有很多过失,却比早年
更有价值……更丰富,更仁慈。”

也有可能是雅典街的融雪
和水坑,在那里威廉。阿尔弗雷德站在
潮湿的门阶前,想起了那位在六十岁时
逝去的朋友。“写了《夏潮》之后 ——注:指罗伯特。罗厄尔
将会有一次深化,你知道,某种
更充实的东西……哎好啦,再说一声晚安。”

3
檐槽是一片水的刘海而夏天的
倾盆大雨持续鞭打:你浸泡在运气里,
我听到他们说,浸泡、浸泡、浸泡在运气里。
还听到那洪水,它从下面上涨
叫价和预示吉兆如一件杰作
或像起了一个溢出自身的名字。

首页>> 文学论坛>>中外诗歌>>爱尔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