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司马紫烟 Sima Ziya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6年1991年)
紫拐乌弓
  作者:司马紫烟
  第 一 章 陇东八屠
  第 二 章 汶河水战
  第 三 章 义结金兰
  第 四 章 人为财死
  第五章 悬案迭出
  第 六 章 孔林血战
  第 七 章 纠缠不休
  第 八 章 一败涂地
  第 九 章 初露端睨
  第 十 章 火阳地君
  第十一章 济龙奇遇
  第十二章 法华夜战
  第十三章 山阳五邪
  第十四章 吉人天相
  第十五章 乌弓显威
  第十六章 情意绵绵
  第十七章 古寺激斗
  第十八章 青雕谷横
  第十九章 黄面弥陀
  第二十章 前辈趣事
  第二十一章 美丽传说
  第二十二章 灰发紫眉
  第二十三章 古律玉尺
  第二十四章 玉尺风波
  第二十五章 巫山遇险
  第二十六章 智斗三矮
  第二十七章 约斗寒梅
  第二十八章 枭雄野心
  第二十九章 庐山密议
  第三十章 径赴魔教
  第三十一章 一触即发
  第三十二章 魑魅魍魉
  第三十三章 直捣长白
  第三十四章 勇救知音
  第三十五章 七鹤神箭
  第三十六章 勾魂迷香
  第三十七章 勇斗三恶
  第三十八章 报仇雪很
第 一 章 陇东八屠
  泰山。
  古称东岳、为中土五大名山之一,山高千寻,上多秦汉古刹,前人曾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语。可见此山之高拔雄伟了。
  正值深秋,天气不着瑟人的凉意,尤其是在绝顶的日观峰。
  对着苍茫的云海,幻迷流烂的霞光,在那铸有“日观峰”三个浑宏大宇的千年石碑之旁,有一个身穿宝蓝长衫的修长身影,他正迎着凛冽的山风,卓然挺立不动。
  山风拂起他的衣角,拂乱他整齐的头发,同样的,也吹拂着他荡起丝丝悉怀的心湖。
  那俊美挺逸的面庞上,飘浮着雾一般的惆怅,眼眶中,含蕴著迷朦的泪光。
  日观峰是高耸的,雄伟的,象征着豁达,高远;但是,又何尝不显示着深邃与沉郁?!……
  今天是他吴湖,叩别恩师,行道江湖的日子。在别人来,今天仍旧与其他的日子一样的平淡而无异,但是,在吴湘十余年的生命中,目前却是他最为黯然神伤的时候!
  不是么?那“一步一回首,三步九断肠”的离愁别绪,总是最难令人消受的啊!
  霞彩诡异的变幻着,仿佛映出一位老人慈祥和蔼而多皱的面孔,是的,这就是他的恩师,在十年漫长的岁月中,曾以醇存的爱滋润着这赤子枯竭的生命源泉的恩师。
  “十年,这是个多么久远的日子啊!……”他叹息一声。
  于是,在呼啸的山风中,在迷漫的云雾里,这隐隐散发着超然气质的青年,宛如又看到幼时牧牛的那片草地,草地忽然消失了,代替的是满天寒星在睁着无情的眼睛发出冷笑,在无数声尖锐的冷笑中,草地上的牛群杳然!多么令人惊惧与惶恐啊,牛群在他倦积入梦中失散了,而他那时尚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苦笑在吴湘唇角浮起,他摇摇头:“我那时好像觉得一切都麻木了,可怜的父母,他们在柳吴村中抵是贫苦的农人,那有力量去偿还村中大户的这些牛群呢?”
  云海又弥合了,有些乌沉,那好似矗立放夜中的山石,又像鬼气森森的浓密森林。忽然,云雾滚滚急散又聚,像似一群咆哮而来的野狼!
  “是的!那是一群野狼,在我哭喊着四处寻找牛群时候,碰见那一群生性凶狠张牙舞爪的野狼,多可怕啊!那点点森绿的目光,和低沉震耳的嚎叫……。幸而有一处崖下的石块救了我……该是恩师救了我,不是他及时赶到,将那些残暴的畜牲骗走,我仍是不能活着出来……后来,恩师收下我,带我到泰山后顶的齐云坪,养凡洞,传授我一身以前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技艺与学识。恩师所习真是浩如瀚海,他什么都知道,是那么多,那么博,那么深远……料不到那样简陋的浮心洞,却给予了我今生永远享用不尽的财富……”
  山风吹拂得更加寒瑟了,吴湘紧了紧衣襟,依恋的向周遭环视“离开柳吴村十年了,不知那里的变化可大?唉,那古庙的钟声了,老树的斜影,塔顶的残铃……。魂索梦系的白发爹娘,更不知还是否认得我这不孝的儿子?”
  暮蔼浮沉,前情似攀,像很远,又似在眼前。泰山后顶,齐云坪的云雾依然,吴湘痴痴遥望,但是阴的密云封固的万壑层山之外,又能望到些什么呢?
  一声声韵,从望月顶旁的玉皇阁飘然而出,随风悠扬,传及群恋。
  吴湘心头一震,猛然回头,向着熟悉的,带着凄凉意味的四思万物,看一眼,再看一眼,怀着满脸孺慕依恋之色,飞身向泰山南麓疾纵而去。
  泰安城,是山东省垣济南的屏障,也是在省垣南部距离济南最近的大城市。
  从日观峰到泰安城北门外的岱宗坊,足有五十里,如果在乎常人走来,尤其是走山路,总要大半天或者是一天的时间才能到达,而吴湘这位青年侠士,不过仅抵用了一半时辰,他已经步进了泰安城。
  已是黄昏,街上家家明灯高悬,商铺林立,行人熙来攘往,摩肩擦踵。
  吴湘原是个乡间的放牛孩子,再留居深山苦学十年,朝夕所处的是一个人一个老人;日日所见的,是古松翠相和一眼看不到边的层山森林,再有,那就是足下的流泉,空中的飞鸟,和天上的白云了。突然间今他接触到这五光十色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花花世界,真是目不暇接,一切都感觉到新奇无比,这确是他枯寂生活,一次绝大的转变啊!
  吴湘沿着大小街道行了一阵,寻到城里一家最大的客栈黑底金字的扁额,上面写着“高升栈”三字。
  这家客栈,面监大街,气派很大,看去极为宽宏敞亮。客栈带着饭店,异常方便。
  吴湘微一迟疑,还未走列客栈门口,里面的店小二已经笑着迎出,这店小二十分年轻,右肩尚搭着一条旧毛巾,对吴湘恭身弯腰,客气万分的道:
  “少爷,是打尖,还是住店?打尖小店有上好酒菜,住店有清静房间。”
  吴湘面孔微红,轻声道:
  “先打尖,再住店。”
  店小二应喏一声,带着吴湘直到第三进院落走廊侧旁的一间客舍住下。
  房间分大小两间,里面套间,一床一几,外间为客室,有一红漆方桌,上摆笔墨文具等物,四壁尚配接着几幅字书,虽非名品,倒也淡雅可人。
  不久,店小二送来脸水,伺候吴湘清冲洗完毕,又殷勤的陪送吴湘到前面膳厅进用晚膳。
  来到前厅,抵见大部座位,都已坐满,仅只剩下两张空桌,吴湘随便选了一个坐下。甫经落坐,店小二已连珠般的报出十几样菜名。
  但是,吴湘却一样也未听清,仍很不好意思的道:
  “随意来两样菜,用饭好了。”
  店小二便笑着向厨下招呼而去。
  趁这个机会,吴湘极为自然,又不露形迹的分别向厅中每桌座客仔细打量,这幅情景,与深山古洞中的淳朴生活,又有着多么强烈的分别啊!
  厅中食客,形态各异,喧哗嘈杂之声,不绝淤耳。他正在好奇的四处视望,店小二已将饭菜送来。
  菜是一浑一索,外带一汤,小二哥并笑着特别介绍:
  “为少爷预备的这几样小菜,小的格外招呼厨下做的非常清淡可口。木须肉和三鲜汤,例不算什么,惟独这份素菜,奶汤蒲菜,是本城里的特产,远近驰名,凡是从泰安城来往的过路客商,都得要一尝为快,少爷请慢慢用着,尝尝味道如何再说。”
  吴湘微笑点头,店小二又忙着张罗别的客人去了。
  店小二离去之后,吴湘低头仔细一看他所说的“奶汤蒲菜”,汤为纯白,色如奶汁,菜色又是油光嫩绿,看去十分可爱,盛在碗中,绿白相间,觉着更是不俗。
  吴湘整日未进饮食,早已饥肠辘辘,这时视色闻香,更是食欲大动,轻轻提著一尝,果然鲜美可口,真可称的上是色香味惧佳了。
  他心中想道:
  “城市和深山,究竟大有不同啊……。”
  在此时—
  忽闻街上蹄声杂乱,人嚷马嘶,自远处迅速即移到店门之外,店中柜移,为招应生意,急忙蜂勇迎出厅中客人,亦都集中目光,向门前望去。
  吴湘也随着众人向外注视,抵见来人中有老有少,共二十余人,个个都是风尘朴朴,显出经过长途跋涉之容,这些人。年纪老的都在四旬以上五旬左右,衣着样素,骨格结实。年纪轻的,却在十八岁至二十三岁之间,个个都是英气焕发,精神抖擞,各人都随身带有兵器,店门外的坐骑,鞍佩也都异常整齐。
  吴湘正在纳闷这些人是什么来路,忽听隔座有一酒客自言而语的说:
  “噢,赶梁试,考试场的。”
  吴湘这才想起,恩师曾经讲过的‘穷文富武’。照历朝的习惯,读书之人,家庭不论怎样富有,到了赶考应试,也祗是一架书箱,最多不一个跟随书憧。习武之人,则就不然了。
  必须有马有弓,有穿着佩带,比较读书之人要讲究场面。这些青年,大概都是应试武生,这些老者,想必是他们的师传了。为求功名,争门第,光宗耀祖。而自己,则是为闯荡江湖,济弱扶倾。一个是出发在私,一个是出发在公这其间的差别就大了。
  从这些,他又连想到恩师的十年苦授,耳提面命……可回忆的往事,现在太多了!才经阳别离开这位慈祥的老人,到现在不过仅仅一天的时间,感觉上,又好像是那么长久,那么遥远忽然,一阵喧嚷声起:
  “店家!店家!马糟不够用,水也见底了。”
  “掌柜的!还差六匹马的饲料嘛……。”
  赶快给弄点水擦擦啊,怎么搞的?……”这阵喧嚷,又震动了全厅。
  见个店小二忙得团团转,一叠声答应:
  “客官老爷们,来了,来了。”
  但是,这群新来的客人中,仍有十多人,面现不耐之色,进出不绝的催找马糟和用水。
  那些老年的,倒还显得静,年轻的都好像刻不容缓。这也难怪,因为马在他们,原是第二生命啊!
  正当吵杂喧嚷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从百跨院内,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客官们,且请稍安毋躁,在厅前角,尚有一个旧槽,老朽因有腾不出手,劳驾诸位客官,先行自取使用。”
  这声音是那么深沉而有力,厅内厅外,无所不闻,那么吵杂的声音,也顿时全都平静下来。
  吴湘坐在厅中暗道一声:
  “好足的中气!”
  随着声音又超杂乱,那是这些客人赴至墙边寻找马槽的脚步总之,喧嚷之声又起,并带着不满与气愤:
  “店家!你说的马槽在那里?还是请你自己来找吧。”
  “岂有此理,我们踏遍全院,也没有看到马槽的影子嘛!”
  “真是荒唐……。”
  於是,一声无奈的叹息,悠悠传来。又是发自西面的跨院,不问可知,又是先前说话的老人所发。
  跟着就听到一种不紧不慢的嗒嗒之声,片刻后,一个独腿独臂的老人,已出现在跨院的门边。
  祗听坐客中有人窃窃低语:
  “老掌柜的来了。”
  这时,大家都齐目注视着这个残缺的老人,尤其找马槽的几个客人,是更加注意。
  他们一边在仔细打量着老人,一边还存着:
  “看看你到那里去能找出个马槽来”的怀疑心理。
  吴湘见这老人,年约七旬,浓眉大眼,面色红润,身高体健,白须飘拂胸前,屹立当地,情态甚为威猛。
  这位老人,左边缺少左腿,且妩有半条手臂,腋下挟一拐杖,看去相当沉重。
  吴湘心想:
  “可惜残发,不然这老人在壮年之时,倒是一条上好汉子。”
  此时,老人两眼平静的向厅前众人扫视一遍,仍然向墙边行去,虽是单腿独拐,却中看出步履非常稳健。
  老人一直走到墙边一个与地平面相齐的矩形石线之旁停住,身躯稍弯,右手向前轻轻一仲,五指已插在坚硬的土地内。
  众人不禁悚然一惊,全都凝神静气的看着老人的行动。
  祗见老人五指一收,抓住那条与地平面相齐的矩形石线,随着向上一提,“硅”然一声,一个长约六尺五寸,高约一二尺的石槽,已赫然应手而起!
  在原来的地面,顿时现出一个规规正正与石槽一般大小的土坑来!
  众人同时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呼,老人又顺手将古槽轻轻反转“嚓嚓”向地上一,将石槽内的积石槽赶快送到后院马棚去。”
  同时转过头来,向这批客人们诚恳的说道:
  “有劳诸位久等了。”
  这时,全院鸦雀无声,院子里的客人,都已呆在当地。所听到的,祗是伙计们搬抬石槽的零乱脚步声和气喘声……。”
  这些适才尚不可一世,此际却噤口无言的客人们,心中准是在想:
  “自己这点工夫,比起人家,实在差的太远了!”
  老人看着这些人失态的样子,微微一笑道:
  “客官们,且请自便,老朽失陪了。”
  说着,左拐一提,便要离去……。
  “老丈慢走!”
  这时,在客人中,走出一个人来,此人约五旬年纪,正是这众客人中的一位师傅。
  此人行至老人面前不远,深深一揖道:
  “在下许思洁,今天在高升客栈,算是长了见识,俗语说:‘同船过渡是有缘’,今晚由在下等同行作东,敬请老太一叙,务祈赏光,万请老太匆嫌在下等孟浪才是。”
  老人听罢,哈哈一笑,豪迈的道:
  “常言‘客从主便’,冷天到弄成“反客为主”了。
  说着,二十多人,已一同进至前厅,招呼店小二摆齐酒宴,轰然畅饮起来。
  吴湘本已用罢晚膳,为着好奇,又要来一壶熟莱,慢慢品茗,想听听老人说些什么。
  老人酒量甚宏,二十多人轮流劝饮,已经百杯以上。仍不见有丝毫醉意,年老的师付们,说话倒是始终保持分寸,但是这般年青人,大半都是童心未泯,不住的问长问短,喋喋不休。
  老人似乎也特别高兴,凡是有问必答,惟独在询及他出身来历之时,却总是顾盼言他,有意讳避。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尤其是年青人,越是人家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事情,他们就越想知道。
  甚至,一句最普通的话,如果你大声去说,可能无人留心,但是你如悄悄的单独仅对某一个人附耳低语,立刻即会惹人注意,也更会有人想知道你是说些什么。
  何况,这老人的已往,对他们更具有绝大奇异的吸引呢!
  时间已经敲过三更,桌上菜肴狼藉,老人的酒,已够七分,厅内主客的兴致,仍是不小。
  这时,桌了左右两端,忽然站起两个青年,看年龄像是这众人中年纪最轻的,但是脸色上却充满了可爱与淘气。
  两人像是早有默契,一个端杯,一个执壶,并肩走到老人面前,恭谨的说道:
  “老前辈,今日晚辈等何荣幸,得蒙前辈的不吝数诲,获益甚多,晚辈特此敬你老人家三杯,以后如果再有机缘,仍恳老前辈多子赐教。”
  说罢,稍稍一顿,又道:
  “这样,也可了结晚辈等的心愿。”
  老人听罢,微微上笑道:
  “小客人,敬酒之外,是否还另有文章?”
  两人脸色同时一赧,年龄稍长的一个喃喃说道:
  “不敢,还求老前辈讲点江湖掌故和武林轶闻,为晚辈等增增见识。”
  年纪最轻的一个,双目低垂,生像畏惧老人似的,声音低如蚊蝇:
  “晚辈愿知道你老人家,怎么会失去腿臂?”
  说罢,脸色更红,声音更低:
  “请您千万不要介意。”
  全座无声,众人却都认为少年人问的过分,可能触发老人隐痛,使愉快的场面,转变成尴尬。
  老人双目一睁,精光暴射,沉声对面前的少年道;“小客人,老朽还未请教贵姓大名呢?”
  少年仍低着眼帘,喃喃说道:
  “晚辈郑斌。”
  老人抬眼注视年龄稍长的一个;
  “你呢?”
  “晚辈林文智。”
  “斌兼文武,有才有智好名字,来,先乾三杯!”
  老人说罢,连乾三杯,又回头一扫全厅,客人都已散去,只剩吴湘一人,正在手握茶杯向这中注视。他的目光与老人一接触,老人不觉微怔,转首环视全座,一丝奇异的表情,已在他嘴角隐隐浮起。
  良久,良久。
  一片宁静,己没有适才的豪饮哄笑,反听到众人低沉的呼息声……。老人单手握杯,陷於沉思,大家都在忍耐的等着。没有任何一人出声打扰。
  忽听老人微喟一声: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双目微闭,缓缓说道:
  “今日是老朽几十年来最高兴的一天,老朽也愿意和诸位多谈一谈,老朽这一点笨力气,今天承蒙诸位捧场,现在,说起来可笑,想起来可怜……。”
  老人一面在说,一面好像是沉浸在当年的往事。
  众人都平静的留心听着,没有一个人提出质问。也没有半点儿搅扰他的声音。
  “四十年前,啊,已经有四十年了……在中原一带,有八个响当当的人物,专做打截商旅和劫镖等事的勾当,当地居民,无不闻名丧胆,无论官商,凡是想在中原一带借路经过的,无没战兢谨慎,深具戒心……。”
  “但是,他们小的不干,而专做大买卖,因为他们经常活动在陇东地区,所以江湖上称他们为‘陇东八屠’……。”
  提起这‘陇东八屠’四个字来,座客中小一辈的,倒还投有什么感觉,但那些老一辈的,都全已动容?
  “有一年,黄河决口,当地居民受灾无算。当时的官府专案划拔出五百万两纹银快运救赈,运送的路线是必须经过陇东平原,当然,这“陇东八屠”,自不会放企这笔发财生意;但是,地门事先虽经仔细探听。而始终未探查出究竟是那家镖局负责押运这批红贷,他们心想:反正吃镖行饭的,都得向做无本生意的打过门,卖交情。不然再硬的把子手,也绝不敢冒险通行。即然打探无绪,也只有等着到了时候再说,当然,他们八人在事前。
  做了一番例行的安排准备……。”
  老人说到这里,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接着又自行斟满:
  有一天,他们接到手下探报,知道约有三百余轮银车。已经近距十里,但押运之人,只有一男一女,并无缥局行号,亦无镖旗,这“陇东八屠”闻听之后,虽然心中纳闷不解,但确知此等责贷,绝不会无人押运,当时还以为手下打探稍有不实。除令行详探以外,知道即时就要与来车朝相,自可详知分晓……。”
  老人顺手又饮一杯,再行斟满。续道: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已见来路上尘头大起,接着就见银车婉蜒而来,奇怪的是银车直到近前,确实没有看见镖旗,也没有发现什么越子手,喊镖一类的举动。在一般行客认为是草木皆兵的地区。在他们好像是若无其事一样,事情固然是出乎常情之外,但“陇东八屠”到口的饭食,可不能不吃。当时也就未再多想,便信照预定安排,等待着银车行进了准备动手行事的地段,这八人及疾马急奔而出,正面拦车。
  原想着,在此种情景之下,以“陇东八屠”在中原一带的威望,定会手到擒来,绝用不着费何周章,岂知事情却大大的出人意料之外……。”
  老人稍作停息,仿佛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半响,他又低沉的道:
  “所有银车经这八人一拦,便甚为从容的缓缓停住,丝毫没有一般银车或镖车,在出事前的那种慌乱紧张现象,仅只由最前那辆银车坐在车大旁边的一个壮年汉子,举起插在车辕上写有“急赈”两字的三角小旗,左右摆动了几下,后边每隔十车,在车夫旁边都坐一个与首车同样装束打扮的壮年汉子。
  首车的小旗摆动以后,即插回原处,其余乃次第摆动,向后传递下去,这时已发现全列银车的后尾,果然如手下所探报的,有着一男一女两人,女的坐在一辆装璜讲究的骡车上,面貌姣好,看去仅二十出头年纪,端壮秀丽,风度高稚,但未瞧着带有什么兵器;男的骑着一匹灰色瘦马,右手扶缰,左手反提着一根钢棍,铜棍的另一端,斜仰出右肩约有尺许,尤其那男子面貌,黑瘦带病,也不过三十岁左右。独那根钢棍,色作暗红,金光照人,似乎还有一点价值。”
  老人身子微微一动,好像在整理思绪,又好像这件事情叙述的主要情节,就要开始:
  “这男女两人,在全部银车停止进行的时候,当然也随着停止,等候着前面的小旗摆完以后,马上的黄病汉子,乃转头向车中女子,轻语了几句,好像在交待什么事情,因相离太远,听不清他所说的是什么内容,只见车中女子微微颔首,态度异常平静。”
  老人这时满脸怅们的向众人扫了一眼。又续道:
  “黄瘦汉子交等完毕之后,两腿轻轻一提,那匹灰色瘦马,已沿着银车向前慢步行来,从容,自然,稳静,好似没有任何事情将要发生一样。“陇东八屠”的阵势,是从银车最前到后尾,差不多以相等相间的距离,分配监视着这价值五百万两纹银的银车,这黄病汉子从车后到车首,对拦车的八人,每经过一人身前,只瞥一眼,多一点儿都不再看。自尾到头,未有半句说话。”
  老人瞳孔中露出一丝惊悸之色,好像他已看到那时正在逐渐向‘陇东八屠’移近的厄运:
  “照平常拦镖的规矩,遇到事情发生,首先由镖局负责押镖的镖师出头,拿言语,盘交情,退门坎,沧江湖过节。说的通,原车放行;说不通,双方即在手底下见真章。当然,凡是到了正式出面拦车的时候,再能说得通的,也就很少了。但是,这黄病汉子的一切动作,太也超出常规之外,而这“陇东八屠”,各都觉着已经胜算在握,倒也不忙在个一时半歇。
  即静静的等候着。要看看这黄病汉子,究竟还有些什么花样再说不迟。一直等他慢步行过最前银车大约百步左右,八人对他这种动作,则更是不解。正在大家感觉着不耐的时候,熟知就在这时。”
  老人双目暴睁,身子一直,声音也随着提高,那黄病汉子,己将马头迅捷灵巧的一圈而回。
  但是,去时是意态悠闲,如野外漫步,而这一返回,竟是满脸杀气,疾如飘风,好似飞将军从天而降一般,势不可当,只闻一声大喝如平地焦雷,震荡四野,不但是云动的群车骡马,大起骚动,即还在车尾最远之人,亦觉两耳嗡嗡作响,云耳欲聋。几乎在喝声始起的同时,这黄病汉子已来到临近八人中最前一人的身前,那正是陇东八屠中功力最高的一个
  威云八方廖子元。人家马都未下,只见余光一闪,红影突现,威云八方廖子元的人,马、兵器,已混合一起,堆在当地。兵器陷入了人体,人的血肉渗合着马的血肉零模糊,目不忍睹!黄病汉子砸死廖子元之后,并未稍停,仍然是人在马上,马驰如风,接着又是金光红影,红影金光……在远处望去,是异常夺目,但在当时的情景,就任谁也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了!於是,金光红影连续闪烁之下:一个,两个,三个……一直到第八个,全遭遇了一样的命运!
  在如今道来,是这么烦琐费时,但在那时,仅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这第八个人,因为他分配的位置,是在银车的最后,所以距离着前面较远,多少总有一点准备的时间,到金光第八次再现的时候,他尽了全力招架,躲避,跃闪,结果,还是失去一腿一臂,晕死当场,落了个终身残废!”
  老人深沉的摇头叹息,又似自语:
  “最可怜的,也可说最可佩的,是人家自始至终,只用了一招积为平凡,积为普通的“力劈华山”,便在顷刻之间,结果了横行中原,闻名天下的七条半人命,还加上了八匹马命!”
  吴湘听至此处,心中一动:
  “嗯,恩师曾经说过此事,这是黄面弥陀魏昭,和美芙蓉萧雪纯两位前辈当年的英勇事迹。他说的是魏老前辈的紫铜棍和灰龙驹。恩师说那紫铜棍非但坚硬无比,而R叮长可短,一端井有细密洞眼,一经舞动,即自然具有吸取敌人各种歹毒暗器的妙用。灰龙驹更为世间灵物,非但脚健力长,异於常马,窜山渡水,更是如履平地。美芙蓉萧前辈的那对兵器
  溜金环,他似乎还不知道呢……。”
  这时,一个清雅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道:
  “老前辈,以后呢?”
  老人黯然一叹,双目又闻:
  “以后么?‘陇东八屠’再不存在,除了前面的七人以外,那个最后之人,只是晕死当地,并没有真正死去。他被隐放暗处的手下救去,延医治疗,经过两年,才得复原。从那时以后,他已渗透人生,痛悟前非,以劫后余生,尽行善举,世间名利,已与他无什缘份了……!”老人抬目一扫郑,林二人,苦涩的一笑道:
  “小客人,差不多够了吧?”
  全厅各人皆已听得入神,一时竟忘记回答。
  老人惨然一笑,右手向左拐微微一扶:
  “客人们,老朽今天多谢啦。”
  语罢转身离座,双目一扫吴湘,大步走出膳厅,边向一旁伺候的店小二道:
  “小福子!今晚算老朽为诸位客官接风,也算饯行。”
  嗒嗒的拐杖声,渐渐去远,全厅的客人,仍然怔愕的坐着,好像没发觉老人离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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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汶河水战
  翌日,天朗气清,秋高气爽,正是行人赶路的良好日子。各行旅客商,都在天甫黎明之时,纷纷离去。
  吴湘因无紧要之事,直至旭日初升,始结清店账,行出泰安城南门。只见阡陌纵横,一望无际,辛勤的农人,正在低头忙着操作,他们只知道春耕夏耘秋收多藏,以劳力换取生活快乐,对於什么名利之争,江湖恩怨,是毫不关心的。
  亦是农家出身的吴湘,睹状之下,难免触景生情,不胆感慨了!
  第三日傍午,正抵汉河渡口,吴湘也随着众人在岩边候渡。
  他习惯的将目光四处环视,却瞥见渡船之外,另有一双小舟,系在渡口,舟上卧一赤足短衫青年,一件长衫,挂放蓬边,上半身卧在船蓬之内,面貌看不甚清,手中好似待着书卷,正在阅读,右腿叠在左腿之上,徐徐摆动,情态异常悠闲。吴湘心想:
  “此船即不卖渡,或为富家私人所有,在此等候主人,但这青年舟子,尚能手不释卷,确属难得呢。”
  正当此时,忽听有惊呼之声自人堆中发出:
  “蒙阴寨!”
  同时众人纷纷闪避,片刻工夫,除吴湘一人,仍然站立原地未动之外,其余渡客,均已面带惊惧,远离渡口。
  这时吴湘始看清有两艘快艇,自汉河上流,顺水疾奔而下,艇前各插一面黄绸红边三角小旗,每面旗上绣着“蒙阴寨”三个红字,前艇立着五人,从艇立着四人,除艇上舟子为短装之外,其余各人则一律身着长衫。
  此时,两艇相距渡口,不足五丈,只见艇尾轻摆,两艇已徐徐向岸边靠来。
  前舱舟子,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壮汉,手执长篙,一声大喝道:
  “小船让开!”
  同时用竹篙铁尖疾向卧在停泊岸边小舟上的青年点去,吴湘心中一惊,暗忖舟中青年如被点中,不死亦必成残废,人命要紧,脑际念头一闪,如电光石火,正待出手救人,忽见卧舟青年,仍然手握书卷,原姿势卧在船上未动,只将右腿顺势一弹伸直,右足大姆指与二指一分一收,正好将点来竹篱尖钳个结实,人则始终躺在小舟之上,静卧未动。
  浓眉大眼壮汉,微感一愕,却仍破口大骂:
  “真他妈的见鬼。”
  接着猛力一收,想将竹篙抽回,但是,任他用尽全力,却如蜻蜓撼柱一般,未能抽出分毫,尽自急得满头大汗,面红耳赤。
  忽见艇尾人影一晃,一声断喝:
  “好一招铁笔南山!”
  突闻一声朗笑,人影突闪,接着噗通一声,小舟上白光辉耀,稍闪即逝……。
  一切静止后,岸边小舟上的青年,正含笑扶剑卓立舟首,艇上各人全都态度严肃,一个高鼻凶睛,满腮短髭约四旬年纪汉子,已经立在原来那浓眉大眼壮汉所站立的位置,单子持篙,怒目而视,那壮汉却正拼命挣扎在岸边河水中。
  这些事情的快速变化,可说除了吴湘与两个当事人之外,任何人都未看出就里。
  原来,壮汉长篙被卧舟青年足指钳住之际,蒙阴寨请人就知事非寻常,壮汉乃寨中得力头目,手底下自亦不弱,用尽全力竟然奈何不了人家两根小小的脚指头,这非但使蒙阴寨大失面子,其他各人亦知道今日遇上了扎手人物。
  三寨主陆冲,乃闪身一飘,右手握住篙尾,暗运真力,拦手一震,卧舟青年当即觉出有一股大力,突自篙尾传来,立时感到把持不住,随即借力使力,一跳而起,持篙壮汉被陆冲发出的真力震落水中,青年则巧妙的借力起身,乾净俐落,不露半点痕迹。起身落足之间,朗笑一声,顺手一探,掣出搭在船蓬旁边长衫下的长剑,一团白光,封住陆冲点向周身各大要穴的连续七篙。
  吴湘在旁暗赞一声:
  “好身法。”
  陆冲满脸怒容的道:
  “蒙阴寨设窑上柜以来,方圆三百里之内,还没有人不先打声招呼,就敢逞凶撒野!朋友,你算是第一遭。”
  舟上青年含笑说道:
  “一遭生,二遭熟,次数多了,自然就会习惯。”
  陆冲面色突变,怒道:
  “朋友,尚未请教贵姓大名?属於何道何线何山何派?朋友你如此言行,未免过於张狂了!”
  青年依然微笑着道:
  “不敢,在下朱翰,浪荡山野,并无来历,不过生性喜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陆冲历声道:
  “有何不平,值得你拔刀相助?”
  朱翰脸色一整道:
  “小而言之,众暴寡,强凌弱;大而言之,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凡是无法无天的事,全都包含在内。”
  陆冲不肖的一哂道:
  “凭你一人之力,能有多大作为,你感觉着行吗?”
  朱翰一笑道:
  “但求耕耘,不问收获。在下倒想尽尽人事。”
  陆冲冷冷说道:
  “你这般无理取闹,纠缠不清,可是咎由自取,适才之事,朋友你总得有个交待。不然,恐怕时间无多了。”
  朱翰又哂然用左手一比道:
  “各位且勿急躁,在下只有一事相求,但是还未请教诸位如何称呼呢?”
  陆冲不耐的道:
  “陆冲,与本寨六位一等执事,因事经过此地,有什么话你声赶快说吧。”
  陆冲说着,用手向后一指,笼统的说明了诸人的身份地位。继续又道:
  “蒙阴寨放此地开山立窑,为各路朋友解决困难,自是义不容辞,只要陆某能够作主的事,定不会使尊驾失望。”
  朱翰笑道:
  “原来是双臂震天陆三寨主,适才的那一手“风凰点头”,在下已多承指教,在下相求之事,三寨主绝对有权作主,万请不要见却才是。”
  这时,靠近陆冲的一个尖腮蓄有鼠须之人,附耳对陆冲不知说了几句什么。
  陆冲怀疑的道:
  “什么事?朋友你就快说罢,咱们还是少来这一套的好。”
  朱翰也不多加理会的:
  “借一件东西。”
  “借什么?’,
  “在下想借用一下尊号后艇上所放的那只口袋。”
  朱翰说着,用手向蒙阴寨的另一只艇上一指。吴湘这才发现果然有一长形口袋平置艇尾。
  陆冲脸色一变,沉声道:
  “朋友,你的弯子转得太大啦,这可怨不得蒙阴寨今天要当场留人……。”
  说着,也未打招呼、抖手便是四篙,直点来翰。
  朱翰猛一旋身,巧妙的让过来篙,单足一点舟面,斜身一飘,整个身子己向对方第二快艇上射去,足尖尚未落稳。即连续挥出四剑,迫得艇上四人向舷边急闪,朱翰前冲之势。曼未稍停。左手疾呻,堪堪即将抓上布袋,数声大喝起处,长篙锐啸,点向来翰后心,同时三支长剑,当头劈下,好朱翰,“大补虎”,‘倒卸货’,“灵鸟旋窝”,“推窗望月”,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千钧一发之间,三支长剑,长篙紧擦头顶而过,祗闻咳的一声,长篙突被削掉二尺有余。削落篙端,远射三丈,卿声入水,河面上只遗留一个数寸大小的急骤漩涡……。
  此时,蒙阴寨各人,已全都取出兵器,但是前艇四人,除三寨主陆冲功力较高,而所待竹篙又长可及远,能够得上部位,直接威胁敌人之外,其余三人由放兵器与环干净的限制,难以插手,蒙阴寨虽有九人,这时能参加拼斗的实际只有五人。
  朱翰甫才起身,陆冲又怒叱一声,向朱翰中盘截出三篙,同时身后三人,亦三剑并举,直刺上中下三大部位要穴,在这等狭窄之处,背腹受敌,端的是危险至根。
  剑光又闪,朱翰纵身拔空两丈,旋见一片光雨,发自前艇,始终未得机会下手的蒙因寨前艇上的三人,同时发出大把暗器,直射空中,袭向朱翰欲待落身之处。但见空中剑光向前一引,朱翰凌空的身子,此时突已变成平卧,头前足后向前猛飘三尺,直向前艇射下,全部暗器均自腹下擦过飘落河心。
  陆冲急挥断篙,在前艇各人头上织成一层劲幕篙影,使朱翰正在空中的身子,寻不到下落与着足之处,同时其余三人亦谷执兵器,配合陆冲的动作,严防敌人从上而下的袭击。这时,又闻嗤嗤连声,大片暗器亦在同一时间,又从后艇发出。射向空中,这时朱翰的情形。
  确实是艰险无比。
  正在此时,突见空中剑光万点,一旋疾落,少数暗器被剑光震飞,大部暗器都射向空中。抖动的剑芒一声轻响,冲入篙幕之内,接着两声惨叫,齐肩被削断的一双手臂,紧握着精光耀目的一把利斧,像流星一般疾然飞落岸边,“嗒”的一声,正正当当的砍在一棵垂杨柳树的丫枝上,那双手臂,仍然是直直的,齐臂根之处尚在流着血迹,好像是有人飞身一斧砍在树枝上一样,但所缺少的是一个与手臂已经远远离开的完整的身子!
  血,从小艇直洒至岸边,这是一道鲜红悦目的线,而这条线头是从小艇抛向岸边,从半空洒落向河中,落在水里的部份,先红后淡,慢慢的和水的颜色融合为一体,最后所剩下的只中线的两端,一端在艇上。一端在河岸,抛线的人,失去了右臂,痛苦的躺着。他身边的一个伙伴,胸部的血正在汩汩的流着,已染红了大片船板,从他受伤的部位看。他虽然是完整的,但是生命是无救了!
  陆冲脸部肌肉抽搐,手待断篙,双眼尽赤,沉痛的说道:
  “姓朱的,今天你我一定要分出个生死存亡”
  於是,只见他身形一沉,暴喝一声。
  “傅二子,撕口袋”!
  但见他双足猛撑,全身借这一撑之力,倒纵而出,向后艇射去,前艇则被他这一沉一撑之力,迫得疾如流矢,冲向河心,同时他故意运用内力使所发力道轻重不一,等小艇冲出寻丈,失掉
  平衡,哗啦一声大响,刹那间翻沉河中,吴湘忽见后艇舟子,闻‘撕口袋’三字之后,听声抛去竹筒,顺手挚出腰间一柄锋利匕首,疾向艇尾布袋奔去。他心念动,一声清啸起处,突见岸边一条瘦长人影。疾如飞天射向艇尾,陆冲身形尚未落下,这叫“博二子”的舟子,亦不过适才举步之间猛然觉着一股大力从背后压下,人尚未及回顾,已咚的一声,被震出两丈之外,跌落水中。
  蒙阴寨其余三人,只觉劲风中挟着一条人影突问即逝,正自一愕,陆冲双足已沾后艇艇板,暴吼一声道:
  “饭桶们,人呢?”
  众人齐国注视艇尾,那有布袋的半点影子?
  忽听岸听一声冷笑道:
  ”当家的,忠厚才能传家远,积善始得有余庆……。”
  四人猛然回颇,只见在岸边小舟之上,适才朱翰所卧之处赫然站立着一个身着宝蓝长衫英挺超拔的青年。自己艇上的长形布袋,正平稳的摆在青年的足旁。
  陆冲厉吼道:
  “落井下石之辈,看篙!”
  说着,抖手将断篙掷向吴湘,身形随起,双掌疾照下挚。持剑三人亦随着陆冲同时跳离快艇,合挚而来。
  再说未翰适才一招“万点梅花”,凌空下挚,尚未寻到着足之处,小舟已被陆冲用全力推出,这时已经覆舟落水,河水浸及下腹,此时全凭一口真气,保持著身子始能临时不沉,正与蒙阴寨中尖腮鼠须之人,在河之中流,狠命拼斗,敌方功力虽差,因诸水性,反而占尽便宜,一对蛾眉刺上下翻飞,根显威力,如果时间一久,保不住来翰还要吃亏呢!
  吴湘待断篙飞临面门,“弹空指”叮然出手,来篙疾转,飞射中流,说也凑巧。来篙正恰恰落在距朱翰五尺远近之水面上。
  他接着双手疾挥,连出六掌,每掌所发的角度不同,每掌所用的力量不一,出手之际,同时喊道:
  “当家的,请留步罢?诸位的坐艇,在下也一并代为送上一程。”
  随闻咚咚连声,陆冲等四人,先后各被一股强劲之力,反震落水。更奇怪的是,那双快艇,竟亦无风自驰,飘射河心。好在蒙阴寨诸人俱通水性。倒不虑淹死,但人的脸面可丢了。’”
  朱翰正感焦急之际,突见一物从岸边飞来,直落面前,待看清之后,心中暗喜,不觉精神一振,急挥三剑迫退敌人,猛提真气全身拨离水面五尺,左学一引,足尖已点向篙身。忽然又闻一个清朗的声音道:
  “朱朋友,还有几块板于先垫垫脚吧。”
  继见一把竹筷前后距离整齐的射落河面,接连着浮篙一直排到岸边……。
  朱翰万想不到,自己舟上的吃饭用具,竟被别人用作搭救自己的垫脚石。
  吴湘俯身了抄,挟起布袋一跳离岸,朱翰足点竹筷紧随而来。
  陆冲在水中露出半截身子,愤恨的道:
  “落井下石的朋友,你就这样交待一声便走了吗?”
  吴湘回首一笑,朗声说道:
  “过路之人吴湘,怨难久待,三日之内,必亲赴宝寨向贵寨主专程请教……。”
  说话中,领先向路旁荒野之处疾纵而去,声韵摇曳长空,历久始绝。
  陆冲满脸寒霜,半声未响,带着手下全身尽湿的四名一等执事,两个寨中头目,乘上那只仅剩的快艇,嘴唇颤动的向渡口狠狠的瞥了一眼,目光又移向那砍在垂杨柳树的利斧切断臂上,见他稍作犹豫,扭头一摆右手,乃向汉河下流荡去……。
  在约距汶河十里左右的荒野里,有一片茂密的森林,虽然是在秋天,远远望去仍是青葱嫩绿。森林的深处,有一片不太宽敞的草地,微风吹过,飘落下几片微黄的树叶,显示着秋天已经到了。
  草地靠边的树明底下,平放着一个长布袋,谁也不知道布袋内装着什么,因为它是那么平凡与自然。
  一个身着宝蓝长衫的英挺青年,正背负双手,眼望林梢,漫步闲踱着,像是在等待,又似是在回忆……
  一会儿,树梢微动,微闻轻响,跟着又纵进一个短装赤足青年,右手持着鞋袜,右臂弯上搭着一件长衫,甫一落地,即向布袋急瞥一眼,便匆忙将长剑及手中各物放置地上,这时,长衫青年正徐徐转过身子,面含微笑,轻轻点首,后来的短装青年,急抢前一步,深深长揖道:
  “在下朱翰,敬谢尊驾河口援手,及搭救师妹之恩。”
  长衫青年,正是在泰山后顶十年苦学初涉江湖的吴湘。他此刻伸手一抹,谦然道:
  “在下吴湘,实不敢当此大礼,朱兄还是先请照顾贵友啊!令师妹要紧!”
  朱翰答应一声,转身行近布袋,俯下身子手持一剪,袋口绳索立断,然后右手轻扯袋口,抱紧袋身,左手食指沿上面下疾然一划,“嗤”声轻响,眼前顿时一亮,现了出一位睡态娇美,秀发显得微微散乱,身着淡绿短装的十七八岁美丽姑娘。
  朱翰大方的用手一抚姑娘心窝,轻轻将她的娇躯翻转。迅速的在姑娘背上连点三指轻拍七掌。然后,再使她恢复舒适的姿态静卧着。而自己则始终候在姑娘身旁,极为开怀的注视着姑娘的变化。
  寂静的树林里,斜阳透进的光影,又拖长了一大段,这两个青年,仍然安详的等待着,没有半点儿不耐和急躁……。
  吴湘悠闲的静立一旁,暗中打量着这个在两个时辰以前才认识的朋友朱翰。
  英俊,洒脱,身材适度,配合着胆识,不俗的武功和江湖经验……”不错,这是个磊落男儿。
  忽听轻嗯了一声,卧在草地袋上的年轻姑娘嫩白的足胫微微一动,接着双眼慢慢张开,疲惫的向两人扫了一眼,又轻轻台拢。朱翰徐徐站起,舒展的吁了一口长气,姑娘再睁秀目,那对天真活泼的大眼睛,向朱,吴二人睇视良久又向林梢扫了一眼,声音低弱的问道:
  “我是在什么地方?”
  朱翰低答道:
  “师妹,你没什么罢?这是波河渡口西北的郊野,靠近俎来徕山区不远了。”
  少女哦了一声,十分陌生的望着朱翰道:
  “我爹爹呢?”朱翰脸色凄然一变,但旋即恢复平静的道:
  “愚兄到达桐城驿时,即闻程师叔家遭事变,师妹被匪类胁持,师叔己离家跟踪各处追寻,愚兄闻知之下,也就未再西行东昌,改道追寻下来,故而未能与师叔老人家碰面……。”
  少女究竟经验不够,被朱翰似是而非的说了一篇,也就膜混过去。
  少女大眼睛一转,疑惑而又不好意思的道:
  “你为什么救我?你究竟是谁?”
  说罢螓首低垂,脸色艳红。在垂首之间,忽然发觉两足竟是赤裸,左臂一撑,突然坐起,将两双裸足,坐藏身下,羞得更是无法抬头……。
  朱翰佯如未睹,闻言一笑,道:
  “愚兄朱翰,家师是“铁胆惊魂”诸葛远。愚兄与师妹虽然未曾谋面,但常听家师提及师叔老人家和师妹情形。”
  少女闻说面前之人,竟是父亲常常夸奖的“凌风二郎”朱翰,自是极为高兴,便疾拾螓首,大眼睛瞅着朱翰嫣然一笑道:
  “啊!朱师哥,爹爹前些日子还会念道过你呢。。
  朱翰见师妹那双大眼睛兀自不停的向自己全身打量,不由得也低头一看,自己这身打扮,亦实在有点不伦不类,乃默然自嘲的一笑。
  少女的大眼睛又向吴湘所立之处一瞅道:
  “那一位是师哥的什么人?”
  朱翰即时脸色一红,心想自己只顾与师妹谈话,这大半天工夫,也太冷落了救命恩人,正要回答,转颇一看。
  吴湘正背负双手,仰望云大,陷入遐思,好像对他们二人的谈话,全未注意。
  朱翰即忙招呼道:
  “喂,吴兄!”
  吴湘闻声转身,朱翰继续道:
  “这未是在下师妹程玉芝程姑娘”。
  说着用手一持吴湘又道:
  “这位是愚兄新交的朋友吴湘吴兄,愚兄午间在汶河渡口与蒙阴寨的匪类拼斗,如非吴兄仗义出手,愚兄与师妹恐将全都难得脱出围困哩!”
  少女大眼睛瞅着吴湘,听罢工颈微垂,就地福了一福,轻声道:
  “多谢吴吴大侠。”
  吴湘急忙还礼,连道不敢,又面向朱翰微微一笑道:咱们可以离去了吧!”
  朱翰一看天色,微一思索,向吴湘道:
  “吴兄稍候,在下去去即来”,说罢,抄起衣衫长剑,纵身一跃出林而去。
  两个初经相识的青年男女,单独的相处在这样的场合里,彼此都感觉着异常的尴尬,好像两个人谁都没有首先说话的勇气,这样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还是天真无邪的姑娘程玉芝先行开口道:
  “吴大侠,蒙阴寨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吴湘脸色微红,含羞的道:
  “听说在此地东面有座新甫山,蒙阴寨就是凭此山之险建寨立宴,不过详细情形在下亦不甚清楚……。”
  程玉芝又道:
  “依吴大侠猜测,凭朱师哥一人之力,能敌得住蒙阴寨的匪类吗””
  吴湘答道:
  “蒙阴寨实力究竟如何,在下因丝毫不知内情,所以不敢妄加推断,不过令师兄机智过人,武功造诣不凡,必然是谋定后动,早有准备。”
  程玉芝又话题一转道:
  “吴大侠的令师,是那一位前辈高人?”
  吴湘答非所问的道:
  “他老人家在泰山后顶已多年。”
  程玉芝眨着眼睛,噗一笑:
  ”我是请问他老人家的的高姓大名啊。”
  吴湘窘态毕露的道:
  “这个……。”
  正在这时,忽见人影一闪,朱翰已含笑站立面前,此时衣着整齐,更现英俊,不像去时那付四不像的样子了,最重要的是由於他这一回来。正为吴湘解除了一个难以回答的窘迫问题。
  他手中持着一个小布包,轻轻抛向程玉芝道:
  “师妹,你先换上这个。”
  接着转身向吴湘道:
  “在下已在左近一处农家借好住处,现已为时不早,吾等先往休歇一会,再作计议如何?”
  吴湘颔首同意,正想说:
  “令师妹如何呢?”侧首一看,程玉芝已着好鞋袜候立当地心中暗赞道:‘朱翰年龄虽较自己稍长,但却经验丰富,设想周全,真是一丝不漏。’三人乃漫步行出树林,来到约二里外的一家农户,这家农户,门前有两棵高大槐树和半亩大小一片备为收割庄稼之用的广场,院内收拾得极为境,正房五间,偏房三间,院角两间饲养牲畜,耕种农具,都分别排在墙边或悬挂放房檐之下,全是接着持家之道,整理得井井有条,一看便知为安份守己的庄户人家。
  农户姓庄,老夫妇有两子一媳,及一个十六岁的孙女儿彩妞,吴湘等三人抵达时,庄家的儿媳妇和彩妞正忙着为客人清扫偏房,三人到后,庄老头儿夫妇即忙出来张罗,待人异常熟诚一直将客人安排妥贴后。才吩咐家人即速准备晚膳。
  最熟络的是彩船,客人一来就跑到程玉芝房间里,一会问长一会问短,总是磨着不肯走……
  黄昏时候,庄老头儿的两个儿子从外归来。才一进门,定在后边比较年轻的一个就喊嚷着:
  “爹今天汶河口出了事,您……”
  这时忽然发觉有两个生人立在偏房门口,顿时把下面要说白话又咽了回去。
  老头儿在屋内。一面忙着喊道:
  “廷瑞,家里有客人,你乱嚷什么?”
  名唤廷瑞的青年,又向偏房看了一眼,一声未响的随着乃兄悄悄走进上房。
  晚膳备妥,正是张灯的时候,庄老头儿亲自肃客至上房晚膳,红膝方桌上,摆满了莱肴,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在这种乡村地方,能够如此礼盛,已算是很难得了。
  主客入座之后,庄老头儿失向两个儿子引见道:
  “这位是胡公子。”
  说着用手向吴湘一比,继续又向来程两人道:
  “韩公子是请胡公子作伴送韩姑娘到铜山姑母家走亲的,那边亲戚家派人来接,约定日期就在这汶河口晤面,这边的公子姑娘今日先来,那边接的人尚未到达,附近又无镇甸,为着到河口方使才在咱们家里借住几天……”
  这一篇话,当然是朱翰从树林里出来借宿的时候编造的。老人接着头一转,嘻嘻一笑道:
  “老夫只有这两条命根,大的廷祥,就是彩妞的父亲,二的延瑞,还没有娶媳妇哩。”
  众人闻言微笑,廷瑞立时脸孔一红,眼皮一低,老头儿抬眼一看,彩妞正立在程玉芝身后掩嘴窃笑,又故作生气的道:
  “这丫头更是少不懂事,已经十六七岁了,还是傻头健脑,不赶紧去帮你妈妈作事,在那里笑什么?”
  说的彩妞满脸通红,即忙转身汕汕的向西间走去。
  老头儿举杯道:
  “三位贵客,这是舍间自酿的黄米酒,顺筋和血,於人身体有益无损,不妨多饮几杯……”
  又对他两个儿子道:
  “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青年人出门在外更不容易。你两人回头关照彩妞他们。这几天要对客人好好照拂。”
  接着便举着让菜,并道:
  “乡村之间,实在无什么可吃,但这两条鱼,是三位未到之前河边村三小子送来的,很是鲜嫩,靠近河边住的人家,无别项好处,新鲜鱼类,倒是不缺……”
  三人已经整天未进饮食,菜肴入口,更觉香甜无比,也就不再客套,尽量钦用起来。
  老头儿继道:
  “在以前,不但可以经常吃到江河里的新鲜鱼虾,还可以常常到新甫山去独点野味
  ”
  说到这里一顿,好像想起什么,抬眼一看他的第二个儿子廷瑞道:
  “你晚上进门的时候,嚷着说汶河口出事,出了什么事?”
  廷瑞先望了三人一时,慢慢的道:
  “今天我和哥哥到东岗去帮赵二叔做活,回来的时候,听赵二叔说,今天晌午,蒙阴寨的三寨主带领手下十多人,在汶河渡口为争夺一只口袋,与两个年轻人发生挤斗,结果是两死一伤,蒙阴寨的诸人全被打落水中,口袋也让人家抢走,听说口袋里完全是金银珠宝,赵二叔还说有在当场看到的,说那两个年轻人抢到口袋之后,立即腾空飞走……”
  众人听毕之后,程玉芝大眼睛一扫吴朱两人,吴湘只是细细静听,毫无表情,惟独朱翰满脸惊奇的道:
  “好利害!”
  庄老头儿一直身子,右手一摸下颚,唤了一声道:
  “恶人自有恶人磨”,蒙阴寨横行本地已有多年,没有人敢正视一眼,想不到也会碰上碴子。”
  说着脸色一整,向他两个儿子道:
  “你两在外面可不许乱讲话啊。”
  大哥廷祥谨慎的道:
  “听赵二叔说,汶河两岸几十里之内,对这件事情无人不知呢?”
  老头儿仍然整着脸色:
  “不管别人知道不知道,你两出去还是不要胡说,免得惹火烧身,那是惹不得,也惹不起的。”
  吴湘插嘴道:
  “庄老丈可曾到过蒙阴寨吗?”
  老头儿微一忖思道:
  “那是很久了,小老儿有事去井旺庄,路途正经过新甫山蒙阴寨前,从远处望去,只见全寨房舍毗连,气势积大,小老儿当时并未敢靠近,也是听附近的人说,里面和小城镇一样,宽尚无比,全寨由三个寨主主持,大寨主叫什么火眼金睛……”
  廷瑞在旁接嘴道:
  “不是,是“金睛秃鹰”。”
  老头儿即刻点首道:
  “噢,是金睛秃鹰,二寨主是五面天星,三寨主是双臂震天,都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
  其余详情就不得而知了。”
  吴湘等人微微颔首,惧未做声。
  这顿晚膳已吃了将近一个时辰,大家都已酒足饭饱,三人乃谢过主人全家,各国偏房安歇。
  程玉芝由於连日来的折磨劳顿,一倒在床上便朦胧睡去。乡村原有早睡的习惯,吴朱两人亦即收拾登床。熄灯休息。
  秋夜的气候,有着分外的凉意,大家全已进入了睡乡,除去偶而可以听到墙边或屋角的草丛间,传来短促的几声虫叫之外,一切是万籁俱寂。上弦月遥远的挂在天际,闪动的星儿,好像玩皮孩子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瞪着大地,和长流婉蜒不息的汶河。在表面上看去,人间的一切,是那么沉静,单纯,和安益忽然,从老头儿偏房的后窗,悄然而迅捷的闪出一条人影,落地时毫无半点声息,仅向左右稍一顾盼,便直往正东方疾纵而去,刹那间已不见踪影。
  惯,天南黎明,庄老头儿全家已全都起身。天亮以后,吴朱二人作了一个多时辰的坐功调息。夜间的疲劳尽行恢复,程玉芝整整休息了一夜,睡得更是香甜无比。偏房的客人起身后,送脸水开早点,全是彩妞的工作,廷祥,廷瑞兄弟起身后,即又外出作活,庄老头儿亲至偏房向客人熟诚招呼一番,又另忙别事去了。
  旭日初升,光线柔和无力,四野清新发人深省。吴、朱、程三个青年男女,向主人佯称须去渡口等人,但程玉芝却被彩妞儿缠磨得脱不开身,不得已,只好留在家里随着好胡扯聊天。
  一会儿,吴朱二人已对坐在昨日与程姑娘同来过的树林内的草地上。
  吴湘首先开口道:
  “朱兄,今日晚间蒙阴寨之会,还有什么要预先准备的么?”
  朱翰面容一整,万分诚是的道:
  “从昨夜到目前,在下急急想与吴兄一谈的即是这些,朱某的出身来历,吴兄在蒙阴寨集思厅外,听金睛秃鹰所说大致无错,不过……。”
  朱翰突然目射精光,深沉的道:
  “朱其行道江湖颇历艰险,但一日之间受人两次恩惠,这还是生平第一遭……”
  吴湘即忙接口道:
  “朱兄达人,一见便知,怎的又计较起这些来着。”
  朱翰微微摇头道:
  “吴兄虽不计较,朱某何能忘却现实。”
  他缓缓一顿又道:
  “因此,在我等末去蒙阴寨赴约之前朱某有三件要事,要向吴昆交待清楚和商量请教。”
  这时,吴湘只有静静的听着。
  “第一件,是有关于程姑娘的事:她的父亲文武钻程公哲老前辈,此公在三十年前亦会驰骋江湖,极惧侠名,在燕赵之间更是来名震耳,有一年,敝家师赴晋省探一故交,回程中在冀省隆平,遇上绥外八魔正向当地名武师杜春风寻仇,杜老前辈为正派有名人物,一对万字夺亦是远近驰名,敝家师看不过八魔以众凌寡的行径,乃伸手挑碴,掷入漩涡之内,闹了个几乎不能自拔,正当危急之际。程老前辈自动赶至,伏益伸手,才算合力将八魔中的老大老二负重伤,老五老七老八命丧当场。一场血战下来,敝家师与杜老前辈亦全都受仡不轻,敝家师则由程老前辈亲自护送德州疗养。程老前辈是劈挂门的健者,杜老前辈是查拳门的高手,说起来与本门要算同一源流,程老前辈真是肝胆照人,豪迈熟诚。自此而后,敝家师与程老前辈夫人染疾病故,并遗下一女,中年丧妻,本为人之大小幸事,况且老前辈夫妇平素情感至笃,因过分怀念亡妻,乃淡泊名利,息影江湖,卜居东昌。不问世事,每日与爱女相依为命,以乐天年。这位爱女即是与我等相处两日的程玉芝。
  谁知这多年,八魔余孽,仍然不忘旧日怨仇,乃勾结蒙阴寨的金睛秃鹰就近下手,代为报复。金睛秃鹰又与微山湖微湖山庄的南天二鹤沆瀣一气,事前又约二鹤帮忙,才专扔三寨主双臂震陆冲带领该寨六个一等势事和两名得力头目,前往行事。被等先将程老前辈设计诱至东昌以东黄河崖八里庄附近聊手合击围攻,另外又派人火烧程府,擒住师妹,小师妹向备受溺爱,虽通拳脚,但并无高深造诣,自不能与此辈一流巨寇相较,听说程老前辈已在八里壮附近不幸遇难,程姑娘则被掠沿东平湖顺江河向蒙阴寨而来。”
  说至此处,朱翰目蕴泪光,轻轻一叹:
  “半个月之前,在下回至德州,奉家师今渝,往东昌探候程老前辈,在下认为无甚急事,沿途又拐了两处地方,顺便办点小事,中间躯搁几日,及抵桐城驿始闻噩耗,乃多方打探消息,俟探听清楚,又担心程姑娘之幸福安危,这才急急尾追紧蹑而下,连续蹑了三天,尚无时机下手,自己心中异常追悔。如果当时一奉师命即直奔东吕,或者正可赶上这场热闹。亦说不定。”
  最后探知彼等由坟河渡口经岸,转取旱路前行,在下乃变更方法,企奔前途,停舟河岸,昼夜守候,正巧昨日傍午对头已抵达渡口,以后的吴兄全都亲眼目睹了。”
  随他又补充说道:
  “如果万一不幸,遇不着高人援手,朱翰亦必定以一身血肉与对头拼个生死存亡,绝不会睁眼看着让程氏遗孤,落于蒙阴寨匪类之手。”
  吴湘深深受到面前这位大义凛然的青年所感动,双目疑神无语。
  “第二件,是蒙阴寨的大概实力,看其场面气势和宏伟建筑,便知绝非一朝一夕的经营,能得有今日之气派,彼等累年来自是大费了一番辛苦。金睛秃鹰齐万山与玉面天星妥雁鸣,原在东南沿海一带活动,专吃海边岸上的海口饭,后又罗致了双臂震天陆冲,气候大成,不知如何看好了新甫山这穴地气,乃在此建设蒙阴寨立柜安窑,大行其道。齐万山自任大寨主,妥雁风:陆冲,则依次排称。全寨三个寨主这下,还有十八名一等执事,亦全算得上是二流高手,执事之下尚有五十名头目,上下人才总约五百之众,齐万山艺出通背派路子,后来改练自然门武功,身兼两派之长,奚雁鸣则为查拳门逐逐之徒,但功力仪略逊齐万山;陆冲所习为大个洪拳,使力用劲多偏重刚猛路子。这些虽是末枝小节,能够留心也不无用处。
  十八名一等执事之中,只有昨日随艇六人,被在下探听清楚,后艇持剑的三人,为过氏三弟兄,被在下斩断手臂的,为快斧蔡庆,剑贯胸背死亡的,名叫范长宗,和在下在水中续战的江鼠沈沧,此人水上工夫独有造就。不过这些均不足以为重忧。
  晚间蒙阴寨之会,依在下猜想,但凭金睛秃鹰等人,我等尚不虑会有多大闪失,但是,那一个半死不活的瘦老头儿,可绝不可轻视,齐万山一寨之主,全都对他敬畏逾怀,可见事情之不太平凡了。
  昨夜在下在西花窗外,曾听玉面天星奚雁鸣称他“乜多前辈”,照其长像姓氏推断,颇似传说中的‘尸面髓髅’乜冬。”
  吴湘心头猛然一震,心道:
  “恩师对于此人,曾经特别提过,只记得这是一个凶狠残暴之人……”
  继闻朱翰接续着说道:
  “此人长居云贵,凶霸苗疆,向不轻离蛮横之区,性残心狠,武功高绝。如果真的是他……。”朱翰严肃而深沉的道:
  “在下这点学业,实无足论,吴兄武功修为远胜在下,但望留神小心才是。”
  朱翰述说至此,已自沉思不语。
  吴湘诚恳的深深点头:
  “多谢朱尼教诲,但不知那第三件……”
  朱翰眼光一亮,满脸笑容,真挚诚恳的道:
  “在下与吴兄一面之认,深逾故交,两变指手,恩同再造,在下积原能藉此一段机缘,以与吴兄订长期已好,结为金兰,未悉吴兄允许在下攀交否?”
  吴湘对这青年人本即早生敬爱,闻言一跃而起,深深一揖,口中边道:
  “小弟吴湘,先为大哥见礼。”
  朱翰心中欣喜已极,手拉着吴湘面北立,籍草为香,插血为盟,仪式简单,万分的肃穆隆重。然后叙年论庚,朱翰长吴湘四岁为大,二人又重新再行见礼。
  朱翰忽然问道:
  “二弟,你道江湖,可有什么特别事故么?”
  吴湘笑道:
  “别师以后,奉论往秦境西域华山一行,拜访一位前辈侠隐,再么?”
  他微微一颇又道“双亲久离,家园如梦,亦急须赶回探望。以后便是海角天涯,江湖之上,任小弟邀游了……”
  朱翰深深含首,诚挚的一笑。
  这时,已日近正中。
  二人欣喜愉快,携手而回。
  午后,二人复外出,太阳尚未落山即得归来。
  今日壮老头儿出外作活的两个儿子,回家的时间也比往日都早,晚膳在掌灯之前业已用毕,众人所谈论的,还是昨度口的旧故事,所不同的,是消息传的更远。人们在菜色酒后谈论的更多,甚至,给影绘声传说得神乎其神。
  偏房的客人,今天休息分外早,彩妞为着没有能与程玉芝再多扯一会儿,嘟嘟,小嘴显着老大不高兴?
  不一刻,减老头儿的全家,亦都进入了睡乡。
  时正二更,天候如同昨晚一样的平静,黝黯。
  这时,从壮老头儿偏房的俊窗,连继纵出两条黯黑影,仍然朝着昨晚的方向,向正东疾射而去,刹那之间即消失。
  蒙阴寨?
  静静的屹立在新甫山前,但是气派仿佛更大了。寨门之前,高挑着两盏气死风灯,寨门两边分立着八条汉,一律的黑色短式劲装,可以看见刀光闪头目带领着。从寨门到平地的大道上,也不断的有人来往穿梭巡,在树下晦暗的阴影里,可以看见刀光闪闪,分外增加这座大寨的威武森严和神秘之感。
  大寨之内,更是万灯齐明,刁斗森严,从寨墙上投射下来的人影,不断的移动著,这种种迹象,己充分的显示著寨内必定有着什么重大的事情。
  寨门前的带班头目,不时的扭转身子向阴暗的大道上恢望,希冀着能够发现什么,大寨以内亦不断有人出来向寨门值壮汉低声吩咐几句,随又离去。
  夜景,是异常寂静冷志的,但,蒙险寨的气氛,却是极为沉闷。
  梆敲三鼓
  忽见人影闪,两个气宇轩昂英俊挺拔的青年,已悠闲的卓立在两盏气死风灯中间,一个身佩长剑,一个身着宝蓝长衫,后者,更是洒脱文静,神光照人。
  领班的头目即刻越前几步,恭身询问道:
  “敢问尊驾是朱吴两位大侠吗?”朱翰大方的一笑道:
  “烦请上禀贵寨主,说朱翰吴湘亲来候教。”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长方大红帖子,上写着:
  “末学后进朱翰吴湘顿首。”
  带班头目手接过,立刻交与另一壮汉,匆匆待向寨内而去。同时见他左手向后一摆,突闻:
  “当当当”三声钟响,声音嚎亮悠长。绕震夜空,非常动听。
  稍停,寨内走出八只巨形灯笼,合为四对,分由八名壮汉,每人双手平挑一只,甫出寨门,中间一分,闪出一名长衫精壮大汉,恭身高声喊道:
  “有请朱吴两位大侠,敝寨主在集思厅侯驾。说罢,转身韭四对灯笼前导引路,朱吴二人跟随而行。九经转折,行约半盏热茶光景,己望见那方闪耀着金光匾额的集思厅,灯笼忽停,又听引路壮汉喊道:
  ‘叩禀寨主,客驾己到。”
  壮汉与灯笼立即分向大厅两边隐去。
  忽听哈哈一笑道:
  “有请,有请。”
  朱吴二人抬头一看,蒙阴寨三位寨言民并立厅前。
  金睛秃鹰满脸堆笑,奚雁鸣亦略带笑容,惟有陆冲毫无表情。
  朱翰移前半步,双拳一抱道:
  “朱翰吴湘拜山候教。”
  金睛秃鹰连忙还礼,连道不敢,随即延客入厅。
  大厅中,灯烛高照分外明朗,在靠正北方中央作“品”字形摆了三只方桌,远近各约一丈有余,桌上排着茶点鲜果之类。昨晚所见的瘦枯老人,早已独据中央一桌,面南而坐,形态表情与昨晚朱一人在集思厅外所看见的,完全相同,仅仅是方桌变了一下地方。不知内情底细的,还认为他从昨至今还没有移动过哩。
  朱吴二人被引至右边桌上落坐,蒙阴寨三位寨主,全在左边桌上就坐。也末代朱吴二人向枯瘦老人引见。除朱吴二人之外,其余两桌背后,各立着四名短装黑衣大汉,以供呼应。
  朱翰大方的微行欠身说道:
  “漏夜拜访,实多搅扰,尚望寨主曲予谅解。”
  金睛秃鹰齐万山哈哈一笑,道:
  “贵宾光临,寒寨生辉”凌风二郎”大名,老夫久已仰闻,英雄少年,所传诚属不虚,惟有一事,使老夫百思不解,愿籍今晚幸会,就便请教”
  说着笑容一敛,看了座旁的双臂震天陆冲一眼,道:
  “老夫久闻令师铁胆惊魂诸葛老英雄,多在鲁北鲁西及燕南赵北各地行侠活动,与蒙阴寨可说向无纠葛牵连,再进一步讲,亦可说河井不犯。但据本寨陆三寨主昨日午后回报:说在本寨眼皮底下波河渡口,竟被朱吴两位少侠拦路打劫,震伤一名头目,杀死两台一等执事,伤人之外,还公然动财,老夫闻报之后,是一万个不信。但言之凿凿,老夫身为一寨之主,又岂能充耳不闻?正好借此机缘。加以证实,两位全为快门精英,量无记语,不知此事可真?”
  朱翰暗骂一声:
  “好刁滑的东西,这不是秃鹰,简直是狡鹰。”
  边想边再度欠身道:
  “事情虽有,但与寨主所言,却稍有出入,不知贵寨被劫何项财物?渡口之争,又是何方先行出手?尚望寨主能予明查。”
  齐万山暗忖:
  “这小子虽然年纪轻轻,倒是好利害的一付口把式。”
  乃避重就轻的道:
  “常言说“骂无好口,打架无好手”,双方之间,能有一方作退一步想,自即“孤掌难鸣”,一个把掌拍不响,一个也打不起架来”
  说至此处,乃干笑一声,续道:
  “所以这种争勇斗狠之事,实在亦就难以清楚的分出淮先出手和准后出手了。”
  复稍一顿,又道:
  “至于财物,不必然一定限于金银珠宝或缓罗绸缎,即属一草一本只要为本寨所有,亦应算数,此等解说,朱少侠可认为合理?”
  朱翰点首答道:
  “万分合理。”
  回答得斩钢截铁,吴湘必中猛然一动,心想:
  “大哥何能当众认错!”
  又闻朱翰继续道:
  “不过,朱翰在贵寨陆三寨主坐艇之上,绝未敢任取一草一木,仅只领走程氏遗孤玉芝姑娘,如符硬要说有,则只有装人的那一条布口袋了。”
  齐万山闻言老脸飞红,奚雁鸣冷笑不语,陆冲则面色铁青。
  又听齐万山强词夺理的道:
  “无论何人要在本寨船上带人,亦应事先打声招呼,以朱吴二位此种做法,不嫌过分吗?”
  朱翰朗声答道:
  “寨主这样解说,朱翰就不敢敬同了,不悉贵寨勾结南天二鹤围袭退隐多年的程老前辈,劫走弱女子程玉芝,亦曾事前打过招呼否?”
  齐万山面色一沉,正要说话,二寨主奚雁鸣在旁道:
  “大哥,为时已经不早,此事无论如何总要在手底下求了解,依小弟之意,不必再多费唇舌了罢?”
  接着齐万山亦肃声说道:
  “二位如若为着本身之事,不得已而出面,尚好商量,目前分明是为别人顶杠架梁,老夫只有得罪了。”
  随又说道:
  “依老夫之意,今晚的比斗,以三声为胜负,但其中一声必须由老夫亲行领教为算,老夫之如此做法实非存心偷巧,只以老夫为一寨之主,不得不如此言明,才好向全寨兄弟有个交待,不知二位对于此点无异议?”
  朱翰心道:
  “明是偷巧,还如此死要面子。你明知奚雁鸣与陆冲无必胜把握;若算两场,万一战败,又太吃亏,如一上场即先由大寨主出马应战,又显得蒙阴寨太无人才,老家伙虽是偷巧,倒还不无道理。”
  随道:
  “一切遵命,不过在分出胜负之后……。”
  朱翰下面的话尚未出口,齐万山即行出言拦道:
  “老夫正想交待清楚。”
  接着极其郑重的道:
  “若是二位战胜,齐万山即当收宴封山,遣散部众,另作后图。今生如无成就,水不再出江湖,万一本寨饺幸,二位有心相让,则只有留二位愿驾在本寨小住,候铁胆惊魂诸葛老英雄亲来蒙阴一行了。”
  齐万山做事老到,江湖经验丰富,自以为在比斗方式上既暗占便宜,又有绝世高手尸面骷髅撑腰,万无一失,故在交待胜负的处置条件上,分外故示大方。
  岂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在这一失一得之间,如万一碰巧,有人因此面飞黄腾达,亦有人因此而身败名裂!
  朱翰豁然而起道:
  “朱翰先向那位请教?”
  齐万山尚未答话,双掌震天陆冲,已经立起道:
  “小弟陆冲愿首先献酗。”
  齐万山颔首道:
  “凌风二郎名不虚传,尤以快捷见功夫,三弟多加留意。”
  陆冲低应一声,大步出场。
  这时,过来四名壮汉,分将寨主及朱吴二人所用之两张方桌移近厅边,与瘦枯老人排成一线,厅中现显得分外宽敞。
  陆冲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方不发,倏忽出手劈出五掌,朱翰轻轻后飘三尺,连续还出两掌三腿,继之,掌影如山,腿影如练,两在大厅之中,往复闪掠斗在一起。
  三十招已经过去,双臂震天陆冲脸色尽赤,出掌如风,威力更猛,挤斗更显得厉烈异常。朱翰只是见势拆势,见招拆招。前后晃掠,意态轻灵,在朱翰一招“乱点鸳鸯”之后,陆冲疲退三步封出两掌,乘势在同一时间“横扫千军”,疾出四腿。借最后转身之势“双撞掌”全力推出,呼啸有声,威力惊人,朱翰猛然间转身,斜拧腰,“力定乾坤”双掌交叉拍出两股劲力,轰然一声,陆冲被震退两步,朱翰身躯晃了两晃,足底方砖嘎嘎花碎。
  朱翰稍滞剧起,整个身子射向陆冲,双掌上下分印对方前胸两大要穴,陆冲猛伏身“拜观音”,“牵缘手”,“海底送舟”连环施出,朱翰暴喝一声,猛然长身拔空七尺”龙翔凤舞”“万点梅花”一片影,直罩陆冲,忽见陆冲两太阳穴青筋暴起,双学全力劈出。突闻嚎声一响,随着半声问哼,陆冲右手紧握左腕,脸色苍白,已连退五步,朱翰却仍然卓立当地未动。
  齐万山阴沉的道:
  “朱少侠好一招“切金断玉”。”
  接着一摆手,过来两名壮汉想扶陆冲退下,陆冲惭愧的看了齐万山一眼,摇摇头示意壮汉勿用搀扶,自动离开向厅后而去。
  齐万山正想立起,奚雁鸣已先行起身道:
  “奚雁鸣领教。”
  “教”字甫经出口,查拳门绝招,右手猛虎探爪,左手毒龙抢珠,快稳准疾向朱翰胸头两个部位攻去,手尚未到,劲风先至,朱翰用“少林策”三十四式中的“仰望云天”,双手一高一低疾叩对方两腕脉门,奚雁鸣底“嘿”一声,提身收掌连出三腿,直奔朱翰心窝,凌厉无比。朱翰“金鲤倒穿波”仰面向上,身子紧贴地面倒射而出。
  朱翰双足尚未立稳,突觉一股劲风往胸部以上猛压而至,他微微一哼,“青龙卷尾”横飘三尺,在让过袭来掌力这同一时间,双掌已全力反击而出,两股气流汇为一体直奔南面花窗,一声暴响,整个花窗被震飞于三丈之外。
  朱翰面色一凛,连变三式。横斜上下拍出七掌,劲力纵横绵绵不断,奚雁鸣喝叱一声,虽然全力还响,仍被迫退出五步,朱翰绝不让对方再有喘息时间,紧握先机。接着“流星赶月”,“龙翔风舞”两招齐出,又是“万点梅花”,直罩而下,突闻两声断喝,“啦”一声朱翰斜退两步,左手握着三尺蓝布,脸色微白,胸间起伏不息。再看奚雁鸣,同时退出三步,更是满面飞红,气喘有声,身着蓝布长衫前襟齐腰以下,早已不知去向,为状狼狈不堪!
  金睛秃鹰齐万山遂然立起,宏声道:
  “二弟且回待老夫在兵刃上再向朱少侠领教几招。”
  说罢缓步而出,奚雁鸣乘机返向回原侍。
  吴湘身子一起,欲动又止。
  枯瘦老人仍是不言不动,毫无表情。
  金睛秃鹰缓步行至当场,伸手下探,取出一对光亮无比的铜耙,耙长约有三尺,每耙三齿弯曲如钩,其中间一齿更分外突出,朱翰一见这对兵器,心中暗自一震,这兵器名为“索魂爪”,江湖中使用此种兵器之人绝少,好像曾经听过有一段关于“索魂爪”之来历传说,一时间又无法想起。正在思索之际,忽听金睛鹰耙沉声道:
  “老夫想拿这一对耙子,领教领教朱少侠几乎剑法,老夫如能撑过这一场,还想再领教令师弟呢。”
  说着,望了吴湘一眼,勉强的一笑。
  朱翰答道:
  “吴二弟为朱某拜的弟,另有师承。”
  接着又道:
  “如果这一场寨主再予承让呢?”
  朱翰是紧紧扣住每一关节,无一丝放松,此即其聪明过人之处。
  合睛秃鹰齐万山截然道:
  “大丈夫出言如白染皂,自当如约而行,你放心请罢?”
  朱翰一声有僭,剑已入手,匹光如练疾卷而上,齐万山猛睁金睛叱喝连声,“索魂爪”
  带着呼啸,疚挥如潮,长剑光芒数次冲击,都被双爪迫退,战到极处,但见白光在厅中流滚不息,根本无法看见人影。这是今晚一场最为猛烈精彩的比斗,全厅之人除枯瘦老人和吴湘之外,全是神情紧张。悄然无声。
  百招之后,朱翰鬃角沁汗,金睛秃鹰面色凝重仍无胜负。朱殉“专门十三剑”绝招连出正反运用,全估不到一点便宜。又七十招,正当采翰疾刺三剑之后,忽见金睛秃鹰双爪放慢缓缓交挥而出,来翰突觉一股不可抗拒之反震而来,顺势急退,预备抽变招,忽听金睛秃鹰断喝一声,“索魂爪”挟把大威力疾射而至,一取主肩一取右肩,端的惊人无比。
  但见朱翰双手抱剑,全身功力集于剑尖,向“索魂爪”疾抖而出,销然一声,一缕火星泻向朱翰右臂之索魂爪,旋即又被长剑迫出,但左边索魂爪却向朱翰左臂急遂而下,若一经抓实,朱翰即不命丧命当场,一条左臂亦绝对无法保存,忽听“当”的一声,一枚桃核跌落于地,在同一时间,半声冷哼,一流白光横向大厅墙壁飞射而去,“嘭”声大晌,齐万山的一双索魂爪已插在大厅花窗红枣木制成的窗框之上,爪入半尺,整块红枣木被劈裂约有二指宽窄一条长缝。
  这时,金睛秃鹰黄眼怒睁,肉横里急抢三步,始拿椿立稳,右手虎口震裂,只剩下左手一双索魂爪紧握掌中。朱翰则踉跄后退产步,剑尖鼓地,左臂血渍已渗出长衫之外,面色极为难看!吴湘亦凭桌而立,双目注视当场。
  突闻一阵厉笑,忽然发自中央坐位上枯瘦老人口中,声震屋宇,激荡心弦,刹那间,大厅内外数十名壮汉,全都萎顿地下,在场高手除吴湘之外,无不面色严肃。
  枯瘦老人笑罢之后,乃一反常态,双目陡盼,精光四射直迫吴湘,接着沉声问道:
  “小娃娃,昨那手“投石云山”,是你玩的把戏么?”
  吴湘恭谨的说道:
  “晚辈吴湘,请老前辈多予教导。”
  枯瘦老人又狂笑一声,道:
  “谁家孩子如此调皮,连老夫亦看走了眼?快过来让老夫瞧瞧。”
  枯瘦老人说到最末一句,音调沉重,脸包死板,用意颇为不善。”
  朱翰心头一震,正为吴湘担心
  吴湘久住深山,静修十年有奇,日夕沫受恩师熏陶,自非泛泛,见状,即将在泰山后顶随那位隐世高人所练的“三重真气”凝聚全身以防万一。
  这种“三重真气”,是虚实,软硬,轻重兼而备之,一经施出,这三种劲力能自行汇成为妙用,乘虚声敌避实攻坚,无论以静制动或是以动制静,全具无上威力,恩师曾再三告诫,不遇劲敌切勿轻易使用,以免多造杀孽,有千天忌。
  果然,枯瘦老人“瞧瞧”二字尚未收尾,仍原坐未动,猛出五指如钩,虚空向吴湘一抓即收,吴湘突觉一股绝大吸力直扣胸前,身子不觉随枯瘦老人一收之势,被虚空带前两步,但在两步之后则屹立不动,这时吴湘足底方砖在一丈方圆之内,“嚓嚓”连声全成龟裂,花纹煞是好看。
  枯瘦老人脸色更加难看,狂喝一声右手一松,左掌疾出,边喝道:
  “不愿过来,给我出去!”
  吴湘顿觉胸前一松,接着一股奇大冲力,有如山崩海啸般向自己身前急卷而至,吴湘左肩一沉,横飘五尺。身在空中,双掌疾向枯瘦老人所卷来之劲力推去,一阵暴响,飞尘满厅,轰然一声大厅的桌面墙壁被这两股大力,震穿一洞,阔约三尺。
  访瘦老人更加征怒,厉喝道:
  “再接老夫最后一招。”
  说着亦未做势,枯瘦老人已拔空两丈,白发直竖,十指箕张。“俄鹰扑雀”直袭吴湘,吴湘全身疾旋,挥空连续拍出五掌枯瘦老人全身在空中一滞,猛一翻身,直泻而下,左手疾向吴渊腰眼大穴抓去,吴湘急将真气凝聚腰部,迫为一线,反震而出。
  正好枯瘦老人眉发倒竖,目射奇光,紧紧盯着吴湘腰间所系的紫色坚硬物体,稳立当厅,但是,右手的五指长甲全被震断,已与吴湘的那片被抓掉的长衫,统统化为碎粉。稍停,他怒声
  “米严老鬼还没死么?”
  接着又道:
  “今晚老夫暂饶你一条性命,只要米老鬼未死,老夫与他还有账算。”
  随着一声凄厉震人的长啸,伴着一条灰影,射向西南方向的黑暗之中。
  此时在场的朱翰与金顶秃鹰等人,听到“米严”二字,无不心弦猛震。
  这时突见暗影中刀光剑影,闪烁不定,蒙阴寨徒众已逐渐聚拢,形面包围合声之势。
  金睛秃鹰齐万山,一声怒喝:
  “住手”接着又道:
  “我齐万山岂是说了不算之人?”
  正在此时,忽听寨前“当!当!当!”传来悠长的三声钟响。
  齐万山转头向前寨方向一望,仰首一阵狂笑,笑声凄厉摄人心脾。接着说道:
  “蒙阴寨,已经结帐收场,还有那位好朋友赶来捧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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