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秦紅 Qin Hong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36年)
千古英雄人物
  作者:秦紅
  第一章  江水流屍
  第二章  磨刀老人
  第三章  福記鐵鋪
  第四章  紅衣少女
  第五章  七劍堡主
  第六章  跋腳丐仙
  第七章  意外中毒
  第八章  丐幫令符
  第九章  怪人怪行
  第十章  海盜藏寶
  第十一章  火烤野味
  第十二章  一正一邪
  第十三章  草船波海
  第十四章  九環金刀
  第十五章  細說從頭
  第十六章  殺人元兇
  第十七章  暫做囚人
  第十八章  為父報仇
  第十九章  無頭箭書
  第二十章  嫁禍於人
  第二十一章 怨婦琵琶
  第二十二章 陳年大麯
  第二十三章 鬼斧神工
  第二十四章 死而復生
  第二十五章 階下之囚
  第二十六章 真假難辨
  第二十七章 公平搏鬥
  第二十八章 四戰勝負
  第二十九章 死神不死
  第三十章 巧認幹娘
  第三十一章 叫化獲釋
  第三十二章 千叮萬囑
  第三十三章 仗勢欺人
  第三十四章 仗勢欺人
  第三十五章 灌園尼僧
  第三十六章 菩提尼庵
  第三十七章 姐妹分會
  第三十八章 假死誘敵
  第三十九章 誰是主人
  第四十章  長江重聚
  第四十一章 石像失蹤
  第四十二章 丐仙遇害
  第四十三章 大刀王鬆
  第四十四章 狹路相逢
  第四十五章 冤傢相逢
  第四十六章 投鞭斷流
  第四十七章 漁色之徒
  第四十八章 撲朔迷離
  第四十九章 爐火純青
  第五十章  女俠鏢師
  第五十一章 夜侵蘭閨
  第五十二章 不管是非
  第五十三章 攻其無備
  第五十四章 老農帶信
  第五十五章 傷心之病
  第五十六章 鏢頭失蹤
  第五十七章 石塊紅貨
  第五十八章 死神再現
  第五十九章 香氣外溢
  第六十章  義母遭劫
  第六十一章 計敗跟蹤
  第六十二章 實話實說
  第六十三章 古廟存身
  第六十四章 出人意表
  第六十五章 兒女私情
  第六十六章 獨闖禁地
  第六十七章 大出意外
  第六十八章 被愛是福
  第六十九章 群雄聚會
  第七十章  還我初服
  第七十一章 真兇現形
  第七十二章 智探地道
  第七十三章 悔之不及
  第七十四章 人鼠同病
  第七十五章 同遭網羅
  第七十六章 原來如此
  第七十七章 君子一言
  第七十八章 守株待免
  第七十九章 雙女遭擒
  第八十章  自立門戶
  第八十一章 酥骨藥粉
  第八十二章 難辨真偽
  第八十三章 滿身死氣
  第八十四章 千面書生
  第八十五章 請別亂猜
  第八十六章 三人遇害
  第八十七章 王鬆之墓
  第八十八章 千面書生
  第八十九章 十八劍士
  第九十章  恩怨火化
第一章  江水流屍
  我住長江頭
  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
  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
  此恨何時已
  衹願君心似我心
  定不負相思意
  長江。
  浪濤滾滾。
  萬古恆流。
  源出青海巴顔喀喇山南麓。蜿蜒萬裏東奔入海,沿途開創出無數奇景和險灘,從古至今,長流不竭,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人事有代謝,江山永不改。
  它,歷經千朝百代,看人世間多少悲歡離合,而景色依舊。
  就中以三峽的景色最美,若論江流最險之處,當推流經蜀境的不語灘、剪刀峽和鬼門關了。
  這些地方江狹流急,怒濤澎湃。行船經此,險象環生,真如進了鬼門關一般。
  過鬼門關,江面漸闊,岸山重疊,風景如畫,使人頓釋重負,心胸為之豁然開朗。
  順流而下,又六十裏是涪陵縣。
  坡在南岸,倚山面江,城北江中有歇神灘。
  歇神灘並不美,但它有個悲愴的典故,傳說三國猛將張飛被部下殺害後,他的首級曾飄流至此。
  這裏,四周的景色也不壞,夾岸全是巍峨怪石,也有上摩雲漢的大岩壁,飛湍落瀑,白雲緑樹點綴其間,江中經常有漁船舢板出現,唐詩“千山鳥飛絶,萬徑人蹤滅,孤舟簑笠翁,獨釣寒江雪”,頗可為這裏寫照。
  在歇嬸灘附近的兩岸上,緑林蓊蔥間,有一間離群而建的茅屋。
  它,中間是廳堂,左右各有一耳房,像名山隱士般屹立在江畔上。
  江邊,停泊着一艘小漁船,在粼粼波浪上輕輕搖蕩着……
  這是七月一日的清晨。
  七月一日,俗稱開鬼門,許多遊魂孤鬼,都要在這一天出來覓食。
  但這一天的天氣很好,晨霧氤氳中,朝陽探了頭,射出萬道金光,宛如在江面上潑了一層水銀,成筆直一綫,看去又像一把劍。
  一位老漁夫,嘴上咬着一支煙桿,負手由茅屋裏踱了出來。
  他的歲數並不很大,約衹五十六七歲,臉上也還有中年人的餘韻,但頭髮卻已斑白,看起來是個飽經憂患的人。
  身上雖作漁人裝束,步履卻甚沉穩,神態亦極灑脫,一對眼睛更充滿光輝,好像體內仍有一股不可熄滅的火焰。
  一句話,他絶不是個普通漁人!
  他踱到江邊,伫望良久,纔折身沿江畔而行,走入一片竹林中。
  竹林中,有三座墳墓並排着。
  由左而右:
  第一座墳墓刻的是“神州一劍塗嘯天之墓”!
  第二座是“玉簫書生丘清泉之墓”!
  第三座“武林豪客歸揚銘之墓”!
  那三座墳墓大小相同,而且排列整齊,就好像他們生前是好友,死後便定居一地似的。
  但從墓碑的新舊上看,卻可看出他們不是同一天死去的;神州一劍塗嘯天的墓碑石座已生滿青苔,可見逝世已久,玉蕭書生丘清泉的墓碑較前者為新。
  而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墓碑更新,葬下的時間似僅一年……
  老漁人在三座墳墓前站住,面嚮大江,靜靜的望着,他嘴上的煙桿已熄,卻還在輕輕抽吸着似正陷入沉思遐想之中。
  他雙目發直,目光呈現一片迷惘,臉上的神情,也呈現一片迷茫。
  過了好一會,他纔徐徐轉身,視綫投嚮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墳墓旁邊的空地,臉上的神情變得很復雜,但可以看出他心中似乎在想:“這塊空地仍可再埋下一人……”
  “爹!爹!您在哪裏?”
  忽然,從茅屋那邊,傳來了一個少年的呼喚聲!
  老漁人答應道:“翔兒,爹在此地。”
  一個黑衣少年聞聲而至。
  他年約十八九歲,身高五尺,長得很結實,也很英俊,頭戴一頂竹笠,層上挂着一襲漁網。
  雖是漁傢子弟,但和他父親一樣,有一種與一般漁人不同的高貴氣質!
  他看見父親站在邪三座墳墓前,神色微微一怔,說道:“爹,孩兒要下江了。”
  說畢,掉頭欲去。
  老漁人道:“等一下,翔兒!”
  少年剎住腳,他感覺出父親的語氣和往日不同,因之在轉回身子時,面上現出了驚訝之色,問道:“甚麽事?爹。”
  老漁人道:“你過來,爹有話跟你講。”
  少年走到他眼前,瞥了那那三座墳墓一眼,訝然道:“爹,甚麽事呀?”
  老漁人神情一片嚴肅,緩緩道:“你知道今天是幾月幾日嗎?”
  少年有點恍然,道:“對了,今天是七月一日……”
  老漁人凝視着三座墳墓,輕輕頷首道:“嗯,今天是他們三人的忌辰,咱們應該為他們燒些冥幣纔是,屋中籃子裏有香和冥紙,你去拿來。”
  少年應是而去。
  不久,取來了一束香和三疊冥紙。
  老漁人先點燃了九支香,分別嚮三座墳墓拜了幾拜,在每座墳前插上三支香,然後說道:
  “來,把冥紙燒了。”
  少年在第一座墳墓前蹲下,拆開一疊冥紙,點上了火。
  火焰熊熊而起,在冥紙堆上搖晃着,把少年帶回三年前的一天早晨……
  三年前。
  七月一日的早晨。
  他和父親下江捕魚,地點是在歇神灘右方附近,一切情形和平日並無不同,可是到了晌午時分,他們正要開船回傢時,瞥見從上流飄來了一具屍體!
  “翔兒,咱們積點陰德,把他撈上岸掩埋了吧!”
  屍體撈上船的時候,他們纔發現那不是一具尋常的死屍死者胸口被刀剖開,一顆心不見了!
  另外,他們在死者的頸上發現一塊竹牌,上面刻着七個字:“神州一劍塗嘯天!”
  不錯,死者確是名揚天下的大劍客神州一剝塗嘯天!
  他們父子都知道這個人,老漁人還曾見過這個人,指出死者確是塗嘯天不錯。
  塗嘯天為何被殺害了呢?
  他倆不知道。
  他們把屍體帶上岸,埋在竹林中。
  兩年前。
  仍是七月一日的早上。
  他們已不記得這一天是塗嘯天的忌辰
  他們從不把今天是幾月幾日放在心上
  照往常一樣,又下江去捕魚。
  地點,仍是歇神灘的右方江面,因為這一帶的魚最多,每天都能滿載而歸。
  到了快近中午之時,又見從上流飄來了一具屍身。
  他們又將屍體撈起,又發現屍體的不尋常。
  屍體的心口上,深深插着十三支箭。
  那真所謂亂箭穿心。
  隨後,他們又在死者的頭上發現一塊竹牌,上面刻的是:“玉簫書生丘清泉”!
  一年前。
  依然是七月一日。
  老漁人因患風濕已不下江捕魚,由少年單獨下江,他仍在老地方捕魚,將近午時,他又撈到了一具死屍。
  死屍的雙目被挖掉了。
  頸上的竹牌,刻的是:“武林豪客歸揚銘!”
  也是一位名滿江湖的武林高手!
  今天。
  又是七月一日。
  少年已經忘記了。
  而老漁人卻沒有忘記,他等待今天已經等待了三百六十五天!
  冥紙已成灰。
  少年從回憶中醒來,慢慢拾起頭,望着父親,道:“爹……”
  老漁人喟然道:“是的,今天是七月一日,可能又有一具屍體會漂流到歇神灘,你多留意就是了。”
  少年站立起來,揚揚劍眉道:“我們為甚麽不能把那殺人惡魔找出來?”
  老漁人苦笑道:“又不知他是誰,到那裏去找他呢?”
  少年道:“他一連三年都在這一天殺人,而且把屍體拋入江中,孩兒猜想他必是住在江邊,我們沿江尋去,也許能找到他!”
  老漁人搖搖頭,又苦笑道:“沿江尋去?你知道他住在哪地方的江邊?你知道這條長江有多長?而且,縱然找到他,我們爺兒倆又能把他怎樣?”
  少年道:“爹是說他武功很高?”
  老漁人點點頭道:“是的,塗嘯天、丘清泉和歸楊銘是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他能夠殺死他們三個人,就表示他的武功已高到十分可怕的地步,絶不是我們爺兒倆所能製服的。”
  少年嘆了口氣,沉默不語。
  他叫華雲翔。
  他父親叫華玄圃,十幾年前,“大儒俠華玄圃”六個字在武林中是個響當當的字號,名氣絶不在“神州一劍塗嘯天”等人之下,但不知為了何故,他突然退出了武林,帶着兒子遷居到此,成了一個默默無聞的老漁人。
  華雲翔開始懂事的時候,就對父親的歸隱感到不解,雖熊老人有着合理的解釋:“你娘死了,爹為了照顧你,不得不退出武林。”
  但是他覺得父親的隱退另有原因,因此這些年來,他對父親始終不大瞭解,就像現在老人的不過問塗、丘、歸三人被殺害之事,使他很感奇怪和失望,他很希望父親不是一個意志消沉的人物。
  “翔兒。”
  “嗯。”
  “你是否覺得爹太缺少義俠心腸?”
  “不……”
  “爹知道你心裏一定有這種想法,但是你該知道武林中的是非是說不清的,你認為這三位武林高人死得太慘,但也許他們確有該死之罪呢!”
  “但爹不是說過他們都是聲譽卓著的大俠客麽?”
  “是的,但每個人的品行是不可能自始至終完美無瑕的,有時一個正直的人也會幹出傷天害理之事,爹曾說過,人是靈性與獸性的混合,雖然靈性經常能壓製獸性,但有時候獸性也能戰勝人性。”
  “………………”
  “爹還有一種心意想告訴你,這些年來,爹雖然傳授你武功,可不希望你恃技去闖蕩江湖,爹的用意,衹要你健身防身而已!”
  “………………”
  “武林,是一池混濁的水,任何人淌了混水,就很難抽身而退,要不停的殺!殺!殺!
  以殺來保護自己,然而任何人都無法每戰必勝,於是總有一天,殺人的也將被人所殺,結束了寶貴的性命,辜負了父母對他含辛茹苦的養育之恩。”
  “爹,孩兒並無闖蕩江湖的打算!”
  “很好,你去吧!”
  “是!”
  “還有,多留意一下江上,如發現又有屍體飄來,仍應將他撈上岸來,我們爺兒倆雖不能替他們報仇,但為他們掩埋遺體卻是應該的。”
  “是的。”
  華雲翔乘上漁船,操槳嚮江上駛去。
  每天早上,他都要下江捕魚,然後到了晌午時分,收網回傢,在傢裏吃過飯後,再桃着鮮魚入城販賣,換取父子倆的生活所需………
  這一天的天氣的確很好,太陽雖已升到山頭上,江上卻很涼爽,清風拂面,沁人心脾。
  他仍然把船駛到歇神灘右方的江面上落碇,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他把漁網張挂起來,再慢慢的讓它沉入江中。
  他們父子在這裏捕魚已有數年之久,因為這是一塊鯉魚繼集之處,每次把網拉上來時,網裏總有幾尾蹦蹦跳跳的鯉魚。
  但是這一天,他已無法專心註意捕魚,他頻頻的嚮上流望去,明知前三具屍體都是在晌午時分纔流到歇神灘的,今天如果仍有一具屍體流來,也必定是在晌午時候,但他仍頻頻嚮上流搜望。
  今天會有第四個被害者的屍體流來麽?
  如有,他會是誰?
  那個殺人的惡者,他為何而殺人?
  又為何選定七月一日這一天殺人?
  七月一日鬼開門,莫非那殺人惡魔真是個鬼魂不成?
  最先的一個鬼魂找上“神州一劍塗嘯天”來代替,第二年塗嘯天的鬼魂再找上“玉簫書生丘清泉”去代替,第三年丘清泉再找上“武林豪客歸揚銘”來代替?
  不!不!這是無稽之談!
  塗、丘、歸三人一定是被人殺害的!
  因為“玉蕭書生丘清泉”是被十三支利煎射死的,鬼魂絶不會使用人世間的武器,也不會挖去人的心肝和眼睛………
  魚網拉上來,網裏蹦跳着幾尾鯉魚。
  華雲翔把鯉魚一一捉入魚簍,然暖又將魚網沉下去。
  太陽還在東方天邊,但他仍情小自禁的頻頻了望上流的江面。
  這一帶水勢不疾,波浪起伏不大,如有甚麽東西浮在江面上,是很容易發現的。
  這時,江面上甚麽也沒有,衹有兩艘貨船遠遠面來。
  華雲翔又將魚網拉起,把捕獲的魚捉出,塞入魚簍中………
  終於,太陽已升到頭上了。
  這已是該回傢的時候。
  而江上仍無流屍出現。
  華雲翔感到一絲欣慰,他收起魚網,一面自言自語道:“也許殘殺已經結束,那殺人惡魔衹要殺害塗嘯天、丘清泉、歸揚銘三人而已,因此今年小會再有第四具屍體出現了。”
  但是,他沒有接着收起船碇,覺得他應該再多等一會兒,因為他想到那殺人惡魔雖可在同一天的同一時候殺人,但屍體卻不一定能在同一時候飄流到歇神灘。
  他在船尾上坐下,一眼不瞬的註視着江面,心頭不免有些緊張。
  忽然,他跳了起來。
  來了麽?
  是的,他看見一截很像屍體的東西,正由上流載浮載沉飄流過來。
  他確信那是屍體不錯,因之立即入艙取出一隻鐵鈎,裝上一支長竹桿,準備撈取那具屍體。
  那具屍體,正朝他的船飄來。
  轉眼間,已飄流到近處。
  他正要伸出竹桿,卻突然怔住了。原來,漂流而來的不是屍體,而是一截木頭,由於它在江上載澤載沉,因此看去很像一具屍體。
  他不禁失笑的透了一口氣,把竹桿放下,喃喃說道:“嘿,真是開玩笑!”
  一語方畢,他突又俯身抓起竹桿,疾速的嚮江上伸去
  嚮一具真正的屍體鈎去。
  一點不錯,是一具屍體。
  屍體是隨在木頭後面飄來的,由於木頭的目標較大,吸引了他全部註意力、因此沒有發現隨在木頭旁面的屍體。
  還好他眼明手快,總算鈎住了屍體。
  他把屍體鈎到船邊,定睛一瞧,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叫道:“老天,竟是一具無頭屍!”
  不錯,屍體的頭已不見,那是被人用刀斬下的,頸口很平,還有一些血絲由頸口溢出,頗見剛被殺害不久!
  屍體身上穿的是一襲華貴的文士衫,瞧年紀很不滿六十,似是一位儒者。
  華雲翔去年已單獨撈過一具水流屍,故今天已不象去年那樣激動慌亂,他熟練的探出右臂,一把抓住死者的腰帶,將他提上船。
  果然又是一個被害者!
  一連四年,都在七月一日這一天!
  所不同的是每一個被害者的死狀,第一個塗嘯天被挖了心肝,第二個丘清泉被十二支利箭射中心房,第三個歸揚銘被挖了雙目,而今天的第四個被斬去了首級!
  這意味着甚麽?
  這人是誰?
  華雲翔一想到“這人是誰”的時候,立刻動手搜索屍身上必然有的一塊竹牌,前三個被害者的頸上都挂着一塊刻有死者姓名綽號的竹牌,而今天這個被害者的頭沒有了,竹牌自然不能挂在頸上,但一定改係在身上的某一處。
  果然不錯,他在屍體的右腕上找到了竹牌。
  而當他一雙眼看清竹牌上的刻字時,他頓時面色大變,駭叫了起來。
  原來,竹牌上刻的是:“大儒俠華玄圃!”
  他父親的名號!
  “不!不!不!不可能,這不是我爹!我爹今早不是穿這樣的服裝……”
  他一邊叫喊,一邊用發抖的雙手摸着屍體的四肢,一顆心漸慚住下沉,渾身陣陣發着寒顫。
  他父親的身上雖無特徵,但兒子辨認父親,是一眼就能認出的,正如父親一眼就能認出兒子一樣。
  他一見那竹牌上的六個字,便一眼認出屍體是自己的父親不錯!
  他直直的瞪着父親的無頭屍,面上肌肉痙攣不止……
  良久良久,他纔發狂似的拉起船碇,抓起漿板,運漿如飛,嚮傢裏駛去。
  一路上,他感到腦門暈眩,天地在眼前旋轉,但他終於把船駛回到岸邊。
  他扔下漿板,抱起無頭屍體跳上岸,拔步嚮傢門奔去,一邊奔路一邊大叫道:“爹!
  爹!”
  他還抱着一絲希望,希望父親還在屋中,像往日一樣,正在廚房裏燒午板。
  “爹!爹!”
  他嘶聲呼叫,疾衝入屋。
  廳堂上沒有人!
  “爹!爹!您在那裏?”
  他衝入房中,沒有人,再衝入廚房,也沒父親的一點影子!
  而且,廚房的爐竈沒生火!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們父子衹在决定一起入城的那一天,他們纔不生火,而且他父親很少單獨入城,更不會不告而去!
  “爹!您在哪裏?您在那裏啊?”
  他飛奔出屋,四下找尋着,呼喚着,然後腳步漸渤慢下來,最後在廳堂門口癱瘓的跌坐下去,心死了!
  他抱着父親的無頭屍,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
  太陽西沉了。
  他仍然不動。
  夜色降臨了。
  他依然不動。
  他希望這是惡夢,他經常做惡夢,但每次醒來發覺自己安安穩穩的躺在床上,而眼前的一切情景依舊時,他會感到欣慰無比,現在他就想等待那種情形,等待一眨眼間發覺自己是躺在床上……
  --------------
  孤劍生 掃描  ,
第二章  磨刀老人
  又一天的曙光出現在他眼前時,他纔輕輕的把父親的無頭屍放落地上,慢慢的站立起來。
  他由屋裏取出一把鋤頭,走入竹林中,在“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墳墓邊,一鋤一鋤的掘下去……
  他們父子沒有親友,他們父子也沒有積蓄,因此他現在所能做到的,就是用一張草席包裹父親的遺體埋下去。
  不久,他已將父親埋好,再找來一塊石板,在石板上刻下“先父大儒俠華玄圃之墓”十個字,把它安置於墳前。
  一切都弄妥了,他跪下拜了幾拜,隨即起身走到江邊,跳上船,把船上的魚網扔上岸,把魚簍裏的魚倒入江中,便操槳溯江駛去。
  直到現在,他都不感覺饑餓,不感覺疲倦,也始終沒流下一滴眼淚。
  他的心神一直處在麻木的,恍惚的情況中。
  他衹有一股堅定的意志,這股堅定的意志使他有力氣駛船,即使迎面而來的是一道瀑布,他也有勇氣把船開上去
  他要去找那個殺人的惡魔!
  他確信那殺人惡魔就在上遊不遠的地方,因為他撈到父親的遺體時,父親的遺體還有血絲淌出,也許父親被害的地點就在前面不遠的鬼門關上。
  江水迎面奔騰而來,似乎可以一口把他的漁船吞掉,但他毫不氣餒,前進的速度雖慢,他卻不在乎,不停不歇的逆水駛去!
  駛上七八裏,駛出了一大片千仞峭壁,他纔把船靠上南岸,徒步沿着起伏如浪的山巒走去。
  他們的傢在長江南岸,因此他斷定父親是在南岸的某一處山上被殺的,他認為衹要沿着江岸嚮前搜索,必可找到父親被害之處。
  唯一使他擔心的是:那殺人惡魔可能已經逃了!
  行行復行行,翻山越嶺的走了四十鄉裏路,沒有任何發現,而天色又漸漸黑下來了。
  他的腳步已呈蹌踉,但他仍然不停止,仍然一直嚮前走,一步不停的嚮前走。
  不知不覺,他來到了一間草屋前。
  這間草屋和他們的傢一樣臨江而建,有燈光由屋中射出,看上去也是一戶捕魚為生的人傢。
  華雲翔站住了腳步,身形搖晃着,無力的開口賦道:“屋裏有人麽?”
  “誰呀?”話聲中,走出來一個中年婦人。
  這個中年婦人穿的是粗布衣裙,但姿色不惡,氣質也比一般打魚的婦女人傢要脫俗得多!
  她看見華雲翔一副疲纍不堪之狀,很驚訝的問道:“你是誰傢的孩子?到這兒來幹什麽?”
  華雲翔強打精神的拱手道:“這位大嫂,小可嚮您打聽一件事……”
  中年婦人道:“甚麽事?”
  華雲翔道:“昨天早上,大嫂可曾看見有人由你們這兒經過?”
  中年婦人道:“沒有呀!我們這兒一年到頭也難得見到一個生人,你在找誰?”
  華雲翔沒有會答,他擺頭四下望了望,又問道:“請問,大嫂傢中還有些什麽人?”
  中年婦人道:“沒有別人,衹有我一個,我丈夫去世了,我兒子出外謀生,衹留我一人在傢……”
  語畢,臉上露出凄涼之色。
  華雲翔沉默有頃,道:“大嫂可否讓小可在檐下坐一坐?”
  中年婦人道:“你可以到屋裏來坐。”
  華雲翔道:“不,小可就在檐下坐坐,馬上就要走了。”
  說着,走去檐下坐下,背部靠上墻壁。
  中年婦人道:“還是到屋裏來歇歇吧!坐在這外面是不行的,會招涼!”
  華雲翔搖搖頭。
  中年婦人帶着憐憫的眼光打量着他,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華雲翔道:“華雲翔。”
  中年婦人又問道:“你傢在何處?”
  華雲翔道:“在歇神灘附近。”
  中年婦人吃驚道:“歇神灘?那距此好像有五十多裏遠吧?”
  華雲翔道:“是。”
  他很想不回答,很想靜靜的歇息一會兒。
  但是中年婦人卻對他生起很大的好奇心,再追問道:“你們是幹甚麽的? ”
  “捕魚,”
  “你到這兒來幹什麽?”
  “找人。”
  “找誰?”
  “一個殺害我爹的惡魔。”
  “嗄!你爹被人殺死了?是怎麽回事呀?”
  “……”
  “你……你看樣子又纍又餓,我去弄一碗粥給你喝喝。”
  她說畢,走入屋裏去了。
  但等她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粥時,華雲翔已經睡着了,頭歪在一旁,睡得很酣。
  她張口想喊醒他,但看他睡得那樣酣,便不忍吵醒他,把熱粥端回屋裏,拿出一床薄被,輕輕蓋在他身上……
  他原打算坐一會便繼續上路,豈知竟一覺睡到天亮!
  晨鳥悅耳的啼聲,把他吵醒了。
  他徐徐睜開眼皮,一眼瞥見身上蓋着棉被,剎那間以為是在自傢床上,以為前此的一切全是一場惡夢,心中一喜脫口喊道:“爹!爹!”
  中年婦人由屋裏轉出,臉含淺笑道:“你醒來了,你爹在那裏呀?”
  華雲翔頭上像挨了一棒,心頭一陣絞痛,這才情不自禁的掉下了眼淚。
  一切都是真的,是血淋淋的事實,父親是死了,再也見不到他老人傢了!
  他努力想抑製悲痛,仍禁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中年婦人面上也流露出同情的悲傷,說道:“別哭了,你能告訴我你爹是怎麽被人殺害的麽?”
  華雲翔低頭痛哭不已。
  中年婦人嘆息一聲,緩緩道:“也好,你若想哭個痛快,就盡情的哭吧,積壓在心裏是很不好受的……”
  華雲翔突然站起,道:“我要走了!”
  中年婦人道:“等一下。”
  她急急入屋再端出一碗熱粥,遞給他道:“前面不遠就是鬼門關,很難行走,你最好先喝下這個再去。”
  華雲翔接過熱粥,一口喝下,把空碗遞還給地,拱手道:“謝謝,容後圖報!”
  語畢,拔步便走。
  他仍沿着江岸一路嚮前搜索,走了三四裏路,已到鬼門關。
  鬼門關是長江最險的一段水路,江狹流急,兩岸是高聳入雲的峭壁,普通人是絶對爬不上去的。
  他看到那巍峨高聳的峭壁,心中便有一種預感,相信父親被害之處,必是在那鬼門關的峭壁之上,因此立刻加快腳步奔去,嚮上攀登。
  不到半個時辰,他已置身於鬼門關最高的一座峭壁上,他拖着疲憊不堪的雙腳,仔細的四下搜索着……
  突然,他發現了
  發現了幾滴血!
  是在一塊瀕臨大江的岩石上,血已幹了!
  他面上又起痙攣,神情激動地道:“這一定是爹的血!爹一定在這裏被殺害的!”
  但隨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又自言自語道:“不,爹的遺體是在這裏被拋下的不錯,但不是在這裏被害的!”
  理由是:岩石上衹有幾滴血,假如是在岩石上被殺害的,石上必有大量的血!
  那麽,爹是在何處被殺的呢?
  他轉頭嚮南望去,立刻又發現了幾滴血,當即折身嚮南走去。
  峭壁上是崎嶇不平亂石雜陳的峰巔,他纔走到第二處血跡,接着又看見前面有血跡,原來血是從南方峰巔上一路滴過來的。
  他便循着血跡嚮前走,走了數十丈,陡地剎住了腳步,面上露出震駭之色!
  原來,他看見了四個人
  四個石頭人!
  是四具翁仲麽?不是!
  石翁仲是肅立的,而那四個石頭人卻是跪着的,而且每一個的相貌和姿式都不相同!
  那是四具用石頭雕刻出來的人像!
  再定睛細觀,華雲翔的面色更是陣陣發白,目瞪口呆的怔住了。
  因為,他已認出了四個石頭人的面貌。
  由右而左,第一個石頭人是“神州一劍塗嘯天”!
  他雙腿並攏跪着,擡頭嚮天,雙手緊抓着洞開的胸口,好像他的胸口是被自己的雙手撕裂的。
  第二個石頭人是“玉簫書生丘清泉”!
  他也是雙腿並攏跪在地上,擡頭嚮天,所不同的是他雙臂張開,心中上揮着十三支鐵箭!
  第三個石頭人是“武林豪客歸揚銘”!
  他一樣跪在地上,雙手按在膝上,頭略低垂,目中無珠,雕刻出被挖去雙目之狀。
  第四個石頭人正是“大儒俠華玄圃”!
  他跪着,頸上無頭,頭托在他伸嚮前的雙掌上,那樣子就像他自己砍瞭瞭頭,心甘情願的要把自己的首級奉獻給人!
  總之,和真人的死狀一樣,一個被挖去心肝,一個亂箭穿心,一個被挖去雙目,一個被斬了頭!
  華雲翔驚愕萬分,呆立良久,纔想起要找那個殺人惡魔,當即一個箭步跳過去,在四具石雕像的周圍搜索起來。
  但找了一遍又一遍,卻未見到那個殺人惡魔的一點蹤影,分明殺人惡魔不是住在峰巔上,他殺了人安放了石雕像後,早已離去了。
  華雲翔雙目發赤,似要射出火來,一邊搜索一邊大叫道:“魔頭!你在哪裏?你給我滾出來!”
  沒有!
  除了四具石雕像之外,甚麽也沒有!
  華雲翔悲憤已極,頽然在父親的石雕像前坐下來。
  他低頭默默的流着眼淚,一會之後,纔擡頭望着蒼天,喃喃道:“老天,他是誰?他為甚麽殺了人,還要雕刻出被害者的身像放在這裏?”
  蒼天無語!
  他又垂下了頭,心中充滿了悲痛和睏惑,他有許多死結解不開,首先他想到了父親被害時身上所穿的那襲衣服,他記得父親的衣箱裏確有那襲衣服,那是以前他父親行道江湖所穿的,後來歸隱江邊之後就不見他穿了,他為甚麽突然又穿上那件舊衣呢?
  如果那是父親自動穿上的,便表示父親已預知將被殺害,既然如此,他必知殺人惡魔的姓名來歷,他為甚麽始終隱而不宣?
  爹是打不過殺人惡魔而被害的?
  抑是像石雕像那樣,心甘情願獻出首級?
  為甚麽?
  為甚麽啊?
  蜀東萬縣東南兩百四十裏處,有個不大不小的地方,名叫“磨刀溪”。
  磨刀溪上住着一位磨刀老人,他每天外出為人磨菜刀磨剪刀,經他磨過的刀,鋒利無比,因此遠近聞名,但人們衹知道他“磨刀老人”,知道他的姓名的人很少。
  華雲翔是少數知道“磨刀老人”的姓名的一個。
  他非但知道“磨刀老人”姓芮名斌,且知他是一位武林高人,因為“磨刀老人”是他父親唯一有連係有來往的朋友。
  他現在來到了磨刀溪。
  磨刀溪是個大鎮,除了鎮上之外,鎮外也還住着不少人傢。
  華雲翔衹知“磨刀老人”住在磨刀溪,卻不知他住在磨刀溪的何處,他問過了許多人,人人都知道“磨刀老人”這個人,卻沒有一人知道“磨刀老人”的住址。
  磨刀老人就是這樣一個人,看來平凡庸俗,其實神秘莫測!
  華雲翔衹好到處尋找,希望能在街上碰上他,可是走遍了整個鎮上,卻沒見到他的影子。
  他改嚮鎮外尋找,走到一片村莊上,終於聽到“磨刀老人”的聲音了!
  “磨菜刀磨剪刀!磨菜刀磨剪刀……”
  多麽好聽的聲音!
  華雲翔循聲趕過去。
  磨刀老人背着他的磨刀工具,正迎面走來。
  他年已八旬開外,滿頭白發,滿臉皺紋,身穿一件破棉襖,腰上束着一條黑帶,腳係草鞋,小腿肌肉很豐滿,可以看出他是個體格健壯的老人。
  華雲翔急迎上去,如見親人般的喊道:“芮老伯!”
  磨刀老人腳下一剎,雙目精芒隱透,等到認出了華雲翔後,臉上纔升起驚喜之色,叫道:
  “啊呀!你是玄圃的兒子華雲翔呀!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華雲翔苦笑了一下,沒有立刻作答,他在強忍着眼中的淚水,不使它流下來。
  磨刀老人似已看出華雲翔神色有異,不禁訝然道:“你怎麽啦?”
  華雲翔仍未回答,他怕自己一開口說話,眼淚就會掉下來。
  磨刀老人更為詫異了,註目問道:“你是來找老朽的麽?”
  華雲翔點了點頭。
  磨刀老人欣然道:“很好,你跟老朽來,咱們回傢去說話!”
  說着,領路前行。
  華雲翔隨後跟上,乘機抹掉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磨刀老人一邊走一邊說道:“好久沒去你傢了,令尊還好吧?”
  華雲翔道:“好。”
  磨刀老人很高興,笑道:“前幾天老朽還想到你們爺兒倆,正想過幾天去找你們爺兒倆要鯉魚吃呢!”
  華雲翔又沒有回答。
  磨刀老人掉頭看了他一眼,奇怪地道:“孩子,你受了甚麽委屈?”
  華雲翔道:“老伯,等到了傢,再容小侄詳細奉告吧!”
  磨刀老人說了聲“好”,便不再開腔,默默的在前領路。
  走出村莊,轉南行約半裏,到了一座破祠堂外。
  磨刀老人笑道:“這就是老朽的窩,一間斷了香煙的破祠堂,你一定感到很奇怪吧?”
  祠堂雖然破舊,仍可避風雨,裏面有一張竹床,壁上挂看幾件舊衣,地上擺看一些炊具,此外別無他物。
  磨刀老人進入堂內,把工具卸下,笑道:“坐!坐!待老朽生火煮一壺茶來喝喝……”
  說畢,立刻在爐邊蹲下,動手生火。
  華雲翔道:“老伯,小侄不渴,您別忙了。”
  磨刀老人道:“不喝茶,也要吃飯,老朽今早買了半斤豬肉,一顆大白菜,咱們來吃豬肉燉細粉怎麽樣?你受了甚麽委屈?告訴老朽,老朽可以替你解决,不過下次去歇神灘,你可得捉幾尾大鯉魚讓老朽打打牙祭,老朽已好久沒吃過紅燒鯉魚啦!”
  華雲翔道:“老伯,我爹死了!”
  磨刀老人渾身一震,整個人僵在爐邊,隔了好半響,纔慢慢掉頭望他,不勝驚愕地道:
  “怎麽死的?”
  華雲翔泣然淚下,道:“被人殺死的,日期是七月一日,像神州一劍塗嘯天三人一樣,屍體被拋入江中,流到了歇神灘……”
  把經過及所發現的情形說完,他又悲從中來,痛哭失聲。
  磨刀老人曾不止一次去過歇神灘,故對塗、丘、歸三人之死都知道,但他年紀太大了,和華雲翔的父親一樣不願再過問武林是非,因此未去追查兇手,現在一聽“大儒俠華玄圃”
  也遭到了與塗、丘、歸三人同樣的命運,一張滿是皺紋的臉登時沉了下來。
  他神情嚴肅的沉默良久,纔開聲道:“你除了發現鬼門關上那四具石雕像之外,還有沒有別的發現?”
  華雲翔搖頭道:“沒有。”
  磨刀老人凝目又問道:“沒有那兇手的一點蹤跡?”
  華雲翔道:“沒有,小侄在那上面搜索了一天,連兇手的一個腳印也未發現。”
  磨刀老人精眸閃動着,再問道:“那四具石雕像,是在山上雕刻的?或是從別處雕刻好再搬上去的?”
  華雲翔道:“好像是在別處雕刻好再搬上去的,因為山上沒有一點雕刻的碎石。”
  磨刀老人起身負手踱來踱去,沉吟道:“哼,兇手每年七月一日殺害一人,又雕刻被害者的石像擺在鬼門關上,這算甚麽名堂?”
  華雲翔面含悲憤道:“那惡魔選定在七月一日殺人,也許沒有甚麽特別的意義,他可能是花一年的時間雕刻好一具人像,把它搬上鬼門關,然後再殺害那個人!”
  磨刀老人道:“他雕刻被害者的石像擺在鬼門關上,用意何在呢?”
  華雲翔咬牙切齒道:“是對死者的一種凌辱!”
  磨刀老人道:“如是凌辱,那便是仇殺。”
  華雲翔道:“不錯,是仇殺!”
  磨刀老人停止踱步,註目問道:“你從何斷定是仇殺?”
  華雲翔道:“因為我爹知道那惡魔是誰!”
  “哦?”
  “那天早上,我爹特別勸告小侄不要去闖蕩江湖,他說武林像一池混濁的水,任何人淌了混水,就很難抽身而退,要不停的殺戳,以殺來保護自己,但殺人的總有一天也會被殺,結束了他寶貴的性命,辜負了父母對他的養育之恩
  這分明是臨別贈言!
  後來,小侄撈獲他老人傢的遺體時,發現他身上穿着一件十幾年前的舊衣,那應該是他自己穿上的,由此可知他老人傢已知那惡魔要下手殺害他,既知那惡魔將下手殺害他,自然知道那惡魔是誰!”
  “令尊從來不曾告訴你他結了甚麽仇傢麽?”
  “是的,有關他以前的一切,他從不肯告訴小侄,這就是小侄今天來找您老人傢的原因,您老人傢是我爹退隱後唯一有來往的朋友,小侄想您老人傢對我爹以前的一切必甚清楚。”
  磨刀老人面上露出了苦笑,搖頭道:“不,老朽對令尊以前的一切並不清楚!”
  華雲翔失望地道:“可是,您老人傢和我爹相交多年,怎會不知道我爹過去的一切呢?”
  --------------
首頁>> 文學>> 武侠>> 秦紅 Qin Hong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3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