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秦红 Qin Ho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6年)
圣剑神刀
  作者:秦红
  第一章 剑谷之秘
  第二章 废园旧事
  第三章 温柔剑乡
  第四章 剑气满杭城
  第五章 剑堡风云
  第六章 素衣郎君
  第七章 剑堡风云
  第八章 龙争虎斗
  第九章 扶桑剑士
  第十章 无影剑法
  第十一章 瞎子剑客
  第十二章 两败俱伤
  第十三章 语重心长
  第十四章 侠肝义胆
  第十五章 别有洞天
  第十六章 英雄矛会
  第十七章 盟主之争
  第十九章 一剑立威
  第二十章 恨海余波
  第廿一章 湖上风云
  第廿二章 倩女幽情
  第廿三章 浴血鏖兵
  第廿四章 一字剑流
  第廿五章 阋墙之争
  第廿六章 狗烹弓藏
  第廿七章 忠奸之分
  第廿八章 大智若愚
  第廿九章 一波三折
  第三十章 情坚金石
  第卅一章 再访剑堡
  第卅二章 生死一搏
  第卅三章 唏嘘前尘
  第卅四章 有剑无我
  第卅五章 狡铭智狐
  第卅六章 北望云山
  第卅七章 将错就错
  第卅八章 节外生枝
  第卅九章 丐中之祖
  第四十章 以毒攻毒
  第四十一章 鱼龙玄功
  第四十二章 侠士赏花
  第四十三章 海棠春暖
  第四十四章 芦沟晓月
  第四十五章 莫辨雌雄
  第四十六章 唇枪舌剑
  第四十七章 风云喋血
  第四十八章 一剑光寒
  第四十九章 鱼目混珠
  第五十章 秘笈之争
  第五十一章 孤注一掷
  第五十二章 锋镝余生
  第五十三章 春辉梦远
  第五十四章 义薄云天
  第五十五章 守正不移
  第五十六章 情中之魔
  第五十七章 银蹄惊变
  第五十八章 风月情魔
  第五十九章 各逞心机
  第六十章 卓知卓见
  第六十一章 金枝玉叶
  第六十二章 高山流水
  第六十三章 急转直下
  第六十四章 唇枪舌剑
  第六十五章 盘根错节
  第六十六章 忠义无双
  第六十七章 英魂日远
  第六十八章 落魂之奠
  第六十九章 居庸大会
  第七十章 剑拔弩张
  第七十一章 敌我难明
  第七十二章 春残梦断
  第七十三章 水落石出
  第七十四章 义无反顾
  第七十五章 日暮途穷
  第七十六章 尔虞吾诈
  第七十七章 困兽之斗
  第七十八章 执迷不悟
  第七十九章 伉俪情深
  第八十章 剑影情魂
第一章 剑谷之秘
  武当山上有一所道观——上清宫,宫中有着近千名道士,规模很大,那些道士们与一般的出家人并无两样。
  在山上诵经礼佛,持戒清修,过着很刻苦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除了三清弟子列行的功课外,还有一项更主要的工作——练剑。
  每当朝日初升,上清宫宽广的庭院中,涌起了一片耀目的剑光,与朝霞相映焕采,蔚为奇观。
  两百年来,武当一直是中国武林的一股主流,武当剑术,并世无变,这是公认的事实。
  无论什么武林盛会,武当山上派出来的好手,总是出尽风头,掠尽光辉,使得武当剑派的声誉日隆,闻名天下。
  为了保持那光荣的传统,武当山上的道士们把毕生的业力都奉献在剑术上,代代相传,剑术越来越精,剑招也越来霸越奇奥,能人辈出,好手如云。
  武当在武林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除了在拳掌的造诣上,不如少林寺的僧人外,数之兵器,永不作第二人想。
  这是一个初春的上午,暖风乍解冻,天还是有点寒意。
  上清宫中刚响起炊钟,练剑的弟子们正准备用膳,在时间上说,是比较晚了一点。
  可是这是武当历代祖师传下来的规矩,也可以说是经验,剑术之道,都重于养气,必须在清晨空腹之际,学剑才能专念而有所大成。
  上清宫的真武大殿外,来了五个衣着不同凡的游客,本来上清宫不同于一般流俗寺观,是不接待游客参观的。
  可是有些不知情的人,依然为上清宫宏传建筑所吸引,糊里糊涂地闯了来,这些人多半是不解武学的文士墨客,武当为了格守出家人的本分,依然很客气地予以接待。
  不过有两个特点:
  第一是不接受香火布施,因为武当本身有产业;
  第二点可很特别,登山的人不准佩剑。
  那是武当开山鼻祖张三丰立下的规矩,登观的通路只有一条。
  半途设有解剑池、解剑亭、解剑石……派有专人司守。
  无论是谁,到了那儿一定要解下佩剑,交给他们代为保管,下山时发还。
  这类规定虽不太近情理,却很少出过差错。
  因为知情的武林人士,震于武当的盛名,自动地遵规解剑,不知情的人,很少有佩剑的。
  可是今天登门的五个人却很特别。
  尤其是领头的一个锦装青年男子,腰间赫然挂着一柄长剑,剑鞘上缀着宝石,剑柄上镶着明珠,形式古雅,还是一口很珍贵的名剑。
  这青年的外貌俊逸,气度雍容,一头长发用金箍束了起来,玉带围腰,华服烨然,一派大家公子的模样。
  另外的四个人三男一女,俱在中年衣着虽丽,却比那年青人差多了,明眼人可以看出是随从之流的人物。
  正殿的司香值日弟子凌云不过才二十五、六年纪,却是武当第二代高手,也是武当掌门司教一心道长的首徒,更是内定的掌门继承人,心性怡淡,涵养颇深,虽然对这件事不满意,却没有流露出来。
  以为这一定是下面司值的弟子疏神,未曾注意到这一点。
  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几次,所以他还是很客气地上前打了一个稽首含笑地问道:
  “公子光临敝观,不知有何指教?”
  那年青人轻轻一笑道:
  “在下司空南宫,禀承父命,出外游历以广见闻,久闻武当山上有真武帝君的手泽墨宝,特地前来瞻仰。”
  凌云不觉微微一怔,那是为这姓名感到奇怪,司空是复姓,无甚出奇。
  可是南宫二字也是复姓,用来作为名字倒是少见,不过这是人家自由,与他毫无关系,因此仍然淡淡地笑道:
  “公子恐怕弄错了!真武手迹是在茅山的上清宫,与敝观观名虽同,相事却有千里之遥。”
  那个名叫司空南宫的青年哦了一声才道:
  “那倒是在下冒失了,在下只知道上清宫中藏着真武手注道德经解,却不知上清宫竟有两处。”
  凌云微微一笑道:
  “天下道观以上清为名者,不下数百处,公子若以此三字为据,恐怕要费上几年功夫,才能一一寻遍呢!”
  司空南宫点点头道:
  “在下幸得道长指点,下次就不会跑冤枉路了,此行也不算毫无所获,贵观规模宏大,想来也是胜迹之一,不知可否容在下瞻仰一番。”
  凌云见他对武当全无所知,认定他不是武林中人,乃笑笑颔首道:
  “天下寺观之门,永为十方信士而开,公子赐顾敝观,小道理应前驱向导,只是有一事要求公子……”
  司空南宫笑道:
  “道长可是需要在下一表心意?纪五!取黄金五十两,作为香资。”
  他身后的中年人之一立刻在袖中掏出五锭金光灿灿的元宝,放在神像前的供桌上。
  凌云不禁又是一愕,深惊这青年出手之豪,黄金虽不足动他的心,可是五十两黄金却足够盖一间大殿而有余,因之转而对这青年的身分起了怀疑……
  司空南宫见他没有反应,笑笑问道:
  “道长可是嫌太菲薄了一点?”
  凌云连忙摇手道:
  “公子误会了,敝观寺产粗堪自足,向例不受香资,对公子慷慨盛情,敝观只有心领了,黄金敬却,小道对公子要求之事,乃是请公子将佩剑除下。”
  司空南宫忽而哈哈大笑道:
  “道长的眼光太精了,此剑乃寒家祖传之物,千金不易,价值连城……”
  凌云见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公子弄错了,小道并非想要公子之剑,皆因本观规定,游客不得佩剑登山,山下立有解剑石,依例公子在该处就应解下佩剑?……”
  司空南宫微作异状道:
  “在下登山之际,怎么没有看见?……”
  凌云微异道:
  “解剑石、解剑亭,俱在半山之处,不但设有专人司守,而且也有横匾书明,公子怎会看不见?”
  司空南宫轻轻一笑道:
  “在下行经半山,确曾见到过一个泉池,池旁有座山亭,亭畔竖了一块石碑,不过碑上的字,却与道长所说的不符……而且亭上的匾额题字,也非如道长所言……”
  凌云惊声道:
  “那明明是解剑亭与解剑石!”
  司空南宫轻笑道:
  “不,那上面却只有两个字,剑亭与剑石!”
  凌云大惊道:
  “这怎么可能呢?……”
  司空南宫笑吟吟地道:
  “在下略读过几天诗书,略识之无,这几个字还认得,而且总不会把三个字看成两个字吧!”
  凌云脸色一变,急步向殿旁的巨钟走去,司空南宫跟在他后面笑着道:
  “道长答应带领在下参观贵处,怎么还不开始……”
  凌云急急地道:
  “请公子原谅,贫道此刻有点急事待理。”
  说着举手推动木槌,向钟上击去,每次两响,连击四次后,大殿中立刻充满了嗡嗡的钟声。
  钟声响过之后,殿后转出三、四个年瑶的道人,形色颇为诧异地问凌云道:
  “大师兄!还没有到换值的时候,你把底下的兄弟召上做什么?”
  凌云急急地道:
  “有点重要的事情要问问他们。”
  那几个道人莫名其妙,呆呆地望着他,片刻之后,凌云的眼光凝注着殿门外,焦急地道:
  “奇怪!他们怎么还不上来?”
  司空南宫忽然一笑道:
  “原来道长鸣钟是要召唤半山的几位道长上来……”
  凌云十分焦急地道:
  “是的,关于解剑亭与解剑石上的题字,贫道要找他们问问清楚,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空南宫笑笑道:
  “他们恐怕一时还不上来,在下经过那里时,只见那几位道长挤在亭中呼呼大睡,高梦正甜……”
  凌云神色一变道:
  “怎么可能呢?那儿轮值的弟子身负重责,不应怠忽职守……”
  司空南宫哈哈大笑道:
  “也许因为贵观盛名久着,从未发生事故,那几位道长也乐得偷个闲了,春眠不觉晓,浮生偷得一梦闲,乃无穷乐事……”
  “大师兄!小弟下去看看。”
  凌云点点头,那名道人正待动身,凌云忽地脸色一沉,对另外的几个道人沉声地命令道:
  “麻烦各位师弟一起去一趟,将那几个人抬回来吧。”
  那几个人俱是一怔,凌云又沉着脸道:
  “别多问了,快去!”
  几个人莫名其妙地去了,凌云这才将脸色转为和缓,朝司空南宫打了一个稽首,平静地道:
  “请公子随贫道至后殿观光。”
  司空南宫倒不禁一怔,但是神色很平静,微微一笑道:
  “多谢道长指引,道长请。”
  凌云一言不发,默默在前引路,司空南宫朝身后四人打了一个手势,跟在他后面鱼贯而行。
  穿过大殿就是一片空旷的庭院,也是武当弟子每日练剑的地方,凌云走到中心,突然止住脚步,回过身来,脸上已堆下一片怒色,沉着喉咙道:
  “公子与敝门有何过节,要开这么大的玩笑?”
  司空南宫哈哈一笑道:
  “道长真不愧为道家子弟,尤不愧为武当掌门的继承人选,修为涵养,果然超与凡俗,处事之镇定,尤足令人钦佩,居然能忍到这个时候才发作。”
  凌云呛然拔出腰下长剑,庄严地道:
  “大殿乃神圣之地,贫道身为三清弟子,自不能在那儿放肆冒渎圣灵,现在请公子表明身分,说明来意,使贫道便于接待。”
  司空南宫微微一笑道:
  “在下生不改名,死不改姓,司空南宫一介书生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身分,至于来意,则更简单了,因为在下素闻武当剑法,独步武林,心响盛名,特别前来见识一番。”
  凌云愤然道:
  “武林同好,印证所学,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公子为什么要毁却敝门解剑石亭,伤害本门弟子?”
  司空南宫微笑道:
  “在下是来求教剑法的,当然不能空着手上山,可是贵派偏偏又有不准携剑登山的约束,在下不得已只得替贵派改改规矩,斗胆将亭石上的解字削掉了,那几位司值道长当然不答应。”
  凌云怒道:
  “所以公子将他们杀死了!”
  司空南宫摇头道:
  “道长言重了,在下幼禀家训,怎会随便杀伤人命,只是由我这几个跟随,制住他们的穴道而已。”
  凌云朝他身后四人看了一眼,心中戒意顿深。
  因为武当派在山下司值的弟子,俱是顶上之选,却被他们轻易制住,连向上告警的机会都没有,则这四个人的身手必定不凡,跟随已然如此高明,他们的主人更不必说了……
  只是武林之中,剑道高手颇多,就没有听过有姓司空的这一家,看来这年青人倒是颇为扎手,沉思有顷,他才亮剑平举,朗声道:
  “公子所为,实乃武当奇耻大厚,贫道身为武当弟子,不能不得罪公子了!今天只有将公子的剑留下,武当才可以对天下武林同道有所交代。”
  司空南宫微微一哂,回头道:
  “纪五!你出去向这位道长讨教一下。”
  那个中年人答应一声,解下身上的包袱交给旁边的人,跨出几步,在凌云前面。
  凌云见他只叫一个从人出来,不禁有点生气,声含微怒道:
  “贫道乃是向公子讨教。”
  司空南宫没有表示,那个叫做纪五的中年人已将目一瞪,鄙夷地道:
  “么魔小丑,也配向公子叫阵,由我来教训已经算是客气了,小道士!你出招吧!”
  凌云见这中年人目中精光突盛,气度亦颇不凡,可就是出口太狂傲,因此也毫不客气地道:
  “武当门下,从不对空手的敌人出招。”
  中年人哈哈一阵狂笑道:
  “小道士,我不知道你的剑练得如何,可是在眼光阅历上,你实在还应该好好地下几年功夫。”
  语毕单手一扬,在腰际撤出一缕青光,迎风一抖,居然变成一柄形状怪异的长剑,剑身曲折如蛇。
  凌云看见他手中的兵器,再想到他叫纪五,不禁失声惊呼道:
  “灵蛇软剑,台端可是千手剑客纪有德……”
  那中年人不耐地道:
  “打就打了,噜嗦些什么!”
  长剑一抖,寒光罩体,凌云连忙振剑架开,一面施展本门剑法与他相搏,一面心中暗自惊疑。
  千手剑客纪有德在武林中地位不低,家传灵蛇软剑上别具精招,也算得一方之豪,怎么会给人家当起随从来了?
  中年人的剑法专走险路,攻招十分毒辣,凌云只得采取守势,交手近二十几合,没有回过一招。
  司空南宫冷眼旁观,神情颇为悠闲,剑交二十八合之后,他才以平缓的声音招呼道:
  “纪五!还剩两招了!”
  中年人剑光更紧了,剑尖幻出千点碎影。
  凌云始终沉着应付,直到第三十招上,他长剑平刺,在对方的重重剑影中透了进去,正走武当剑法中的精着“月辉撵云”
  中年人急忙后退胸前已为剑风划破了分许衣衫。
  凌云庄容收剑,轻声道:
  “纪大侠得罪了!”
  口气十分平和,丝毫不含讥嘲之意,那中年人却满脸通红,愧然对司空南宫一抱拳道:
  “属下愧负公子厚望……”
  司空南宫笑着一挥手道:
  “不怪你!人家是下一代掌门呢,你输在求进心太切,不然也不会叫他这么容易就得手了。”
  这时另外三个中年人都有要求出手之意。
  司空南宫笑笑表示拒绝,慢慢地抽出腰下佩剑道:
  “人家只还手一招,就将纪五败了下来,我要是不照样给他一下,今天就是夷平了武当山,回去也交不了帐。”
  那三人才束手退后了。
  凌云见司空南宫手中的长剑在目光中发出耀目精辉,心知定是一柄无双利器,再听见他说要在一招之内击败自己,深信此言大为可能,连忙凝神蓄势待敌。
  司空南宫潇洒地一笑道:
  “道长不必紧张,在下手中这柄剑虽能斩金削铁,在下却不愿仗着锋利欺人,少时出手,在下只以剑叶相对。”
  凌云庄然道:
  “公子神器虽利,贫道之剑也系精钢所铸,虽不如公子宝剑之坚,想来也不至于一击即断,公子还是请任意施为吧。”
  司空南宫傲然笑道:
  “用不着!剑道不在器利,在下所以要使用剑叶,就是要在决斗中求其公平,而且在下只发一招,一击不中,我们五人任凭贵派如何处置。”
  凌云不再答话,双目紧注对方,心中在默思对付之策。
  这时广场周围,已经站满了许多道人,全是武当的弟子。
  而且武当掌门司教一心道人,也在几个老年道人的簇拥下观看。
  因为他们的战局即将展开,所以没有前来打扰。
  司空南宫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轻喝道:
  “道长注意!”
  剑随声出,当胸刺出一剑。
  凌云稳立不动,直等剑光离身尺许,他才平剑朝上撩去,谁知司空南宫的剑势忽地改变了,跟着他的上撩的方向将剑一举,随即收剑入鞘。
  凌云不禁一怔,不明白他何以就此收手了,连忙叫道:
  “公子何以不继续赐教?”
  司空南宫微笑不语,武当掌门人一心道长已经走过去沉声喝道:
  “畜生!还不滚下来。”
  凌云还待有所言,忽觉胸前微凉,连忙低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他胸前的道袍上,已被人交叉地划了一个十字,各长尺许,只是未曾伤及肌肤而已。
  一心道长过来后,神容颇为黯淡,向司空南宫身后四人瞟了一眼,缓缓地道:
  “纪大侠!康大侠!南大侠!卜大侠!四位别来无恙,五年前九华一会,各位倒还是清容依旧。”
  凌云满脸愧色地退在一旁,听见师父的话后,心中更为吃惊,除了千手剑客纪有德是方才对过手外,万想不到另外一人也是盛名一时的剑术名家。
  洛阳莲花剑客康希文、七煞剑南光、天台清蒲剑卜铮,这些人都是跺脚四海颤的人物。
  今天却追随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青公子司空南宫,来到武当山上生事,真不知是何用主?
  再者那司空南宫的剑法也真怪,一招就划破了自己的胸衣,连他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楚……
  一心道长打过招呼后,那四个人竟然无回答,神情冷漠,如若未闻,一心不禁有点愠色道:
  “贫道依礼问候,四位怎么不理呢?……”
  司空南宫微微一笑道:
  “掌门人未得在下允许,就对我的随从问话,本身先已失礼,怎能怪得他们不理睬呢!”
  一心愕然道:
  “他们四位会是阁下随从?”
  司空南宫笑笑道:
  “纪五!你自己告诉他吧!”
  纪有德正色道:
  “不错!我们四人已经投到主人门中,现在奉命追随公子出来办事,掌门人有话只管对公子说好了!”
  一心面现惊容道:
  “公子的令尊是那一位高人!”
  司空南宫笑笑道:
  “家父司空皇甫,世居钱塘,在下司空南宫,禀承父命,出外游历,同时也领教一下天下剑术绝艺。”
  一心惊道:
  “能得四大剑客追随门下,令尊在剑道上的造诣一定是超凡入圣了。”
  司空南宫微微一笑道:
  “超凡入圣是不敢当的,不过家父对剑术一道略有心得,比起一般欺世盗名之辈,懂得多一点而已。贵派以剑传世,方才领教了一下令高足的造就,觉得贵派剑技似乎与盛名不符,掌门人如果比高足高明得多,在下还想再请益一番,否则就不必费事了。”
  一心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可是人家方才表现的那一手实在高明。
  他在火候上虽然比凌云精深,然而他无法抵挡司空南宫的那一剑,默然片刻后,他才废然一叹道:
  “公子的确高明,贫道不想自取鞭辱。”
  凌云大为着急,大声道:
  “师父,您不能认输,他们把解剑石与解剑亭都给毁了,还伤了我们的守值弟子。”
  一心脸浮怒色道:
  “真的吗?如此说来,公子是存心来折辱武当了。”
  司空南宫大笑道:
  “削石毁匾,是给你们徒负盛名的一教训……”
  一心沉声向后面招呼道:
  “拿剑来!”
  司空南宫脸色忽转冷峻道:
  “在下出外之时,家父曾有指命,若是一招无法取胜,便只有诛绝对方,才算不负使命。掌门人若是接不了在下一招,这一场不打也罢,若是接得下一招,最好是有把握将我们五人一起杀死,否则那后果责任,可要掌门人自负。”
  一心脸色急变,望见四周弟子们,一个个都现出愤急之容,不禁长叹,将旁边递过的长剑掷在地上道:
  “一心不能做武当的灭门罪人,只好认输了。”
  司空南宫哈哈大笑,举手一招道:
  “走吧!这儿没有什么事可做了!”
  他身后四人一言不发,追随扬长而去,当他们的身形在殿门外消失时。
  一心的眼中忍不住滚下涔涔热泪。
  凌云哭着道:
  “师父!难道武当的威名就这样砸掉了……”
  一心黯然摇头,他身旁的几个老道人也神色如灰,年青的弟子,更有痛哭失声的。
  片刻之后,一心忽然一拭泪痕,沉声对凌云道:
  “孩子!跟我来!”
  凌云莫名其妙,怔怔地跟在一心身后,在三个老道人的陪同下,一直朝后山行去。
  翻过重重的院落,直到一个山谷口前,凌云诧然道:
  “师父!这是本门的禁地,您带弟子来做什么?”
  一心与那几个老道一言不发,朝凌云肃然地跪了下来,凌云急得也跪了下来,急叫道:
  “师父!各位师叔!您们这是做什么?”
  一心庄严地道:
  “凌云!不许动,请你受我们三拜,武当解剑石能否重立,全在此一举了。”
  凌云不敢违拗,糊里糊涂地受了三拜,一心肃然起立,将凌云身上的道袍一把撕破,又将他的发髻散开了,沉着声音道:
  “凌云!从此刻起,你已经不再是我的弟子,不再是武当的弟子,可是武当的观门永远为你而开……”
  凌云大感惶恐,急声道:
  “师父!弟子并未犯大错,你怎么将弟子逐出门墙呢?”
  一心长叹一声道:
  “凌云,你从小是个孤儿,我在山下将你抱上山来,费尽心血将你抚养成人,教授你剑法,更将你目为衣钵的继承人,我们谊属师徒,情胜父子,我怎么会舍得将你逐出门墙呢!这是不昨已的事,因为整个武当的劫运要靠你来挽救,因此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意思……”
  凌云摇摇头道:
  “师父,弟子还是不明白……”
第二章 废园旧事
  一心指着谷口道:
  “凌云!你不要急,听完我的解释后,你就会明白了,你知道此地何以被列为禁地吗?”
  凌云摇头道:
  “弟子不知道,只晓得此处百年来从无人进入过,甚至于掌门人也不准进入。”
  一心点头道:
  “是的!凡是武当门中之人,一律不准进谷,因此我必须将你逐出门墙,你才具有进入剑谷的资格。”
  凌云还是第一次听见剑谷这个名词,不禁大为惊奇。
  一心叹了口气道:
  “详情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谷中埋着一个武林高手的尸体,这位高人是武当的死仇,那还是我的师祖紫虚真人掌教时所发生的事,那位高人在临死时,前来本门,要求一块葬身之地,而且特别声明他死了之后,他精研的一套龙虎风云剑法,不准武当门人偷学,而学得他剑法之人,必须要替武当做一件事,以偿还他欠武当的人情,百年来,本门在武林中从未遭到挫折,因此没有想到这件事……”
  凌云诧然道:
  “这人既与武当有仇,为什么又肯以后事相托呢?”
  一心朗然道:
  “紫虚祖师心胸浩荡,行事正值,所以才能赢得仇人的尊敬,这个秘密,历来也只有掌门人及几个元老得知,所以历来掌门人选,都以心性为要素,也是因为这层秘密之故,现在……”
  凌云悟然道:
  “师父经弟子学得谷中剑法后,击败司空家……”
  一心点头道:
  “这是唯一的法子了,解剑石直立半山,已有数百年历史,不能让它在我们这一代倒了下去。”
  凌云考虑片刻后又道:
  “弟子习得剑法后,一定能敌得过司空家吗?”
  一心黯然道:
  “这可未敢断言,然而依本门的剑法,无论如何是无法与司空家一争短气,因此对这一个机会怎么样也不能放弃,但愿你能善自把握好了,我的话说到此地为止,武当重振声威之举,全在你的身上了。”
  凌云默然片刻后,才对一心拜了一拜,坚毅地道:
  “弟子发誓竭尽全力,以期不负师父所托!”
  一心黯然地回了他一拜,目送他的身影在谷口即将消失,不禁哽然悲呼道:
  “凌云,当你从谷中出来时,你已经不是武当中人了,可是你负着武当的希望与荣厚,你……要多珍重啊!”
  凌云的步伐顿了一顿,最后望了师父一眼,转过谷旁青葱的小树,终至整个地看不见了。
  因为这后山一直列为禁地,凌云虽然在武当山长大,对此地的情形却是完全陌生的。
  转过谷口之后,他只是顺着一条荒草没胫的路迹走着。
  从师父的口中,他听说这地方已被封闭到百年之久。
  从眼前的迹象看来,这情形也差不多,长草及腰,古树丛生,蛇鼠盘穴,荒凉已极。
  可是从路迹的盘驳青石看来,这禁地——也可以说是墓园。
  当年的建筑倒是十分讲究,乱草杂树中,还有着一座石亭,亭下是池塘,池水已涸,上面还架着石桥。
  他在心中暗问自己,立刻又替自己找到了答案:
  “是了!当年那位高人,虽然将此处作为埋骨之所,可是他进来之后,并未立即身死,所以才建下亭园之胜,只可惜他身死之后,此地无人再来,这亭园也跟着荒芜废弃了,人生是多么无常啊……”
  由于他自幼上山,过着清净的修道生活,是以对生死变迁看得很澈,感慨也较为敏一点。
  分树拂草,循着路迹,终于叠以达了一堵墙之前,墙上有个洞门,木朽漆落,残破不堪。
  洞门上有三个题字:
  “瘗恨园”
  另外还有一块残朽的木牌,却是武当前代掌门人紫虚道长所留的告谕,模糊了的字迹写着:
  “武当弟子擅入者,必处以极刑!”
  笔迹劲拔,语气严峻,凌云习惯地打了一个稽首,继而想到自己已不是武当门人,也不再是三清弟子了。
  这才以战战兢兢的手推开园门,触目又是一惊,因为门后赫然是两具干枯的白骨骷髅。
  骷髅的前心插着一枝生锈的长剑,从剑的款式看来显然是武当上清宫中所有,想来必是不服从令谕的门人擅入此处,果然受到了制裁,因为长剑穿心,正是武当门中处置弟子最严厉的极刑。
  可是他立刻又觉得奇怪了:
  “此园列入禁地,连掌门人都不许进来,那么这执法之人又是谁呢?”
  怀着沉重的心事,又怀着难解的疑团,他跨进园门,同时将园门又带上,口中发出一声叹息。
  他不是叹着脚前白骨的横遭惨死,因为他是在严格的戒中长大的,“犯戒者死”,在他认为是理所当然之事。
  他是在叹息自己,那园门一关,就将自己二十多年出家生活隔断,这墓园就是红尘,他已经步入尘世了。
  身上还穿着内衣,内衣有司空南宫所划的剑痕,黑色的长裤,脚上还登着芒鞋,他作梦也想不到自己会以这种姿态,这付形状步入红尘的。
  一种对新生活的茫然与惆怅,涌起在他的心头。
  绕过白骨,他再开始打量眼前的环境,则又不禁诧然了,在印象中他知道这儿是墓园,洞门上也写着瘗恨园。
  可是他竟找不到那个怀恨而瘗的墓冢,眼前只有荒草没胫,与一座摇摇欲坠的竹楼。
  因为园地是一个斜坡,他正站在坡顶,楼面与脚齐,所以必须进来之后,才能看见这幢破竹楼。
  “也许那位高人就瘗骨在竹楼中怠,他一人独居,也不准人进来,死后自然没有人来替他收骨……”
  他立刻又替自己找到了答案,而且十分近情理。
  因此在一阵轻微的惆怅下,他迈步向竹楼走去。
  这座竹楼的确是相当破敝了,微风吹过时,竹架支支作响,若不是刚好座落在山谷中,恐怕早已被风吹倒了。
  凌云走到竹楼前面,略一沉思,随即走到楼旁的竹林处,弯腰拔起一根长竹,以掌代刀,将上面的枝叶都削了下来。
  再回到竹楼前,将它倾斜的一面撑了起来。
  因为他是个很细心的人,生怕自己冒然地走进竹楼,而将它震倒了,他自己倒不怕受伤,假若那位高人的遗骸留在楼中时,岂不是要受到惊扰。
  虽然枯骨无知,他倒底不愿意那么做。
  撑好竹楼,他才推开屋门,轻轻地走了进去,不禁又吃一惊。
  因为在他的想像中,这里面一定是尘埃满地,蛛丝密布,鸟翎蝠异,一片衰败之象,谁知却大为相反。
  楼中竹青编地,清洁得一尘不染。
  室中陈列着床榻之属的家具,也是用竹子做的,光亮见人,尤其是竹几上还放上一个小竹篮,篮中插着一些鲜花,淡雅宜人,旁边则是一些书籍。
  显然的是这屋中住着人,住着活生生的人。
  若说这些家具是前人所留,绝不会如此干净,那篮鲜花是一个明证,因为世上绝无经久不凋的鲜花。
  这地方列为禁园,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进来呢?
  他一面在心中狐疑,一面又在沉吟揣测,良久之后,他灵敏的感触开始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这屋中不但有人,而且那人就躲在这屋子里,虽然不知道在那里。
  可是他敏锐的嗅觉已闻到了人的气息。
  静待片刻后,他才朗声朝屋中招呼道:
  “是谁躲在这里?快点出来!”屋中全无反应,可是凌云凭着他在武当多年静练出来的灵敏感触,意识到屋中的确有着一个人。
  因此他等了一下之后,又大声地道:
  “此处乃武当禁地,不容人窃据,你假若再不出来,贫道就休不客气了!”
  虽然他已离了武当,可是习惯上仍然把自己当作出家人,一言方毕,后楼忽然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既然知道是禁地,你为什么敢闯进来?”
  这分明是个女子的口音。
  凌云心中一动,连忙向后楼窜过去,虽然他的武功是以剑法为正宗,但在内家心法与轻功上的造诣也颇为高明,双脚一错,即已滑到后楼,眼前黑影一闪,只见一个纤巧的身形在楼窗上翻出去。
  凌云大喝一声:
  “鼠辈,别逃!”
  身形跟着穿出楼窗,向草丛中落去时。
  忽然黑影又是一闪,眼前袭来两条白白的手臂。
  凌云空门习技,最基本的功夫就是临危不乱。
  因此在空中双臂一搭,反朝那暗袭者的脉门上扣去。
  他用的是武当独门锁穴手法,自以为十拿九稳,谁知那暗袭者的招式变化十分灵活,白臂轻恍。
  居然躲开他的锁式,反往上撩,劈拍两声。
  他的双颊上各吃了一掌,只打得痛澈心腑,眼前金星乱舞。
  骨咚咚地跌出好几尺,才爬了起来,身前已站着一个面容俏丽的黑衣女郎,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叉腰,一脸怒容。
  凌云一生中很少见过女人,他几次面对女人的经验还是在真武殿中接待一些进香的女客。
  上清宫既然是历史的古迹,总有一些贵官的眷属们前来膜拜进香,他是首座弟子,少不得要招待一番,那只是普通的应酬。
  除此以外,他从未单独与一个女子相处过,尤其是年青的女郎,因此一愕之下,他连挨打的事都忘了。
  那女郎却相当的凶,杏眼圆睁,娇声骂道:
  “臭道士,你私闯禁地,已经犯下了死罪,居然还敢出口伤人,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凌云一听对方居然反骂他私闯禁地,倒不禁愤然道:
  “胡说!明明是你窃据此地……”
  那女郎哼了一声道:
  “臭道士!你认识字吧!”
  凌云怒声道:
  “贫道自幼诵经,怎么会不认识字。”
  女郎冷笑道:
  “你既然认识字,便应当认得你们祖师爷的那块禁谕,上面说些什么?”
  凌云不禁一怔,想到那禁谕上只是限止武当的弟子闯入。
  武当门中没有女弟子,这女子自然不算犯禁。
  那女郎又冷哼一声道:
  “你既然明白了,就该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还不赶快自寻了断,难道还等我来动手不成!”
  凌云一听对方竟反客为主,倒过头来逼自己了,乃大声叫道:
  “贫道并非私人,乃是奉令入谷学习龙虎风云剑法的!”
  那女子闻言一怔,脸上的神情十分激动,一双眼睛不住地在他身上瞟着,已经不像方才那般杀气重重了。
  凌云却因为刚才被这女郎掴了两掌。知道她的武功很高,转而也认定她已将那位高人所遗的剑法武功偷学了上去。
  所以更为激怒地道:
  “你是谁?为什么强占私地,你把那位前辈的遗骸弄到那里去了,还有他留下的剑诀呢?”
  女郎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道:
  “你既然是奉命入谷,可曾脱离教籍?”
  凌云见她对这些秘密的协定十分熟悉,也不禁感到惊奇了,想了一下,才缓缓地道:
  “贫道在入谷之前,已由掌门师长解除道装,除去武当弟子的身分……”
  那女郎脸上一红,兴奋地叫道:
  “那么你是真的了,喂!你叫什么名字?”
  “贫道凌云。”
  女郎将眼一瞪道:
  “胡说!你已不是武当门人,还称什么贫道,我是问你俗家姓名叫什么?”
  凌云呆了一呆,因为他从小上山,对自己的身世昧然无知,这个问题可难住他了,期期艾艾地不知如何回答。
  女郎有点焦急,连声催促道:“你姓什么?叫什么?这又不是不何告人之事……”
  凌云困难地道:
  “贫……在下自幼即由掌门师长携带上山,教养迄今,除凌云二字之外,在下不知道还有别的姓名……”
  女郎看他不像说谎的样子,眼珠转了一下道:
  “那……你就叫凌云吧,姓凌名云,这两个字念起来也很好听,喂!你自己的意思如何?”
  凌云点点头道:
  “可以!姓名之事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女郎一瞪眼道:
  “怎么不重要,那是两个人的事。”
  凌云诧然道:
  “在下的姓名与女施……与姑娘有什么关系?”
  女郎的脸色一红,低声道:
  “那以后再说……喂!我告诉你,你既然已经不是道士了,可得把那些臭口头语改一改,什么贫道施主的,都不准再挂在嘴上了,我真不懂,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出家当什么道士,弄得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凌云不以为然地道:
  “道家学理精深,修身养性以求大道……”
  女郎掩着耳朵叫道:
  “算了!我不要听,你再要讲那番臭道理,就别想再得到恨天姑姑的剑法!”
  凌云诧然道:
  “恨天姑姑是那一位?”
  女郎放下手一笑道:
  “恨天姑姑就是你要找的那位高人,她跟你们武当的臭道士呕了一辈子的气,想不到在她身故后九十年,才算出了这口气,武当可是遭遇到什么困难了?”
  凌云万想不到这座恨园中的高人,会是一个女人,详情虽不得知。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郎与她必然有着很深的关系,因此长叹一声道:
  “武当在今日遭遇到一场空前浩劫。几乎将数百年盛誉基业彻底摧毁,但愿我能够学到那位前辈的剑法后,可以重振旧威……”
  女郎张大了眼睛问道:
  “武当碰上了什么顽强的敌人了?”
  凌云一叹道:
  “这些事慢慢再说,姑娘……”
  女郎连忙道:
  “我叫雷长恨,也叫雷始平!”
  凌云一怔道:
  “姑娘怎么会有两个名字?而且这两个名字?都很怪。”
  女郎笑笑道:
  “我自己也不知道真姓名,雷是恨天姑姑的姓,你未来之先,我始终继承着恨天姑姑的悠悠长恨,所以叫做雷长恨,这个名字已经用了三代了,你来了之后,恨天姑姑的气平了,所以我该叫雷始平,这个名字也保留了三代,终于等到了用上的时候。”
  凌云莫名其妙,连忙问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郎一笑道:
  “你别急,我当然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的,恨天姑姑本姓雷,是你们祖师紫虚道长的表妹。”
  凌云一愕道: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女郎笑着道:
  “你自然不晓得,这是你们武当另一件丢人的事,当年恨天姑姑仗剑横扫武当,几乎要把上清宫夷为平地,还是紫虚道长苦苦哀求,恨天姑姑才没有那样做,可是她恨透了武当山的道士,发誓一定要从武当拉出一个道士来还俗,才能了却此恨,现在终于达到心愿了。”
  凌云知道她说的是自己,不禁颓然长叹,女郎见状一笑,故意瞪起眼睛道:
  “你要是听着不顺耳,现在还可以退出去。”
  凌云脸色激动,片刻之后,还是摇头叹道:
  “我身受掌门师长苦心教诲,更蒙他寄以重望,怎能半途而废,只是请姑娘说话之时,稍微给我留点余地。”
  语气虽卑,情意甚豪,女郎不由微微动容,这才心平气和地说出当年一段往事,却把凌云听得入神了。
  原来恨天姑姑本名雷晓莹,不但是紫虚道长的表妹,更是定亲未婚的妻子。
  紫虚道长俗家姓李,名剑豪,自幼却醉心武学,与雷晓莹从小就在一起,耳鬓厮磨,情愫早生,双方的家长自然也十分赞成,遂给他们定下了亲,儿时侣伴,终身伉俪,应是天下最美满的事。
  谁知李剑豪到了十六岁那一年,突然无故地失了踪。
  不但他的双亲急得要命,雷晓莹也终日以泪洗面,痴心地等待他归来,一幌十年流水光阴。
  李剑豪终于归来了,神容依旧,面目全非,原来他已被武当掌门青月道长看中了,收录门下以传衣钵。
  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要与雷晓莹解除婚约,劝她另适良家,雷晓莹自然不肯。
  可是眼泪留不住他铁石般的心肠。
  李剑豪留下了无限的歉意,还是飘然地去了。 .
  雷晓莹知道他之所以要投入武当,完全是为着剑术,一气之下,也离家出走,又过了二十年,当她挟剑登武当时,青月道长已然身故。
  李剑豪继任掌门,法号紫虚,剑术也臻入化境。
  雷晓莹苦劝他还俗不允,最后说僵了动起手来。
  雷晓莹不是对手,可是紫虚也没有伤害她,依然在无限歉意中将她送下了山。
  雷晓莹咬着牙,发愤地苦练剑法,终于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中,得到了一套龙虎风云剑诀,苦练二十年,重上武当。
  大家都已是鬓毛斑白的老年人了,交手之下,紫虚不敌,弃剑认输,雷晓莹不答应,一定要他还俗。
  这时惹怒了武当弟子,群起而攻,雷晓莹性发之下,剑下血流成河。
  紫虚眼见门下弟子伤亡惨哀,长叹一声,准备横剑自戳。
  雷晓莹不忍心逼他太绝,只得罢手,可是她知道再也无法挽回李剑豪的心了。
  想到数十年来,年华日逝,岁月蹉蛇,心念俱灰,遂向紫虚要了后面这块地方,准备终老其间,永不复出。
  紫虚答应了,而且还帮她建了这一片庭院,将后山列为禁地,不准武当门人进内骚扰。
  雷晓莹郁郁地住了几年,心中实在不甘心,所以才想出那一条协定。
  她知道自己的这一套剑法比武当高明多了,武当迟早会求到她的。
  因此告诉紫虚,她愿意把剑诀留在此地。
  可是一定要一个武当弟子离开师门道籍,才可以学习。
  而且只能代武当完成一次任务,并不得把剑法传入武当,紫虚也答应了。
  由于雷晓莹从未现身江湖,外面也不知道这件事,遂成了武当的一个秘密。
  雷晓莹在园中含恨以终。
  武当在江湖上一帆风顺,始终没有想到要动用她的剑法。
  这个秘密一直保留下去,只有掌门及几个重要弟子才知道这回事,直到现在……
  凌云听完她的叙述后,不禁目瞪口呆,他从小在山上长大,不解男女之间的情怀。
  因此也无法判断这其中的是非曲直,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想通了。
  武当自紫虚之后,所有的掌门人选,都是由山下领来的无家孤儿,大概就是为着避免这些纠纷。
  女郎见他怔怔发呆,不禁有点气道:
  “喂!你怎么一点意见都不表示?”
  凌云歉然地道:
  “在下什么都不懂,真不知该如何表示意见。”
  女郎见他是真的不懂,不禁有点失望,幽幽一叹。
  凌云却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
  “姑娘与雷老前辈是什么渊源呢?”
  女郎微微一笑道:
  “我可以算是他老人家的传人,也是你想学剑法的活剑诀,……再者我也姓雷,算她的人也未尝不可。”
  凌云一惊道:
  “原来雷老前辈将剑法传给姑娘了。”
  女郎轻轻一笑道:
  “恨天姑姑死了九十年了,我才多大,怎么会得到她老人家的传授呢?”
  凌云困惑地道:
  “是啊!在下也觉得奇怪……”
  女郎笑笑道:
  “没有什么奇怪,恨天姑姑做事情很细心,她假若把剑诀留下,她死了之后,难保武当不来违约偷窃……”
  凌云正容道:
  “武当怎么做那种鄙劣之事?”
  女郎一笑道:
  “园门有两具尸体,你又作何解释了?”
  凌云脸上一红,勉强地道:
  “那一定是门中不屑弟子,私自入谷,武当门人甚众,总难免良莠不齐,姑娘却不可因此而轻视整个武当……”
  女郎轻笑道:
  “恨天姑姑就是为着防备这一点,所以她不将剑诀留下,在她晚年的时候,到山下抱来一个孤女,将剑法传给她,叫她留守此谷,等候武当前来求饶时,再将剑法转授,她替那个孤女取了两个名字,雷长恨与雷始平,结果雷长恨连传了三代,才用得上第二个雷始平这个名字。”
  凌云喔了一声道:
  “那么姑娘是第三代的雷长恨了?”
  女郎点头道:
  “不错!可是从现在起,我是雷始平,雷长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恨天姑姑可以瞑目了。”
  凌云默然片刻,才对她一揖道:
  “雷姑娘,假若你认为在下身分不是冒认,便请将剑法见赐。”
  女郎含有深意地望他一眼浅笑道:
  “你倒不是冒充,因为你能叫出龙虎风云剑法这个名称,恨天姑姑与紫虚道长定约时,规定他这四个字只能告诉掌门人知道,假若你先前不说出那个名称时,恐怕早已尝到长剑穿心的滋味了。”
  凌云不禁暗自庆幸,可是那女郎脸上又是一阵红晕,支吾半天才道:
  “你要想学成龙虎风云剑法,必须再答应一件事。”
  凌云怔然道:
  “什么事?”
  女郎忸怩片刻,才红着脸正容道:
  “恨天姑姑的终身都耽误在李剑豪身上,因此她还有一个规定,就是入谷求剑法之人,必须娶雷长恨为妻,这也是对你们武当不近人情的报复。”
  凌云愕然道:
  “这……怎么行呢,假若武当派遣入谷的是个老人,姑娘也要嫁给他?”
  女郎庄容道:
  “当然!这是恨天姑姑的遗命!”
  凌云乍然面临到这个问题,不禁手足无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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