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秦紅 Qin Hong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36年)
金鎖劫
  作者:秦紅
  無惡不作的魔魂教又重現江湖,使得本來就多事的江湖殺戮又起,在此魔教橫行之時,江湖上出現了一位年青少俠高劍平,年青氣盛的少俠因受魔教的蠱惑,錯殺了排幫幫主,然排幫幫主深明大義,知曉高劍平是受魔魂教蠱惑,在臨終前將畢生奇功盡傳於高劍平,知曉是非恩怨後的高劍平……仗劍叱咤江湖。
  第一章 寒夜怪客
  第二章 百般苦難救雙親
  第三章 鐵漢嬌娃
  第四章 小俠被迫跳懸崖
  第五章 復仇者慶得傳人
  第六章 牡丹花下公子驚魂
  第七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第八章 失寶物巧遇有緣人
  第九章 荒山絶𠔌宰靈蛇
  第十章 老禪師斷臂走天涯
  第十一章 降竜大師遭毒手
  第十二章 女魔絶招一箭雙雕
  第十三章 玉女慧眼識英雄
  第十四章 黑霧睏寺化仇為友
  第十五章 西獄一尊施毒計
  第十六章 飛象過河追敵蹤
  第十七章 天外有天人上人
  第十八章 手刃親仇平魔宮
第一章 寒夜怪客
  天上——沒有星星。
  也沒有月亮。
  這是一個夜闌人靜的晚上,寒風颯颯,侵人肌骨!大地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狂烈的寒風舞着殘葉,發出如鬼泣般害怕恐怖聲,使人毛發直竪。
  此時! 在山頂上突現一幻影,快如流星一般,直嚮𠔌底疾落。
  在昏暗中,隱約可辨出來者是一位銀發鶴面,神威凜然的雄偉老人。
  而在老人立身處,約三丈遠的深𠔌旁,一共排列着七具棺木。
  在各巨棺木上,仰面朝天,躺着七名妖豔裸女,僵臥如死。
  正當老人口中喃喃地數着一……二……三……的時候,那七具棺上的豔女,似有預感,衹見她們身形一幻,飄若遊魂,七人一閃而出!衹——眼,他們已知來者是誰,居然不發一言,立將微合的雙手一推,七道奇寒砭骨的青緑勁風,直朝對方射去。
  那老者亦是胸有成竹,見狀銀須一飄,目中寒電奪眶暴射,居然硬接一掌,面不改色!群邪中立刻——陣騷動,隨見四十九人人暴然齊上,數十道掌風起處,人人長發竪立,面如魔鬼,那怒海鯨波,北極寒飈似的隱勁,竟將𠔌頂濃雲逼退三尺。
  “來得好!”
  老者傲然一哂,雙掌齊開,兩股炎熱勁風,震出“隆,隆!”巨音聲,硬生生回敬過去。
  “哇!哇!哇!……”
  一連串嘶叫,悶吭,滲入陣陣烈雷。
  立見粉嫩的斷臂殘肢,與那桃紅血雨,衝空飛進。
  十四名邪派元惡,竟死於一掌之下,老者功力,原已超凡脫俗。
  但那群赤身男女,竟無一人退後,為了保住七具棺材,仍然獰若厲鬼,再將陣法一變。
  雷,更響了!幾顆豆大雨點,竟隨老者身後,灑人當地。
  閃電的眩目白光下,棺上裸女突似死後還魂,身形僵直一彈,如七具幽雲,獰然圍住來敵。
  她們美極了!玉白般的胴體,妙像華陳,但白中帶緑的嬌面,卻無半點生人氣,尤其全身上下,黑真真的毛發,根根都在抖動,衹見陰柔功力,已運到登峰造極。
  老者的臉色也隨之一凜!“天魔七女”邪功絶倫,武林中能活着面對她們的人,自己該是第一個!於是他的左掌一立,右手卻奇快的伸人懷中。
  “天魔七女”面無表情,玉掌當胸,招式未出之前,瑩瑩緑影已閃映在雙峰之際。
  “呼——!”
  七道緑影,出自“天魔七女”胸前,隱寒勁氣結成撼山流淌的河流,吹得老者發眉飄蕩。
  老者見狀奇奧身法一旋,右手出懷,射出九道眩人心目的金影。
  “哦!九竜金鎖——!”
  群邪駭噫剛出唇。
  金影交錯,殺出數不清的奇幻軌道,鎖端“竜爪”乍合乍收,分取“天魔七女”全身穴道。
  就在這千鈞一發,勝負未决的開頭!又一記震耳烈雷,幾股怪蛇般的閃電,以看不清的速度穿雲射來,和九條金鎖繞成一片,頓見九衹“竜爪”鋒尖,火星進射,嘶嘶作響。
  “砰!砰!砰!”真勁撞聲,震耳欲聾。
  五魔女血箭衝天,全身烏黑,立化為幾段焦炭!群邪睹狀,喪膽亡魂,數十條雪白胴體,疾朝四方飄射。
  “哪裏走!”
  洪鐘似的勁喝,出自老者唇邊,左手掌法如雷,右手竜鎖如電,眨眼下,屍橫絶𠔌,血染荒山,除了兩魔女功力特高,幸逃一死,餘者都骨肉如泥,被“九竜金鎖”撕割成一堆殘骨。
  慘酷打鬥,在三招之下完結。
  老者仰面朝天,輕嘆一口長氣,立見大雨傾盆“嘩啦啦!”擲進了“七魂𠔌”!“祖師在上,十七代弟子言問天,今日殺孽未完,敬乞恕罪!”老者仰天禱告中,掌力連揮,便將地面殘屍分拋人四面山坡,不留一個全骨。
  再說五十六名邪黨,被他殺了五十四名,還說殺孽未完,其對象還有誰呢?這時風雨如晦,橫捲𠔌中,巨雷閃電,都集中在七棺之上,可是群邪雖即去,仍然不能傷其毫末,這真未免太奇怪!但這“言問天”卻似乎早已料定,凝候到雨過天晴,立刻走近第一具棺木,背上包袱一抖——“叮!叮!叮!”連響。
  七枚一尺多長,粗如兒臂的鐵釘立現當地!“錚!”
  老者不加思索,右手一揚,一枚鐵釘透棺直入,打穿了直徑兩寸的大洞!奇怪的現象發生了。
  剛纔封密閉的巨棺中,一股血箭,噴射起兩丈多高,灑得一地盡是斑點。
  說時慢,那時快。
  老者出手如電,連發五招,五棺五屍,全毀釘下。
  就當他舉起第六枚大釘時。
  一聲“且慢!”,不亞於天外洪鐘,聲剛喝音,間發自身旁五丈。
  “言問天”頓感一驚,雖然自己專心於七具棺木,但來人竟欺得如此之近,顯見功力絶倫,並且“七魂𠔌”是天生的除邪絶地,武林正派人物從無人願意闖來!如是對方幫手,那可不易應付。
  百忙下,老者身軀電轉,面對來人,雙方對視一眼,齊發半聲敬噫!來者赫然是一老僧,紅光滿面,且露勁光,手中雖無禪杖,背上卻斜挂一個黃色包袱,長約四尺有餘,原是一件特殊兵器。
  “哦!”
  “言問天”目芒眨動,不勝驚詫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衡山掌門‘慈悲長老’!”
  “善哉!善哉!”
  長老單掌問訊,也以訝然口吻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長州排幫言大幫主!”
  “道兄為何來此……?”
  “施主來得,貧僧難道就來不得?”
  “‘七魂𠔌’至邪之地,正派人物來不願涉足!”
  “那麽,施主你——?”
  “在下有正經大事!”
  “破棺毀屍,本是大事,但算得正經大事嗎?”
  衡山掌門嫉惡如仇,如果對方換了一個人,他早已打之掌下,饒是“排幫”以雷部正法馳名天下,他也忍不住嚴詞責備。
  “言問天”一聽話裏有話,雙眉一軒,面色立變,但仍忍住性,道:“道兄說的不錯,這破棺毀屍,原是正事!”
  “理由是——?”
  “你可知這棺中人物是誰?”
  “不管是誰,反正人死無罪,不容污厚!”
  “他們並不曾死……”
  “棺木密閉,豈有不死先埋的道理?”
  “那麽,道兄可曾聽說地‘魔魂教’!”
  “貧僧見聞不多,僅知一二!”
  “你知道好多?”
  “反正是妖言惑衆,一群小鬼罷了!”
  “道兄錯了!”
  “怎麽錯?”
  “魔魂教內外兼修,武功邪術,狠毒無儔,他們有‘藉屍還魂’之能,‘靈肉分離’之術,淫毒婦女,荼炭生靈,罪惡滔天,不勝枚舉……”
  “慈悲長老”聞言,皺眉一哂道:“施主說得這麽嚴重,未免誇大,貧僧活了七十多年,也沒聽到這多怪事。”
  “也許………也許道兄正門清修,衹懂武林,不瞭解他們之隱毒。”
  “那麽貴幫勢力密佈江湖,何以曉得?!”
  “事實是這樣。”
  “也許‘魔魂教’與貴幫勢力衝突,也是原因之一吧?”
  幫主臉色立沉,但吸了一口氣忍住怒火,正色回道:“你我之間,不要意氣用事,魔魂教正有殘滅武林之心,為首七妖,在此祭練‘魔魂秘錄’,如果成功,你我門下,死無葬身之地。”
  “哦,他們這算煉法?”
  “不錯。”
  “恕老衲無知,實在看他不出。”
  “道兄不信的話,一看棺木上血跡就明白了。”
  話聲中,兩大絶頂高手身形齊動,當他目芒射嚮棺木,竟同時臉色大變。
  “如何!”
  慈悲長老似寒冰,伸手一指道:“棺蓋上衹有閣下釘的大洞,可沒有半點血跡。”
  排幫幫主也面泛白,駭然至極道:“糟糕,我還來的不夠早,五妖雖已穿心而死,另兩妖卻大法將成,七日成功,七日成功之後,江湖上必有慘禍,周年半載,各幫派全要毀滅。”
  “哈哈哈哈!” 長老仰天發出怒笑聲,上前半步道:“尊駕越說越神,老衲怎能相信!”
  “不信?”
  “當然不信!”
  “信不信由你,老夫正事不能放棄。”
  棄字聲中——幫主右手一翻,但還未來得能射出巨釘,對方大袖一拂,封住他的招式道:“長老,在下一再忍耐,是念你正門元老,武林同宗………。”
  “哼,若不念在武林,老衲早已動手。”
  “老夫為人如何,你難道不知?”
  “這個………”
  提起這句話,“慈悲長老”不由一頓,因為排幫素行俠義,不但在武林中別成一宗,江湖上更具俠名,因此他也忍氣沉思,終於讓步道:“好吧,看在貴幫數百年成名,老衲就相信你一回,但是——”
  “怎麽樣?”
  XXX
  “這兩具棺材不能再毀。”
  “魔魂教邪法將成,如何了斷!”
  “老衲自有分寸。”
  “可否說出來聽聽?”
  “慈悲長老”二指一翻,指定背上兵刃道:“老衲本門,也有‘金剛飛杵佛咒’,如是邪法,可以除去。”
  “金剛飛杵佛咒難靈,對‘魔魂教’無用處。”
  “為什麽?”
  “長老此咒,能夠堅持多久?”
  “三天三夜。”
  “這不行,對方還要自埋七天,等他們出棺,‘金剛咒’早已失敗。”
  “照你這樣說,衹有毀屍一法?”
  “不錯!”
  “幫主是决心不改的了?”
  “世上若有其他辦法,老夫也不這樣。”
  “如果老衲硬攔?”
  幫主面容一凜,為難至極道:“長老何必固執………?”
  “出傢人慈悲為懷,武林人道德為重。”
  “放棄邪教,不是慈悲………。”
  “老衲也决心已定,無法更改。”
  “那麽………你我之間………”
  “必要一人讓步。”
  “誰讓?”
  “勝者留下,敗者退出。”
  雙方都出乎正義,决不退讓,談到這裏,除了武功上一較高低,別無解决辦法。
  因此排幫幫主“言問天”面色一陣變動,“慈悲長老”也是心神激動,剎那間,雙方沉默了。
  隱沉的“七魂𠔌”,更靜得死寂駭人…………
  不動手?無法解决問題。
  動手嗎?兩雄相對,必有一傷,而且可能引起幫派之爭,給整個武林,帶來浩劫。
  終於——兩人的眼芒四射,又落到七具棺木上面。
  一看這爭論焦點,立見雙方——咬牙,排幫幫主勉強一笑,格外客氣道:“在十大門派之中,道兄武功第一,天下無雙,這些年來,你那‘擒竜八掌’想必更為精華?”
  慈悲長老面皮一抽,報以一笑道:“施主太客氣,回想三十年前,閣下駕到敝山,以貴幫‘雷霆神掌’勝了貧僧一招,要說天下無雙,還是閣下。”
  “好說,好說。”
  排幫幫主謙遜不迭,道:“今日與道兄過招,實出無奈,彼此之間,點到為是………”
  “不!”
  慈悲長老肅然搖手道:“你我年過七旬,都很固執,如若點到就算,恐怕輸了的不服。”
  “道兄的意思要怎樣——”
  “各盡其能,一决高低。”
  長老語氣堅决至極,一方面是固持已見,另方面,對於三十年前那招,仍然心懷不忿。
  排幫幫主一聽無可輓回,也不由傲性勃發,目註對方道:“這樣說,道兄那‘金剛寶杵’恐怕也要用上?”
  “也許。”
  “你我之間,似乎………”
  “幫主如果不願,盡可退出此𠔌。”
  “哈哈哈哈哈!”
  排幫幫主一陣勁笑道:“光憑在下一雙肉掌,原衹有退出此𠔌的份兒,但湊巧得很,我今天也帶了兵刃。”
  “哦!”
  慈悲長老驚噫一聲,大感奇怪,因為對方數十年不用刀兵,自己這番話,無非是一片好心,叫對方知難而退,但事實出人意料外,對方竟然一反常例了。
  驚疑下,不由反問道:“幫主帶來了什麽?”
  排幫幫主手指胸前,正色答道:“我帶了‘九竜金鎖’。”
  “哦!”
  長老聞言,不由得心神一震,自忖這“九竜金鎖”乃是排幫至寶,除非大開山堂,就連掌門幫主,也不敢取出總擅,因此,他壽眉一皺,暗呼不妙。
  幫主見這樣,也以一片好意勸道:“長老,你如肯退出此地,在下不勝感激………”
  “哈哈哈哈哈!”長老又一串悲壯笑聲道:“貧僧既來,就是劍樹刀山,也不退後,衹是有一件!”
  “那一件?”
  “施主既然請出貴幫之寶,那‘四大護法’,是否也來了?”
  “他們都不會來,但道兄此言,用意何在?”
  “你我動手,可算武林奇聞,何必被別人看見!”
  “那麽,道兄以掌門之尊來到此地,難道就無同伴?”
  “我與十大掌門赴孟蘭大會,老衲是心有所感,偶然而來,他們都在後面。”
  “會不會碰上?”
  “因此我們要快!”
  “那麽,道兄請!”
  “好吧,老衲這可無禮了。”
  “了”字聲中,“慈悲長老”招式一出,左手如抱太極,右掌如托泰山,正是那“擒竜八掌”的第一式。
  幫主一見,立刻雙眉一軒,看來對方三十年來,功力大進,於是他也身形一旋,雙掌緩緩上提,呼吸之間,指縫內紅光隱現,已運起了“雷霆神掌”的功勁。
  場中——嚴肅得萬籟無聲。
  兩位絶頂高手,沉凝得像石人一般,面容是如此冷靜,招式是如此的緩慢,似乎臂負千鈞,手輓山獄,全場空氣都隨之凝結。
  但電光石火之間。
  “慈悲長老”突以看不清的速度暴出身形,立聽掌緣帶風,嘶嘶勁嘶,掌心真勁更似怒潮狂飈,飛沙走石。
  排幫幫主一見衡山絶技,果是驚人,立將身法一旋,衹見幻影取生,化出了幾十個皓首銀須的人影,饒是長老掌法快捷,他卻在勁風中穿隙遊走。
  一眨眼,長老掌法連變到三十二招,勁風匝地,集成了一個氣流,饒是幫主奇快,已逼得凝立核心,無可避讓。
  突地裏——幫主掌心紅光暴長,奇奧絶倫朝外一翻。
  “砰!”
  雙方勁力一行,塵土暴起,衹聽足音沉重,兩道人影如電一分,分立十丈開外。
  從表面看,似是平分秋色,未見輸贏,地面兩行人地尺餘的腳印,也仿佛一般深淺,但“慈悲長老”目閃怒光,胸頭起伏一陣,手一探,竟伸嚮肩頭的“金剛寶杵”。
  “道兄………” 排幫幫主激動地大吼一聲。
  但吼聲未完——已見金光刺眼,瑞氣千條,杵影如天花亂墜,頃刻間將他睏住。
  幫主觸目驚心下,忙不迭丹田一震,用十二成功勁催動腳步,但僅衹橫移幾丈,已覺心神浮蕩,不辨方位,仿佛杵影中真勁凝聚,如一道無形錢墻。無可逃脫。
  死亡,在幫主眼前晃動,在求生本能驅使下,他想也不想的右手一掏,取出了威力無比的“九竜金鎖”。
  “錚!錚!錚………”
  一片竜吟虎嘯的金錢交鳴,金星進射中,六條金鎖如靈蛇般的嚮杵影中一處,鎖頭金爪,立將寶杵扣住,另外三個竜爪,卻抓嚮長老咽喉兩肋。
  “慈悲長老”大駭之下手一掙,寶杵如同落地生根,不但紋風不動,而且真辦如電,直透人腕臂穴道。
  “糟——一”
  他心頭掠過一絲悔念,忙不迭撒身,雙掌左右一剎。
  “嚓!”
  一聲刺耳的裂帛聲,僧袍飄閃,他已退身三丈以外,但胸前五個大洞,不但血箭狂噴,而且筋殘骨碎。
  “長老,你………”
  幫主一聲啞斯,手中“九竜金鎖”一收,“金剛寶杵”被震得飛出𠔌外,同時身形前撲。
  “你………你………”
  “慈悲長老”嘴唇一動,一蓬鮮血,噴滿幫主衣襟,話卻說不清楚。
  “道兄,你有什麽遺囑沒有?”
  “你……快………快………”
  “快什麽?”
  “…………”
  長老受傷太重,真元一散,雙目無光,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但咽氣之前,仍鼓起全力,將手嚮東一指。
  這個動作很特別,排幫幫主雖要收拾遺體,也不由扭轉頭去,朝後一看,誰知不看還罷,這一看,立刻倒抽了一口涼氣。
  原來山頭之上,九道閃電似的身形如電涌來。
  “少林”、“武當”、“崆峒”、“峨嵋”、“青城”、“昆侖”、“終南”、“雁蕩”、“雪峰”等四僧五道,九大掌門,聽到鎖杵交戰的震音,一齊趕到。 排幫幫主惟恐發生誤會,急忙一飄數丈,拱手相迎道:“諸位掌門請…………”
  但剛說到請字,立聞兵刃連震,掌風逼人,五枝長劍夾以四根禪杖,如同怒海鯨波,齊齊捲到。
  好個老幫主,身形一錯,穿射於氣流之中,但九大掌門一見“慈悲長老”遺體,更是目眥見血,瘋狂撲掌。
  “蓬!蓬,蓬…………”
  又一陣驚人心目的勁風聲,老幫主遊走身形突地一停,左手微按腰間,口中噴出了一片血漬。
  但是,他右手並不閑着,猛一推,發出“雷霆神掌”勁氣紅光,那如山內力阻得對方一滯,立又叉翻手入懷,按住“九竜金鎖”。
  這時——九大掌門招法一換,如血星捧月,將他睏在核心,九般兵器九雙手掌,已將上下四方嚴密罩住。
  “諸位!”
  老幫主口角血沫蜿蜓,輕聲喝道:“如果再不停招,在下‘九竜金鎖’可要無禮了。”
  但是,對方狂怒之下,誰肯聽他,明知金鎖神威,卻反仗人多勢衆,立聽不少林“鐵山長老”怒吼一聲“兇手納命。”
  九般兵刃同時出招,嚴密風雨不透,至於力道之強,足可流金碎石。
  “哈哈哈哈!”
  老幫主憤怒的慘笑聲,抖唇自語道:“十二個正門高手埋骨荒山,真是天數。”
  “數”字聲中——場心金光暴起,一如夜空電閃,照遍𠔌心。
  立見身影亂晃,慘呼連聲,那片濃雲似的塵土落地後,當地屍體橫陳,橫成一付空前慘景。
  正中央,僵僕着排幫幫主“言問天”,一隻右手,兀自緊握鎮山之寶,而九把金鎖如蛛網般伸嚮四方,每把金鎖的末端,九大掌門橫七竪八的躺着。
  亙古未有的慘劇,終於造成了。
  武林元老,一網打盡,十大掌門,伏屍當地,他們那斷臂殘肢,血肉模糊的軀體,和七具桃紅巨棺,組成一付離奇場面。
  約經過頓飯工夫。
  排幫幫主忽然一陣抽搐,掙紮一陣,纔勉強撐坐當地。
  他臉上一道劍痕,連印堂削到下顎,使其白發銀須的面貌,扭麯如鬼,肋下一傷,折斷肋骨三根,而膝蓋以下,兩腿皆斷。
  “哈哈哈哈!”
  老幫主眼珠充滿血絲,狀如癲瘋啞笑兩聲,像是自嘲,也像是悲哭。 好不容易費盡力氣,纔將“九竜金鎖”拖了回來,然後目光一閃,盯嚮兩具完整的棺木。
  “我總要毀了你。”
  “言問天”堅毅的一咬牙,雙手撐地拖着斷腿,想朝棺柩爬去。 但是——他目餘光一瞥,立使其躊躇不前,因為他感覺得山頭有人,是敵是友?無法判為,而且自己真氣耗盡,對兩具堅固棺柩,已經無力毀壞。
  霎那間,幫主改變主意,轉嚮山坡,遲鈍而吃力的爬人樹影。
  就當其沒樹處時——兩道婀娜身形瞬至面前,“天魔七女”的兩名漏網魚,竟又去而復返,回到了當地。
  “三姐,這是什麽回事?”其中那眉如春柳,眼如丹鳳的絶媚少女,以大惑不解的神氣,嚮較為年長的發問。
  那皓齒明眸,纖腰如蛇的少婦,立刻媚然一笑道:“五妹,難道這樣看不出?”
  “我真不懂。”
  七女中排行第五的“天魔丹鳳李月華”,仍然搖頭不已。
  那年逾花信的“天魔奼女劉若香”,目光一掠全場,滿臉高興,道:“一定是十大掌門碰上了排幫言老賊,彼此動起手來,全都死絶了。”
  “唏唏唏唏唏!”
  天魔丹鳳不由喜笑道:“這太好了,可省了我們一番手腳。”
  “但是………”
  天魔丹鳳喜笑中,突然一鎖雙眉,四下張望。
  “三姐,你在找什麽?”
  “怪得很,言老賊的屍體偏不見?”
  “也許沒死。”
  “不死!也該重傷。”
  “傷了當然會逃呀。”
  “但不可能走遠。”
  “天魔奼女”心計甚細,果將幫主情形猜的不錯。
  但“天魔丹鳳”一聽此言,仍然不信道:“老小子真要重傷,我們姐妹門人的遺體怎麽都會不見?可能是他埋了,或者帶着走了?”
  這句話——引得“天魔奼女”一個冷噤,立刻花容失色,面如白紙,道:“哎呀,這可慘了。”
  “慘什麽?姐妹們還可以有救呀!”
  “恐………恐怕………不行了!”
  “怎麽見得?” “老小子深通法術,必然拋屍四方,使我們無法湊齊。”
  “天魔丹鳳”聞言一冷噤,嘶啞說道:“那可完蛋了,我們趕找找看。”
  話聲中——“天魔奼女”嬌軀一動,搜嚮絶𠔌四周。 “天魔丹鳳”卻跨過屍群,直嚮棺邊射去。
  這一舉動,將排幫幫主駭得心神狂震,冷汗涔涔,他現在功力全失,已成了一個廢人,不要說是動手,就連這陣工夫,纔爬出十五六丈。
  他並不是怕死,衹是不願白白犧牲,如果留得命在,還以夠練回功力對付“魔魂邪教”,更何況身懷至寶,决不能落在敵人之手。
  心念中——一老幫主雙掌運力,忍痛掙紮,爬嚮山頂。
  但“天魔奼女”快若遊魂,一眨眼,已至五六丈開外。
  幫主見狀,連忙停住,幸好樹密搜索,她已經發現了姐妹等的斷臂殘肢,一心一意,要將幫主碎屍萬忿。
  “我命休矣!”
  言問天饒是堅毅,心底也發出絶望的聲音。
  就在生死一發之間。
  𠔌心的“天魔丹鳳”,突然恐怖至極地一聲狂嘶,遙遙叫道;“三姐,快來,大事不好!”
  這一聲,叫得“天魔奼女”暴然撤身,排幫幫主暗叫一聲“僥幸!”再朝險峻山頭,急忙退去。
  再說“天魔奼女”被恐怖叫聲喚回,奇快的趕到棺前,衹見“天魔丹鳳”全身戰抖,驚詫莫名,原來出言查問。
  但——一她看到五口棺木都打穿了一個圓洞,立刻痛淚直流,閉口無語。
  “三姐,老小子害死了五位尊者。”
  “嗯……。”
  “魔魂七尊身懷‘靈肉分離’大法,應該不會死!”天魔丹鳳怨毒至深,已然失去理智,前言不對後語。
  本來“天魔七女”與“魔魂七尊”並非正式夫婦,卻有淫亂關係,這次七尊修煉,“魔魂秘錄”想要奪天地造化之功,煉金剛不壞之體,以致上幹天怒,纔有“七魂𠔌”天雷一劫。
  可是“魔魂七尊”早有不幸,早“天魔七女”赤身設棺,利用險人積物,使雷電不能上降。
  但不幸事機泄漏,教中剋星的排幫幫主,竟請出“九竜金鎖”,趕到當地,魔魂教四十幾名堂主,死得衹剩兩女,連“魔魂七尊”也毀去五個,兩女劫後餘生,怎能不恨。
  於是——“天魔奼女”默然一陣,終於牙縫中進出話聲道:“你不相信他們死了,咱們就開棺看看,也好死心塌地。”
  話聲中——一兩魔女皓腕齊翻,幾下“劈啪!”脆響,已將五具棺蓋掀去。
  “哇——!”“哇——!”
  兩魔女發出悚人心魄的慘叫聲。
  棺中人胸側洞開,都被巨大錢釘,穿心釘住。
  而最令她們恐怖的是——五尊者全不像往日的玉面朱唇,英俊倜俊,而是五具幹枯如臘,皺紋重疊的僵屍。
  他們本是年老巨魔,全仗采陰補陽,還童不老,如今人死了,立刻露了本來真像。
  這付醉惡模樣,對兩魔女,不亞於一面鏡子,因為她們也靠邪術保留青春,一旦死去,也是一樣的難看。
  因此——
  XXX
  她們再沒有勇氣看第二下,齊齊撤身掩面,身軀一陣寒顫。
  約經盞茶工夫後——“天魔丹鳳”纔以戰慄的聲音問道:“三姐,姊妹們找到沒有?”
  “東一段,西一段,也不能活了。”
  “那我們怎麽辦?”
  “掩埋五尊者。” “還有兩位又如何?”
  “如今雷劫已過,七天之後,他們秘錄練成,自己會出來的,我們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行事。”
  “五尊者,五姊妹,以及四十二名堂主之死,原計劃不行了吧?”
  “原定三個月內,消滅排幫和十六大門派,現在當然要慢一點,但十大掌門已死,頂多一年也夠,更何況………”
  “何況什麽?”
  “我還有一條‘驅虎吞狼’之計。”
  “內容如何?”
  “讓十大門派和排幫自相殘殺。”
  “那太好了,但不知怎麽做法?”
  “很簡單,我們埋好七棺之後,將十掌門屍體,排放當地,我再冒充老賊口氣,留下一句狂言,激怒十派。”
  “妙!”
  兩魔女鬼計既定,立刻收住淚痕,毒笑盈盈親着媚豔絶倫的嬌面,愈覺得悚人毛發。
  於是——兩魔女掀土填坑。將七具巨棺掩得毫無痕跡,再將十大掌門屍體一字擁開,整齊地停放當地。
  然後,“天魔奼女”玉指一揚,就在右面刻出一行大字。
  “天魔丹鳳”一看,衹見字若竜蛇,筆力蒼勁,寫的是:“排幫幫主言問天,以‘九竜金鎖’誅殺十派掌門於此。”
  “真好,真好!” 天魔丹鳳點頭贊美道:“三姐,寫的太好了,可是你的筆跡能像嗎?”
  “像不像沒有關係。”
  “怎麽沒有關係?”
  “這些字是給十大門派看的,他們激怒之下,衹顧要消滅排幫,誰還去對筆跡。”
  “如果被排幫高手看見呢?”
  “不可能,因為這句話太狂了,十大門派必然將它毀掉。”
  “三姐,我真佩服你的心細如發,想得周到。”
  天魔丹鳳五體投地,但明眸一眨,側首說道:“說真的,那言問天老賊,你可找到蹤跡。”
  “天魔奼女”面容一變,道:“你不提,我幾乎忘了,剛纔好像發現了一點痕印,偏偏你又鬼叫。”
  “痕印在那兒?”
  “西面山坡。”
  “我們要不要再找一遍?”
  “當然!斬草除根,永絶後患。”
  “天魔奼女”狠狠的說出這句話,手一拍,引着“天魔丹鳳”直奔山坡,重作另一次搜殺。
  再說排幫幫主“言問天”手足並用,極力掙紮,好不容易爬到山頂。
  但朝山下一望,不禁大失所望,暗叫一聲“苦也!”
  原來山峰下,𠔌深千丈,古藤糾纏,衹見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見底。
  而且他身形一露,立被“天魔奼女”看見,衹聽一聲陰惻惻道:“老賊休走。”
  “言問天”衹有兩條路……
  一條是任人凌辱!一條是墜入崖。
  “兩害相極取其輕”老幫主毫不遲疑,手一撐,立朝崖下翻落。
  “嘩——!”
  一聲刺耳的衣袍破裂。
  “天魔奼女”僅慢一分,手中抓住幫主衣角,目光卻怨毒至深,呆望着一溜抖動的樹枝,櫻唇一抽道:“便宜了老小子!”
  “天魔丹鳳”卻接口說道:“也許我們能下去。”
  “四十二名堂主已死,必須去整頓一番,衹希望他葬身‘蛇窟’,或者是摔成肉醬………。”
  “天魔奼女”面對幽𠔌,充滿矛盾心情,以“言問天”的傷勢,應該會摔死,就僥幸,敢逃不過‘蛇窟’中億萬蛇口。
  可是—— 對方功力絶世,不僅為武林第一高手,也是江湖上唯一懂得對付“魔魂秘錄”的人,魔女們掌下餘生,不見對方死屍,總是放心不下。
  凝望了片刻工夫後。
  “天魔奼女”終於嘆了口大氣,道:“搜是不行了,以後怎麽辦,等兩位‘魔尊’出棺再說吧。”
  於是——天魔二女頽然離開當地。
  而三天之後——十大門派高手,終於找到“七魂𠔌”。
  一切,都如“天魔奼女”所想像的——他們各將掌六遺體,迎回本派,並在狂怒之中,將石上留言劃得一幹二淨,而對所埋七棺,誰也沒有發現。
  可是——他們也認為排幫幫主已受重傷。
  因為幫主本領雖高,十大掌門也非庸纔。
  而且除了衡山派的“金剛寶杵”,其餘兵刃都在附近找到。
  並且那地面留言,雖然寫得不錯,但從內力上判斷,還不如幫主平日渾厚。
  根據這些,他們確定“言問天”負傷而去。並且帶走了“金剛寶杵”,他們要報掌門血仇,也要把排幫整個消滅,以為天下武林永除大患。
  一場血淋淋的正派相殘,在這裏揭開序幕,後果是空前未見。
  當十派高手,離去後。
  “七魂𠔌”除了頻添新鬼,又回覆到死寂冷森。
  時間一天接一天飛逝,七天之期,轉眼期薄,“魔魂二尊”的絶世邪功,亦隨之功行圓滿。
  就是第七天的子夜。
  月明如水,寒光悚人。
  萬籟無聲的死寂中,突見地面一動,兩雙雪白人手,如同靈蛇出洞,忽然破土伸出。
  “蓬,蓬!”
  兩聲沉悶爆裂聲中,頓時見陰風慘慘,鬼氣森森,兩道詭異的身形,竟自巨棺中冒出。
  衹見兩魔尊,金冠束發,俊美無倫,表面上看來,都像是二十幾歲的翩翩公子,唯一令人恐怖的,是他們的一雙眼睛,茵茵緑電,冒出兩尺有餘,映着蒼白月光,不亞瑩光鬼火。
  環視𠔌後——站在第二具棺前的“撼地魔尊李士棋”眼神一震,面朝另一個道:“大哥,咱們這次很僥幸,差一點死在老賊之手。”
  “二弟說的是。”
  那被認為大哥的七魔首領,“擎天魔尊葉一奇”冷冷微曬,道:“老賊滅殺我們五個兄弟的時候,愚兄身在棺中,雖然聽得見,卻一點辦法沒有,要不是‘慈悲禿驢’阻攔,大傢都完蛋了。”
  原來七魔臥棺練法,心裏都很清楚,並且的棺樞是按大小排的,“言問天”毀棺之時,恰從末尾開始,因此五個輩份小的釘死了,卻留下老大老二。
  因此——兩魔對𠔌內發生之事,全都心裏有數,出棺後的第一件,當然是會合倆個魔女,整理全教,再進行消滅武林陰謀。
  這些事,他們認為很容易,雖然排幫勢大,人多,但與十派面對之中,鷸蚌相爭,漁人得利,不需太多氣力、而最不放心的,還在“言問天”的身上。
  因此——“擎天魔尊”毫不遲延,隨以凝重口吻道;“二弟,兄弟們理也埋了,不必去翻屍播骨,還是去搜那老賊要緊。”
  “遵命,”
  “撼地魔尊”應聲中,雙掌一扇,陰風逼人,立將兩個土坑掩平,然後奇奧一彈,朝着山頂電射。
  瞬眼間——二魔已凝立在幫主墜崖之處,一片翠緑茫茫、加以下有蛇窟,他們也不願冒然而了。
  “老賊就徒這裏墜下,殆無疑問。”
  “不錯!”
  “怎麽樣,咱們下去嗎?”
  “這個……還是慢點。”
  “為什麽?”
  撼地魔尊側首發問。
  擎天魔尊雙眸連眨起道:“我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好象…………”
  說到象字——撼地魔尊也將眼皮一低,運起本門邪功,凝神內視道:“不錯,我也有此同感。”
  擎天魔尊聞言,更將身形一挺,僵立當地,道:“下去不方便,待我用‘魂靈出竅’功夫,將元神飄入𠔌中搜索,你替我好好護法。”
  “遵命!”
  應聲中, “擎天魔尊”雙目一閉,暗運陰功,全身緑影蒙蒙,似見一道螢火光芒,從他眉心飛出,瞬已射落𠔌底。
  已經過個多時辰。
  “撼地魔尊”緊張至極眼光中,衹見大魔面皮抽搐,冷汗涔流,終於一個寒噤,瞠目而醒。 “大哥,怎麽樣?”
  “擎天魔尊”驚魂未定,駭然不已的答了一句:“奇怪——”
  “是否老賊還在?”
  “要是在,就好辦了!”
  “那麽,他死了。”
  “他沒有死。”
  “這話太矛盾,小弟不懂。”
  “擎天魔尊”喘息一陣,這纔定神說道:“我的靈魂入𠔌後,在蛇窟深處,發現了一點點生人氣,雖然是活人,已經非常微弱………”
  “老賊本已重傷,你何不取他魂魄?”
  “我也是這麽想,可惜窟中張着一片蜘蛛網似的東西,本人元神,不但穿不過,還差點被點被它扣住。”
  “哦,蜘蛛網如此害怕嗎?”
  “當時沒有看清,推想起來,大概是老賊的‘九竜金鎖’。”
  “鎖在人也在!”
  “有此可能,但也許………剛好掉在那裏。”
  饒是兩魔尊秘錄已成,談到“九竜金鎖”仍在猶豫了。
  因為此鎖正是他倆剋星,衹要“言問天”一口氣在,金鎖就有威力,誰也不願冒這毀滅元神的危險。
  當然,另一辦法是等對方傷重死亡,然後設法取鎖,但若萬一不死,後患不堪設想。
  躊躇了大半天,擎天魔尊突然眼一亮,道:“有了,我有一個妙計。”
  “什麽妙計?”
  “本教門下怕他金鎖,但可找一個不怕的去。”
  “不怕的衹有佛道兩傢,難道去找十大門派不成?”
  “當然不!他們如此鎖,必然又與我教為難。”
  “那找誰?”
  “找一個姿質奇佳的少年,教成武功然後下𠔌。”
  “哈哈哈哈哈!”
  撼地魔尊忍不住一陣狂笑道:“此人若學本教功夫,還能夠了得去嗎?”
  “這有什麽好笑的。”
  擎天魔尊面色一整。道:“我說過要找姿質奇佳的,既能在短期之內學成武術,又能保留一點正氣,不怕‘九竜金鎖’。”“這種人很不容易找。”
  “天下無難事,衹怕有心人。”
  “好個衹怕有心人,咱們這就去找吧。”
  一聲言去,人影立動,狂似兩道毒煙,瞬已消失𠔌外。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群鶯亂飛。
  異常熱鬧的大街,遊人如織,一片喧囂。人群中一位中年道長,長須及腹,滿面慈祥,旁邊是個二十幾歲的書生,人物俊美,風流瀟灑。
  他們悠閑的望着行人,似乎沒有事,又似乎是有所期待,忽然間。
  蹄聲得得,由遠而近,一匹純白駿馬,自人群中緩緩而到。
  馬上是個十七八歲少年,面如冠玉,儒雅溫逸,但文靜之中更含着英武高傲。
  就當馬到道長跟前,突然一聲長嘯,前蹄懸空,那少年微微一怔,身手輕捷,翩然下地,一雙亮晶晶正氣盎然的眼眸,直朝道人一掃。
  道人立刻扭回頭,對身畔書生,露出會心一笑,然後雙手一拱,朝這少年道:“貧僧‘閑散山人’,這廂有禮了。”
  那少年一揖相還道:“晚生‘高劍平’,多有失敬。”
  “那裏,那裏,貧道驚了你的馬匹,非常抱歉。”
  “區區小事,何勞挂齒。”
  高劍平有禮地一點頭,扭轉回身,就要一馬。
  但那“閑散山人”卻上前半步,煞有介事,道:“閣下留步,貧道請你下馬原有要事。”
  “哦!”
  高劍平訝然不已道:“道長還有指教?”
  “閣下印堂發暗,貧道特來報個信!”
  “我有奇禍?” “正是!”
  “哈哈哈哈哈!”
  高劍平不惟不驚,反而朗爽一笑道:“禍福無門,唯人自召,晚生從來不做虧心事,也不怕什麽奇禍。”
  答話中,他絲繮一拉,回身就走。
  “閑散山人”卻不放鬆,大袖一攔,面色整然道:“如果此禍應在令尊堂身上,你還能這麽輕鬆嗎?”
  “高劍平”一聽,劍眉立堅,凜然反叱道:“本人嚮來不迷信,衹是念你年老,又是三清子弟,纔敷衍了這第一句,你怎麽妖言惑衆,厚及本人父母。”
  “閑散山人”還來不及答復,身旁俊美儒士,已經面色一變,冷聲說道:“道長是一片好心,聽不聽由你,不必動火。”
  “尊駕又是誰?”
  “秀士王若詩。”
  “既是讀書人,就該懂禮。”
  “當然。”
  “傷人父母敢算禮嗎?”
  “這個——”
  “王秀士”俊臉一紅,怒衝衝就要發作,但“閑散山人”一使眼色,將他攔在一邊,反朝“高劍平”陪笑道:“很抱歉,貧道這是一句老實話,衝撞臺端非常對不起,至於令尊令堂如何,回傢一看便知,請吧。”
  “高劍平”心中有氣,但對方既講禮貌,他也忍怒不說,於是一攀雕鞍,撥馬而去。
  就在蹄聲中,似聞那道士高聲招呼,別的都沒有聽清,衹是隱隱約約聽到城南“玄妙觀”幾個字………
  一會工夫,“高劍平”策馬揚鞭,已來到自傢門前,一座青磚大宅,極為清幽,剛剛一到,立刻心頭一震。
  因為!宅門大開,不同往日,管傢“伍忠”一見少主人,馬上氣咻咻奔上前來,接過馬匹道:“公子,你……你可……回來了,大……事不好……。”
  “什麽事?”
  “主人主母得了怪病。”
  “哦!”
  “請來幾位名醫,都沒有辦法開藥方,恐怕……很危險……”
  這句話,不亞於平地焦雷。
  “高劍平”再也聽不進下文,兩行熱淚一拋,連步狂奔,跑人後宅,當他一進父母臥室,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頓時呆住了。
  因為兩位老人傢,雙目圓睜,並排僵臥,滿面肌肉扭麯,好像看到了極為恐怖的東西,而且四肢冰冷,除了微弱呼吸卟,等於死了。
  “爸,媽!”
  他慘呼了一聲,哭倒床下,床邊僕人跟着一齊掉淚,至於請來的數位名醫,都悄悄出房,慚愧的走了。
  痛哭中,一雙顫戰的枯手,輕搖他的肩頭,老官傢已用悲哽聲音,誠懇勸慰道:“公子,你——你要保重,也許吉人大相,會有奇跡。”
  “奇跡……?!”
  提到這兩個字,他心頭突然一亮,因為剛纔碰到的道士,居然預言準確,不就是一個“奇跡”嗎?衹見高劍平暴然起身,連淚痕也不去擦,瘋狂的朝外就跑。
  “公子,公子,……你……去那裏?”
  老管傢一頭玄霧,喘籲籲的連着發問。
  高劍平卻頭也不回,僅僅回了一句:“玄妙觀!”
  立聞蹄聲大作,閃電般馳往城南方向。
  那時快,說時慢。
  高劍平心急如火,已來到城郊附近,星目左右一望,早見道旁不遠,就是那座“玄妙觀”。
  可是,此觀不如想像中的大,三楹靜屋一覽無遺,香火也極清淡,看不見要找的“閑散山人”,而那“秀士王若詩”,卻悠閑自在當門而立。
  “王秀士”一見高劍平,將頭一扭,故意的不看他,顯然對剛纔的事,心中有氣。
  高劍平為了父母,已將早先之事置之度外,忙不迭拋鐙下騎,上前一個長揖道:“王兄請了…………”
  “請了!”
  對方冷冷一點頭,語氣更冷。
  “請問王兄,閑散山人在嗎?”
  “一個‘妖言惑衆’的道士,問他則甚?”
  “我有急事。”
  “什麽急事?”
  “傢父傢母雙雙染病。”
  “哦!”
  對方駭然應聲中,立即露出一絲同情,但隨即故意作冷淡,搖頭答道:“你來的不湊巧………”
  “怎麽不湊巧。”
  “道長已經走了。”
  “哦………”
  高劍平如被雨水澆頭,一個冷噤,臉色慘白,連眼淚都流不出。
  “秀士王若詩”見狀,上前半步,伸手遙指道:“發呆沒有用,道長由此而去,如果你父母有救的話,可能追得上,衹是他日行千裏,恐怕………”
  怕字未完。
  高劍平如夢初醒,如奉倫音,匆匆說了一句:“多謝!”
  已又翻上雕鞍,狂奔而去,並且心中自忖道:“對方日行千裏,必然本領高強,我無論如何也要把他追着。”
  心念下,又是一陣雨點似的鞭策,那馬四蹄如飛,快得像離弦之箭。
  足追了大半個時辰。
  高劍平引頸遙望,果見一個背影,沿路疾射,當真就是“閑散山人”,他激動之下,連忙放大嗓門,大聲叫道:“道——長,道——長。”
  可是,他們相隔太遠,對方腳程又快,饒是加鞭策馬,那距離始終趕不上,高劍平急壞了,顧不得馬乏人疲,又是幾鞭,立感跨下一沉:“篷——!”
  人馬齊翻,摔得灰頭土臉,滾僕當地。
  高劍平根本不知道痛,咕碌一翻身,又朝前面狂奔,但他的腳程,怎能與對方相比,眼看無法趕上時,那身形卻意外一停,而且轉頭回顧。
  “道長——!”
  他運足全力,撕啞地大叫一聲,身形一蹌,搖搖欲倒。
  那時快,說是慢。
  衹見黑影一晃,風聲發嘶,他那要倒的身形,竟為對方所扶住。
  “高相公,原來是你。”
  “正………正是………。”
  “追趕貧道,是否為了令………。”
  “正是……正……是!……”
  “貧道善觀氣色,早知道有此一劫,可惜閣下不相信………”
  “相信,相信。”
  高劍平喘息不已,連連點頭道:“傢父母………得了不治急病,看起來,衹有道長救得…………。”
  “嗯——貧道願意一試,衹是……”
  “衹是什麽?”
  “你要犧牲一點!”
  “粉身碎骨,在所不遲。”
  “倒沒有那麽嚴重,可是………也不太容易………。”
  “閑散山人”從容不迫,慢吞吞的,高劍平心急如焚,急咻咻的說道:“什麽事我都願意,請道長快點請吧!”
  “貧道看你相貌,劍眉帶煞,雙眼含威,命中殺孽奇重。”
  “可是我從來沒殺過人?”
  “所以就剋了親生父母。”
  “哦——”
  “但要解此劫不難,你必須遠離父母,苦修三載。”
  “這個……”
  “你捨不得?”
  高劍平天怕純孝,並且人口孤單,原不願意離傢遠行,但為了雙親,終於一咬牙道:“我捨得。”
  “而且貧道還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我醫好令尊令堂,你用什麽報答?”
  “衹要醫得好,晚生結草禦環,赴湯蹈火…………”
  “用不着那麽多。”
  “那你要什麽?”
  “我有一件功德,自己做不來,你…………”
  “我替你做。”
  “我答應了可要算數。”
  “一言既出,决無反悔。”
  “好,我們這就走。”
  走字聲中,“閑散山人”,目光一掃,衹見高劍平的馬匹,正在地上痛苦顫動,道長立刻右手一彈,緑影閃處,那馬一聲不吭,安靜死去。
  “好本領。”
  高劍平心中暗贊一聲,深知今天遇到高人,雙親有救。
  心念中。
  立感身體一輕,離地而起,道長提着他,一雙手手臂,就如騰雲駕霧,電閃星馳,直朝來路。
  回射中!剛走完一半路程,又見人影如箭,迎到跟前,“秀士王若詩”飄然到了。
  高劍平驚奇地心神一動,暗中忖道:“哦,這秀士也是一位高人,我倒失了眼…………”
  還未想完,王若詩已對道長一個長揖道:“師傅,你老人傢轉來了。”
  “閑散山人”馬上面色一整,帶怒叱道:“高相公有急事,你怎麽不來,讓他一個人跑。”
  “弟子該死。”
  王若詩肅然陪罪,連忙解釋道:“門下一時之氣,做了糊塗事?可是人命關天,所以來幫忙你老………”
  “跟我走。”
  “閑散山人”毫不停留,手一揮,再度疾馳。
  這時,高劍平卻大為懊悔,悔不該得罪王若詩,因為他也是一個好人,不念前,來替自己出力。
  心念下,飄行似箭,又到了“玄妙觀”前,“閑散山人”突然一停身,頓足駭呼道:“糟糕,我忘了一件大事。”
  高劍平如被冷水澆頭,瞠目結舌,驚惶不已道:“你老人傢忘了什麽?”
  “男女授受不親。”
  “意思是………”
  “我們郎是男人,替令尊治病可以,對於令堂可不方便。”
  “呵!”
  高劍平一聲驚噫,馬上怔住,因為昔時禮教最嚴,這一點,準也不敢侵犯,失望下,意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是——“秀士王若詩”卻將目光一動,輕聲說道“師傅別着急,說不定我有辦法。”
  “你有辦法?”
  “剛纔有一位道姑,來到‘玄妙觀’休息,弟子怕男女不便,也不曾去理她,但對方年齡不大,功力倒像不錯………”
  “閑散山人”不等他說完,已然拉着高劍平直朝觀中射人。
  果然——正殿蒲團之上,垂頭盤膝,端坐着一位道姑,道長立刻一個稽首道:“道友請了。”
  “請了。”
  對方聲如清風,緩緩擡頭,真個豔光照人美媚絶世。
  “道友遊方在外,可願意修個功德?”
  “出傢人慈悲為本,當然願意。”
  “我有一位女施主得病,麻煩道友一行,可以嗎?”
  “既是婦女,當然可以。”道姑答應聲中,慢慢起立,但仍謹慎的問道:“道友是何法號,可否先請?”
  “貧道‘閑散山人’便是。”
  “哦。”
  那道姑肅然起敬,深福一禮:“原來你就是俠名滿天下的‘閑散山人’,小道姑多有失禮。”
  “不敢當,你說我是好人,但十大門派和排幫,還要找我麻煩。”
  “哼,他們假仁假義,仗勢作惡,都該天誅地滅。”
  兩人這番話,無形中在高劍平心中留下一個印象,他認為三個都是好,而排幫和十大門派都非善類。
  這時。
  那美豔至極的道姑,已經收拾好她的簡單行囊,聞言說道:“既然前輩看得起,小道姑願意跟你們去,可是……
  ……可是我有一件…………”
  “閑散山人”見她欲語還休,立刻接問道:“請問是那一件事?”
  “說出來恐怕有不便。”
  “沒關係,但說無妨。”
  “小尼姑如果跟去,反對諸位不利。”
  “理由是——?”
  “閑散山人”剛說到“是”字。
  高劍平惶急之中,不由插言說道:“傢母命在垂危,我希望你能去幫忙救她一命,老實說,總有不利,也不比我母親的病來得厲害那。”
  道姑明眸一閃,答道:“相公,我是怕中途出事,反誤了令堂求醫。”
  “為……為什麽?”
  “坦白講,小尼後有追兵,萬一碰上的話,必有一場生死决鬥。”
  “真的?”
  “我不會謊騙相公。”
  高劍平不會武技,一聽到死生决鬥,雖然不怕,但也無計可施,正在為難中,那“閑散山人”已然朗聲說道:“道友不必多考慮,貧道雖然發誓不入武林,但為了高相公的父母,願意破例助你一臂;”
  “哦!”
  那道姑喜出望外,不由秋波——轉道:“前輩若肯相助,那是太好了,不過我還有一件不合理的要求。”
  “請講。”
  “縱然前輩相助,小尼卻不能將師門和姓名告訴你。”
  “哈哈哈哈哈。”
  “閑散山人”聞言,一陣大笑道:“這有什麽關係,師門出身,等到動手之際,貧道自然看得出來,致于姓名,我不但不問,而且若有爭論,我必定代為保守秘密。”
  “真的嗎?”
  “貧道豈能騙你,但究竟是誰在追你,總可以先講一下口巴。”
  “對方就是十大門派中的兩派…………。”
  “那個兩派?”
  “雪峰派‘飛霆居士’,雁蕩派‘冷泉道長’。”
  “哦!”
  “閑散山人”一聽這兩個名字,也不由長眉一軒,道:“這兩人功力不俗,名譽也不太壞,為了何事,苦苦追你?”
  “對不起,現在我不願意講,如果等會碰上,再請前輩評個道理。”
  “好,他們會從那個方向來呢?”
  “那一邊。”
  道姑答話之中,玉腕一揚,偏指嚮高劍平來的方向。
  於是,“閑散山人”想了一陣,道:“我們正要朝那一邊去,幹脆迎上對方,早作了斷。”
  話聲中,“閑散山人”立將高劍平手臂一提,四人如慧星經天,魚貫相術,同時疾射。
  這時,高劍平的心情,真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卜八下,好不容易碰上這位道姑,偏偏她又有敵人追逐。
  心念下。
  他希望雙方不要碰上,一免得流血殺人,二免得誤了雙親的病癥。
  但——冤傢路窄,事理之常,更何況敵我雙方,對面前進。
  就在頓飯工夫後。
  眼見前方人影幢幢,黑壓壓將近四五十人,已將去路堵住。
  那道姑眼光一震,挺身而前,等到雙方煞住身形,當先一道一俗,已經怒目橫眉,冷聲叱道:“好妖孽,居然迎上來了——”
  “了”字完,“閑散山人”一閃而出,首先打了一拱,道:“兩位想必就是‘冷泉道長’,‘飛霆居士’吧。”
  “不錯。”
  那道長身形鶴立,眉目含威,和另一位虯須繞頰,雄猛如獅的居士,同進答應。
  “俗語說:‘冤傢宜解不宜結’,何況這道友是位女流,兩位何不高擡貴手,放她走路?”
  “你不知道她的狠毒,何必………”
  “她怎麽毒?”
  “用極下流的手段,傷了兩派十幾名弟子……”
  “鬍說!”
  對方還說完,道姑氣得面如白紙,放唇怒叱道:“你們教的好徒弟,見我生得不壞,竟然調戲我。”
  “放屁!”
  飛霆居士也是急忙怒攻心,火冒三丈的吼道:“你是什麽東西,分明是你勾引我們的弟子………”
  “別吵,別吵。”
  閑散山人見狀,冷靜有禮貌的勸道:“這也許是一場誤會,大傢好好講。”
  可是,對方似乎怨極深,狂怒得失去理智,竟然伸手一揮道:“你閃開點,否則連你一起治罪。”
  “貧道何罪之有?”
  “你……你……你是她的同黨。”
  “不對——”
  剛講出一個“對”字,“飛霆居士”出手如風,立朝道姑抓去,道姑見狀嬌軀一旋,閃到“閑散山人”身後,“冷泉道長”
  百忙之下一掌切來,因為道姑閃得機伶,那勢若山崩掌力,正劈嚮山人胸際。
  好個武功超絶的閑散山人右手輕揮,來勁立失,而且冷泉道長一個寒噤,幾緻蹌踉而倒。
  本來,“閑散山人”衹是出招護身,但這一來,立使對方駭然變色,如見鬼魅,他們又氣,又急,更充滿了怨毒。
  就在“飛霆居士”一聲怒吼下,雪峰,雁蕩兩派高手,立刻一涌而上,朝着他們四人,瘋狂撲掌。
  “王若詩”見對方不講情理,已經含怒出招,美豔道姑更是不在話中,高劍平也是着急生氣,但連防身之力都沒有。
  一場生死相拼的混戰展開了。
  “閑散山人”手挾着高劍平,一掌翻飛,旋射於勁幾在狂飈之內,同時口中高叫:“住手,住手!”
  可是,誰也不聽他的話,在這目眩神搖,驚心動魄的劇鬥下,高劍平眼光撩亂,衹見血雨橫飛,慘嗥刺耳,等到重新平靜,滿地都是死屍,衹剩他們四人,安然無恙。
  這時,道姑上前一個大禮,磕頭叩謝道:“前輩,你這樣公正熱心,小尼終身感激,將來………”
  “別謝了,貧道衹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現在咱們不能再拖延,該上高相公府上去了。”
  “是,是!”
  道姑和“秀士王若詩”同時應聲,高劍平對於“閑散山人”的功力和人品,更是佩服五體投地。
  於是,一行人火急趕到高宅,老人傢一見,喜極中躬身相迎,同時喃喃自語道:“這可好了,主人主母想必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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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百般苦難救雙親
  高劍平領着“閑散山人”、“秀士王若詩”與另一絶美道姑火急趕回傢中,當進入上房後,閑散山人一看兩老,立刻雙眉一軒道:“無量佛,兩老施主果然病情嚴重。”
  “哦。”
  高劍平心中“砰”然狂震,急咻咻的問道:“道長,是……是否……還能救?”
  “能是能,不過麽?”
  “怎麽樣?”
  “貧道要……要……要減少一年功力。”
  “這個,”高劍平駭然應一聲,大感躊躇,他本不願減少對方一年功力,可是,父母生死關頭,又不能見死不救。
  “閑散山人”見狀,立刻微微一笑道:“這句話貧道原不願講,以免你心裏為難,但是,如果你替我完成那件功德,勝過增加十年修持。”
  “真的?”
  “貧道嚮來不說謊。”
  “晚生一定做到,以報大德。”
  於是,一幹人同至大廳,在廳中搭起一座法壇,壇下襬好兩具長榻……
  一等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那“擎天魔尊”披發垂肩,登壇作法,更由“撼地魔尊”,“天魔丹鳳”雙雙僵臥壇下,高劍平低頭長跪,恭敬之極。
  衹見擎天老魔喃喃吟咒中,目露陰光,緑如鬼火。
  約過盞茶時分!一陣陰風,呼呼然吹進屋內。
  高劍平如被一蓬雪水,當頭淋下,衹見一股冷森的寒意,由頂門穿過脊椎,頓時心念迷湖,如中邪一樣。
  惘然中。
  又聽壇上“劈啪”一聲、“擎天魔尊”一聲喝道:“高劍平聽法旨。”
  高劍平立刻擡頭,嚮對方瞪目凝視。
  “你父母的病,固受你命中殺孽連累,這次醫好,你必須馬上離傢,不可停留片刻,懂嗎?”
  “懂!”
  高劍平惘然應聲,但孝心未泯,不由結結巴巴的說道:“但……但……晚生………總要嚮雙親告辭……”
  “用不着。”
  “不行。”
  高劍平突地一震,“擎天魔尊” 怕他清醒,忙不迭的進步道:“念你一片孝心,準你隔着窗縫,看你雙親一面。”
  高劍平不由心念一動,點心道:“衹要看到雙親安泰,我立刻就走。”
  “這纔好。”
  對方沉聲一應,右手一揮,直朝“撼地魔尊”,“天魔丹鳳”一指。
  說來奇怪、那僵臥的男女二魔,馬上四肢一挺,頭頂心冒出兩團黑影,頓見房中鬼氣森森,悚人毛發,連壇上的一對巨燭,也變得燭光如豆,顔色慘森。
  “遊魂上前聽旨。”
  “擎天魔尊”一拍壇桌,那兩團黑氣,似乎飄近一步,來近壇下。
  “快將高氏陰靈領回,不得有誤。”
  “呼………呼………。”
  兩陣陰風,捲嚮後房、高劍平迷憫之中,心結父母,不知道法術靈驗與否?
  大院。
  籠罩在死寂之中,連一隻花針落地,都能聽見,後室兩人遠離,也靜得陰冷無聲。
  但——眨眼之下,二老臥室竟傳出兩記咳聲,居然氣力充沛,毫無病樣。
  “好了。”
  “擎天魔尊”在法壇上喘了一口氣,高劍平在法壇下,也長嘆了一聲。 但還來不及講話。對方已經飄下法壇,輓住他的手臂道:“大法已成,快去看你父母一下,馬上就走。”
  高劍平悲喜交集,心念萬千,轉眼下,已到臥室之外,衹見燭光搖搖,將父母身形清晰的照在窗上。
  “擎天魔尊”壓低嗓音,手指窗縫道:“你就在這裏看吧,千萬不要喊。”
  “是!”
  高劍平心緒如潮,立將右眼貼窗,朝內一望。
  一眼之下,立刻驚喜不已,連話都說不出。
  他的父母當真好了。不但毫無病容,且較往日矯健。
  凝望中,又感身形一輕,猶如一葉隨風,瞬已翻了宅外“走吧。”
  那自稱“閑散山人”的擎天魔尊,提住他的手臂,急忙催促。
  高劍平認為他一片好心,但仍不放心的問道:“就這麽走……”
  “當然,如果二老見了你的臉,病勢再發,貧道也束手無策。”
  “我想交代傢人一下…………”
  “用不着,老人傢僅可應付。”
  “兩位恩人還僵臥大廳………”
  “明日天亮他們就醒。”
  “那麽,我們去哪裏?”
  “茅山。”
  “想是道長清修之地。”
  “正是。”
  “我答應完成那件功德,既要誅殺排幫幫主,想必要習武功。”
  “貧道當然教你。”
  “如此師父在上,受我一拜。”
  “替我修德,兩不相欠,用不着拜。”
  “哪有不拜之理?”
  高劍平感激對方,堅持要拜。
  但剛一彎腰,陡地一陣陰風,隔墻捲起,灰土中連人影都看不清,這股突乎其來的怪風,竟使兩人眼睛一迷連打幾個寒噤。
  於是,“擎天魔尊”也顧不得這些,手一輓,雙雙如電疾飄。
  就在黑暗之中,飄然遠去。
  這一刻——武林浩劫主角正式出山,正邪兩道,都遭到難於想像的後果。
  自從十大門派發現各位掌門屍體,他們認為排幫幫主負傷而逃、並且帶走了衡山派的“金剛杵”
  同時,他們斷定言問天必然覓地養傷,要報師仇,正是機會,於是,十派聯手,大殺排幫門下。
  而排幫方面也認為幫主還在,本幫“九竜金鎖” 要緊,幫主的生命更重要,何況排幫“四大護法”,深知幫主不會無故傷人,但一切問題,必須找到言問天才能解决。
  就在他們苦苦找尋中,竟遭到十大門派圍攻,饒是幫大人多,也抵不住如此攻勢,更何況“魔魂教”暗中挑撥,趁機謀殺雙方,因此誤會愈深、無法分解。
  衹不過兩月功夫。
  —個光明正大的排幫,竟自冰消瓦解的地無影無蹤,成為武林中人人得而誅之的邪派,而十大門派死傷亦自奇慘。
  “言幫主”,“九竜金鎖”,衡山派的“金剛杵”,成人人在找的目標,但找的人越多,越沒有下落。
  在這場怪劇中,“魔魂教”是得意之極,喜出望外,他們的仇報了,並且獲得加倍利息,並且他們知道“言問天”墜崖之地,衹要找一個人下崖一探,連最後一點禍根,都可澈底消滅。
  因此——“擎天魔尊”費了不少時間,終於發現了“高劍平”,一切毒計圓滿進行,竟將其巧妙騙住。
  XXX
  於是,老魔頭隱身“茅山”一心一意的教他武功,教中之事,全由“撼地魔尊”,“天魔二女”去治理。
  但老魔目的,衹要“高劍平”入𠔌探險,一旦成功,立刻取他性命,因此魔魂教的特殊邪術和秘密,他都一概不說。
  不過“高劍平”的聰慧天資,卻令老魔大感驚奇,他不僅舉一反三,聞—知十,而且用功之勤,尤非常人所能。
  經“擎天魔尊”代其打通督脈後,幾月時間,竟然出一代高手。
  高劍平的武功在進步,心性也跟着變,在“魔魂教”,的邪功調教下,他有時狂傲絶倫,這種影響,使他造成了種種殺孽。
  光陰荏苒,秋來春去,一片秋風肅殺的氣氛,籠罩大地。
  “茅山”之巔,假扮“閑散山人”的“擎天魔尊”,正以凜然神色,和“高劍平”低聲話別。
  這時,老魔頭一撫長須,沉凝吩咐道:“劍平,排幫幫主言問天武功不俗,縱然受傷,也要小心,如果活着的話,立刻殺掉‘九竜金鎖’馬上帶回。”
  “是,但如果死了呢?”
  “取骨來見。”
  “是。”
  “並且你下山的目的,是要完成這件功德,武林中閑言閑語,一概別聽,聽了徒亂心意。”
  “是,對這批人我毫無興趣。”
  “如果有人阻攔的話………”
  “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對,這纔是英雄本色,但要進言老賊的山𠔌,必須先找到闢蛇之寶纔行。”
  “丐幫幫主金左車現有‘闢蛇珠’,你可嚮他索取。”
  “是。”
  高劍平應聲之中,“擎天魔尊”大袖一揮,意思是叫他就走,但剛剛走出三五步,老賊突已一聲:“且慢。”將他叫住。
  高劍平連忙轉身,隨聽對方說道:“劍平,還有一件你要記住………”
  “那一件。”
  “我給你三個月時間,連來帶去,僅有多餘,但半路上不準私自回傢去看。”
  “决………决不會。”
  高劍平回答之中,不由一頓道:“三月期滿可以去嗎?”
  “當然。”擎天魔尊輕鬆一笑道:“那時候你就自由了,愛去哪裏,儘管前去,我一概不管。”
  高劍平一聽,不由敢輕鬆的笑了。
  頓見身形起處,快似一道淡煙,眨眼下,頓沒入山林深處。
  這份輕靈身法,使得“擎天魔尊”再度得意的微笑,一方面他自滿於本身修為,但另一方面,卻另有陰險含意。
  衹見呼吸之間,老魔頭面肌蠕動,所有的蒼老皺紋,立刻變成平滑,恢復了原有俊美的容顔。
  這付假面目,他再也不需要了。
  他送高劍平去,卻不打算他回來,“九竜金鎖”如果取到手,另外有人去接。
  心念中,全嗔嗔冷哂道:“三個月,三個月是你生命的極限,本教主‘千裏追魂’管叫你無聲而死,好到陰曹地府,見你父母。”一片崇山,是重竣嶺。
  嶺後隱現着殿角飛屋。
  道旁,歪坐着兩個襤褸叫化,除此外,別無人跡。
  可是——路中央卻擺下九顆石子,狀如星鬥,正是丐幫幫主的記號,任是武林高手,也不敢擅行跨越。
  但眨眼之下,—道勁箭似的淡影,竟自“九星石”上一掠而過。
  人,去遠了。
  身後僅留下一股旋風。
  那兩叫化,早在對方來時疾足而起,掌式驟起,力重如山,但那四雙鐵掌,竟沒有攔住來者。
  這—着,真使丐幫兩人尷尬不已,彼此對看了一眼,立刻同發長嘯,以示警告,但他等嘯聲未完,前面數處關卡,嘯叱交加。
  顯見闖關之人,早已奔嚮大殿。
  這座殿,荒涼蕭縈,但內外整齊潔靜,不染纖塵。
  這時,人影如潮,猶勝電掣,一瞬眼,已有下二十幾位高手,肅立於廣場之前,剛一按序排開,殿外一陣旋風.一位英俊絶倫的少年,已自當門而立。
  “高劍平”來到丐幫總壇,他面容肅然,雙目如電,未曾說話之前,劍芒似的神眼,如冷夜寒星,先朝人群中—掃———這批人,神情氣足,凝重如山,很顯然,都是丐幫高手。
  “諸位,你們幫主可在?”
  高劍平話聲低沉,但一字一頓,震人耳鼓。人群中並沒有騷動,彼此目光交射,如電發閃,一位形如古銅,形似仙狷的老者,立刻上前三步,道:“閣下,既到敝幫,先通名姓。”
  “高劍平。”
  “想是新出武林。”
  “對。”
  “師父是淮?”
  “我此來的目的,是要見幫主一面,別的不必提。”
  “嘿嘿。”
  那老者冷哂兩聲,聲如金石,道:“閣下闖過‘九星石’,已是一行死罪,還敢這般驕傲。”
  “傲不傲是我的事,你衹管叫出幫主。”
  “如果不?”
  “我自己進去。” “你成嗎?”
  “試試再說。”
  “說”字聲中,高劍平左足輕提,似要前射,就在這一瞬間,丐幫中一位虯須大漢,雙掌橫切,夾以呼呼勁風,直取他前胸下肚。
  按說,這兩掌猛若山崩,如果着實的話,足可以碎石為粉。
  但是——高劍平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身形奇奧一旋,橫移三尺,對方勁掌頓時走空,丐幫高手正待驚呼,又見高劍平左掌一掀,似乎一篷緑影脫掌而出。
  “蹬,蹬,蹬,”
  虯須大漢一連蹌出三大步,忙不迭收勢擰步,雙目怒火,死盯住對方俊臉。
  丐幫高手一看,衹以為失了一招,不由得鬆了口氣。
  但那虯須大漢兀自嘴唇掀坳,他想說話,卻無力說出,一眨眼,他那銅鈴巨睛,突然光芒盡失,慘白無神,腰一軟,竟自半聲未吭,僕地不動。
  “哦,哦。”
  人群中發出駭怒意聲。
  但幫規謹嚴,無人妄動,衹有鶴形老丐邁步而前,彎腰一探虯須丐,居然身軟如棉,五髒粉碎。
  那老丐雙手微顫,挺直腰身,牙縫中迸出恨聲道:“難怪你不說師門,原來是‘魔魂教’。”
  這三個字,對於高劍平完全陌生,但從名稱占據,顯然是邪教異端,因此劍眉一挑,立予反叱:“鬍說………”
  “哼,‘魔魂教’陰狠淫殘,從來沒有自認的,今日傷了本幫‘法堂堂主’,衹有以血還血。”
  “你配……。”
  “配”字未完,那老丐雙手一剎,人影齊分,幫中高手各占八方,將他圍在中間,道:“各堂主聽了,殺‘魔魂教’不必講禮,一定要他死命。”
  高劍平劍眉聳動,朝上一竪。
  對方以多欺少,勾起他一股狂怒,衹見眼芒更緑,連印堂中都映出一片陰影。
  “殺,殺這些不講理的惡丐。”
  冷森森的殺機突上心頭,他奇奧身形疾如鬼魅一旋,竟朝那鶴形老丐筆直欺去。
  “砰!砰!砰!”
  丐幫高手指掌齊出,一似雷轟電閃,海倒山移,一篷篷嘶嘶勁嘯的真勁,齊幾他身前劈到。
  高劍平初生之犢不怕虎,雙掌連剎處,似乎毫無力道,但對方真力近身,全都無形消解。
  而且他的招式所到,也看不見有人受傷,但如一股冰風。中掌者先是凝身僵住,然後無聲而倒。
  就這樣換了十多招。
  丐幫群中,已有七名高手伏屍當地,一時怒吼如雷,卻使出十二成力道,高劍平真是冷傲,在這群高手猛攻下,也感到不易應付。
  這時,一絲寒意,掠過心頭,他不由冷靜忖道:“我是為‘闢蛇珠’而來,跟他們打什麽………”
  心念中,正待另想奇謀,但一蒼老口聲,已在殿內喝道:“住手:”
  這兩個簡單字,竟似聖旨綸音一般,丐幫高手一白發老人,面貌壯嚴,氣度宏偉,諒必是幫中元首。
  丐幫幫主一現身,所有的人,無不肅立,他們心中極為忿怒,但無人見乎辭色。
  衹見老幫主腳步沉重,一步步走近當地,他看到了地上伏屍,但灼灼眼神,卻釘牢在高劍平身上。
  四目交投下,高劍平感覺對方的眼神,既壯嚴又慈祥,毫無怨毒和敵意,不知不覺中,他印堂上的緑影漸收,眼眸也變得明亮澄澈。
  丐幫幫主見狀,不由得面皮微動。
  他覺得這個少年,轉瞬下,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於是輕聲問道:“閣下名叫高劍平,對不?”
  “對。”
  “你是‘魔魂教’的青年高手,對嗎?”
  “不對。”
  高劍平在幫主嚴正眼神下,恢復了幾分本性,因此並不狂怒,卻次冷靜和平地提出答復。
  丐幫幫主點了點頭,道:“我看你也不像邪教中人。
  但是……很可奇怪……?”
  “有什麽奇怪?”
  “細看你的眼神是不像,但剛纔出招,明明是‘魔魂教’特有的手法。”
  “哦。”
  高劍平怔了一怔,堅决答道:“我根本不是,可能幫主看錯了。”
  “魔魂教手下無活口,老朽也沒有碰到過,但要說看錯,還不可能。”
  幫主懷疑的搖頭,沉吟片刻,又道:“好吧,是與不是,說出師門便知,請問你這武功,是那一位所教?”
  “閑散山人。”
  “閑散……山……人?”
  “正是。”
  “這更怪了。”
  “為什麽?”
  “武林之中,沒有這一位高手。”
  “哦?!”
  高劍平又是一怔,隨即解釋道:“他仍修道之人,應該不在武林之列。”
  “嗯……”幫主銀眉一軒,半信半疑道:“也許可能,那麽閣下一定要見老朽,目的何在?”
  “想要一件東西。”
  “什麽東西?”
  “闢蛇珠!”
  “哦……”
  幫主聞言一震,四周肅立的幫中高手,不僅怒目橫眉,並且足下輕移,齊嚮幫主靠去。
  這一舉動,無異於暗示高劍平,那“闢蛇珠”就在幫主身上,所以大傢擔心他出手強搶。
  其實這時候,高劍平心情平靜,根本沒有搶的念頭,他衹希望幫主自動答應。
  等待中,幫主上前一步,輕輕問道:“你要此珠作何用處?”
  “去完成一件功德。”
  “什麽功德?”
  “去………”講到去字,高劍平淡然一笑道:“反正是——件好事,內容恕我不能多講。”
  “你如不講,我豈能將傳幫之寶給你。”
  “不能給……。”
  “那麽……”高劍平略一思忖,接道:“我藉用一下,三個月內一定帶還,這該可以吧?”
  “這個……”
  幫主話音一拉長,雙睛眨動,似乎是考慮一件難辦的事。
  但他這句話,立引起幫中高手的騷動,那鶴形老丐,上前一躬道:“幫下禮堂堂主趙承恩,有事啓稟。”
  “請!”
  “闢蛇珠傳幫之寶,不可交與外人,何況他擅闖總壇,跨過‘九星石’,又無故殺了‘刑堂堂主’等七人,幫主若不治他死罪,難以服禮”
  丐幫幫主聞言點頭道:“這個我知道………”
  “那麽,立刻擒他問罪。”
  “不必。”
  “不必?”
  禮堂堂主以為自己聽錯了,馬上反問一句。
  丐幫幫主威嚴目光一掃來人道:“你們的意見是有道理,但是這一次我不打算這麽辦?”
  “對付‘魔魂教’怎能姑息?!”
  “高劍平雖是邪派招法,內心卻一腔正氣,因此我决心查出真情,好替他解脫孽障。”
  此言一了,幫下不敢多言,但高劍平卻劍眉一鎖,道:“幫主,我已經聲明不是什麽‘魔魂教’,此來相見,專要‘闢蛇珠’,為了表示心意,我退讓一步,把原因告訴你,這總可以。”
  “很好。”
  幫主朗聲一笑道:“你我同去殿中,免得別人聽見。”
  就在高劍平還來不及答應前,禮堂堂主一攔,激動說道:“幫主使不得,此子手段陰殘,恐怕有意外。”
  那知道幫主另有心事,他想把高劍平引到無人之地,趁機製止,以便追查往事,因此不但不聽,反而沉聲反叱道:“本幫主自有分寸,不必多口!………”
  可是,就這一阻攔,高劍平心念一動,立刻搖頭道:“我們不必進去,就在這裏好了。”
  “你不怕別人聽到嗎?”
  “我有辦法。”
  高劍平一面回答,一面伸出右掌,道:“我在掌心中寫字,別人不會看得見。”
  “也好。”
  幫主無奈點頭中,高劍平右手食指一劃,準確寫出目的地。
  可是,當雙方目光移到掌心,高劍平一脫離對方眼神,立刻機伶伶一個冷噤。
  他,好像聽到“擎天魔尊”的聲音,附耳低聲道:“原因不能告訴別人,‘闢蛇珠’就在他的懷內,趕快拿走吧!”
  幫主見他發可呆,惟恐半路生變,不由催促道:“快寫吧,還等什麽。”
  “嗯。”
  高劍平漫應一聲,目棱中異光朦朦,一雙掌心都泛出緑光勁氣。
  “你……?”
  幫主大駭之下,纔進出一個“你”字,已感寒氣刺骨,目眩神昏,忙不迭右手一翻,疾朝懷中掏去。
  那知道他雖快,對方更快。
  高劍平左掌一翻,切中幫主咽喉,右手一推,按中對方腰部,一顆竜眼大的珠子,已被撕衣取得。
  這一着,快得無法形容,幫主還未倒地,他已倒射丈許。
  “看劍。”
  丐幫猝不及防中,“禮堂堂主趙承恩”倒是不慢,一聲吼叫,短劍出懷,疾朝高劍平知影中一劃。
  立見一綫血珠,飛濺在地,高劍平那看不清的身形稍微一歪,左手扶住右臂,飛逝於山林之內。
  他一走,丐幫高手如夢初醒,拔步欲追,但“禮堂堂主”短劍一收,悲聲喝道:“不用追,先看幫主。”
  來人聞言止步,高劍平輕功奇奧,誰也追不上,於是忍怒回身去看幫主。
  幫主已經氣絶了,頭骨盡碎,使得人人痛哭,對高劍平恨之切骨。
  終於,“禮堂堂主”收住痛淚,咬牙說道:“諸位,‘魔魂教’從沒有露過破綻,這是第一次公然出面,對於高劍平,定要通知十大門派共同擒他,好追出教中一切。”
  “是!”
  衆高手暴雷似的答應一聲,將幫主成殮之後,分奔江湖通知各派去了。
  再說高劍平奪得“闢蛇珠”,一口氣射出百餘裏外,方纔止步停身,左手仍然掩住右臂,袖上一道裂痕,傷已見骨。
  “糟糕,臂筋已斷,勢必要成殘廢。”
  他面色蒼白,額頭泌出冷汗,殘廢固然可悲,而功德不能完成,豈不有負閑散山人“擎天魔尊”的苦心孤詣。
  想到這裏,他唇邊浮起一絲冷傲笑意:“傷勢也許能醫,就算醫不好,一隻手也行,衹是三月之期,恐怕要超過。”
  心念中四周了望,衹見十多裏外,一片熱鬧城中,暗忖城中必有名醫,還是療傷為上,於是身形再旋,疾嚮城中射去。
  工夫不大,他已經進入了“新州城”,高劍平掩住傷口,穿街越巷,衹見大街上一座古老藥店,金字牌扁已過百年,一位老儒的先生,後跟小僮,正朝店內走入。
  這醫生風度不凡,决非庸俗,因此,高劍平上前一禮,客氣地問道:“尊駕醫術超群,對於外科,是不是也看呢?”
  那醫生眼光銳利,略一打量,點頭答道:“在下內外兼治,尊駕請進內室講話。”
  當兩人走到裏面,衹見四壁書櫥,雅潔至極,高劍平心念一動,知道找對人了。
  但當你解開傷口後,那醫者卻將眉頭一皺,默然不說。
  “大夫,這傷難醫嗎?”
  “尊駕流血不多,皮肉不捲,顯然練有上乘內功。”
  “略知一二,不敢說上乘。”
  “可是骨肉好醫,筋斷難續,這一點你該知道。”
  “晚生不通醫理,纔來求診,大夫的意思是沒有辦法?”
  “在下無能。”
  “那麽,多謝指教。”
  高劍平淡然一笑,就待起身。
  但對方將手一擡,請其坐下,道:“尊駕別忙,現有一人能醫,可是………”
  “怎麽樣?”
  “他埋名隱姓,不見外客。”
  “哦。”
  高劍平既有一絲希望,當然追問道:“這位大夫為何隱居呢?”
  “他……他……他仇人太多,一露面便有生命之憂。”
  “如果在下保證他的生命?”
  “尊駕能保一時,卻不能保他一輩子。”
  “這樣說豈不落空?”
  那醫生沉思再三,終於下定决心道:“我看尊駕一表不凡,那麽,我盡力試試看。”
  “如此說來,我們這就走。”
  “不必走,我派人去請。”
  “好久能來?”
  “三天。”
  “那麽久?”
  “三天之內,在下尚有妙藥,可保傷勢不壞。”
  “好吧,請大夫費神去請。”
  那醫者立刻恭敬地寫了一個紙條,交給貼身小童,附耳叮囑,那小童領命之後,如同狡兔出窟,一溜輕煙飛奔而去。
  三天寶貴時間,就在醫館中渡過,對方傷藥,倒真靈驗,那斷筋雖未續上,傷勢卻毫未惡化。
  可是,因為這停留,“新州城”高手齊集,到處搜他行跡,他們想不到高劍平會在這裏,他也不明白外面動靜。
  第四日,外面步聲沉重,小童一身灰土,領着個衣衫襤褸,落魄不堪的大漢進來。
  那漢子一見醫生,當門長揖,有氣無力的問道:“大夫,你叫小人嗎?”
  “進來。” 那醫者大模大樣,將手一擡,但等小童離開後,他立刻掩上房門,另換了一付恭敬的態度。
  高劍平冷眼旁觀,早看出兩點蹊蹺。
  第一,那大漢身懷武技,還在丐幫諸人之上。
  第二,對方必有難言之隱,所以化裝,以避奇禍。
  在這種情形下,他當然不問對方姓名,來人略一點頭,醫生立叫怪漢查看傷勢。
  “嗯,筋已削斷,但還有救。”
  怪漢這句話,立使他心情一鬆,連忙謝道:“閣下如果醫好,此恩必報。”
  “報答不必,但今日之事,絶不能嚮人提起。”
  “當然。”
  高劍平點頭應充後,那怪漢以目示意,醫生立刻親自動手,取來清水,朱砂,香燭,黃紙,以便應用。
  高劍平見狀,心中微微一震。
  看樣子,對方是用法術治傷,這是什麽法術?但他曾見“閑散山人”作法醫病,以為總是差不多,於是手臂一伸,任其調度。
  那怪漢點燃了香燭,閉目凝神,口中吟吟有詞,立取一張黃紙,盡出竜飛鳳舞,不可辨認的符號。
  “請你閉上雙眼。”
  怪漢誦咒已完,對於高劍平灼灼的眼神,似乎感到不安,吩咐聲中,他立將雙目一閉,衹聽“噗”的一聲,清水噴遍手臂,然後貼上符錄,再被潔布裹定。
  “好了。”
  怪漢低喝一聲,鄭重交代道:“閣下武功甚高,趁此機會,運功過穴,必然半月之內,可以全好。”
  “多謝,多謝。”
  高劍平感激點頭,暗將真元一提,不禁疑雲大起。
  因為………
  他感覺奇痛澈骨,幾至泌出泠汗。
  怪漢見狀,也是深眉一軒,不由詫異問道:“閣下,你練的是那派功夫?好像有點不對勁?”
  高劍平嚮來運功,都在無人僻地,因此報以笑容道:“功夫本是正宗,可能是運得太急。”
  “也許是。”那醫生在旁邊點頭道:“此法接筋續骨,無有不靈,閣下好好養神,决不會錯。”
  “如此我要告辭,但不知診金多少………”
  “萍水相逢,不取分文。”
  “那麽,兩位可否留名。”
  醫生聞言答道:“在下人稱‘醫儒李逢春’,至於這位朋友,恕我不能說。”
  “可是這番恩德,我一定要加倍補償。”
  “醫儒”見他一再提起,情意懇切,因此想了一想道:“閣下如果方便的話,不妨替這位朋友辦一件事。”
  “請吩咐。”
  “他想找一個人,可惜自己露不得面,閣下行走武林,不妨……”
  講到“妨”字,怪漢突然一岔,道:“不必麻煩了,我可以等。”
  “何必,你不是惦念貴幫主………”
  怪漢雙目一瞪,勁光逼人,醫儒自知失言,立刻啞然不語。
  但這兩個字,立刻勾起高劍平的好奇心,不禁追問道:“原來尊駕在幫,但不知是那一幫派?”
  怪漢目光一閃,應聲答道:“我原是‘洞庭幫’,因為某個原因脫離,其他不好意思說。”
  “講到幫,衹聽過‘丐’、‘排’、最大,‘洞庭幫’似乎耳生………”
  “江湖上小幫極多,不足挂齒。”
  “哦。”
  高劍平自知不熟江湖,也不深究,長揖一禮,敬謝二人,然後射出“新州城”,覓地運功療治。
  可是,他一過城廂,立刻感覺到幾雙神秘眼睛,似在暗中窺探。
  但少年心性,藝高膽大,就在二三十裏外的幽靜山𠔌,獨自覓地盤坐,凝神卸氣。
  真奇怪!不運氣傷口倒不疼,一運功奇痛難忿,好像兩個不同的力道,在傷口之上,彼此交戰。
  “不對呀,醫生和那怪漢决非歹人,想是我不夠堅忍。”
  心念下,高劍平咬牙忍疼,一催真元,直朝斷筋之處,全力貫去。
  “嗯。”
  一聲悶哼,發自喉際,他衹感到天昏地黑,眼冒金星,身形嚮前一栽,竟然神志迷惘,撲倒當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
  武林人特有的那份敏感,仗他一個冷禁,悚然醒來,還不為張開眼睛,已知四面有人,強敵環伺。
  “站住。”
  高劍平發出冷森森的喝叱聲,擡頭處,緑茵茵的眼芒一掠,已見三十多個僧道,各持兵刃,環立十數丈外。
  “你們來此何幹?”
  “你是高劍平嗎?”
  “正是。” 坦然答應中,二僧二道,立刻上前三步,那兩僧一個雄若金剛,一個瘦如老猿,那兩道,一是長須入胸,一是劍眉星目,從氣度上看,更是高手中的首腦。
  高劍平一看對方面色驕傲,不由殺心陡起,冷聲叱道:“本人已經通名,你們也一個個報上一吧。”
  “嘿嘿嘿嘿。”
  那老僧發出清勁怒笑聲,眼芒一掃道:“‘衡山白猿長老’,就是貧衲,那一位和尚,乃是‘少林伏虎大師’,長須道傢是‘崆峒追雲道長’,另一位是‘武當玉鏡道長’。”
  “其他的又是誰?”
  “十大門派代表,用不着個個介紹。”
  “這倒省事,你們來意何在,還沒有答復哩。”
  “這倒很簡單,乖乖的跟我們走,免得生命之危。”
  “理由是………”
  “魔魂教出沒無常,你是第一個落網。”
  “嘿嘿嘿嘿嘿。”高劍平一陣憤怒至極的冷笑,俊面一沉道:“趁本人起身之前趕快滾。進一步難免後悔………”
  “少瘋狂。”
  白猿長老傲然反叱,面含冷哂道:“你不受傷也逃不掉,何況還少了一雙手,還是束手就縛吧。”
  這句話,觸發他一腔怨毒,道:“原來你們是‘丐’幫邀來的,本人可不饒了。”
  “了”字出唇,立見其奇奧身形一彈,直朝對方射去。
  “白猿長老”沒料到他快得如此驚人,百忙中,暴移幾丈,雙掌‘換鬥移星’,猛朝胸前一格。
  “篷!”
  一聲沉悶掌風聲,長老力道無形消失,高劍平左掌如魅,已侵到對方肩際。
  險,險得了極點。
  眼看“白猿長老”命在旦夕,其餘三位高手,一齊發招,“伏虎大師”掌似雷霆,猛從斜側劈到。
  “追雲道長”,“玉鏡道長”的兩枝劍,更加十字一交,疾劃胸腹。
  高劍平必須自救,不能傷人,左手一劃,反嚮三人推過去。
  對方凜於他招法怪異,出手無聲,大傢先退三步,凝招圍定。
  “白猿長老”喘過這一口氣來,一聲號令,指揮在場高手道:“活的不成,死的也好。大傢一齊上。”
  對方喝聲未完,“高劍平”搶占先着,單掌一輪,迸嚮重圍中射入。
  一場惡劇展開了。
  掌風劍影中,一團奇幻身影,如蝶穿花,一眨眼,已至二十招開外。
  可是……
  劇中,竟無一人倒地,一則高劍平衹用單掌,二則對方得到丐幫通知,存心遊轉,掌劍所指,都對準他不能轉動的右手。
  “快走,你的對象是言問天,別跟這些人鬍扯。”
  高劍平出招之間,心念一動,似乎受到“閑散山人”
  “擎天魔尊”的心靈感應,立刻暴出八招,打開一條空隙,一彈身,越過山峰,飄然而逝。
  “白猿長老”自認拖延戰法很成功,對方雖然脫出。
  他也不在乎,反正一直窮追,絶對可以得勝。於是,三十多道身形,猶似星丸跳躑,緊緊跟隨,像怒潮洶涌一般,緊釘在高劍平的背影。
  按輕功來說,高劍平遠勝對方,但他怕震及臂傷,不敢太用力,而且疾飄之下,總會留下足痕,因此頓飯工夫後,他四周一望,先掃量一下地勢。
  道旁,一位俏麗的村婦,手持藥鋤竹囊,正在低頭採藥。
  當她見到人影,一擡頭,立刻柳眉輕揚,那對勾魂落魄的眸子,對着高劍平,連盯幾眼。“奇怪。”
  高劍平覺得這種眼光很熟悉,不由腳一停,凝眸思忖:“相公,你好像受了傷?”
  磁鐵般的聲音,充滿媚力,也充滿着關切。
  高劍平微一點頭,表示不錯。
  “而且,好像有人在追你?”
  “對。”高劍平好奇心起,幹脆站定,提出反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有傷,怎麽知道有人追我?”
  “妾身略知醫術?”
  “恐怕武功也不錯吧?”
  “武功談不上,衹是相公行色匆匆,想必如此。”
  高劍平淡然一笑,又待發步,但對方面色一變,連忙阻止道:“相公,妾身一個女流,不該管閑事,但從你臉色看來,不但傷在要害,而且……”
  “怎麽樣?”
  “你被歹人醫壞了。”
  “哦。”
  高劍平心頭一寒,立發半聲驚噫。
  “相公,你如懷疑的話,運功之際,一定奇痛無比,對嗎?”
  這一來,他不由不信,但男女授受不親,他卻不便多問。
  對方見狀,蓮足又移前半步道:“相公如不嫌棄,妾身願意效勞,但請你不要出招使力,先在林中坐一會,讓我誘走進來的群賊。”
  高劍平眼見對方,似乎有份親切之感,因此下意識的一點頭,順着對方手勢,便嚮樹後閃人。
  一眨眼,山道上已現出疾射身形。
  那奇美村婦見狀,急嚮樹後的高劍平道:“相公,衹要你站着不動,就不致於被人發現,請你記住。”
  “哦。”
  一株樹那能藏住人,半信半疑中,他以好奇心情漫聲一應。
  “相公任何事情發生,你都不要動,否則對我不利。”
  “本人不動就是。”
  高劍平答應了,村婦也自一彎腰,拾起藥鋤竹囊,裝做尋藥模樣。
  那時快,說時慢。
  幾道疾射身形,一到跟前,齊齊剎住。
  “白猿長老”,“伏虎大師”,“追雲”,“玉鏡”兩道人,再加上丐幫的“禮堂堂主”,已經魚貫相連,齊至當地。
  一看到丐幫“堂主”,高劍平劍傷未愈,怨毒立生,但心情剛動,立感一股內勁,將他周身護住。
  這股力道,如觸電般貫遍全身,使他心舒體暢,怒氣全消,甚至連轉動的心念都沒有。
  於是,他像一個被催眠的人,抱着悠閑的心情,靜觀變化。
  “白猿長老”等人,灼灼目光一掃四周,立刻註意到採藥婦人,但對凝立樹後的高劍平,就像不曾看到。
  “哼,真是有眼無珠。”
  高劍平唇邊微哂,心中發笑。
  轉念中,“白猿長老”已經朗聲問道:“請問女施主,你可看到一個少年書生,從此經過?”
  “什麽書生。”
  那豔麗村婦緩緩放下藥鋤,一掠雲發,轉頭反問。
  她的絶代風華,使得五位高手一怔,“白猿長老”不禁壽眉連軒,隨將高劍平的年貌細說一遍。
  “嗯,是有這麽一個。”
  “人呢?”
  “過去了。”
  “過去多久了?”
  “總有……盞茶工夫吧………”
  “那個方向。”
  “這裏!”
  少婦皓腕一揚,沿着大路指去。
  “多謝。”
  “白猿長老”滿意的點頭,立刻轉身,準備離去。
  高劍平冷眼旁觀,心中忍不住暗暗笑道:“她倒應付得好,看來這批人都要上當。”
  正思忖中。
  “白猿長老”忽又躊躇不行,目芒一震,沉聲問道:“女施主,那書生走得很快,對不對?”
  “不錯,是很快。”
  “既然很快,你怎能看清他的衣裝面貌?”
  這句話問真厲害。
  高劍平心神一震,暗替少婦擔心。
  而少婦也是面色一變,但隨即恢復平靜道:“我是好意纔告訴你,早知道這樣麻煩,幹脆不講,反而省事。”
  “老衲問你是憑什麽眼見,請你直接回答。”
  “就算是我眼力不錯吧……”
  “恐怕不這麽簡單。”
  “那又怎樣?”
  “我相信你是武林高手,故意騙人,別有用意!”
  那少婦聞言,不但不生氣,反而嫣然一笑道:“是又怎麽樣呢?”
  “既然是,我要盤你根底。”
  “憑什麽?”
  “就憑十大門派的………”
  “格格格格格”少婦一陣嬌媚大笑,打斷對方道:“既是十大門派,對我一個女流總不能亂來,老實說,我有正事要辦,你們也要追敵人,彼此請便好了。”
  話聲中,她竟慢慢轉身,背嚮來人,再不答理。
  這一手,使得“白猿長老”一怔,連說了幾個:“你……你……你……”卻找不出理由反駁:但是……
  少林“伏虎大師”,卻是粗豪心性,早已不耐、見狀逼上兩步道:“女施主,你再裝模作樣,我可要不客氣……”
  “不客氣?”
  少婦頭也不回,冷冷說道:“難道十大門派,連男女授受不親都不懂嗎?”
  “你是硬裝定了?”
  “隨你怎麽講吧……”
  話聲未完,“伏虎大師”怒哼半聲,手一翻,二指駢立,疾點對方玉背。
  “糟!” 高劍平看那少婦渾若不知,內心駭呼中,原想出招搶救,可是四肢無法動彈,似被無形勁墻貼身裹住。
  就在這緊要關頭,一記巨雷怒吼,發自數丈之外,“伏虎大師”招式一滯,來人回頭中,一個襤樓漢子,已射到少婦身畔。
  “哦………”
  高劍平一見來者,心中又是一聲驚呼。
  原來此人非別,竟是“新州城”中,代為療傷的隱名客。
  “他怎麽也來了?”
  回憶往事,他的心情更加為難。
  本來他認為對方是個正人,但所謂奇方妙法,不僅治不好他的傷勢,甚至不能運力。
  就憑這一點,美麗少婦斷定他是歹徒,以少婦的熱心助人,當非有意挑撥。
  越思忖,他越覺得不懂,終於暗中决定道:“事久見人心,先看他做些什麽?”
  這一串心事,全在霎那間掠過心弦。
  凝眸處,正見“伏虎大師”怒目橫眉道:“尊駕是誰?居然出面擋我?”
  “天下人管天下事,難道擋不得?”
  “看來你是她的同黨。”
  “素昧生平,從不相識。”
  “那你最好走開,免傷我佛好生之德。”
  “你既知佛門之德,豈能非難婦女。”
  “伏虎大師”不由羞惱成怒,悶吼一聲,“摔碑手”重如泰山,立朝對方劈去。
  “砰………”
  隱名客形容襤樓,身手卻高,單掌翻處,硬生生回敬過去。
  衹見氣流嘶嘯中,“伏虎大師”腳下一滑,劃出尺多長的足痕,對方卻紋風不動,穩如山獄。
  俗語說:“真人不露像。”
  這一掌,不僅內力深厚,連手法也不似尋常,非但“白猿長老”等觸目驚心,那絶美少婦,也以神秘眼光暗地一瞟。
  “且慢。”丐幫禮堂堂主,久走江湖,對來人似有印象,卻又想他不起,於是麽乘機上前道:“這位朋友別生氣,我們並非歹人,念在武林一脈,可否將姓名見告。”
  “我無姓無名,也無門無派,閣下不必盤問。”
  “朋友不說,在下不敢勉強,衹是‘魔魂教’這名字,你大約總曉得?”
  “嗯,我有點曉得。”
  “令日我們為追教中兇手而來,尊駕何必攔阻。”
  “難道她是‘魔魂教’?”
  “那倒不是。”
  “然則誰是?”
  “高劍平。”
  “哦!”
  隱名客雙眉一挑,面色連變。
  “看樣子,朋友明白緣由,不再襢護了。”
  “正相反。”
  “高劍平决非‘魔魂教’。”
  “朋友能擔保嗎?”
  “能!”
  “可是我也有證據。”
  “什麽證據?”
  “高劍平擅闖丐幫總壇,謀殺了幫主。”
  “哦”隱名客這次驚噫聲更響了,但眼光一閃,冷笑聲道:“這是你們幫中的事,我討它毫無興趣。”
  “你的興趣是………?!”
  “不讓你們傷他毫發。”
  “呵,我倒明白啦。”
  “明白何來?”
  “原來朋友也是‘魔魂教’。”
  “放屁!”
  隱名客狂怒之餘,破口叱駡,丐幫堂主“趙承恩”,縱是江湖老手,也忍不住這口氣,不禁冷冷笑道:“好吧,連你一起拿下,倒看是不是。”
  這關頭,雙方運功立式,如箭在弦,已成一觸即發之勢。
  但美少婦卻又飄然轉身,“格格”一笑,玉掌連搖道:“大傢別鬧,妾身剛纔兒句戲言,惹出這多麻烯,真正抱歉。”
  她的態度竟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各派高手,自是驚奇,高劍平亦是一頭玄霧。
  但這,一群人中,唯有隱名客和少婦本人,態度最冷靜,似乎各有一個堅定目的、不受任何影響。
  這時候,“白猿大師”懷疑地問道:“女施主,你到底開什麽玩笑,現在總該表白一下。”
  “你們要找的那個高劍平,真的過去了。”
  講到“過去了”,隱名客目芒斜射,正盯住樹後的高劍平,似乎他獨具雙眼,已然看破。
  可是“白猿長老”渾若不知,總是追問道:“真是直嚮大路而去嗎?”
  “不,他越過了這座山。”
  少婦答應中,伸手所指,正是高劍平身後山嶺。
  “那你剛纔怎麽說謊?”
  “妾身看他是年少書生,諸位卻威猛駭人,所以怕他吃虧。”
  “現在呢?”
  “他既然是歹人,我當然不襢護。”
  “那麽,此山通往哪裏。”
  “山嶺之後,有兩條大路,指路石碑標有地名,至於他走哪一條,我可不知道。”
  “這話可靠?”
  “如果不信,我可以帶你們過山一看,要有謊言聽,聽憑諸位發落。”
  “好!”
  “白猿長老”沉聲一應,回頭中,又見其餘高手,先後到來,心想人多無妨,便即高聲道:“大傢分兩批,一批跟我和‘伏虎大師’過山,一批跟‘趙堂主’和兩位道長留守。”
  分派既定,少婦蓮足一移,緩步徐行,邁嚮山頂。
  因為她慢,“丐幫趙承恩”和“追雲”、“玉鏡”兩道長,衹好耐性等候,“趙承恩”銳利的眼光,自然而然,盯上了隱名客。
  “此人面熟得很………他是哪一派?”
  凝視中,“趙承恩”思潮起伏,想從記憶中找出對方身份。
  直等到“白猿長老”等人翻過山頭後,他忽然眼神一震,似乎是朝隱名客道:“你別裝假,我已經想起來了。”
  隱名客見狀一怔,他自知身份已漏,但表情仍極鎮靜。
  “砰!砰!砰!” 一陣清晰至極的掌風聲,突如炎夏的驚雷,起自山後,其中更以驚叫慘斯,顯然已發生意外。
  那時快,說時慢。
  “趙承恩”一聽口音,立知“白猿長老”中伏,於是一言不發,雙掌齊開,直取隱名客生死要穴。
  隱名客似已猜到這一招,以更快的速度掌一揚,紅光如電,眩人心神,趙承恩悶哼一聲,口嗆鮮血,倒退八尺。
  “真……真是你。”
  “不錯!”
  隱名客滿面怨毒,牙縫進聲,雙掌中進出暴雷似的巨聲,又嚮仗劍截來的兩道硬劈。
  高劍平見他出手辛辣,大有不留活口之心,疑駭中,下意識真元一提,纔知道繞身力墻早已消失。
  “隱名客來歷很怪,可是我有言在先,總得幫一手。”
  心念中,其他各派代表人,早自八面圍攻,齊以撼山慄獄之勢,狠狠攻上。
  隱名客饒是要害,在圍攻下,也顯得力不從心,高劍平奇奧身法一彈,對方身影都看不清,他已招快如風,劈倒了五名強敵。
  他這突然一聲,不亞於天神下界,鬼魅現身,“玉鏡”、“追雲”一分心,齊感一個寒噤,均被掌緣掃中。
  “快退。”
  “丐幫堂主趙承恩”強忍傷痛,暴吼一聲,來人一挾“玉鏡”,“追雲”,紛朝來路飄退。
  高劍平不想窮追。
  隱名客目芒如火,怨毒未平,但也忍怒不趕,逕自轉過身宋,回嚮高劍平瞠目盯視。
  “閣下倒底是誰?”
  高劍平想起種種可疑,森然發問。
  “我就是我。”
  隱名客陰惻一笑,暴出冷招,比電還快。
  高劍平大感意外,火速後撤,同進左掌疾圈,護身蔽穴。
  可惜………
  他慢了一步,喉間發腥,血箭衝天,火一般的勁道,震得他胸頭奇痛。
  “你人面惡心,原來害我………”
  “…………”
  對方並不答話,怨毒駭人,催功立掌,又待欺上。
  高劍平俊面一扭,他自知傷上加傷,功力減半,可是這隱名客,非殺不可。
  場中,殺機密佈,悚人毛發,對方充滿自信地步步移的,他卻寧折不彎,决不後退。
  “砰!”
  怒海鯨波,熱波逼人的掌風一捲而來,他拼着十二成力氣,單掌硬對,正感壓力難忍時,早先護身勁氣,忽又再度出現。
  “呼!呼!”
  對方如山掌勁,使他滑退半步,又噎出一大口鮮血。
  但那自生而來勁墻,終於將他撐住,雖然稍慢一點,總算免了大險。
  下意識中,他感覺美豔少婦來了。
  於是橫移三步,目光一掃,當真猜得不錯。
  這一來,隱名客和少婦,面面相對,四目交投。
  少婦面似秋霜,美中帶煞,顯然芳心痛恨。
  隱名客也是臉皮抽搐,殺機怒氣愈濃厚,終於咬牙進聲道:“嘿嘿,原來你……”
  你字未完,少婦陰惻一笑,打斷對方道:“閣下,你這漏網之魚,還敢找死。”
  雙方這句話。
  顯然已猜出彼此的身份。
  高劍平置身其間,倒是越來越不懂。
  武林中卻在追尋“魔魂教”,疑神疑鬼,卻找不到一個真的,眼前這兩人,大約又是這個想法。
  可是………
  他們兩人誰是邪教?但是想到隱名客暗出冷招,他不禁狂怒攻心,傷痛下,身形一移,再度左掌一圈。
  但出人意外的,一股柔和勁氣,無聲射來,朝他腦後穴上,暴然點落。
  “咚………”
  高劍平一個蹌踉,僕地倒下。
  在昏迷的霎那間,他知道這是少婦點的。
  驚!駭!怨!怒!一齊閃過心頭,可是他已失去知覺。
  時間,在黑暗中飛逝。
  他感到一股真力滲遍穴道,而更奇怪的是,竟然力透臂傷,毫無痛苦。
  高劍平驚奇而醒,雙目暴睜。
  就在同一時間,對方真力如電,撤出他的體外。
  一眼看去,高劍平觸目驚心。
  因為身畔之人,就是掩護過他,而後又點倒他的少婦。
  “你……”
  “不錯,是我。”
  “剛纔為何偷襲?”
  “我怕你心性高傲,再去和那怪客糾纏。”
  “這樣說你是好意?”
  “當然。”
  交談中,高劍平一瞥右臂,發現已經重新包紮,傷口處,去腐生新,有了麻痛的感覺。
  “這是我替你包的。”
  “多謝。”
  高劍平異常的感動,稱謝說道:“想不到你的內力高絶,醫術奇絶,我倒看走了眼。”
  “我早說過,隱名客是故意害你的。”
  “素不相識,為什麽加害?”
  “不知道。”
  “他就是‘排幫’餘黨,‘四大護法’之一。”
  “姓名是……?”
  “神手鄧斌。”
  “哦,哦,原來如此。”
  高劍平恨聲切齒,難怪“閑散山人”要他追殺“排幫幫主言問天”,原來這一幫惡性深重,罪不可赦。
  心念中,又見少婦面泛蒼白,呼吸不勻,不由慰問道:“大嫂,你是替我醫傷,損耗了內力。”
  “不……不是。”
  “那麽是……?”
  “是和‘神手鄧斌’過招所致。”
  “他的功力這麽高。”
  “論武功並不怎樣,但‘排幫’總有邪功,能夠傷人精氣。”
  “對。”
  高劍平略一回憶,想到“神手鄧斌”出手奇奧,隱夾風雷,不僅十大門派難於抵擋,對自己尤有剋製之力。
  “你的恩德我永不忘記。”
  高劍平一躍起身,謝道:“但我要事在身,必須告辭了。”
  “且慢。”
  少婦突地一攔,滿面關切的道:“你不能這樣就去。”
  “為什麽?”
  “你的傷勢本不嚴重,早遇上我,半天工夫即可醫好,但被‘神手鄧斌’這一害,必須靜養半月。”
  “難道還要麻煩你不成?”
  “那倒不必,你自運本門內功就行,並且我怕‘排幫’餘黨尋仇。坦白說,‘四大護法’如果來兩個,我可能要敗。”
  “如此大嫂請便。”
  “請別叫我大嫂,如不嫌棄,叫聲大姐。”
  “你還不曾出嫁?”
  “訂過婚,但是……”
  “怎麽樣?”
  “未婚夫死於‘排幫’之手。”
  “哦。”
  高劍平劍眉,一立,目露緑光,道:“這筆仇我一定替你報。”
  “很感謝,但你這半月之內,一定要避開外人,否則傷勢再發,我的心意和希望都完了。”
  “是,大……大姐,小弟接受忠告。”
  少婦聞言,綻出媚力無比的笑容,如磁吸鐵,使得高劍平俊臉飛紅,心頭怦怦,如受電一般。
  “平弟……”
  “是。”
  “我有一個意見。”
  “請說。”
  “為姐本想就此分開,可是,你要傷勢快好的話,最好……”
  “最好怎麽?”
  “暫到我傢調養。”
  “這個……”
  高劍平眼見對方桃腮微赤,嬌羞萬分,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起來。
  “本來嘛,孤男寡女很不方便,但,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
  “君子不敢當,但小弟心無邪念。”
  “既然無邪念,可以跟我去。”
  “是嗎……”
  對於這位少婦,高劍平見面之際,便有一種微妙的感應。
  對方的恩,對方的情,都極令人感動,何況自己心中純潔,倒不必假裝道學,故作姿態。
  他心裏答應了。
  少婦心機靈巧,早已看穿,明媚如春的笑容一現,伸出白嫩豆滿的纖手,嬌聲低喚道:“平弟,咱們走。”
  高劍平點頭之中,立感溫香軟玉,又嫩又白的絲手,輕握住他的手腕。
  一股微妙的電流,使他微微一噤,這種神秘的感觸,是他一生所未遇到的,於是步法一移,雙雙如彩鳳騰空,飄離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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