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秦红 Qin Ho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6年)
灵剑飞虹
  作者:秦红
  江湖风波恶,黑邪满天飞。一张写着令人心惊胆跳的三尺白绢,在短短的一个月内,竟然遍布大江南北,一时间,侠士蒙难,少女惨遭蹂躏,腥风血雨笼罩江湖。少侠胡少华为伸张武林正义,在美艳绝伦的怀璧玉的协助下,巧获武林秘笈,练就绝世神功,在与邪魔妖道的殊死搏斗中,终于铲除淫魔,重振武林。
  全书结构严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其中穿插的儿女私情更是撩人心扉,刀光剑影,幽情炽爱,令人耳目一新,读来更令人荡气回肠,不忍释卷。
  一 白绢遍布 隐藏杀机
  二 蒙面杀人 少林免难失经书
  三 双邪斗蒙面服输 天邪报仇少林
  四 和尚天邪斗法 天邪命丧少林
  五 落魄书生遇艳 无名女斗独眼翁
  六 宝经宝剑 掀起风波
  七 三个别墅现魔鬼 四大庄中有奇人
  八 神秘陷阱奥妙莫测 蒙面人有万夫之勇
  九 报往日之仇 雪心头之恨
  十 女侠心地光明 蒙面怪客受感
  十一 只有尊师之命 无可奈何
  十二 未知谁死谁生 联手对敌
  十三 不顾危险 志在报仇
  十四 少华痛苦伤心 美女求郎君
  十五 黑白双娃现威 长江双煞横行
  十六 刀光闪闪 剑气腾腾
  十七 贪酒好色 刀剑无情
  十八 杀声四起 神尼静地
  十九 胜负未分 正邪相拼
一 白绢遍布 隐藏杀机
  一向平静的武林,蓦然掀起一个骇人听闻的惊讯!
  一张二尺宽三尺来长的白绢,上面写着令人触目惊心的语句,突然张贴在各大门派的寺庙坛门口,及通衙要道。
  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这张同样奇异的告白,竟然遍布了大江南北。
  那张白绢上写的究竟是什么?会引起武林黑白两道的人物惊心动魄,心胆皆裂!
  这张奇异的告白,前面写着十个酒杯大小而很不吉利的“杀”字,苍古遒劲,宛如龙飞凤舞。
  十个杀字的下面,写着几句简单而令人的惊骇的话!
  “告白飞至,惨祸将临,限时溅血,杀尽武林,珠笔加‘戒’,阎罗催命。”
  告白后面,署名“受害人白”四字并无姓名。
  这张告自太过笼统、奇异,蒙受武林中人的陷害,或许是事实,而欲杀尽武林中人,未免太小题大做,牵涉太广了。
  武林中的九大门派,在二十年前,虽然联手除去一个邪教。
  但这个邪教瓦解冰消之后,就没有再听说过有死灰复燃的消息。
  纵然是那个邪教东山再起,却只能对九大门派寻仇,不会连黑道人物,奇人异士,也要个个诛绝。
  九大门派虽有联手除去最近倔起江湖“混合派”之议,但“混合派”的总坛门口,听说也同样发现这张怪异的告白。
  是谁人故弄的玄虚,实在令人费解,尤其告白发现了不少的时日,却未见动静,确使人堕人扑朔迷离之中。
  各大门派久未见加添朱红“戒”字,也未听说那自称受害人,有所举动,疑惑是有人故弄的玄虚,是仍然提高警觉,暗中加强戒备,以防万一。
  少林寺的实力,素为武林之冠,高手不胜枚举,别说只是一个人,就是武林联手来狠,也不会畏惧。
  但掌门方丈天宏老和尚,为了避免造成无谓的杀劫,作未雨绸缪之计,自从发现了这张告白之后,就传谕加强戒备,由六个天字辈的长老和尚,分别监督弟子巡查守护。
  就在一个中午斋饭过后,巡守门口的两个小沙弥,赫然发现张贴在寺门口的告白上,加了一个斗大的朱红“戒”字。
  这两个小沙弥发现了这个朱红戒字之后,立即飞禀掌门人。
  天宏方丈闻报,吃了一惊,来不及细问,身形一起,飞奔寺门口。
  其他六位护法长老,也是暗暗惊讶,他们并不是惊讶这个添写的朱红戒字,乃是惊讶来人的神出鬼没,在寺僧看守之下,加写一个“戒”字,而未能发觉他的行踪。
  天宏方丈奔至寺门口,转身仰首一看,高贴在寺门的素绢告白上,果然添写了一个显红的夺目斗大的“戒”字,湿痕未干,不由一皱眼帘上的白眉,忖道:真有人敢来少林寺寻仇吗?
  略一转念,放眼一望两个护守寺门的和尚,道:“这‘戒’字是何等模样的人来添写的,你们看见没有?”
  两个小和尚同时摇摇头,道:“弟子疏忽,未能看见来人,望祖师恕罪。”
  在这光天化日,防守严密之下,任人出入而不觉,是自开派以来没有过之事,也叫这位武功绝顶的大和尚忡忡不安。
  天宏方文略一怔神,正想返回议事殿招集全寺及执事僧商议,如何加强防范。心念刚动,蓦见一个防守外卡的小和尚急急驰来。
  那个小和尚奔至天宏方丈面前单腿一跪禀道:“峰下来了一位书生模样的人,声言要面见掌门祖师。弟子不敢擅自放他上少室峰。”
  天宏方丈白眉一扬,道:“快传谕守卡弟子,放来人上山。”
  那个小沙弥答了声“遵谕”,合掌一礼,立即转身向峰下疾驰而去。
  这时全寺的僧侣都闻讯赶来,一听弟子禀报,个个圆睁神目,注视峰下,神色显得十分紧张。
  大约一杯热茶之久,两个小和尚导引一个面目清瘦,年约五六十岁,书生模样的人,从峰下电射上来,但见那人身穿一袭又脏又破的湘绸长衫,紧随小和尚之后奔驰,脚不沾尘,长衫飘飘,神态甚是悠闲。
  来人上了少室峰,抢身上前,拱手向群僧一揖,哈哈大笑,道:“落魄书生倒霉一辈子,到年都不受人欢迎,想不到来这大名鼎鼎的少林寺,竟然受众僧列队相迎,今天大概可以发个利市了。”
  少林寺天字辈的老和尚,听他话中之含意,似甚蹊跷,天宏方丈慌忙合十,道:“施主,尊姓大名,告白上自称受害人的,就是……”
  落魄书生抬头向墙上贴的告白一望,不等大和尚话完,纵声大笑,截住他的话,说道:“在下姓申名甲,一生没有受过什么人的害,只怪父母自不量力,明明生了一个豆渣头脑的儿子,却偏偏要教他念书,读了几十年的书,仍然一窍不通,弄的名不成,利不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落魄一生,无以糊口,只好赶赶热闹,卖卖字书,往日与人无怨,近日与人无仇。”
  天宏方丈微微一笑,道:“施主太客气了,可是出家人四大皆空,那有银钱买字画,如果施主仅为这事而来,恕贫僧今日无暇接待。”
  落魄书生听了之后,冷笑一声,道:“大和尚别这么吝啬,申某虽看落魄,以卖字画为生,但尚未看这人家的脸色。”
  说此,略一停顿,倏然两眼射出二道锐厉的目光,环视全场一匝,然后逼视天宏方丈脸上,继续说道:“我落魄书生不远千里赶来贵寺,老实说,还是因为瞧得起你大和尚,不然,就是打发轿子去接我,还得看我是否有此雅兴。”
  少林寺领袖武林,名重天下,天宏方丈高德功,道行深厚,谁不尊敬,当他听了落魄书生的冷言傲语,脸上也渐露愠容,但他涵养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仍未发作!很和蔼的说道:“施主,此话未免……”
  落魄书生未待天宏方丈说完,抢先说道:“申某的字画虽非上品,而欲卖给贵寺的却是难得其一的名画,就看大和尚是否识货?”
  天宏方丈脸色一寒,道:“穷僧一心参佛,对字画很少研究,自然难以辨别好坏?”
  这时,站在掌门大师左侧的天信和尚,抬头一望天色,只见暮霭四起,时将入夜,既知来人并非悬贴告白寻仇之人,不希望师兄与一个无关紧要的落魄书生多费唇舌,乃向天宏方丈合十,道:“师兄,买不买他的字画,请早作决定,以免耽搁商议正事。”
  天宏方丈对师弟点点头,立即向落魄书生正色,道:“施主,既然远道而来求售字画,若敝寺不购一幅,不但有负盛情,定说贫僧吝啬势利,就请随便留下一幅,略表贫僧一点心意。”
  落魄书生右肘一晃,从衣袖内晃出一轴画卷,笑道:“我要卖绘贵寺的,就是这一幅画,虽非名家手笔,可是最切实用的名画,其用途却大得很呢?”
  说时,右手高举,把画轴舒展开来,只见上面画着一个面目纯朴,身穿长衫的年老书生,站在一个活子门外,一株合抱大树之前,双目望着远处一条大路,眉间显现忧虑,好像夜等待什么似的?
  天宏方丈看那幅画像酷肖落魄书生本人,只是那老人比现在的落魄书生年纪略微轻些,说实在话,这幅画对少林寺一无用处,他因有急事待商,急欲打发落魄书生,只得勉强说道:“画倒是一幅好画,不知施主要卖多少银子啊?”
  落魄书生小心翼翼地把画收卷起来,仍然放回衣袖之内,目光扫视少林寺前后殿舍,缓缓说道:“贵寺房屋合计却不知要多少银子才能建筑得起来。”
  天宏方丈见他答非所问,而突然打听起本寺的建筑价值来,心中大惑不解,正想出言责问,突闻对方继续说道:“还有贵寺三千多位僧侣的性命。”
  天宏方丈突然想到了那幅素绢告白,禁不住心头一惊,脸上顿罩寒霜,答道:“阿弥陀佛,施主莫非想要敝寺的财产,和三千弟子的生命相等价值,来买你这幅画么?”
  落魄书生点点头,淡淡的答道:“嗯,算是被大和尚猜对了!”
  院内群僧听落魄书生说出这话,立刻脸上齐现怒容,目光都集中到落魄书生身上,若非少林寺门规严厉,又当掌门方文在场,早已动手驱逐了。
  天信老和尚此刻也忍不住生气,怒说道:“施主想来本寺借题敲诈,恐怕……”
  落魄书生接着:“倒未存敲诈之心。”
  天信老和尚长眉一扬,道:“那末,施主的一幅画,要卖本寺的财产及三千弟子性命的同等价值,是什么意思?”
  落魄书生目光一凌,冷笑一声,反问道:“这幅书若能保存贵寺的基业和三千僧侣的性命,该当什么价值。”
  天信老和尚冷哼一声,道:“本寺今天虽然出现了一幅吓人告白,亦未见得对付不了那悬告白的人,难道没有施主这幅画,本寺就要倾覆瓦解不成?”
  天宏大师垂遮眼帘的白眉一扬,接着说道:“施主这幅画,纵然能挡过浩劫,本寺也出不起这幅画的卖价。”
  落魄书生低头略一沉吟之后,面向天宏禅师道:“大和尚此言倒是实在,如诚心要买在下这幅画挡灾,在下倒有便宜的交易办法。”
  天信老和尚冷冷的问道:“什么办法?”
  “若贵寺肯以‘达摩迦陵经’交换,在下愿结一次香火之缘。”
  “达摩迦陵经”是少林寺镇寺之宝,岂肯拿来和落魄书生交换一幅画像,这话不仅是白说,而且激起了群僧的愤怒。
  站在天宏方文右边的天贤老和尚白眉一扬,冷哼一声,道:“施主想以这幅画来蒙骗本寺镇山之宝,那是打错了念头,不说是一个未知来历的人来本寺寻仇,就是整个武林中各门各派的高手联合前来攻袭,亦不见得本寺就束手无策,会遭到冰消瓦解的危运。”
  天信老和尚也怒声喝道:“施主少在老钠等面前故弄玄虚,兜圈子说话,如你即是悬示告白之人,或者奉命而来,不妨直率表白,若一味的题外做文章,纠缠不清,休怪出家人要下逐客令了。”
  落魄书生冷笑一声,道:“在下虽然落魄,但是从来未曾欺骗敲诈过人,大和尚买不买,决不勉强,俗语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愤愤的大声喝叫。”
  就在落魄书生冷笑说话之间,忽地两个小和尚导引一对青年男女到来。
  两个小和尚到了天宏方丈面前,合掌躬身,禀道:“武当派光义道长命两位弟子前来求见,弟子未及请示,自行导引上来,请掌门师祖宽恕。”
  武当派的一对年青男女弟子,见到少林派的掌门人,赶忙跪下行礼,道:“晚辈许青松和师妹郭素娟,奉恩师之命,前来奉呈密函。”
  随即从贴身口袋中,把书信拿出,双手呈上。
  天宏方丈合掌还了一礼,接过书信,道:“有劳两位了。快请起来吧。”
  他们师兄妹起来之时,猛一抬头,发现了那幅悬挂在寺门口的素绢告白,不禁大吃一惊,许青松情不自禁的问道:“咦!敢问掌门老前辈,贵寺也出现了震骇武林素绢告白?”
  天宏方丈点了点头,立即拆开来信一看,但见内容写的,乃是讨论如何对付那张怪异告白之事。
  他看完之后,仍然招叠起来,放进怀内,向许青松师兄妹,道:“老衲现在有要事与这施主商谈,请两位小施主先到本寺客房内去休息一下,再磋商奉复。”
  说毕一挥手,走过来一个知客僧,向他们师兄合十,道:“请随贫僧到客房去奉茶吧。”
  许青松师兄妹见掌门方文面色凝重,不便多说话,却向落魄书生打量打一眼。
  落魄书生恰好也转眼向他们师兄妹望来,当他目光和郭姑娘那对清澈如秋水的眼睛一接触,不觉为之一怔。
  只觉郭姑娘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全身玄色紧身劲装,外披青绢披风,一张瓜子形的脸,配着一个樱桃小口,端正的瑶鼻,人鬓的柳眉下,是一双秋水般的睁子,再加上那瘦纤的身躯,愈更显得秀丽绝俗,好似广寒仙子,下滴凡尘。
  目送他们师兄妹的背影消失之后,方回头向天宏大师哈哈一笑,道:“大和尚另有要事,在下不敢再多打忧,是否有心做这笔交易,即请见示。”
  天宏方丈长眉一扬,脸现微惺,道:“贫僧无意交换,请施主赶快下山去吧。”
  落魄书生淡谈的说道:“好吧,大和尚不要后悔就是。”他提出最后一句警告之后,转身疾奔而去。
  夜幕笼罩下的少林寺,寂静得毫无声息,除了大雄宝殿侧面一座议事殿,由门窗内透出些微弱灯光外,四周人影幢幢,刀光闪闪,戒备森严,如临大敌,清静的佛门圣地,此刻陷人黑暗恐怖紧张气氛之中。
  这是少林寺从来没有过的现象,寺前寺后,寺左寺右,房上房下无处不派人埋伏守护,暗暗有如星罗棋布。
  不说是外人难越雷池一步,就是一个肉眼能看到的昆虫,飞上少室峰来,也难逃防守群僧的眼光。
  在平常的时候,此刻夜课开始梵音高唱之际,但今夜却是死沉沉的,连一点风吹草动的声音都没有,这无疑是流血的惨剧,即将要降临这佛门圣地的预兆。
  天宏方丈盘坐在议事殿正中蒲团上,两道垂遮眼帘的白眉,深深的皱着,一向慈祥的脸上,显得异常的严肃,天字辈的师弟,分别坐在左右蒲团上,个个脸色凝重,但大家都默默无言,在等待悬示素绢告白的人前来。
  恐惧,最容易使人神经紧张,那自称受害人,竟然在白日严密防守之下,出入却无人知道,他的本领真是到了神出鬼没之境,无怪乎这位身负绝世武功的少林寺掌门人心中也觉惺惺不安。
  即令是闻到一点轻微的声响,也会使人敏感的神经起了不安的震颤。
  空气随着时间,一时一刻的紧张起来,好似一场惊骇劫杀,就将呈现在眼前。在正殿上等候撕杀的元、智、悟三辈弟子,无不心惊肉跳。
  全少林寺的僧侣,心里都在猜测这个受害人,不知是个何等样厉害的人物,竟然敢向领袖武林的少林寺寻仇。问不问武艺如何?单凭这份胆量,就足令人震慑和不安。
  三更过后,果然事情发生了,山门外突然奔来两条灰色的人影,如风驰电掣般进人了少林寺,沿途并无人阻拦,想必是少林寺派出巡山的寺僧返来。
  两条灰影到了议事殿前,才缓下奔势,走进殿内向天宏方丈禀道:“寺外突来强敌,已闯过四道伏卡,守卡弟子伤亡数十人,负责巡查的天法、天赐、天道、天义等四位监院长老已赶去阻截,特差弟子前来禀告掌门师祖得知。”
  天宏方丈霍然从蒲团上站起,一扬白眉,急促问道:“强敌来了多少人?”
  站在前面的那个弟子,禀道:“据弟子所见,仅是一个蒙面人而已,但身怀绝技,出手狠辣无比。”
  天宏方丈只气得长眉倒竖,光秃秃的头皮,陡地暴起数道皱纹,好似几条蜈蚣爬在他的额头上,即吩咐身旁的四个侍候弟子,道:“你们快去分传我的口谕,除了职司弟子外,全部到寺外拒敌,职司弟子,务必坚守岗位,不论敌人手段如何毒辣,都不得擅离职守。”
  四个弟子,齐应了一声:“是”,立时飞奔出去,天宏大师率同其他天字辈的师弟数人,急急奔出了殿门。
  奔至寺门口一道,只见受伤的弟子,蜂涌般由寺门外退回寺来。
  天宏方丈飞纵上前,抓住了一个负伤的弟子,问道:“敌人到了什么地方?你是怎样受伤的?”
  那个负伤的和尚,伤势虽然严重,仍然不失本门礼仪,强自支持,合掌一礼,但话没有说出口,仅仅嘴唇蠕动了一下,头向下一倾,便气绝身亡。
  天宏方丈一探鼻息上,知道无救,立时吩咐站在身边的两名弟子,将他抬人寺内。
  天宏禅师正想再询问其他的负伤弟子时,突见师弟天义大师面目全非,摇摇晃晃地奔向寺门来,天宏方丈抢上一步,把他扶住,一皱眉头问道:“师弟,你的脸上是被什么东西爆伤的?”
  天义大师恨恨的答道:“蒙面人武功雄浑,尤其手中两件怪兵刃,更是厉害无比,一件形同判官笔,一件形同球拍,弟子是被蒙面人那支怪兵器洒出的血色毒水爆伤。”
  天宏方丈两只神目一睁,道:“师弟,快去修身院敷药调息,以免伤势恶化。”随侍身侧的和尚扶他进入内院。
  蓦闻一声大叫,道:“掌门师兄赶快备战拒敌!”
  天宏方丈呼叫处一望,只见天道师弟,眼上的眉毛都被烧了,秃秃的头上,一片焦黑。不禁吃了一惊,急急问道:“师弟,敌人是用什么火器伤了你的?”
  “请掌门师兄传谕众弟子,当心那蒙面人手中的两件奇异兵刃。”
  须臾,天赐、天法两位师弟也连续受伤退回来,寺门外广场下面,紧接着一片惨叫之声。天宏方双袖一抖,拔身跃起,刚纵到广场边缘,已和敌人迎个正着。
  但见敌人头脸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和洁白细小牙齿,全身黑色劲装,腰束蓝色带子,脚穿长统布鞋,外打裹腿,双手带着手套,连一点肤色也看不到。
  右手握着一枝一尺五六寸长的怪笔,笔管有小酒杯粗细,笔约有两寸长短,笔竿似铜非铜,似金非金,黄光闪闪耀眼夺目。
  左手拿着一块洁白如雪的玉拍,有一寸多厚,向外有蜂房一样的洞孔,拍柄长五六寸,拍身有一尺见方宽。
  天宏方丈略一打量,怒声喝道:“本寺与施主何冤何仇竟然下毒手杀害佛门弟子?”
  蒙面人一言不答,左手怪拍,猛然一拍,向天宏方丈当面拍到,劲道奇猛惊人。
  天宏方丈早就蓄劲预防,见劲风袭到,双掌向外一推,击出五成内力。
  两股力道,在中途互相一接,发出“蓬”的一声,激起地下的尘土飘扬。
  天宏方丈被挡回的掌力,震得双臂微麻,身子晃了一下,但见蒙面人站立原地,纹风不动,不禁骇然心惊,暗道:“好雄厚的功力。”
  略一怔神,右掌一抬,正想全力攻出一掌,突见天信师弟已飞扑上前,大声叫道:“掌门师兄请退,让弟子接他几招试试。”
  天信大师虽是天宏方丈的师弟,但武功造诣,并不低于天宏方丈。
  天宏方文只得退后道:“师弟,小心他笔上的毒水和拍上的怪火。”
  天信大师答声:“掌门师兄放心!”
  说话间,已向蒙面人猛然拍出两掌,掌风带着两道无比的劲力,汹涛般匝地涌出。
   蒙面人左手怪拍一晃,划出一道美妙的弧形白光,以四两拨千斤的极巧手法,把天信大师击出的两道猛烈掌风,分引开去,消失于无形。
  站在数丈外两边的群僧,却被蒙面人引开的掌力震得如浪潮般纷纷后退了数步,方才立椿站住。
  天信大师不知蒙面人刚才使的一式什么怪招,居然毫不费力引开了自己的雄浑无比的掌力,不免心中一骇,略一定神,猛喝一声:“再试试老衲这掌万法归宗看看!”双掌一挫,连续击出。
  这一招“万法归宗”的掌力,专对付四两拨千斤的奇异功力,掌力击出如利箭般,一直向蒙面人射去。敢情是他在这短促的时间内,已猜出蒙面人刚才那记怪招了。
  蒙面人一听“万法归宗”的掌力,不由心头一震,猛然后退了数步。
  天信大师乘势逼进,意欲掌握制敌机先。
  不料蒙面人竟也识得此掌厉害,不敢硬接,身手美妙地一晃,脱出掌风威力,忽又向右一纵就势挥动右手怪笔,血色的毒液,从笔管内洒出,就似飞雨一般,向站在右边众僧光头上洒去。
  群僧都集中心神,看天信大师和蒙面人对搏,却没有想到蒙面人会突然转移目标,另向旁观者发难,立刻有些闪让不及的寺僧遭殃,霎时起了一片惨叫之声,令人闻之心悸诅落!
  天宏方丈转眼一望,直气得脸色苍白,那站立右边悟字辈的弟子,已有二十多个被血色毒水溅伤,倒地呼号。他暗念一声佛号,急忙传下法谕:“众弟子赶快退至四周,兔为敌人毒液所伤。”
  天泰大师见天信独力难把蒙面人制服,也不管江湖道义,猛喝一声,倏然向蒙面人侧面横劈一掌。
  蒙面人身形疾转,避开侧面一掌,右手笔往后一带,对天泰大师击出那股奇猛掌力,引向天信身上撞去。
  天信猛喝一惊,避让已经来不及,赶忙使出回旋掌法,把撞到的掌力,汇和自己击出的力道,劈向蒙面人。
  蒙面人弄巧成拙,自知难挡两股汇合的奇猛掌力,急切间,猛一提气,身子拔起一丈多高,堪堪避过掌风,端的危险之极,由此更把他激怒了,身在空中就劈,左手一按拍的机扭,只听呼的一声,一阵猛烈的怪火,如闪电般疾向天泰大师身上射到。
  天泰大师不料蒙面人如此狡猾恶毒,一见烈火焚身,避是无从避起,只得拼耗精力,猛运迦陵神功,护住皮肉,不致被火灼伤。
  纵然算他惊觉得快,但身上僧袍仍然被烈火引燃,天泰老和尚以迦陵神功护身,不顾身上的火势,还是挥掌攻击。
  蒙面人见老和尚意图舍命相拼,不由心中也暗自惊慑,连忙闪身避过之后,随即,猛烈拍出一招“芭已扇火”横向天泰老和尚侧身拍来。
  天泰老和尚身上的僧袍本来着火未灭,再经蒙面人拍风一扇,更燃烧得猛烈,随时,变成了一个火人。幸而他有迦陵神功护身,不然,不被烧成一块焦炭才怪!
  蒙面人见老和尚身在熊熊烈火中,仍然一味猛扑狂击,好似未会灼伤,方知他藉有神功护身,既然不怕烈火,当然也不怕血色毒水了。
  他再度避过天泰老和尚的凌厉猛攻后,心里忽然转了一个念头,忖道:我就不相信你们和尚庙的秃头,个个有神功护身。
  于是倏然跃退五步,正想按动追魂拍上的机钮发动烈火,向左右两边站立的僧侣喷去。
  蓦地!
  天信、天泰两个老和尚,齐声大喝,联手枪攻上来。
  蒙面人右手笔头在腰间一插,只闻“卡嚓”一声,笔头套上了笔帽,疾展一招,“乱点鸳鸯”猛点天泰的肢海穴,端的快如闪电,逼得天泰只好缓下攻势,急求保身后退。
  蒙面人怪笔点出的同时,左手食指一按追魂拍弹簧,只听“噗”的一声,喷出一股烈火,就势一闪追魂拍,对着喷出的火势拍去。
  那喷出的烈火,去势本就劲疾,再经拍风一催其势更疾更猛,电光石火一般向天信身上射去。
  天信大吃一惊,猛自收掌闪避,但嫌迟了一步,偕袍已被临身的火势引燃。
  好在他也有神功护体,不畏灼伤肉身,一惊之后,又暴喝扑上,和天泰联手对蒙面人展开快速抢攻,希望一举击倒蒙面人。
  天泰运聚数十年的禅指神功,招使“魁星点斗”一股疾厉无伦的指风,直点蒙面人的“志堂穴”。
  蒙面人微一侧身,闪让过去,金笔一抬,反向天泰老和尚的腕脉点来。
  天泰老和尚一收势,立即展开点穴绝技抢攻,招招指向蒙面人的周身要害大穴。
  天信见师弟放手抢攻,他也尽展所学,暗运生平功力,配合抢住机先的快攻,两人联手之后,掌力指风,威势更是奇猛惊人!
  蒙面人的身法有若娇猿化身,快速绝伦,在纵跃闪让间仍能从容挥动笔拍反击。
  天宏方丈站在一旁,睁着一对神目,注视两位师弟和蒙面人拼命搏斗,但蒙面人递笔出拍,招式奥妙之极,尤其轻功更是出神人化,不觉暗生惊骇,忖道:这人出手的招式,奇怪无比,实难看出他的师门派别。
  蒙面人此刻所施展的是“迷离幻化”步法,引得两个高僧团团乱转。
  那怕天宏方丈领袖武林,见多识广仍然看不出敌人施展的是什么一类轻功绝学。
  只见广场中,两个身秃硕大的老和尚,满身带着火炽和一个纤瘦的人影,扑来晃去,渐渐打到广场的左边边缘。
  突然,蒙面人如幽魂一般脱出两个老和尚掌劲指风的武力范围,再一晃身,竟扑到站在广场另一边群僧方向,左手食指一按追魂拍柄上的弹簧,噗!噗!噗!三声,追魂拍喷出三阵烈火。
  那些站在广场另一边的群僧,此时正目睹场中的生死博斗,惊心动魄之际,怎会料到蒙面人包藏祸心,突然使出声东击西的狡计,故人人都未预防。
  忽见烈火临身,始告惊觉,可是已来不及躲避了,只闻一阵惊叫,接着响起一片哀号,满身着火的寺僧纷纷倒地乱滚,有的竟滚落峰下,未被烧死,也跌成粉身碎骨了。
  这一阵凄惨哀号之声,震破了岑寂的少室峰,也惊动了在客房内休息的许青松师兄妹。
  二人闻音赶来寺门广场,目睹蒙面人这惨绝人寰的杀人手法,不禁震骇在当地。
  郭姑娘一阵惊骇之后,猛一抬眼,她见两个老和尚,竟是赤裸裸的一丝不挂,在挥掌与蒙面人猛搏。那等狼狈模样,简直无法形容。
  试想,一个姑娘,乍见这种场面,如何还能看得下去,不禁羞得两颊飞红,忙把头低下,手一拉师兄的衣袖,道:“师兄,我们赶快回客房去吧。”
  许青松被师妹一拉衣袖,方才收回惊骇出窍的灵魂,这时他也看见两个老和尚赤身露体,狼狈形态,点点头道:“好吧,我送师妹回客房去,再来看看蒙面人的模样和武功,好回去禀告师父。”
  他们师兄妹刚离广场之时,由暗暗之处,一人疾驰而来。
  天宏大师见那人影奔驰快速,暗吃一惊,以为蒙面人来了助力,正待转身待敌之际,忽闻来人朗声说道:“大和尚,敌人的本领如何?贵寺有退敌的把握吗?”
  注目一望落魄书生,方将暗运功力的双掌放下,沉声喝道:“你去而复返,意欲何为?”
  落魄书生微微一笑,淡谈的说道:“在下还是那句话,想和人和尚做成所谈的交易……”
  天宏方文冷哼一声,傲然答道:“蒙面人武功固然奇特,但敝寺还不见得就抵挡不住。”
  落魄书生放眼一掠全场,冷冷地一声轻笑,道:“大和尚,不要太自负啊,等一下感觉棘手时,再想找我落魄书生交换,那就得看我是否高兴了。”
  说毕,负手背后,缓缓踱开,眼光注意着场中双方打斗的变化。
  许青松把师妹送回客房后,如电射般向广场疾驰而来,他想把蒙面人看个真切,所以直向三人激斗处欺近。
  但见蒙面人身材矮小,牙齿洁白整齐,不由暗暗惊诧,忖道:看其细齿身形,莫非是个女子?
  不自觉地脚步又移前数步,继续向蒙面人从头至脚,作仔细的打量,蓦见蒙面人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射出凌厉的光芒,也向他偷眼望来,并咧嘴一笑。
  蒙面人这奇怪的表情,使许青松不禁心头一震,忽地脑际闪出一个矫小活泼的女孩身影,乃是他青梅竹马,朝夕相处的世妹。
  她在六七年前,还不到十二岁时突然失踪,杳无消息,使他一直怀念,迄今犹在到处留心查访。
  此时接触到对清澈如秋水般的大眼睛,竟下意识的猜测道:“她该不会是我失踪的世妹吧!”
  蓦地,他想到了世妹小时候身上的特徽,除了左耳根有颗朱砂痣外,右脚指曾被屋瓦落下来打断,医好之后,便翘了起来。穿着鞋子脚尖异于一般女孩。
  蒙面人的整个头脑,都蒙着黑布,自然难见耳根有红痣,但一种希冀的欲望,逼使许青松的目光,移注到蒙面人右脚尖上去。
  那穿着黑布鞋的右脚尖,竟是微微突起,极像他世妹幼时的那只脚趾,这一发现,不禁使他惊喜交集了起来,欲开口呼叫对方的名字,但凤洁贞三字叫到口边,突然又咽了下去。
  又一转念,暗道:世界上的人千千万万,难免没有同样特徽的人,岂不要引起少林寺的误会?
  就在他反复转念之间,又有好几个站在一旁的和尚被烈火喷伤,他心里又忧又骇,要想阻止蒙面人这种残酷的行为,估计自己决无此能耐,弄得不好,反而要把性命陪送在此地。
  但目睹这惨况,心中又产生一种微妙的希望,也许这微妙的希望,可以暂时阻止这一场残酷的屠杀。
  他心中略一琢磨,为了避免冒认,及不使少林寺怀疑,他仰脸向天故作自言自语,道:“凤洁贞啊,凤洁贞啊,自从你失踪之后,你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她老人家是多么的期望你归去啊!”
  许青松虽然仰脸向天,但他的眼睛却仍留心偷视蒙面人的表情,只见蒙面人猛一咬牙,攻出两招,身躯忽地跃起,呼的一声,直向广场边缘射去,从围守在广场边缘的众僧侣头顶掠过去。
  天信、天泰两位老和尚正要追赶,但蒙面人去势如电,已难追及,只得顿脚叹息,群僧齐跃至广场边缘,望着峰下茫茫的夜色发愣。
  月亮渐渐升至中天,光华匝地,照出挺秀险峻的峰顶全貌,雄伟!庄严的少林寺外广场上,依然岑寂如昔,刚才那些被蒙面人怪拍发出的烈火所灼伤的寺僧,已不闻哀号之声,大概都被其他僧侣救护入寺,此刻除了广场边缘,站着一群目光怔视峰下的群僧外,大部份寺僧都奉命各回守岗位。
  天信、天泰两位老和尚已进寺内穿衣服去了,其他几位天字辈的老和尚,与天宏方丈在场中商议善后之策。
  久立一旁无人理会的落魄先生,自蒙面人未败而遁后,心里有点迷迷茫茫,不期然地脚步向愣立在一旁的许青松走去,口里发出轻微的自言自语:“奇怪,莫非我那个老哥哥失算了吗?不……决不会的,他胸罗万有,无不先知,尤其深通易理,从未有过失算之事。”
  脚步倏然加快,走到许青松面前,突然站定身形,圆睁一对神目注视着许青松。
  这时,许青松已确定蒙面人与他失踪多年的世妹凤洁贞关有,但是蒙面人之突然逃遁,似又大出预料,正低头追思童年时和世妹两小无猜的情景,忽觉有人来到近前,猛一抬头,见是和方丈说话的老年书生,以为是天宏方丈之友,赶忙执晚辈之礼拱手问道:“老前辈,莫非对晚辈有所指教吗?”
  落魄书生耸耸肩头,做了一个怪笑,道:“老夫心中有个疑问倒是要向小侠请教。”
  “请教不敢当,老前辈有话尽管问好了。”
  “老夫适才看见小侠目光望了蒙面人一眼,仰首对天自言自语‘什么凤洁贞啊’,蒙面人像是有忌讳似的竟不战遁去,颇使老夫不解何故?”
  许青松听了,心里暗吃一惊,正想不出如何措辞答复之际,蓦闻峰下传来一声哑嘶。
  那哑嘶声听来非常凄凉,而隐含悲郁,传人众人的心中。
  少林寺的和尚刚松了一口气,陡闻嘶声,又开始心跳,寺僧又骚动起来。
  这时,落魄书生也为这嘶声所吸引,面现惊奇的神色,目光转移到峰下,正好解除许青松难言之隐衷,同样的转首望着那峰下一片黑黝黝的树林。
  哑嘶之声,愈来愈近,更觉凌厉,像是峰下出现了一个黑影,渐渐向峰顶接近,恐怖,紧张叩袭每个人的心扉,浑身感到不寒而颤。
  甚地嘶声一停,猛见一条人影,如弓箭般射上峰来,天宏方丈心头一凛,慌张地传谕各辈弟子,迅速准备迎敌。
  就在他的法谕下达完毕之间,那条快如闪电般的人影已射向峰顶广场,飞落在天宏方文面前一丈之处,立住身形,赫然又是一个蒙面人,身上的装束,和两手所握的兵器,和先来的蒙面人完全相同,仅是身形较先前那个蒙面人高大魁梧,显然先后并非一人。
  那蒙面人逼上两步,黑衣蒙面人的两个眼孔中,射出两道闪闪睛光,口里发出一声嘶哑凄厉的声音,宛如寒冰,使人听之禁不住直打寒颤。
  放眼向广场四周的群僧扫视一匝,然后注视到天宏方丈的脸上,那股凌人的威势,比先前的蒙面人,只有过之而无不
  天信、天泰两个老和尚,此时已换了僧袍出来,与其他天字辈的师弟,在掌门师兄天宏方丈背后,站成一个半圆形,睁目怒视,只要蒙面人对掌门方丈一有举动,便奋身出击。
  那些随后出来的各辈弟子,虽然对先前的蒙面人心存余悸,但是少林寺的寺规严厉,明知武功不敌,也不容不舍身护法。
  群僧紧紧地围成一个大圈,把蒙面人围在广场中间,只要掌门的法谕一下,各人立即抢攻。
  但是群僧的心里都很明白,蒙面人不使残杀手段,就算是万幸,要凭他们的功力与蒙面人动手,简直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
  天宏大师的眼睛和蒙面人猛一接触,只觉蒙面人目光迥异常人,凭他数十年修为的高深内功,也不禁倏然起凛,转眼一扫视,见自己门下四代武功卓绝的弟子已蓄势以待,心中稍宽,立即恢复常态,本想等待蒙面人先行开口说话,过了片刻,仍不闻对方发言,只得合十道:“阿弥陀佛,敝寺与施主何怨何仇,张悬告白,声言要对佛门弟子大肆屠杀,难道施主不怕罪孽么?”
  蒙面人没有回答,突然将左手怪拍平放胸前,右手缓缓地拿起怪笔。天宏方文以及身后天字辈的各位老和尚,以为蒙面人又是闷声不响的要动手,立时一阵紧张,跟着方丈后退一步,纷纷蓄劲以待。
  蒙面人虽不乍出手出招,群僧骤然起了惊慌之状,这也难怪,因为先前来的蒙面人,大施辣手,杀伤了许多寺僧。一直到不战而遁,始终未发一言。
  群僧不得不加倍小心蒙面人那对怪异的兵器了。
  就在群僧紧张得后退一步之际,蒙面人右手怪笔已在拍上一阵疾书写毕之后,反面高举,拍面上的字对着天宏方丈等人。
  天宏方丈师兄弟,都是积数十年修为的高僧,目力何等之强,已看清那拍面明显地在月光下现出数行红色的血字:“武林中人为害江湖,已非一日,少林寺自称各门正派,不能领导武林,伸张正义,反而外善内诈姑息养奸,可恨之至,所以本人要昭告武林,个个加以诛杀,先向你们这群秃头开刀。”
  天宏方丈看过怪拍上所书的红字后,脸上怒容渐浓,沉声问道:“施主所谓敝寺干预江湖之事,不知是根据何事所说,可否详示。”
  蒙面人又将怪拍平放胸前,再疾书举示:“胖罗汉骆明远,是否属于贵寺弟子。”
  天宏方丈一见拍上“胖罗汉骆明远”六字,陡吃一惊,意识到对方向少林寺寻仇,并非无的放矢,因为骆明远确是少林门下弟子,但他屡犯门规,早已逐出门墙,定是在江湖上做出滔天罪恶,乃一敛脸上怒容,转为歉然之色,合十说道:“不错,骆明远是敝寺的叛徒,但不知他和施主结下了什么冤仇?”
  蒙面人的眼睛突然射出两道凌厉带煞的目光,望着天宏方文的脸上,虽看不出他此刻面部表情,但也猜测他痛恨的程度,如利刃的目光在天宏方丈脸上划划之后,再在怪拍中写道:“切身之恨,残肤之仇,欲尽天下武林,犹难偿还我本来面目。”
  天宏方文看了暗一哆嗦,紧蹙着白眉,长长叹息一声,道:“见施主书示,确遭不幸,老衲也深为同情,且引为遗憾,惟冤有头,债有主,本门叛徒骆明远,早经上一代已被遂出门墙,与敝寺再无牵连,尚请施主三思,万勿多造杀孽!”
  蒙面人又写道:“养不教,谁之过呢?”
  天宏方丈答道:“父之过啊。”
  蒙面人那块追魂拍,似玉非玉,做石非石,表面除了几个蜂孔外,一片纯白光滑,写过字的一面,只要随手一幌,不用擦拭,又洁自如玉,不留痕迹,倒不知是什么东西做成的?只见他翻过拍子又写道:“教不严,又是谁的过呢?”
  天宏方丈看了,暗说:糟了,兜了一个圈子,仍脱不了干系,只好硬着头皮,再行强辨。道:“养子不孝,做父母的也无奈何?何况是逐出门墙的上一代叛徒。”
  蒙面人又疾书道:“少林寺是否订有门规戒条,对犯寺规的弟子,如何处置。”
  天宏方文见他这一问,突然想起门规戒条之第十条:犯上列不端行为之一者,轻则废除武功逐出门墙,重则处死,以维门规。以骆阴远的罪行,应该在格杀之列,最低也要废除武功,深悔昔日祖师一时怜悯,遗下今夜之祸,勉强辩道:“我佛慈悲为本,得饶人且饶人,不料叛徒不知后悔,施主意欲如何对付敝寺?”
  蒙面人再疾书,道:“仇深似海,万命难填!”
  天宏方文被逼得无可奈何?知道难逃灾劫,反而心神镇定,冷冷地答道:“敞寺数千弟子,就凭施主一人的力量,能够所心如意吗?”
  蒙面人又书道:“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是一对。”
  天宏万丈脸色一寒,沉声答道:“阿弥陀佛,施主不知有什么惊人的绝技,敢说这等狂言。”
  一书一答,到此可说不动武,已无法解决,广场上的群僧个个握紧了兵器,情势紧张万分,一场武林杀劫,眼见就要展开。
  此时,人人心头猛跳,面对生死关头,少林寺霎时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暗影中。
  蒙面人的脚步微微移动,双手上的一对怪兵刃,缓缓的站起,仿佛死神伸张双臂,在向群僧召唤,骇得群僧一齐怯退两步。
  独有一个人始终站立一旁,从容观变,见蒙面人要动手了,心里暗自欢喜,自言自语道:“看来这场交易,尚不至于落空。”
  许青松见情异常的紧张,睁着一对眼睛望着蒙面人和天宏方丈等失神。
  天宏方文见蒙面人气势凌人,已面临决裂,再委屈求全,必至陡什招辱,猛喝一声,道:“施主,既然如此自负,老衲自不量力,愿以本寺历代所传武功,分别向施主领教。”
  蒙面人咧嘴一笑,傲然写道:“你们这和尚庙,有多少绝技和武功奇特的高手,都集中起来,单打独斗,或群打群殴,悉听尊便。”
  天宏方丈冷笑一声,道:“敝寺在江湖之中,还有一席之地位,对付你一个人,还用不着集合本寺的高手,只要你胜得过老衲等师兄弟,其他所有的弟子,任凭施主发落就是。”
  落魄书生听天宏方丈要用车轮法对付蒙面人,暗骂一声:老秃头,使得好计。
  蒙面人点点头写道:“秃头你先接我一招?”
  天宏方丈正欲向前和蒙面人对招,天信老和尚一跃向前,道,“师弟愿先接他几招试试。”
  天宏方丈稳定身形,点点头,道:“好……”
  蒙面人疾书道:“何须几招,只要能接得住我半招‘反应掌力’,我立即就用金笔穿胸自绝。”
  天信老和尚在少林寺中,武林造诣其深,尤其迦陵神功已练到十成火候,不畏刀剑,不怕水火,见蒙面拍上所书语气狂妄已极,对他如此轻视,不由得气得脸色铁青,喝道:“施主写的话,算不算数?”
  蒙面人点点头,写道:“我写的话,千金一诺,岂能不算。”
  天信和尚立刻气纳丹田,运行一遍,运起神功护身,全身坚如钢铁,稳立在岳,目示对方,道:“就请发招吧。”
  蒙面人点点头,把右手金笔交回左手,掌心微侧,向前轻轻推出,看来好似没有一点劲力,但掌心由侧而正之后,突然一股力道绵绵不绝地涌出。
  天信老和尚蓦觉身外涌到一股奇大无比的劲力,竟然穿过护身真气透体而入,不禁凛然一惊,急忙挥出右手,希图一挡,那知暗劲一接,右肘如中了千斤锤一击似的,顿觉麻木动弹不得。
  蒙面人收回掌力,随即执笔写道:“老秃头,如今总可相信了吧,老实告诉你,若不把右臂立时削去,半个时辰以后,就要全身麻木,血管硬化而死。”
  天宏方丈见师弟长眉紧皱,脸色骤变,便知他受伤不轻,见了蒙面人所书警告,叹息一声,道:“师弟,伤的严重吗?假使真感觉不能运功抵御伤势恶化,那么就……”
  他那能忍心叫师弟自行断臂呢?故此话说中,语音梗塞,再也说不下去。
  天信老和尚支持顷刻,渐觉麻木伸展到肩头,而且脉管里的血液,已起硬化,知道蒙面人不是故意恫吓,牙齿一咬,立即散去护身神功,从站在身侧弟子手中夺过一柄戒刀,毅然手起刀落,活生生自行砍去一条右臂。
  蒙面人又在怪拍上写道:“谁再出来接招,请赶快吧。”
  天信老和尚的功力,已与天宏方丈在伯仲之间,竟挡不住蒙面人一招。就断一发一条右臂,其他的师兄弟,更无把握接得一下,急切之间,天宏方丈也拿不定主意传谕谁人去接招,不觉惶恐失措。
  蒙面人似是等得不耐烦了,一圆双眼,射出两道慑人寒芒,猛然一举左手怪拍,卡嚓一响,怪拍内射出一股烈火,直向数丈外的少林寺大门上一块横匾射去。
  天高气爽,那横匾干燥异常,经烈火一喷,哗哒一声,立时燃烧起来,再经蒙面人连续几拍,一座门楼整个陷入烈火之中,立在寺旁的僧侣,见寺门着火,纷纷转身抢救,但水源很远,任你人多手众,急切之间,也无法把火势扑灭掉。
  天宏方丈沉叹一声,道:“老衲等受本门叛徒之累,骆明远是上一代的叛徒,本寺不敢逃避失教责任,然而佛门寺院与施主何仇,必欲放火焚毁,难道不怕罪过吗?”
  蒙面人闻言低下头来,略一沉吟,突然振笔书道:“人怕伤心,树怕剥皮,不是武林中人陷害我,叫我杀一只鸡,也觉手软,要想扑灭火势,只有用土。”
  天宏方丈见示之后,立即传下法渝,命众弟子撬土掩救。
  群僧听到掌门方文法谕,纷纷使用方便铲铲土抢救火势。
  少林寺的僧侣,都有惊人的功力,几丈高的楼顶,也能抛得上去,人多手众,片刻即扑灭了燎原的火势。
  在一旁静立冷眼旁观的落魄书生,先见火势燃起,暗暗高兴,嗣见火势扑灭,不禁叹息一声,道:“不把少林寺那些武学奇着焚毁,虽然把少林寺的和尚杀光,还不是‘离离原上草,春风吹又生’。”
  话声一出,竟然激起了天泰老和尚的大怒,欺身上前,大喝一声,道:“你敢搬弄是非,老衲先慈悲你再说。”掌随声起,一招“金刚降魔”,猛向落魄书生当头劈下。
  落魄书生身形一晃,让过掌势,纵声大笑,道:“大和尚,你们死在眼前,还敢逞凶!”
  蒙面人想不到竟有人暗中同情,心中暗感奇怪,叹道:“师姊告诉我说,少林寺为武林中之翘楚,谁也不敢扯虎须,只要我舍命先向少林寺挑战,必使武林中人物,个个心寒胆颤。这人竟会同情自己,敢和少林寺树故。倒要看看这人,是甚等样人物。”
  心念一转,立即转身向天泰老和尚欺去,哑嘶一声疾举拍书道:“住手!”
  天宏方丈怕激起蒙面人大开杀戒,连忙出声,道:“师弟,且请退下。”
  少林寺掌门人说的话,无论辈份多高的弟子,也得谨听,天泰老和尚心中虽然气愤已极,也只好停手后退。
  蒙面人在天泰老和尚后退之际,炯炯的目光仔细向落魄书生打量一眼,忽然向后疾退数步,身子微微抖动。
  他这失常的态度,引起了天宏方丈等人的诧异,心里起了一阵疑惑的感觉。
  落魄书生见蒙面人陡然失神,这更确定他老哥哥的预料不错,脸上浮起一阵兴奋,愉快的光彩,目光射向蒙面人,想在他的身上发现些什么?
  “施主,贵姓大名,能否以真面目和在下相见?”
  蒙面人略一怔神之后,随即恢复镇定,摇摇头,提笔书道:“我若能出示真面目,又何必杀尽武林人物,过去的姓名,已随我的面目隐去,无可奉告。”
  天宏方丈猜不透蒙面人被叛徒骆明远,害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只好叹息一声,道:“阿弥陀佛,罪孽,罪孽。”
  蒙面人抬头望了一望天色,又疾书道:“和尚,你们只有一个时辰可活了,有什么厉害的武功,尽在这一个时辰之内,施展出来,我苦破不了,不但饶了你们少林寺众僧侣,连武林所有的人物,一概免死。”
  落魄书生见蒙面人写的口气,心中更感高兴,转身缓缓向后走去。
  天宏方丈想了一想,道:“金钟罩、铁布衫两种绝学,称霸武林,施主恐怕难破得了。”
  蒙面人咧嘴一笑,不屑的写道:“我的‘反应掌’能破任何护身神功,破这两种武功,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在试招接掌之前,希望先准备一只雄鸡。”
  天宏方丈不知道他要雄鸡何用?即传谕弟子把寺内畜养的一只公鸡捉来。
  蒙面人见一个小和尚,匆匆捉来一只公鸡,写道:“这次那个出来试掌?”
  天保老和尚自告奋勇挺身而出,向前合掌一礼,道:“老被自不量力,愿以金钟罩一试施主神掌。”
  蒙面人出手倒是光明磊落,他待天保老和尚运功护身之后,右手笔往腰间一插,就势往外一推,并未见他蓄势运功,击出来的力道,却是劲猛无比,劲风袭至,只闻“蓬”的一声,天保老和尚当场震退六七步,身形摇摇欲倒。
  天宏方丈赶忙跃身过去,伸手扶住,一见师弟的脸色铁青,喧了一声佛号问道:“师弟,赶快试试,是否还能运功,让我助你行气治疗。”
  话声甫毕,只见蒙面人提笔书道:“就算借你的功力,暂时能阻止血液逆流,但也难活上半个时辰,除非立刻割破喉皮,把上升逆血放出,再将雄鸡皮活活剥下敷上,休想能活得性命。”
  天灾方丈目望师弟,两眼发直,知道生死在于俄顷,不假思索,立即把师弟放卧地上,夺过一柄戒刀,轻轻地在天保师弟的喉颈上割了一刀。
  但见流出来的血,已成紫黑色,待流出鲜血时,夺过公鸡,指甲一划鸡颈,活生生把鸡皮剥了下来,贴在天保老和尚颈子上的刀口上。
  说也令人不信,鸡皮贴上刀口之后,不但流血立止,他那对发直的眼睛,渐渐开始转动,这蒙面人行动猛辣,心却很慈善,这种行为,使人无法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天宏方丈见师弟性命能保住,心中稍安,连忙吩咐两个悟字辈的弟子扶天保老和尚入寺养息。
  站在一侧的天文老和尚,目光射着蒙面人冷笑一声,道:“哼!旁门左道之技,何足为惧。”
  蒙面人咧嘴一笑,写道:“你何妨也来试试。”
  天文老和尚虽已年届七十,性情躁急,生平不信邪,练得一身铁布衫功夫,已至炉火纯青地步,当即冷笑一声道:“老衲倒要接施主几招试试。”
  蒙面人的眼孔内,射出两道轻鄙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又书相示:“何需几招,只要老秃头经得起我一指,我立即自击‘天灵穴’而死。”
  天文老和尚在武林中,也算得第一流人物,今在蒙面人的眼内,竟被轻视得如同凡夫,这口气叫他如何忍受得了,怒喝一声,道:“好啊,施主若一指破了老衲的铁布衫神功,老僧也当场挖心溅血。”过去不久,他是藏经阁的主事,所有的藏经阁都被人偷龙换凤,他已经察觉事态严重,不敢宣扬,现有人提起经典之事,他内心大感恐惧!
  话声一落,即立施展铁布衫神功护体,拿椿待敌。
  天宏方丈不及阻止,只得为天文师弟暗自耽心,目光注意蒙面人的出手动作。
  但见蒙面人微伸食指,距天文老和尚的“鸠尾穴”,约五尺之远隔空遥遥一指,随即收回,并悠闲地退后一步。突闻“嗤”的一声,似有一支弹箭疾射而出。
  只见天文老和尚里庞大的身躯如倒巨树一般,直向后仰,他虽不会重伤而死,但为覆行诺言,功力尚未消失之际,五指猛然截入自己的胸腕,竟把自己的心,血淋淋的挖了出来。
  这一幕壮烈而惨绝的情景,看得广场上所有少林寺的弟于,心里一阵悲痛,纷纷合掌,高喧佛号,阿弥陀佛之声,霎时响彻云霄。
  许青松看了天文老和尚壮烈护法殉难,也忍不住一阵心伤,虎目中簌簌落泪。
  落魄书生也感和尚的牺牲精神,而发出惋惜的磋叹!
  天宏方丈惊觉时,抢救不及,眉头一皱,以黯然的神色,望着挖心而亡的师弟,叹息道:“天文师弟,皈依我佛数十年,急躁之性,仍然不改,贫落得如此惨死之状。”
  蓦地,蒙面人发出一声哑嘶,又书道:“秃头,死限快到,谁还有什么绝艺,赶快使出来,不然,休怪我动手屠杀了。”
  蒙面人真有神技轻描淡写的破少林寺的神功吗?这是一层内幕。
  蒙面人这等相逼,任你天宏方丈修行如何深厚,也难忍受,高喧一声佛号,道:“老衲不量力,欲亲自主持罗汉阵,一试施主超凡人圣的武功。”
  蒙面人点点头,书道:“好,我等待你排好罗汉阵后,再动手就是。”
  天宏方丈待挥手发动阵势,落魄书生跃至天宏方丈身边,郑重地提出警告,道:“老和尚,你估计错误了,罗汉阵威力固然无比,可是你忽略一了蒙面人的那对奇怪兵器中的毒水和烈火了。”
  这几句话无异响了丧钟,听得天宏方丈心里一骇,长长的叹息一声,道:“老衲无德无能,竟给敝寺带来了……”
  落魄书生冷笑一声,道:“老和尚,何必自怨自艾啦,众弟子都死光了,迦陵经也不见得保存得住啊?”
  天宏方文略一沉默,忽然怒睁两眼,怒视落魄书生一瞬不瞬,好似要将他活活的吞了下去。
  看得落魄书生心冒寒意,连连后退数步,道:“在下是为贵寺百年基业着想,大和尚若自愿毁灭,也只好由你决定,何必对在下怒目相视呢?”
  天宏方丈不理落魄书生的说话,目光转向蒙面人,发出一种带商求的语气,道:“老钠愿负叛徒骆明远失教之责,是杀是剐,听凭施主吩咐,但请勿牵连少林寺一众佛门弟子。”
  蒙面人疾书答道:“江湖一切是非均由你们惹起,不杀尽你们这些为恶之辈,难以对苍天,现在你既再三恳商,我只得网开一面,让少林寺保存,智、悟两代弟子废除武功,专心清修向佛。天、元两辈和尚却要集体自杀。同时将寺内一切武学记载的经典书籍,全部拿出来,当场焚毁。”
  蓦地,广场上喧起一陈惊天动地的佛号,只见四周的和尚,怒愤填胸,齐声喝道:“我们是佛门弟子,愿为保存祖师的基业,不想舍弃肉身护法,宁愿受兵解,也不愿受此侮辱。”
  蒙面人听了众僧侣的怒喝,神态仍是非常镇定,好似不惊不慌无动于哀,提笔再书道:“老秃头,时限已到,若愿意接受我所提出的条件,就赶快传谕全寺弟子,令天、元及智、悟,站成两行,好集体自杀及废除武功。”
  天宏方丈高喧一声佛号,叹道:“少林寺自达摩祖师启建至今,数百年来尚未遭遇到像今天的情势,老衲……”
  话声未落,突闻蒙面人一声哑嘶,左手追魂拍猛然一招“风扫落叶”直向天宏方丈拍出。右手金笔一挥,笔毛洒出无数的血点,如骤雨一般洒落到一边站立的群僧头上。
  蒙面人笔内洒出的血点,劲道奇猛无比,幅圆又广,群僧虽早已戒备,无奈来势猛急,那能闪让得及,只听得一片响彻云霄的惨叫,五、六十个智觉两代的弟子,已当场中毒汁倒地。
  这个蒙面人洒出的血点,比先前那个蒙面人洒出的血色毒水激猛数倍,先前蒙面人的毒水,不过是灼伤皮肤而已,但中了这蒙面人的血点,却有性命之危险。
  天宏方丈虽在说话,仍不忽略戒备,见蒙面人挥拍攻来,立即旋身出掌,连续击出两掌。
  他攻出的掌力,可说是奇猛绝伦,仍然抵挡不住蒙面人拍恕的力道。
  两股刚猛的力道,一经接实,天宏方丈当场被震退三、四步,而蒙面人连身子动也未动一下,一举左手怪拍,向天宏方丈一欺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待老方丈惊慌退避时,他却中途改写横跃,金笔挥洒血点,追魂拍喷出烈火,分别向两边的寺僧喷射而出。
  天宏方丈心头一骇,猛然运起功力,一掌向喷出的烈火拍去,想将烈火扑灭。
  那知烈火被他的掌风一催,火势更烈,又是一阵骇人心魄的惨呼,数十个元、智、悟三代的弟子,已遭到了火烧之危险。
  那些被烈火烧伤的寺僧个个奇痛难忍,而且空气充斥腥味臭气,嗅之令人恶心欲呕。
  少林寺的和尚,为保存佛门圣地,前仆后继向蒙面人猛攻上来,而蒙面人笔内洒出的血点和追魂拍喷出的烈火,也源源不绝,尚未接近蒙面人的身边,更都受伤。
  眨眼之间,少林寺的僧侣,就死伤了不少,尸体横陈,惨不忍睹。
  这一幕惨绝人寰的悲切护法殉难精神,真可以泣鬼神而动天地!
  落魄书生向那些中了血点至死的和尚一望。只见光头上都有小小的洞孔。在不断地冒出鲜血,也不禁为蒙面人这残忍的手段而心酸。
  天宏方丈目睹弟子纷纷赴难,心中大感悲痛,跃身到了落魄书生面前,叹息了一声,合十说道:“申施主,老钠愿意以迦陵经交换画像,请施主上体苍天好生之德,设法遏止蒙面人的残酷行为吧!”
  落魄书生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听了方文之言,右手一伸,冷冷地说道:“拿来,我立即展开画像为你退敌。”
  天宏方丈急道:“‘迦陵经’深藏经阁,如今情势冒急,来不及去取,老衲出家人,决不说谎话,退敌之后,一定拿来面交施主。”
  落魄书生摇摇头,道:“在下生平就因太过听信人言,以至吃了不少亏,再也不肯上当了,就是这笔交易,我我……”
  又是一阵惊心动魄的惨叫,把落魄书生的话声打断,转眼一望,广场上又有数十个和尚受伤!
  天宏方文抑止心中的悲痛,迫切的恳求,道:“施主,相信老衲吧,你看这是多么悲惨、残酷、情急的局面!”
  落魄书生视若无睹,毫无怜悯之心,仍然冷冷地,道:“他们的伤亡,都是你这老和尚一念之差,所造成的恶果,怨得谁来,若你先前一口答应,把迦陵经拿出交换,那会发出如此悲伤的后果,你一手造下这般罪过,永生不能正果。”
  天宏方文点点头,叹道:“老衲自知无德无能,遇事不能果断,以致造成敝寺有始以来未有的浩劫,望施主为佛门修积善缘,允老衲所请吧。”
  落魄书生沉吟了一下又郑重的问了一句:“老和尚真不反悔?”
  天宏方文点点头,毅然答道:“决不食言。”
  落魄书生从衣袖内,取出一轴画卷,右手提着画轴上端,小心翼翼地展开,然后把画像向着蒙面人,朗声叫道:“少华,住手!”
  蒙面人闻有人呼叫他的名字,不由一楞,双手立刻缓下攻势,放眼一望,目光接触到画像。忽然凶光尽敛,眼泪如泉涌出,蒙面黑布潮湿一片。
  他抬起脚步,缓缀地向前两步,猛然朝画像跪倒,连连叩头。
  蒙面人跪下叩头之际,两个手握方便铲的和尚,不声不响偷偷地走到蒙面人身后,举起手中方便铲,欲乘蒙面人不觉之际,置他手死地。
  天宏方文恐弟子一话击中,又惹起蒙面人的杀机,那就无计可施了,急忙大声喝阻,道:“住手!”
  偷袭蒙面人的和尚,听掌门方丈叫住手,慌忙收势后退。
  蒙面人朝画像恭敬的拜了九拜,然后站起身来,又仔细地看了画像一眼,嘴唇蠕蠕而动,好似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将追魂拍缓移向胸前乎放,两眼泪汪汪的提笔写了:“爸爸,孩儿……”就停下笔,将头埋在胸前,泪落如雨。在场之人看他这等的悲伤,也不禁暗感同情。
  突闻蒙面人哑嘶哭泣一声,身子腾空跃起三丈多高,呼的一声,掠过广场,如一只深宵大蝙蝠,飞下峰去,转眼之间,消失于峰下黑林之中。
  落魄书生吁了一口冷气,从容收卷起画像,递到天宏方丈手中,道:“老和尚,在下这幅画像的功效如何?该值得与贵寺迦陵经交换使用参阅的价值吧,蒙面人目的尚未达到斩尽杀绝的愿望,还不知他何时重来,赶快收藏起来。”
  天宏方文接过手中的画轴怔怔的出神,似正在沉思一个难解的问题,未及回答落魄书生的话,也未及把画轴揣人袈裟之中。
  蓦觉眼前掠过一条黑影,等待惊觉时,手中画卷已被这突然从身后掠过的人影,于众僧侣都在怔神之际抢走,他怒曝一声,拔身就追。
  但见那人影去势如电,眨眼工夫,已射落降下消失。
  天宏方丈那等身子,而且周围尚有不少天、元两辈的高手,不仅来人出现抢夺画像,事前毫无察觉,事后逸去,竟至连人家的身形,都未能看清楚。
  可见夺画之人,本领不在群僧之下,少林寺该当遭劫,否则,怎么会连通强敌呢?
  天灾方丈追到峰下,询问守卡弟子,发现有人出入否?均摇头说未见任何人出入,知道无法追到,只得另派师弟搜寻附近。
  落魄书生随天宏方丈追了一阵,停身没有再追,他站在道卡上,注目打量夜景,忽见天宏方丈颓然而回,知他未追到夺画之人,不由着急,道:“这幅面关系整个武林人的性命,这……这怎么办?”
  天宏方文叹口气,答道:“我们暂且回寺,待老衲略做安排善后,立即启程,天涯海角,也得追回这幅画像。”
  落魄书生摇摇头,道:“这人来无影去无踪,要想追回画像,谈何容易啊。”
  天宏方丈答道:“抢夺画像的人,定然是武林中成名人物,只要细心查访,不难查出线索。”
  落魄书生忽然想起迦陵经尚未到手,不由苦着脸,说道:“画像是在大和尚手中失落,但已解救了贵寺一场大劫,想大和两不会翻悔诺言吧!”
  天宏方丈答道:“迦陵经固为敝寺之宝,老衲既有交换画像使用,参阅的诺言在先,自然不会失言,施主但请放心好了……”
  话到这儿,忽然想起一个疑问,一顿之后,继续地说道:“那幅画像必是蒙面人的至亲肖像了,但不知施主何曾得来,能否见告其详。”
  落魄书生略一沉吟之后,抬头答道:“在下有一位忘年之交的老哥哥,夜半个月前,打发一个人送来这幅画像,和一封书信,我当时拆开书信一看,里面并附有天、地、玄、黄四个锦袋,信中大意略谓:
  武林之中,将要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浩劫,少林寺素执武林之牛耳,当事人会采取杀一儆百的手段,故必首遭其难,余欲消解此浩劫,但要先人深山采取奇药,无法分身去到少林寺,亲解其危,思得这幅画像,能挡灾救难,故着人送来,希速持往少林寺退敌,但必须要以达摩迦陵经交换使用、参阅为条件,信内所附天、地、玄、黄四个锦囊密袋,分别注明拆观时日偈语,不到时候,切勿拆阅,以免泄露天机,铸成大错云云。”
  “哦……”天宏方丈疑团顿解,又再问道:“不知那四个锦囊密袋,上面注明的是什么偈语?”
  落魄书生答道:“九九灯火拆阅天袋,九门同现拆阅地袋,二十八九拆阅玄袋,不见天日拆阅黄袋。”
  天宏大师听他说的很是玄妙,一时之间,也不易了解,长长的叹息三声,道:
  “施主的老友,定是一位胸罗玄机的武林前辈,但必能救回这一场武林浩劫。”
  两人边说边走,已到了寺前广场,天宏大师站住身形,放眼一望,只见广场上尸体横陈,惨不忍睹,眉头一皱,高喧一声佛号,道:“众弟子赶快把为祖师殉难的肉身先行礼葬之后,再行超度。”
  少林寺的僧侣众多,当掌门人和落魄书生谈话之间,纷纷扛起伤亡僧侣的尸首,背到左边山腰中停尸寮安置。
  眨眼之间,除了大门被烧毁的部份,未复旧观外,广场上的血痕疮迹,已经洗刷得干干净净。
  藩魄书生见少林寺的和尚,训练有素,分别工作有条不紊,忖道:难怪少林寺受武林的尊重,原来个个都受过严格的训练啊。少林寺的武功不是敌不住蒙面人,而是未察明蒙面人武功的根底,不知如何应付。
  天宏方丈目睹广场清理干净之后,带着悲痛的心情。和落魄书生一同走人寺门,缓缓向一座偏院走去。
  两人走至偏院门口,天宏方丈突然注定身形,闪身中让,合掌肃窖,道:“施主,请入里面稍坐待茶……”
  落魄书生抬头一望,见门额上悬着一块木匾,写着接待院三字,缓步走入。
  两人走进接待院分宾主坐下,小和尚献过茶,天宏吩咐身侧两个弟子,道:“你们两人即去‘藏经楼’谕知天慧、天慈两位师叔,速将达摩迦陵经送到接待院来。”
  两个元字辈的弟子,合十应了一声“是”,转身飞奔而去。
  不到片刻,两个弟子导引许青松师兄妹,也来到了接待院。
  他们师兄妹一见少林寺的方丈,双双躬身一揖,许青松脸现愧容,道:“晚辈学浅技低,未能为贵寺出力,尚祈掌门入罪。”
  天宏方丈连忙答道:“两位小施主,快莫说此话,幸而你们未能参与出手,不然,老衲防护不周,如何向光义道长交待!”
  他说的倒是实话,但听许青松师兄妹耳中,更觉不是滋味,急切之间,他们师兄妹倒不知如何答话,怔怔的站在那儿,尴尬至极。
  落魄书生一看郭姑娘粉脸上泛起了娇羞,更显得娇美,不自觉的低吟,道:“三十年前花迎春,三十年后孑然身,偶然遭着红拂大,心魂又到幻梦中。”
  他一生玩世不恭,一张嘴毫无遮拦,不管是什么地方,想到就说。这倒打开了他们师兄妹的尴尬局面。
  他的吟声虽然很轻,但在室中的人,耳朵都很灵,那有听不到之理,郭姑娘呸了一声,道:“老不羞。”
  许青松知道师妹性情倔强,天不怕地不怕,若惹她生了气,不管你是甚么样的人,也不会和你客气,立即向天宏大师躬身一揖,道:“晚辈似连夜起身赶返武当,向恩师禀告,不知掌门方丈有何回示。”
  天宏方丈指着侧身的蒲团,道:“两位小施主请稍坐半刻,待老钠修书奉复。”这一说话,恰好把不调和的紧张空气冲淡。
  四人静坐了片刻,突见两个去“藏经阁”传谕的弟子,气急败坏的跑了进来,向天宏方丈躬身,禀道:
  “启禀掌门恩师,天慧、天慈两位师叔,奉谕将达摩迦陵经,从藏经阁取出,不幸遭潜伏楼外的贼人抢去,现在两位师叔已经赶贼踪去了!”
  天宏方丈来不及纲问详情,立即纵出门外,身形一晃,跃上屋脊,向藏经楼疾奔而去。
  落魄书生猜不透他们葫芦内卖的是什么药,他怕天宏老和尚籍故避不见,而立即尾随老和尚的身后追去。
  许青松师兄妹见天宏方丈和落魄书生跃出了接待院,立即跟着出来,紧随追去。
  藏经楼离接待院约有一里多路,必须越过几重殿脊,郭素娟刚想跃上一座殿房瓦脊,突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和尚横身拦住去路。
  只见那个老和尚合十,说道:“殿内供有敝寺祖师神像,不得亵渎,请女施主绕道走吧。”
  郭素娟站住身形,冷笑一声,道:“隔重瓦如隔重天,从房顶超过,也不至于亵渎你们祖师神像啊。”
  和尚很内疚地摇头答道:“敝寺有禁例,不准女人越过殿脊通行,若女施主势必要经过这里,则休怪老衲失礼了。”
  许青松恐师妹个性倔强,发生误会,立刻向和尚拱手一揖,道:“贵寺既然有此规矩,我们绕过去就是。”
  郭素娟心中虽有不乐,但师兄已把话说出,也只好和师兄绕道而过。
  落魄书生紧随天宏方丈身后,直向藏经阁奔去,两人越过几重殿宇,只见两条人影,如弩箭脱弦一般,由左侧山腰射上峰顶。
二 蒙面杀人 少林免难失经书
  峻拔的少室峰,如一支参天巨锥,矗立在白茫茫的云雾之间,四周不时传来猿啼虎啸之声,皎洁的月色投落到挺秀的峰顶上。
  这时,两条疾快的影,如闪电般射上峰顶,正是天宏方丈和落魄书生两人。
  他们追上峰顶之后,前面两条人影已消失所在,天宏方丈长长的叹息一声,道:“真是祸不单行!”
  落魄书生放眼四顾!
  峰顶峻险,如非熟路寺僧,外人绝不敢向此险峻之地逃遁,不由心里暗暗起疑,忖道:两个小和尚来往片刻之间,贼人武功就是比蒙面人还高,也不会这样轻易的!在两位武功绝顶的老和尚手中把达摩迦陵经抢去,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心中略一转念,圆睁神目望着天宏方丈,冷笑了一声,道:“老和尚,你们少林寺素为武林中人所推崇,这样看来也不过徒具虚名,两位武功超绝的老和尚护送一本达摩迦陵经,而且又是在你们戒备森严的少林寺内,竟然会毫无声息的被人抢去,我落魄书生取不到达摩迦陵经事小,但传言出去,少林寺的威望,嘿!嘿……恐怕要受到影响!”
  天宏方丈是何等老练精明,落魄书生话中的含意,那还会听不懂,立刻合掌当胸正色道:“阿弥陀佛,施主请不必多疑,老衲决定在三个月之内,把达摩迦陵经找回来,亲自交给施主就是。”
  落魄书生正容,道:“不是我落魄书生多疑,实在令人难信,一本达摩迦陵经与贵寺三千弟子及武林千百条生命,孰轻孰重,请老和尚自行斟酌,在下就此告辞!”
  声音未落,人已向峰下跃去。
  天宏方丈目送落魄书生的背影,渐渐消失于峰下,脑际间忽然隐现那幅画内的人像,不由低头寻思:“这位施主除了衣着破旧,年岁较高一点外,身形容貌,无不酷肖,而且听他说话中的合意,没有本寺的达摩迦陵经,武林中人的性命难免,难道他与蒙面人有关吗?他要逼取迦陵经既不是想潜究经内记载的武学,究竟是作何用途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扰得一位道行修为极深的老和尚头昏脑转,怔怔地站在那儿失神。
  蓦地,许青松师兄妹急急的跃上峰顶来,天宏方丈仍然沉思不解之问题,没有向他们师兄妹打招呼。
  许青松刚才在接待院受窘的情形,记忆犹新,不知如何开口说话才好,想一想才躬身一揖,道:“掌门若无暇修书,就请口头交待数语,晚辈也好回山面禀恩师。”
  天宏方文突然从沉思中惊醒,正想开口答话,蓦见天贤师弟串领几个元字辈的弟子疾驰而来。立即向天贤老和尚交代着,说道:“师弟,我要率领数位弟子随两位小施主到武当山一行,一切寺务由你全权处理,并请立即派遣弟子分途追寻失落的迦陵经,若各门各派有人来联络商讨,就请转告来人,立即赶到武当山,迦陵经查出下落之后,也即速派遣弟子去通知我。”
  天资老和尚听说把寺务交他主持,脸上立现惊惶之色,但掌门人的吩咐又不敢推辞,只得点点头,道:“遵谕。”
  天宏方丈右手一挥,道:“两位小施主,快随老衲追赶那位落魄书生去。”猛地拔身跃起,直向峰下扑去。
  许青松想问话也已不及开口,只好向师妹招呼一声,一同紧随老和尚的身后,向峰下扑去。
  三人都施展上乘轻功,尤其天宏方丈熟悉路径,疾驰了个多时辰,已奔至嵩山出口之处,老和尚始终气定神闲,而许青松郭姑娘师兄妹两人,已累的浑身是汗,微微气喘,落后了数十丈之远。
  少林寺的弟子年龄较许青松兄妹大一点,轻功也较高。
  天宏方丈转头一望,但见他们两人未曾跟了上来,便放慢脚步,边走边等候。
  这时,天空微现鱼白,苍茫晨色中,蓦见一条人影,迎面疾奔而来,身法快得出奇。
  天宏方丈目光锐厉,老远已分辨出来人正是自己要追赶的落魄书生,立即迎了上去,合十一礼,道:“施主为何突然返来,倒免得老衲等一阵好追。”
  落魄书生愕然不解,道:“难道大和尚对在下有何怀疑不成么?”
  天宏方丈答道:“施主不要误会,老衲是为了武林千百条生命,欲再请教于施主。”
  落魄书生哈哈一笑,道:“我落魄书生所持之书好像已交老和尚了,贵寺迦陵经又没有交给我,还有什么办法,可为大和尚和武林中人效劳呢?”
  天宏方丈歉然答道:“老衲已派遣弟子分途追寻迦陵经,务在三个月内追回奉上。”
  落魄书生摇摇头,道:“这话很难使我相信。”
  天宏方丈眉头一皱,道:“难道施主还要老衲立下字据,方肯释疑么?”
  落魄书生点点头,道:“人心隔肚皮,在下以往受到的教训太多了,不能不无防人之心,说句老实话,在下转来,正要大和尚立张字据,免得见了我老哥哥交不了帐。”
  天宏方丈脸色一寒,微露愠意,但旋即回复了原态,点点头,道:“施主既然如此不放心,老衲立刻奉上就是。”
  此时,许青松兄妹两人,也已奔到天宏方丈身旁,双双举手拭汗,喘息不已。
  落魄书生踱过来,向两人抱拳一礼,道:“老朽与天宏方丈之言,两位都已听到,敢烦做一次见证如何?”
  许青松满意地一笑,道:“在下遵命。”
  这时,天色已经太亮,早起的农夫,已在阡陌上出现,他们四人不便在人前展开一身功夫,以免惊世骇俗,只好快步代奔,到达汝州城内,已经日高三丈,行施商贩此来彼往,颇为热闹。
  四人来到一座酒楼,名叫“迎宾楼”,他们一同上楼休息兼用早饭。
  天宏方丈为了表示地主之谊,和想拉拢落魄书生,他虽然不吃荤,却特意要了几道可口的大菜,两壶上等高梁,请许青松师兄妹作陪,自己和弟子要了素食,以菜代酒举杯相邀。
  酒过三巡,天宏方丈吩咐店小二取来文房四宝,在饭桌上亲笔写了一张字据,并请许青松签字见证,交给落魄书生。
  落魄书生接过字据,仔细地看了一遍,十分满意的一笑,吹了一吹未干的墨迹,立即折叠起来,揣入怀内,仍然继续饮酒。
  天宏方丈几次想开口套问落魄书生,交换达摩迦陵经作什用途,但见他酒到杯干,只好忍住不提。
  落魄书生酒量极大,许青松斯文的斟酒,喝得实在不过瘾,放眼一望许青松,笑道:“小兄弟,你有没有豪兴,我们拼几杯试试,不然还是让我自斟自饮吧。”
  许青松摇摇头,道:“晚辈不胜酒量……”
  落魄书生伸手接过酒壶,接着说道:“那就不必麻烦小兄弟了。”
  他一壶高梁下肚之后,豪兴大发,注目一望天宏方丈,纵声大笑,道:“老和尚以茶代酒,不怕喝了胀肚子吗?”
  天宏方丈举起茶杯,道:“老衲不能奉陪施主,实感歉意,请施主……”
  落魄书生哈哈大笑,截住他的话声,道:“老和尚若不怕喝多了茶胀肚子,那我就算吃点亏,老和尚占些便宜,我吃酒,你喝茶,拼拼试试,看是我先醉倒,还是老和尚的罗汉肚不行?”
  天宏方丈心情沉重,那有逸与相他赌赛,但为不教他扫兴,勉强笑道:“老钠不信施主有这等惊人的海量。”
  落魄书生拍拍肚皮,道:“五十年前的一个大雪大寒天,我老哥哥与我两人喝了六十斤上等烧酒不算,还吃了一只四十多斤的大母狗。”
  天宏方丈闻言,双手合十,高声连喧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落魄书生耸耸肩,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妙语连篇,道:“不吃狗肉,算不了和尚,狗肉不但肉香味美,而且还是滋补上品,从前灵隐寺的济颠和尚,能被人恭称为活佛,就是他喜欢吃狗肉之故。”
  郭素娟听得恶心,吐了一口唾沫,道:“狗,吃人的大便,是一种最脏的动物,老前辈也吃得下去,倒真有胃口。”
  落魄书生转眼向她一望,朗笑一声,道:“姑娘,你以为人是很干净的动物吗?其实并不见得,尤其你们女人更赃。”
  “哼!我们女人不管干净不干净,但总比吃脏狗肉的人,要干净些。”
  落魄书生大笑道:“姑娘,认为狗肉很脏吗?”
  郭素娟道:“正人君子绝不吃狗肉。”
  “看姑娘长的倒很美,武功也练得不错,可惜没有念过书。”
  郭素娟很不服气的反问,道:“你怎知道我没有读过书。”
  落魄书生干了一杯酒,念道:“马牛羊,鸡犬兔,人所食……”
  郭素娟不屑的一笑,道:“既然自称书生,连三字经都不会背,怪不得你会落魄,把‘人所饲’念成‘人所食’也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落魄书生哈哈大笑一阵,强调夺理的说道:“饲他们当然是为杀了吃,不然饲他们干什么?”
  郭素娟道:“饲鸡报晓,养犬防盗,喂牛耕田,饲马拉车,谁说都是杀了吃的啊?”
  天宏方丈听两人争辩得有趣,也不觉抛开愁怀,哈哈一笑,道:“一个歪才,一个正学,彼此都有道理,这场争辩到此为止。老衲还得和申施主较量茶酒呢!”
  落魄书生也暗暗钦服郭姑娘的口齿伶俐,见天宏方丈出言排解,便藉机下台,立即击掌召来店小二,吩咐说道:“伙计,快去搬一坛上等高梁酒,和一大壶茶来。”天宏方丈见落魄书生兴高采烈,乘机提出心中的疑问,试探着问道:“施主,老衲看你的像貌,酷肖那张图上的画像,若修饰修饰,真难令人分辨。现在画像已告遗失,可否请……”
  落魄书生闻言,心里暗自一哆嗦,超忙截住老和尚的话,说道:“老和尚的意思,是要我乔装图书上的人,来阻止这场武林浩劫,是也不是。”
  天宏方丈点点头,道:“老衲确有此意。”
  落魄书生摇摇头,道:“不成,不成,若被蒙面人识破,我这一把老骨头,准会被他一掌击成蚕粉。”
  天宏方丈道:“权充一两次,蒙面人决不容易认出来,而且他似是极敬畏书像中人,定然不敢仔细的看你。”
  落魄书生略一琢磨,道:“俗语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要我冒此生命危险,不知武林人物肯付什么代价?”
  天宏方丈见话已投机,连忙问道:“请施主说说看,要什么代价?”
  落魄书生正色答道:“落魄书生,一生被穷字所困,要我出一次面,阻止他一次杀孽,至少也要一万两银子的代价。”
  天宏方丈听他竟然狮子大开口,暗想:他是和蒙面人暗通声气,藉此敛财的么?老衲倒要试探看看。
  心念一转,以婉转的口气答道:“钱财固是身外之物,惧施主所要的数目太大,武林中人一向轻财重义,急忙之间,恐难筹措,施主若有急需,又当别论。如果只是为了救穷,可否减少一些?”
  落魄书生道:“我落魄书生既不奉养老母,又无儿女,一生更无大志,所好的只是这杯中之物,谈不上急需。”
  天宏方丈听他说的话,又不像和蒙面人串通敛财,倒难猜测个中原因,忖道:难道他真的不知蒙面人的实情么?不禁想的出神。
  郭素娟十分乖觉,见天宏方丈作难,微微一笑,道:“掌门方丈请不要担心,老前辈侠义心肠,他不过是说着玩的。且救人一命,功德无量,那真会要这么多的银子才肯出手。”
  落魄书生纵声大笑,道:“郭姑娘,请别给老朽戴高帽子,老朽受尽穷的苦楚,想当年老朽年青时,门庭若市,高宾满坐,挥金如土,毫不吝啬,巨大祖业,被人吃光花光,以至落得无以为生,在凉亭上结草鞋糊口,过去一般吃我喝我的朋友,竟然对面不相识,因此我无日不想翻身,但要恢复过去的环境,在这太好机会,不大大的弄一笔钱,岂不可惜。”
  郭姑娘年纪很轻,又是出身富贵之家,那知什么叫穷,故不大深信他说的话,一个武林中人,更不会为了穷受苦,哦了一声,道:“申老前辈真的是为了穷……”
  话声未绝,忽听楼梯下,有人高声喊道:“姑娘,楼下雅座内有个客人,有请姑娘。”
  郭素娟转脸向楼梯口一望,只见叫喊的是店小二,左臂抱着一个酒坛,右手提把大茶壶,踏着沉重的脚步,吃力的向她走来,又重复的说道:“下面雅座,有一个客人,请姑娘下去。”
  落魄书生猛然一掌击在桌上,只闻“砰”的一声,震翻了满桌碗盏,汤菜进流,同时大喝一声,道:“放你的狗屁,郭姑娘又不是陪酒女,客人怎么可以随便叫她下去。”
  店小二酒坛和茶壶,还没有放下,吃惊之下,打了一个哆嗦,酒坛,茶壶,“蓬!蓬!”落在楼板上,坛碎壶破,流的满楼都是酒水。
  他恐怕酒水漏下楼去,情急计生,赶忙倒地一滚,将酒水吸到身上,湿淋淋的站起来,陪笑说道:“老爷子,请原谅小的嘴巴说快了,下面有一个客人请这位姑娘谈话。”
  落魄书生是有意借题发挥,挖苦郭姑娘的,他那里是真的生店小二的气,见店小二陪礼,心中虽然没有气,表面仍气愤愤的说道:“看你这个摸样,吃这行饭至少有几年了,连说话都不会,该打屁股。”
  郭素娟心里很是明白,知道先前争辩时使他难堪,借故施以报复,但他做得有声有色,像煞是为了她生气,只好把气憋在肚里,目望落魄书生冷哼了一声。
  许青松见店小二浑身湿淋淋的,像只落汤鸡,站在一旁被落魄书生责骂,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很和蔼的问道:“伙计,是什么样的客人,请我师妹下楼谈话,说出来听听,看看是不是熟人。”
  店小二余悸犹存,听他这一问,很谨慎的说道:“相公,那个客人用黑布蒙面,全身看不出一点皮肤,说不出什么模样。请相公想想看,是不是熟人。”
  天宏方丈等四人,听店小二这一说,除落魄书生外,都不禁骇了一跳,由脚底冒上一股寒气,直透脑门。
  天宏大师等人,听店小二说是蒙面人叫她说话,互相怔了一阵神,郭姑娘突然挺身站起,向店小二说道:“伙计,走!快引我去见那个客人。”
  许青松见师妹要冒险单独赴会,不禁大为着急,赶忙伸手拉住她的衣袖,道:“师妹,去不得!”
  郭姑娘秀眉一扬,嗔道:“为什么去不得?”
  许青松一向知道师妹的倔强个性,但此时不能任其冒险。连忙劝道:“蒙面人声言要杀绝武林人物,他武功高深,手段残酷,约你单独说话,定非善意。”
  郭姑娘一抛衣袖答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就是他真要杀我,我也未见得怕他。”
  天宏方丈也从旁劝道:“女施主,令师兄说的不错,还是不去的好,蒙面人的武功,老朽是领教过的,确是当今武林中一等的高手。”
  落魄书生干了一怀酒,大笑说道:“老和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武功郭姑娘或许不及老和尚远甚,但郭姑娘美如天仙……哈……哈……倒是无往不利。”
  郭姑娘美目含惺地瞪了落魄书生一眼,“呸”了一声。不听她师兄和天宏方丈的劝告,奔了下楼去。
  许青松见师妹冒险奔下楼去,那放心得下,急忙离席,追了下去。
  待追至楼梯下时,已不见师妹,猛一转眼,蓦见一个蒙面人从大门口扑了进来。
  立刻心生恐怖之感,使他悠然后退了一步,那蒙面人身形快得出奇,一飘身扑近许青松的面前,发出一声轻脆喝声,道:“站住。”
  许青松这时与蒙面人相距咫尺,尤其是白日,把蒙面人的外表身形看的非常清楚,似是第一次去少林寺的那一个,胆子徒壮,放眼仔细地一打量。
  只见对方身材娇小,虽然头部都蒙着黑布,看不出真正面貌,但是蒙面黑布的三个洞孔中,却现出了雪白的皓齿和一对清澈的明眸,再也掩饰不了女子独特的姿态。
  许青松目光一低,对方那黑布靴中翘起的脚尖赫然在目,他吁了一口冷气,暗道:她不是失踪多年的世妹是谁?
  心中立时起了一阵莫名的喜悦,大胆地欺前一步,含笑说道:“贞妹,你怎么扮这等模样啊!”
  蒙面人骤然一伸手,把许青松右腕脉门扣住,力道奇大。一对清澈的眼神,狠狠地盯着他似是欲制其死命。
  许青松顿时面变色,心里骇跳,嗫嚅了一阵,勉强地吐出—声:“你……”
  蒙面人突然转头,向店堂内唤道:“快替我们找一个雅座。”
  店小二迎了上来,一看又是一个蒙面人,何时走进来,都未见到,心中暗感奇怪,定了定神,躬身一揖,道:“两位客官,请随我来吧。”
  许青松被扣住脉门,身不由己,与蒙面人并排跟着店小二走进后院,左首一间雅座。蒙面人的目光向四周看了看,点点头,道:
  “伙计,时候还早,我们先谈谈,你去做你的,我们要酒菜时,自会招呼你。”
  店小二在这店里工作了好几年,很懂得客人的心理,听蒙面人这一说,知道他们借这雅座或许要商谈些什么?便应声退出,把门帘放下。
  天宏方丈在许青松奔下楼去时,也跟随飘动庞大的身躯,纵到了楼梯口,低头一望,见许青松的右手脉门,被一个身材纤瘦的蒙面人扣住,不由大吃一惊,正想奔下楼梯去援救,那知脚步尚未抬起,突觉肩头被一只劲力奇大手掌按住,并同时听到落魄书生轻笑一声,道:“大和尚,别替他们担忧,莫忘你我还有一场赌赛哩!”
  天宏方丈眉头一皱,转过脸来,惶急地说道:“赌赛之事,随时都可奉陪,现下许小侠被蒙面人制住,危险万分,施主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落魄书生笑了笑,把老和尚拉回席上坐落,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慢吞吞地说道:“老和尚,你放心座下喝茶吧,若是他们师兄兄妹,有了什么不测?我落魄书生愿以这副穷骨头偿命。”
  天宏方丈听他说得如此有把握,也只得半信半疑的坐下,但仍关心的问道:“申施主,你何以见得两个蒙面人,不会杀害他们师兄妹呢?”
  落魄书生微哂,道:“在下不是说过吗?郭姑娘貌美如花,又生有一张利嘴,有此条件,万无一失,而许小侠昨夜在贵寺观战时,那个先来的蒙面人,曾不断地向他抛送秋波,后来许小侠仰首自言自语的说了几句,蒙面人忽然不败而去,以此判继,我敢肯定他们两人,有惊无险。”
  天宏方丈听得心头一震,说道:“昨夜之事,老衲先后在场,怎么没有发现许小侠和蒙面人的举动呢?”
  落魄书生微微一笑,道:“这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若不看出许小侠和瘦小的蒙面人有关系,敢以性命担保……”
  天宏方丈听他说的这等肯定,才深信不疑,点点头,道:“既是许施主和纤小的蒙面人有关系,我们更应该去看看。”
  落魄书生喝干面前杯子里的酒提起酒壶,道:“大和尚既然想去看看,只好奉陪。”
  这时纤小的蒙面人和许青松已同进后堂雅座,天宏方丈刚定下楼梯口,店小二就迎了上来,向二人躬身一揖,道:“老方丈你们同来的相公和姑娘都在后面雅座,分别在同两个蒙面客人说话,吩咐小的不要打扰,不知老方丈是否要进去。”
  天宏方丈轻轻喧了一声佛号,合十说道:“那位小施主在第几号雅座。”
  店小二见老和尚宝像庄严,十分恭敬地说道:“就在后院的第三号,请随小的来吧。”说完,转身向后院就走。
  刚一抬脚步,落魄书生抢前一步,抬手抓住店小二的臂膀,细声说道:“伙计,不必了,不听招呼,你们店内的人不管任何人,都不要进后院去。”
  店小二转头望了落魄书生一眼,吃惊的点点头,道:“小的遵照老爷子吩咐就是。”带着沉重的脚步,向门口走去。
  天宏方丈和落魄书生轻蹑脚步,走进隔室,眼贴壁缝,偷眼一望,但见他们两人对面坐着,突然许青松,说道:“贞妹,你又何苦如此呢?”
  那个蒙面人圆睁两只眼睛,嗔道:“好好的坐着,不要高喧,听我问话,我问你一句,你就回答一句,若有半字虚伪,我立即要你的命。”
  她说的声音很细,但真气充沛,语音清脆。
  许青松吓了一个哆嗦,苦着脸答道:“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无不诚实相告。”
  蒙面人冷冷地一笑,轻叱道:“和你定在一起的那个妖精,是你的什么人?”说话时,纤瘦的身躯,微微颤抖,显出她的心情十分激动。
  许青松虽然知道她有了嫉妒之心,但他是老实人,据实相告,道:“她是我的师妹。”
  蒙面人又逼问,道:“你们在什么地方学艺,同在师门有多少年了。”
  许青松道:“在武当山学艺,同在师门将近十年了。”
  蒙面人听了这话,低下头来,沉吟道:“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是多么长的岁月,多么……”
  许青松望着蒙面人那失去殊特的举动,心里又惊又喜,忍不住问道:“贞妹!可以允许我问你一句话吗?”
  纤小蒙面人突然一抬头,左手追魂拍对准了许青松的胸前轻叱一声:“不许你问!”
  许青松见她凶横无理,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了!冷哼了一声,答道:“你这样对付我,难道不嫌有点过份吗?”
  纤小蒙面人冷笑一声,叱道:“你不服气是吗?那末,就不妨动手试试看!”
  彼此心情激动,但他们心中都存有顾忌,出声却很细,不敢高声喝骂。
  一个人不怕你涵养再高,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也不免要爆发,许青松猛然挺身,右掌猛地拍出。
  双方如此接近,许青松这突然一掌,极难躲闪,蒙面人的功夫再高,亦非受伤不可。
  看得隔室偷窥的天宏方丈和落魄书生心情立即紧张起来。
  许青松的动作虽快,而蒙面人比他更快,仅见臂影一晃,许青松发掌的右腕脉门,已被对方扣住。
  纤小的蒙面人冷笑一声,道:“你动一动,我即时把你这条臂废了。”
  许青松猛一咬牙,左掌往下一切,欲将蒙面人的右臀切断,彼此同归于尽。
  但闻蒙面人冷笑声中,扣住许青松右腕脉门的右手使劲一带,竟将许青松的整个身体带离了座位,随势打了一个旋转。
  许青松左掌切下的猛劲,一时收势不及,在身子旋转的当儿正好击在桌子边缘。只闻“蓬”的一声,把桌子击毁一角。
  这时,许青松变成了背向蒙面人,而蒙面人掉转了追魂拍,用拍柄抵住许青松的“志堂穴”方始松去右手,冷笑道:“乖乖的听我问话,你想再动一动,休怪我狠心下杀手。”
  许青松也报一声冷笑,道:“你一再恃技凌人,难道毫无以往之情吗?”
  纤小蒙面人嘿嘿两声冷笑,但这冷笑声,带有一点哽咽的膏韵,显然被许青松那句含有情意的话语所感动。但冷笑一声,蒙面人又怒声叱道:“已往怎么样?……”
  许青松气极答道:“以往青梅竹马,凤妹妹你很喜欢我。”
  纤小蒙面人轻哼一声,道:“你还没有把凤洁贞置诸脑后……”
  蒙面人的余音特别的拉长,使许青松想起了往事,沉痛的答道:“虽然分别十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我们那院外的池塘边,留下我们捉小鱼的脚印,后院的草地上,留下我们捉选藏,双双滚倒的身形,我挨了妈妈的打,你曾用小手偷偷抚摸过我的伤处,我家里杀鸡,我知道你最亲吃鸡腿,也偷偷地给你送去,你妈妈还曾说,你们俩小真像一对……唉……好景不常,那知你竟会被强盗劫走,……此后我便成了孤独的孩子,时时去我们游戏之处,想从你留下的足迹,找回一丝想念的安慰,……直到如今,我仍想走遍天涯海角,寻访你的踪迹,……料不到在少林寺外……”
  纤小蒙面人听到此处,忍不住发出呜咽之声,许青松蓦觉抵在背后“志堂穴”的拍柄,渐渐松了开去。
  转头一望,发觉蒙面人的双眼中流着泪水,虽然看不到她的面貌,也可猜出她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激动啊!
  许青松突然转过身来,情不自禁地扑了过去,张开两臀抱住凤洁贞的双肩,轻轻地抚慰,道:“贞妹,别难过啦!伯父伯母都健在,你赶快回家去吧,也好安慰双亲的悲伤!我回山禀告恩师之后!……”
  凤洁贞猛然狞身,摔脱了许青松的双手,娇叱一声,道:“尊重点。”
  许青松傻脸一红,又急急地说道:“自昨夜少林寺外一见,我即看出是你,那时我是多么高兴,不料你竟忽然而去,我又感觉失之交臂,茫茫人海,今后不易相见,想不到你今日就来找我,可见贞妹犹未忘青梅竹马的情……”
  凤洁贞在许青松绯红的脸上一望,冷冷地道:“我不相信你真的还没有把我忘记?”
  许青松听她说话,虽然是冷冷的,但语气却已缓和,双目相触,只见她那对清澈的双眼里,还闪跃着晶亮的泪光,立即起誓,道:“我若遗忘了贞妹,会被乱刀分尸。”
  凤洁贞摇摇头,道:“发誓即是欺人自欺之言,如何能证明你这话是出自肺腑。”
  许青松急道:“难道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才能相信吗?”
  凤洁贞淡淡地说道:“那倒用不着剖心示志。”
  许青松追问一句,道:“那么,要怎样才相信我呢?”
  凤洁贞圆睁着一对清澈的眼睛,望着许青松缓缓地说道:“这很简单,只要你把你的师妹杀了。”
  许青松做梦也不会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当时心头一阵震颤,不禁退后一步,怔了怔神,道:“贞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洁贞不假思索,淡淡说道:“我你虽有青梅竹马之情,但那时候我们都在幼稚年龄,彼此都不大懂事,可是你和师抹同师习艺十年,相处的时间,远较我们长,不用一说,感情也比我们深厚得多了。”
  许青松未曾想到她嫉炉心如此之重,而且心地会如此狠毒,叹息一声,正容答道:“我和师妹虽然相处甚久,感情不错,但我的心中却永远保留着你的倩影,海枯石烂,此情不渝。”
  凤洁贞低哼一声,道:“男女同师学艺,又连挟闯荡江湖,没有情!谁相信?你这话只能骗你自己,可骗不了我。”
  许青松仰首望着屋顶,无可奈何的说道:“信与不信只好由你,但我爱你之心,惟天可表,若要我杀死师妹,请恕难遵命。”
  凤洁贞凄凉的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你骗人,有貌美如花的师妹陪伴学艺,同游江湖,那还能把我凤洁贞放在心上,何况我……”
  她说到“何况我”三字之后,忽然拖着低微的呜咽之声,说不下去了!
  许青松感慨地道:“贞妹既然不肯相信我的话,我也不愿多作解释,真金不怕火,日久见人心。”
  凤洁贞一收呜咽之声,双目射出两道闪闪的冷电,钦窥许青松的内心,同时开口轻喝,道:“那些全是废话,你杀不杀她,肯定的答复一句。”
  许青松见她趋近疯狂,语失人性,斩钉截铁的答道:“办不到。”
  这句话给凤洁贞一个极大的刺激,身子颤抖了一阵之后,气愤愤的说道:“若不是看在你我通家之好的情份,立刻叫你溅血当场,今后不管你和我为仇为友,我决不放过你师妹的性命!”
  许青松也愤然说道:“你若动了她一根头发,我纵然武功不如你,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也不会饶恕你的。”
  凤洁贞冷森森地一声轻笑,笑声中含着悲伤、怒愤、杀机,闻之令人心寒,笑罢说道:“你对她如此深情义重,真使我欣佩不已,既然已见人心,多谈无益,今天我请你喝一杯‘了情酒’,已往之情,从此了断。”
  许青松听了此话,久埋心底的一种希冀,和见面时的满腔热忱,完全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失望,遗憾和愤怒,最后痛苦地答道:“这一杯‘了情酒’我一定奉陪,但在未喝之前,我先问你,为何要跑到少林寺去,无缘无故的造下无边的杀孽。”
  凤洁贞黛眉一扬,道:“你们武当派也难逃劫运,你问我为何要造下杀孽,其理由无可奉告,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许青松再想问她的师门,凤洁贞突然拍掌招呼店小二,只好把说在口边的话忍住。
  隔室内的落魄书生听到此处,摇了摇头,附嘴天宏方丈的耳边,轻声说道:“老和尚,没有可听的了,走吧。”
  天宏方丈点点头,脸上笼罩着一层惊惶之色,轻移脚步,向室外走去。
  两人定出房来,同时吁了一口气,落魄书生微微一笑,道:“我说有惊无险,没有错吧。这会老和尚可放心了,我们还是赌茶喝酒吧。”
  老和尚低声说道:“慢来,慢来,我们去看看那位女施主,和另外一个蒙面人的情形如何?”
  落魄书生摇摇手低声,道:“去不得,那个蒙面人的武功,比这个蒙面人要高得多了,我们的脚步再轻,恐怕也逃不了他的耳朵,你老和尚如果不信,不妨单独试试,我这条老命,还想留着多喝几年老酒哩。”
  他轻轻的摇动一下酒壶,竟是空空的,敢情是早被他喝完了。
  天宏方丈轻声说道:“酒,等会儿老衲请你喝个痛快,现在非陪老衲去瞧瞧不可。”
  落魄书生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低声说道:“我看在酒的份上,只好舍命奉陪了。”
  两人轻蹑脚步,穿过井院,小心翼翼的向右边雅座走去,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时,郭姑娘和高大蒙面人所坐的雅座,隔壁的房间,还没有客人,而且落魄书生事先又和店小一打了招呼,是以店小二也没有跟来侍候。
  两人走人房中,眼睛转向板缝一望,清清楚楚的望见蒙面人的正面全貌,而郭姑娘背向他们,只见她的背影。
  高大蒙面人手中端着酒怀,当两人的眼睛望过去时,忽见他突然把酒杯放下,黑巾上的眼孔放射出两道灼灼的异光,向他们望来,他们两人的举动,似是被他发觉,不禁心底直冒寒气。
  天宏方丈在吃惊之下,转眼望着落魄书生,似是向他讨教主意。
  落魄书生的老哥哥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预先就算计到要发生很多的变化,自带信人口中指示很多应变的机宜。
  如果遇到吃惊之时,教他权充蒙面人的父亲,即可化险为夷。
  他们这时欲退不得,只好临机应变,装着进来吃饭的客人,捏着鼻子,装腔叫道:“你们这鸟店,不想做我们的生意吗?怎的不来个伙计招呼?”
  店小二在外面答道:“客官,对不起的很,敝店三个伙计,一个出去收账,一个去送菜,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刚侍候左边客人开了菜单,我送去厨房,立刻就来。”
  两人会心的笑了一下,故意移响凳子落坐,但不猛再向板缝窥望了。
  片刻之后,店小二走了进来,向两人躬身一揖,道:“客官,是要把……”
  落魄书生急忙摇手示意,而后装哑声说道:“伙计,有什么下酒的菜?”
  店小二也是吃码头饭的,那还不懂落魄书生之意思,立时高声报出一大堆菜名,道:
  “十锦大拼盘,本省驰名的烧鸡、炸鱼脊、红烧海参、糖醋排骨、爆肚片……”
  落魄书生接着说道:“好了,好了,先来一个十锦大拼盘,两壶上等高梁酒。”
  他们装的虽像,却逃不过蒙面人的耳目,但他此时不愿采取行动,只好装作不知。
  郭姑娘心细如发,落魄书生恁般装腔,已被她听了出来谁在隔壁说话。突然胆子壮了起来,提高声音,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奇怪,既然叫我来说话,为什么只管自己吃喝,半天也不说一句话,若没有话说,我就要告辞了。”
  蒙面人用右手食指,沾了一点酒汁,在桌上写道:“稍等毋躁,酒足菜饱,再说不迟。”
  郭姑娘冷哼一声,道:“我和你既不相识,又无纠葛,谁耐烦等你。”说完之后,立即起身离坐,转身就走。
  蒙面人动作如电,一伸手臀手指已抵住郭姑娘的“肩井穴”只要微一用劲,她非受制不可。
  郭姑娘毫不畏惧,右掌一抬,猛向蒙面人的右臂切下,行动也是快似电光石火。
  那知她右掌尚未挨及对方的左臂,只觉自己的肩头一麻,浑身功力顿失,递出的右掌,也跟着垂了下来。
  只见蒙面人的手臂轻轻往回一带,郭姑娘身不由己地坐落原位,而且全身麻木,也忽然消失。
  蒙面人这一露身手,郭姑娘始知他的武功,远胜自己,不由心里暗生骇意,怔征的望着蒙面人出神。
  只见蒙面人又沾酒在桌上写道:“你再任性妄动,休怪我伤你的性命。”
  郭姑娘个性倔强,宁死不屈,见了桌上书写之言,立刻娇声叱道:“你认为女流之辈,都是贪生怕死的吗?你如再恃技凌人,姑娘愿溅血当场!”
  蒙面人又写道:“诚心请你来吃,何必不受抬举?”
  郭姑娘冷哼一声,道:“谁要你请客。”
  蒙面人续写道:“若想要命,就乖乖的坐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等吃饱了我们再谈不迟。”
  郭姑娘看他那对眼睛灼灼逼人,怒喝一声,道:“我要挖下你那对眼睛,泡酒喝。”
  蒙面人再写道:“你想要,我也不吝啬。”
  写着,端起酒怀,一仰脖子,如长鲸吸水般,喝得点滴不剩。
  缓缓的放下酒怀,提起酒壶,又斟满了一杯,这才拿来一只鸡腿,慢慢地啃起来。
  郭姑娘看他故意做作,愤怒到了极点,大声骂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蒙面人把鸡腿交到左手,右手食指再蘸了一些酒写道:“说我是人吗?我已不像人了,鬼吗?还没有死呢。”
  郭姑娘实在气极了,骂道:“那么,是个畜牲。”
  蒙面人再写道:“差不了多少!”
  郭姑娘这等刻毒的骂法,任谁也忍受不了,蒙面人却毫无怒意,还自认与畜牲差不了多少。
  这就叫个性倔强的郭姑娘也不禁对蒙面人感到奇怪,佼目怔怔地望着桌上未干的字迹,暗自忖道:这人真是有点邪门歪道。
  心念一转,怒气渐消,反而生起好奇之心,转问他的身世,道:“看你写的这一手好字,像是读了不少书的人,身体长的也很魁伟,为什么要打扮成这个鬼样?……”
  她略一停顿,又道:“可否把你的蒙面黑巾除下,让我也好知道你的真面目?”
  蒙面人不待她说毕,又蘸酒写道:“我若取下蒙面黑布,不把你当场吓死了才怪!”
  郭姑娘道:“你是大麻脸?”
  蒙面人摇摇头。
  郭姑娘又道:“阴阳脸、雷公脸?”
  蒙面人又写道:“猜得有点接近了!”
  郭姑娘道:“你脸上长满毛,很难看是吗?”
  蒙面人点点头,望了郭姑娘一眼,写道:“别再多问,赶快吃喝,以免耽搁你进鬼门关的时间。”
  郭姑娘冷笑一声,道:“人生一百岁,也不免一死,你这话吓唬不倒我。”
  蒙面人写道:“你既然不怕死,又何不做个饱死鬼呢?”
  郭姑娘哼声说道:“这等的酒莱,不合我的口味。”
  蒙面人又写道:“你要吃什么?请说吧。”
  郭姑娘出了一个难题回答道:“我要喝你的血,吃你的心肝!”
  蒙面人咧嘴哑嘶一笑,写道:“你等着,我立即给你取来。”
  双掌一按桌面,身子凌空飞起,呼的一声,从桌面上掠过,快如飞鸟,穿帘而出,眨眼到了室外。
  郭姑娘见他突然跃了出去,心中打了一个哆嗦,赶忙追到门口探望,见他向对面雅座冲了进去,心中虽然稍安,但不知他冲进去做什么?望着对面怔神不住,心中暗自忖道:这人的手段毒辣,什么歹毒的事,都做得出来,这样突然出去,可能就要发生事端,好在他们二人来了隔室,我师兄不知是否还留在楼上,真要为我过份倔强,拿话激怒他的凶性,铸成大错呢?
  她正想转身凑近板壁问老和尚她师兄是否还在楼上等着,刚一转身,忽然门帘一动,掠人一条黑影,回首一望,见蒙面人手中提了二个布包跃了进来。
  蒙面人将布包往桌上一放,右手食指对着布包一划,郭姑娘的眼睛,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布包打开后,赫然是一条血淋淋的人腿,和一副人肝,任是郭姑娘胆子多大,这一下也禁不住大骇起来,手脚随着微微发颤。
  蒙面人将那只血淋淋的人腿,倒提起来,对着一只空茶杯,将人腿上的鲜血滴人茶杯之中。
  片刻之间点满了一茶杯,然后将人腿放在人肝一起,右手食指藏了一点鲜血,在桌面上写道:“这个倒霉的家伙,替了那个小子的命。”
  郭素娟忽然想起师兄没有随天宏方丈来隔室,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惊恐地问道:“你指的那个小于是谁啊?”
  蒙面人咧嘴一笑,又蘸酒写道:“听你问这一句话,就知道你在关心何人,我所指的也就是他。”
  他写完之后,双掌速拍三声,只听远远传来店小二的声音道:“来了!来了!”
  店小二走进室来,还来不及问话,猛然看见桌上摆着一只人腿,和一付人肝,只骇得浑身发抖,目瞪口呆,脸无人色。
  蒙面人把他望了一眼,在桌上写了十二个大字:“生炒人肝、红烧大腿!愈快愈好。”
  店小二不识字,不知蒙面人在桌上写些什么?一双眼睛望着郭姑娘。
  郭素娟仔细一看那条大腿,不是同行三人之中的大腿,也就放了心,她原本胆大,一骇之后,立即恢复常态,见店小二的目光视着自己,她已会意,向店小二说道:“叫你拿去生炒人肝,红烧大腿,动作要……”
  店小二本来已经吓破了胆,还未听完姑娘的话,两腿已站立不住,身子向后一仰,“蓬”的一声,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落魄书生见隔室有了响声,怕郭姑娘遭了蒙面人的毒手,赶忙提高声音说道:“大和尚,你们少林寺桃李满天下,在下有一件事,不借千里来拜托,不知能否帮忙。”
  他突然说这话的意思,是想把蒙面人的心神吸引住,停止行凶。
  天宏方丈虽不知道落魄书生突然说这话的深意,只好顾着他的口气,答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施主不必客气,有什么事请说,只要老衲能力所及,无不乐为!”
  落魄书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在下的独生子,十年前由一位老成可靠的家仆,送他晋省去考试,那知一去之后,就渺无消息……”
  天宏方丈接口问道:“令郎那时几岁了?”
  落魄书生说道:“犬子甚是聪明,九岁在县试就名列前茅,次年正逢省试,本不想送他去应试,但受朋友一再的鼓励,而且在下又是数代书香之家,也不愿耽搁孩子的功名,本拟亲自送他晋省去考试,因在下那时身体不适,考期又已逼近,不得已只只好差一位老成可靠的家仆护送犬子去应试。”
  天宏方丈道:“是不是令郎赴省时带得很多的银子,护送的家仆见财起意,在途中把令郎谋害了。”
  落魄书生摇摇头,道:“我那家仆不但老实可靠,并且他有家有室,都依赖在下过活,住在我家里,绝不会见财起意,谋害犬子。”
  说此,略一停顿,又继续说道:“经在下多方打听,查出犬子系落人强盗之手,当时并不曾丧身,而家仆为保护小主人却遭了毒手。”
  天宏方丈道:“令郎叫什么名字?身貌有何特徽?”
  落魄书生道:“犬子名叫胡少华,身得面目清秀……”
  蒙面人和郭姑娘两人好似被隔壁的话声所吸引,都在沉默地倾听,双方敌对的气氛消淡了许多。
  当蒙面人听到“胡少华”这个名字时,心头猛然一醒,宛如突遭巨锥一声,目光顿时黯然,低下头来,仿佛陷人痛苦沉思之中。
  郭姑娘也为落魄书生说出他儿子的名字而感到意外,她满腹狐疑地忖道:天下之大,同名同姓的人难免没有,他所说的该不会是我的表哥吧?况且……
  “伙计……”一个响如焦雷低喊叫,震断了她的思绪,接着又听一个先前在楼上侍候过的店小二的声音答道:“来啦,来啦,客官有何吩咐?”
  那如雷震般的话声,又接着响起道:“你知道中原九义中的九爷,定的是那一间雅座,现在他人在何处?”
  “噢,原来是大爷驾临,请恕小的怠慢,九爷定的雅座就在后面左首三号,他人也在房内,请随小的来吧!”
  突然一声惊叫,接着一声暴雷般的怒喝道:“是谁大胆杀害九爷的,快说、快说……”
  “哒哒!”
  “嗳唷!……”
  “王八蛋,你再不说,大爷就给你一掌,先抵我九弟的命!”
  ——依然是没有答声。
  “你装死……”
  “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你把店小二摔得昏倒地下。”
  一阵错杂的脚步声,渐渐迫近雅座……
  “各位兄弟,我们的老九被人杀了!缺腿开膛,死的好不凄惨!……”
  “是谁杀的?……”
  郭姑娘听到此处,心里明白蒙面人取来的人腿及人肝的来源,趁蒙面人的脸朝向板壁,怔怔出神之际,灵机一动,转身一个跃步,纵出了雅座的房门。
  目光触处,首先看见店小二倒在地上,动也不动,是死是活,不得而知,他的两旁站立着七八个劲装大汉,个个身高腰粗,满脸横肉,其中一个长得一脸短髭,双目闪耀凶光,状如恶煞,骇人之极。
  郭姑娘不及向他们打听来历,手指房门,道:“就是房内那个蒙面人杀的……”
  她“的”字尚未落声,蒙面人已经纵出房来,右手例提人腿,猛向她的后背砸来。
  郭姑娘发觉背后劲风袭身,惊得赶忙横步闪避,同时锵的一声,反手撤下背后长剑,急使一招“白蛇吐信”,剑尖散开一蓬寒星,向蒙面人分心刺出。
  蒙面人一挥人腿,带起一阵猛烈的劲风,将她的长剑震开,连她的身子也吃劲风一逼,倒退丈外。
  “姑娘闪开,让大爷宰这没头脸的小子!”
  那满脸短髭的壮汉,悲痛地怒喝之后,人也向蒙面人渐渐欺去,脚步所踏之处,地上现出寸许深的脚印,双臂也起了一阵格格怪响,十指其张如蒲扇,两目射出愤恨的火焰。
  郭姑娘看得心里一骇,忖道:这一下凶神遇到恶煞,不知谁死谁活?……
  “小子拿命来!”
  一声悲抢的怒喝,那自称大爷的恶煞,已挥掌发出奇猛的力道,向蒙面人撞去。
  蒙面人不避不退,一抡右手所提人腿,扫出一股雄猛无比的劲道,向击来的掌风猛劲迎了上去。
  “蓬……”
  双方掌力在空中一接,发出震天一响,顿时地动屋晃,震起满空尘土,良久难辨眼前景物。
  尘土散落之后,那个恶煞似的壮汉,跌坐在地上,口边短髭沾着鲜血,胸前地上也吐了一堆,目光迟呆,脸色惨白。
  蒙面人站立原地,依看手提人腿,目光倾注重伤,壮汉,裂开嘴巴,似是非常得意的样子。
  其他七个大汉也被蒙面人以人腿抡出的奇猛力道,震离了原站位置,好像心灵受创似的,怔立一旁,半晌,才有两个大汉跃到跌坐地上受伤的壮汉身边低头问道:“大哥,看你的伤势不轻,赶快服一粒‘安命神丹’,以免……”
  那个短髭壮汉,右手食指,指了一挥腰间口袋,没有开口,显然内伤沉重,连说话的气息都没有了!
  右边那个大汉,慌忙躬腰下去,伸手探人要的口袋中,掏出一个白瓷药瓶,打开瓶塞,倾了两粒出来,塞入他的大哥口中。
  这种“安命神丹”,医治内伤十分有效,只要受伤之人尚有一口气在,服下之后,就能于短时间内复原。
  但蒙面人功力奇异,他刚才用人腿扫出的力道,虽不同于反应掌,但仍有反应掌作用。
  短髭壮汉用涎液把丹丸咽人肚中,立即有一般奇香冲鼻,他暗自调运气息,加速神丹发挥效能。
  但运气一试,只觉身上血液逆流,神丹不像往日服下有效了!
  他知道生命已经绝望,迸出最后一口气,道:“盟弟,这蒙面人的功力奇异,我服下……‘安命神丹’,……仍不管用,你们……要替我和九弟报仇啊!否则……我死,……不……不……瞑……目……”
  遗言交代了之后,张口喷出一股紫血,身子向后一仰,两脚一伸,便赴黄泉路上找他的九弟去了!
  其余七个大汉,眼看盟兄惨死,齐声大喝,道:“我们合力毁了这婊子养的,替大哥和九弟报仇。”
  喝声一起,七人同时闪动身躯,掣出兵刃,一齐向蒙面人围攻上去。
  蒙面人在少林寺见到父亲的画像,以为父亲打发人访寻,他故此立即遁身走开,刚才听隔室一僧一俗的谈话,年老人说话的声响,虽不像自己父亲的口音,乡音却浓,但他老人家可能出外多年,到处访寻自己,随风异俗,兼之心情郁闷,声音变了也不一定,不然不会把自己身世摸的这等清楚,若真是父亲来到这里,惊动他老人家出来,认清自己,我这等的狼狈,岂可和父亲相见,不但自己羞煞,父亲也会会活活的气死。
  心念刚定,只见七人围了上来,候然将右手握着的人腿和左手提着的人肝,立即对准先前扑到的两人掷去,接着提了一口真气,身子腾空投起,飞上屋脊,直向西南方穿房越脊,疾驰而去。
  七人见他纵上屋顶,跟着七人追赶蒙面人。郭姑娘也想追去,但势子刚起,天宏方丈冲出门外,跃至郭姑娘身前,合掌说道:“郭姑娘,这中原九恶,是江湖中败类,无恶不作,施主不能跟着他们追去,他们不管胜负和女施主都不利。”
  郭姑娘黛眉一扬道:“在贵派之门口,难道他们还敢作恶不成。”
  天宏方丈道:“这九人不但个个身负绝艺,而且最近听说他们拜了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做盟主,真是气焰万丈……”
  落魄书生站在门口,偷眼一望,见蒙面人已经走了,他一手提着酒壶,走出房来,接着天宏方丈的话声问道:“中原九恶是何等样的人,值得老和尚称赞,替他们宣传。”
  天宏方丈道:“施主有所不知,这中原九恶,心狠手辣,阴阴狡诈,兼而有之,这个被蒙面人震死的大汉,是九恶之首,叫大头蛇戚心沛,老二两头蛇李保泰,老三地煞星何光毅,老四白花蛇高大惠,老五地头蛇联又波,老六扁头蛇龙可教,老七四脚蛇向世民,老八天煞星江逸清,老九丑八怪魏子民。”
  郭姑娘很不屑的说道:“这九恶也没有什么惊人的本事,连老大都经不起人家一击。明明或许可怕,武艺实不足为奇。”
  天宏方丈道:“郭姑娘没有和蒙面人交过手,不知他的功力到了何等的境界,若已和他交手,就知道老衲不是替九恶吹嘘的了。”
  郭姑娘一撇嘴道:“刚才蒙面人偷袭一招,劲道虽然很猛烈,但也不是方丈形容的天上少有,地下绝无的那么厉害。”
  天宏大师见郭姑娘年轻气盛,不想和她强辩,点点头顺着她的口气,说道:“老衲没有和九恶交过手,只听江湖上的传说,或许所传不实,也不一定。”
  落魄书生大笑一声,道:“老和尚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个领袖武林的人物,他们所拜的盟主,绝不会比老和尚的威望更高,有什么值得盛气凌人的。”
  天宏大师摇摇头,道:“申施主,别给老衲戴高帽子啦,老衲是落发修行的和尚,这种的高帽子,绝戴不稳啊。”
  微微一停,又道:“若传言不虚,他们拜的盟主,委实是个了不起的老魔头。”
  郭姑娘冷笑一声,很不以为然的说道:“当今武林中的人物,我恩师对我说得很清楚,就没有听说过,还有比大师更了不得的人物,恐怕是方丈被蒙面人闹的胆寒下,见了井绳也当作是蛇啦。”
  她不知轻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心中毫不考虎,这几句话有褒有损,若换了别人,确实忍受不下,好在天宏方丈是一位道行深厚的老和尚,而且知道姑娘年轻气盛,所以听到耳中,毫不以为意。
  落魄书生提起酒壶,口对着壶嘴,咕噜咕噜的喝了一阵,用左手一拭沾在嘴唇的酒啧,用怀疑的口吻道:“难过当今江湖,还有比我哥哥年纪更大更厉害的人物不成?”
   天宏大师道:“施主的老哥哥,不知是哪位隐世埋名的老前辈,老衲无法下结论,谁厉害谁年纪高?”
  郭姑娘格格娇笑一阵,注目一望落魄书生,道:“看你这付样子和你的性格,倒是很相称,但听你说话。”
  落魄书生纵声大笑,摸摸胸口,说道:“姑娘这一句话,真说到我的心眼了,我有书生之名,而无书生之实。一点也不假。”
  郭姑娘一扬黛眉,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哥哥就哥哥,怎么还要加个老字,这是多么的俗气难听啊!”落魄书生点点头,连连说道:“对,对,姑娘有所不知,我那忘年之交的哥哥,至少要大我五六十岁,若不加上一个老字,虽然好听,却是不恭。”
  郭姑娘冷笑一声,问道:“你今年有多少岁了?”
  落魄书生道:“今年已是天命之年了。”
  郭姑娘间道:“听你这样说,你老哥哥不是有一百多岁了?”
  落魄书生又点点头,道:“我老哥哥今年多少岁,我弄不清,看他初次和我见面论交时,年龄至少已有八九十岁了,我和他相交已三十年,每年见到他都是一付老样子,根本不现苍老,龙其他不管风雪大寒天,总是那么一件单长衫,一双赤脚,那一件长衫,五十年来,我就没有见他换过,老是那个样子,既不沾一点油腻,也不起一点皱纹。”
  郭姑娘微傲一笑,说道:“你这话太过强调啦,人不见老,或许他养生有道,但一件衣服,再好的质料,也经不起五十年的岁月啊。”
  天宏方丈道:“申施主倒不是夸大之说,这事很有可能,因为一些山野奇人,对自己的东西很是爱惜。”
  郭姑娘摇摇头道:“你们就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肯相信,换洗的衣服多,每件轮流穿,或许不容易破,只有一件衣服都能穿上五十年不破?”
  落魄书生岔开话题道:“信也罢,不信也罢,我们不必作这无谓争论,倒是请老和尚说说,他们拜的盟主是谁?”
  天宏方丈道:“听说是在数十年前大闹江湖的天邪。”
  落魄书生道:“天邪不是禁锢起来了吗?怎么又会在江湖出现呢?”
  天宏方丈点点头道:“施主说的不错,那时天邪大闹江湖,被一位奇人禁锢,约期是一个半甲子,事隔多年,恐怕是满期了。”
  郭姑娘笑道:“禁锢九十年,就是重现江湖,已成了老头子了。那有什么可怕的。”
  落魄书生的个性很是怪,什么事都无所谓,但只恨人家说他老不行,郭姑娘这一说,正是犯了他的忌讳,正色说道:“姜是老的辣,你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敢说年老的人不行。”
  郭姑娘嘴巴一撇,道:“我又没有说你,你生什么气来!”
  落魄书生谈淡说道:“不用说你不敢说我,就是你们老牛鼻子……”
  郭姑娘黛眉一扬,手中长剑一抬,道:
  “你叫人家,嘴巴上却是个老字,左也是老,右也是老,你不要以老卖老,就凭你这样的德行,也敢叫我们师父牛鼻子。”
  落魄书生大笑一声,道:“看你的举动,好像要教训我似的,你就施展几招武当派的剑术试试看。”
  郭姑娘娇叱一声,道:“你接招吧。”振腕一剑,直向落魄书生当胸刺去。
  她这一招,存心要落魄书生当场现丑,一出着就是武当派剑术中一记绝招“老君伏魔”威势奇猛惊人。
  岂知落魄书生虽未拜过师,但他老哥哥是八隐之一的费平涛,每年见面一次传他一套武功,虽然只教一套武功,仍是武术中最上乘之学。
  眼见郭姑娘长剑卷出一片寒芒刺到,下身不动上身微微一侧,长剑贴衣袖刺过。郭姑娘心头一震,收势后退一步,怔怔的望着落魄书生失神。
  但闻落魄书生大笑一声,缓缓说道:“姑娘,不妨尽其所学试试,我绝不还手。”
  这两句话只气得郭姑娘跳了起来,说声“看剑!”一招“迎风斩草”欺身挥剑猛进。天宏方丈连忙出声阻止道:“郭姑娘不得无礼。”
  郭素娟倏然收势,正容答道:“是他自恃武功欺人,那能怪得我来!”
  落魄书生长眉一扬,道:“你这样倔强的个性,好在是遇到我,若是换作别人,今天少不了要受一场好好的教训。”
  郭案媚生长湖南汝城南乡郭家村,家中富有,丫环婢女无数,父母把她视若掌上明珠,从小就养成颐指气使的脾气。她和落魄书生本是姑表之亲,落魄书生少小离家,郭姑娘所以不认识他。
  她师父武当山光义道长,因她父亲常常大量资助香火。故另眼看待,倾囊传授,因而更造成她骄傲倔强的性格。
  汝城东乡望族胡翰林胡尤宝——胡少华的父亲——是她表舅,他们门当户对,又有表亲关系,便想亲上加亲,她五岁时就和胡少华有婚姻之议,但因年龄都小,没有下聘。
  郭姑娘的父亲也是一位老学究,胡少华跟随她父亲也念了三年书,因将来有半子的关系,她父亲特别的认真教授,郭始娘也跟着胡少华一起研读。
  她听得胡少华晋省失踪之后,幼稚的心灵中受了很大的创伤。
  郭姑娘看过不少像红拂女一类的故事,她就决心学武,待武艺学成之后,到江湖访寻下落,就是表哥不幸遭了强盗毒手,她发誓要替他报仇,把强盗杀光。
  她骄傲、倔强、偏激,在听了师执长辈天宏方丈的话后,本当也就算了,怎奈落魄书生又说了几句轻蔑的话,忍不住这口气,当下冷笑一声,道:“要教训我,倒并不难,但要看对方的本领如何?”
  天宏方文见两人越说越僵,立即岔开话题,道:“郭姑娘,你可知道令师兄已被另一个蒙面人挟持去了。”
  此话一人郭姑娘的耳内,倒真的把她怔住了,吃惊之下立刻问道:“大师,我师兄是被何人挟持定了?”
  天宏方丈道:
  “施主下楼之后,你师兄也立时跟了下来,刚下楼梯,突然闪进来一个蒙面人,把他拖人对面房中谈说,老衲和申施主掩进隔室听了一阵,方知那个蒙面人是令师兄的世妹,他们分离多年,当时彼此言语间虽有误会,但青梅竹马之情很深,不至于反脸冲突,老衲和申施主倒是怕姑娘发生意外。立时到你们谈话的隔室,暗中戒备,姑娘有了危险,也好赶来救援,他世妹何时挟持他离开,老衲就不知道了。”
  这时,被吓晕过去的店小二,早已醒了转来,见他们站在院中谈话,慌忙站起,走过来答道:“那个纤小的蒙面人叫了酒菜,还没有炒好,就付了钱和那位相公走了,临走时曾说不要炒菜了,他们不再转来吃了。”
  郭姑娘听了天宏方丈及店小二先后之言,不禁心中一酸,忖道:师兄和我有十年同师学艺之情感,想不到见他了世妹之后,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跟他世妹走了……
  想到这儿,心中只觉得空虚、失望,两只圆圆的大眼睛,眨了一眨,情不自禁的滚出两滴伤心泪珠,低下头去。
  落魄书生见她的眼内,突然滚落泪珠,暗道:这姑娘刚才那等倔强,一听说师兄走了,竟然又伤心落泪,女人的心真是变化莫测,晓得如此,我真不该寻她开心。
  任你落魄书生精明诙谐也没有猜到郭姑娘伤心流泪的原因。
  天宏方丈见她怀念师兄的安危,竟然着急得流泪,乃慈祥地说道:
  “郭姑娘,请放心吧,令兄不会有意外的事发生,我们现在立即追去看看。”
  老方文虽然历经世故,但那里会明白郭姑娘伤心落泪的原因?她并不是怀念师兄的安危而哭,却是伤心师兄太过无情!一旦见着了他的世妹,竟然把自己抛到九霄云外,不说多情的郭姑娘,就是任何女人,也承受不了这等无情的打击啊!
  郭姑娘蓦然抬起头来,凄凉的答道:“生死由命是他的事,管他的,我们不用去追了。”
  两人一听她此话,仔细分析话中的含意,这才恍然明白郭姑娘之所以伤心掉泪的真正原因。互相望了一眼,彼此摇了摇头,不知如何劝慰。
  片刻之后,落魄书生才一本正经的说道:“郭姑娘,我们就是不去追他们,也不能老呆在这儿呀!”
  郭姑娘淡淡的答道:“两位老前辈有事请便,我要独自赶回武当山,把所见情形禀告恩师。”
  天宏方丈道:“郭姑娘既然决心赶回武当山,老衲倒不便阻止,可是许小侠的下落不明,目前又有不少武林败类,在江湖出没,你一个年轻少女只身行动,恐多不便,还是由老衲和申施主护你回山吧。”
  郭姑娘欠身答道:“多谢大师的关怀,晚辈不怕什么危险,人生大不了一死,活着受罪,例不如死了的好。”
  落魄书生听了郭姑娘这几句话,心中泛起一阵感慨,忖道:女人就是女人,不怕你武功练到出神人化,个性倔强到什么程度,总是离不开男人,独闯江湖。一旦离开了男人,她的心便脆弱了。就是死呀活呀的。
  蓦地!大门口传来一阵吆喝之声道:“蒙面大盗在哪里?不要让他跑了啦。”
  吆喝声中,跟着有十几名捕快模样的差人,闯了进来,落魄书生见了这些捕快,不禁暗自好笑,暗道:“虎去狗吠,这群饭桶倒真会虚张声势……”
  为首一个捕头,抢先进去,见少林寺方丈也站在院中,赶忙上前一揖,道:“老禅师何时光临,恕本官未能迎接,请勿怪罪啊。”
  少林寺的僧侣,在嵩山附近几个县城之内,人人都对他们非常尊敬,尤其当捕快的人,得少林派的威望庇护,绿林巨盗均不敢来嵩山附近的县城滋事做案,一向平安无事,所以这个捕头,见了少林寺的掌门人,不敢有所失礼。
  天宏方丈合掌当胸,念了一声佛号,道:“老衲无德无能,怎敢当施主说迎接的话。”
  捕头拱手笑道:“本邑紧临贵派发祥之地,深蒙泽庇,官民均感沾光不少。向来没有发生过一件盗案,想不到今天有两个不知死活的蒙面大盗,敢在光天化日、名满天下的少林寺附近,犯下了两条人命大案。”
  郭姑娘见捕快向天宏方丈倾谈,不禁暗自好笑,暗道:这个捕快好汉骨头,为何不说蒙面人竟敢在州城之内杀人,反说在名满天下的少林寺……
  天宏方丈道:“这两个蒙人,不是平常的蒙面大盗,而且他在这里杀的人,也不是善良之辈,施主想要将犯人缉拿归案,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捕快听天宏方丈这一说,顺水推舟的接着说道:“老禅师既然查明他们是武林中互相寻仇械斗至死,那么。本差就据实回衙禀报……”
  话声稍停,转脸一望店主,又神气傲然大声喝道:“掌柜的,你听到老禅师说的话没有?这杀死人的蒙面人,不是普通的一般强盗,是他们互相寻仇凶杀,这等江湖人械斗之事,既无苦主报案,就算你倒点霉,赔上两付棺材,把打死的人殓埋了事。”
  店主听了,赶忙作揖,道:“只要上差不把命案牵连小店,已感激不尽,贴点银子买棺材殓埋,算不了什么!”
  落魄书生见那捕头对命案这等马虎了事,不觉暗叹忖道:看他们平时对付一般安分守纪的老百姓,倒是神气十足,见了这等人命大事,竟然仅凭老和尚一句话,就把两条人命大案,草草了结,足见少林寺在左近州县的声威了!
  天宏方丈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伸手递给店主道:“老衲和两位施主,在贵号吃了一些酒菜,这锭银子,不知路不够付账?请施主收下吧。”
  店主躬身一揖,摇摇头,道:“今天不是老禅师在敝店,恐怕要遭倾家荡产之难,此恩此德,感激不尽,吃这一点酒菜算得了什么?老禅师请把银子收起来吧。”
  天宏方丈见店主执意不肯收受,也就不再勉强,立即告辞转身,与落魄书生及郭姑娘向店外走去。
  这时,店门口围着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眼见天宏方丈等三人走了出来,齐声高呼,道:“少林寺的活佛来了,蒙面大盗逃不了啦。”
  余音未绝,只闻一个老百姓惊讶的叫道:“蒙面人!蒙面人!”
  抬头一望,只见高大的那个蒙面人翻房越脊而来,只吓得围看热闹的老百姓屁滚尿流连爬带滚的各自逃命,顿时一片大乱。
  天宏方丈也吃惊的失去了镇定,怔怔地站在门口,抬头望着蒙面人疾速而来的身形失神。
  那十几个捕快,全是以天宏方丈为护身符,一看老和尚也惊的失了魂,只吓得他们个个浑身打颤,纷纷躲到天宏方丈三人背后去,连大气都不敢吭。
  落魄书生纵身大笑,道:“老和尚,那蒙面人转来拆你的台啦。”
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秦红 Qin Ho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