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Sima Ziyan   China   现代中国   (1936 AD1991 AD)
鐵血紅妝
  作者:司馬紫煙
  第 一 章 江南賭王
  第 二 章 遊俠黑燕子
  第 三 章
  第 四 章
  第 五 章
  第 六 章
  第 七 章
  第 八 章
  第 九 章
  第 十 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 一 章 江南賭王
  天寒地凍,大雪繽紛,凜冽的北風呼呼颳着,更助長了它的氣勢。
  剛剛過了中午,天色就昏暗下來。仿佛已近薄暮。
  這樣惡劣的天氣,已經連續了好幾天。
  三天前,霧靈山就為積雪所封,使得想走山路捷徑入關的商旅,都被睏在了山中的村子裏。
  村子不大,僅幾十戶人傢。而且幾乎全是獵戶。衹有一傢開了幾代的老茶棚,兼賣簡單的飲食,讓經過的人可以歇歇腳,打個尖,倒是給人不少方便。
  另一傢也是開了三十年以上的鐵匠鋪,多半是做本村獵戶的生意,為人打造箭簇,或是磨磨刀劍什麽的,有時也為經過的騎士換換馬蹄鐵。
  整個村子裏沒有一傢客棧。
  由於一般商旅入關,通常都是繞道走長峪關,白馬關或古北口。除非有急事,很少人選擇這條山路。
  如果有人在村子裏開客棧,一定是門可羅雀,一年半載也很難等到一位旅客上門。
  為了趕路纔經過這裏的人,充其量是歇歇腳,打個尖就繼續趕路的。
  偏偏一連幾天大風雪,把山路給封了,使得二三十名趕路的人受睏,不得不留在村子裏。
  唯一的茶棚突告生意興隆起來,僅有的四五張又舊又髒的方木桌,早已擠滿了人。老倆口帶着兒子,媳婦,及兩個十來歲的孫兒孫女,一傢六口全體動員,更是忙得不亦樂乎,為這批受風雪所睏的旅客張羅飲食。
  後到的無法再往茶棚裏擠,衹好去跟獵戶打商量,要求藉宿在傢裏,使他們也得到一筆意外的收穫---食宿費。
  茶棚裏沒有多餘的客房,這倒不成問題,有人隨身帶着骰子或牌九,幹脆賭了起來,而且一賭就是通宵達旦,根本不需找地方睡覺了。
  這一來,茶棚裏便成了賭場。
  風雨仍未停止。
  茶棚裏,受睏的人愈賭愈起勁……
  第三天傍晚,又有人冒着風雪來到了村子裏,一直到茶棚前下馬,抖去鬥篷和雪笠上的積雪,朗聲招呼:“店傢!”
  茶棚老闆蔡老闆頭正在一旁看熱鬧,看那批人賭得起勁,聞聲趕了出來。
  定神一看,是個穿了一身黑的年輕人,忙道:“客官快請進,外面風雪颳得很大……”
  黑衣青年笑道:“不打緊,麻煩老丈把牲口替我照料一下,要用上料喂它。”
  剛好蔡老頭的兒子大柱子出來,應了聲:“交給我好了。”便將那匹黑色健馬牽往屋後去。
  黑衣青年隨蔡老頭進屋一看,衹見小小的茶棚內,四五十人圍着三張方桌,賭的昏天暗地,沒有任何人註意他的到來。
  往常茶棚是搭在屋前的,這幾天風雪太大,衹好搬進屋裏。這會兒是一桌牌九,兩桌骰子,如果不是賭具不夠,大概四五張桌子都賭開了。
  賭的人不僅是受睏的商旅,連村子裏的一些獵戶,也不禁技癢,參加了賭局。
  黑衣青年見狀,不由地詫異道:“好熱鬧!這兒幾時開了賭坊?”
  蔡老頭無奈地笑了笑道:“沒法子啊,山路被風雪封了,大夥兒被睏在這兒,衹好玩兩把打發時間嘛。”
  黑衣青年脫開了鬥篷,裏面穿的是一身黑衣勁裝,腰間佩了把劍,顯然是位會傢子。
  這倒不足為奇,睏在村子裏的二三十人,幾乎每人都帶有兵器。
  事實上,走這條山路的人,絶大多數都是江湖人物。
  蔡老頭早已司空見慣,招呼黑衣青年在空桌坐下,殷勤地問道:“客官要不要先喝兩盅暖暖身子?”
  “好!”黑衣青年正中下懷:“先來兩斤燒刀子,切盤鹵菜就行了。”
  蔡老頭陪着笑臉:“真對不住,鹵味這兩天供不應求,一早就賣完了,剛宰的一頭山羊肥……”
  “好吧。”黑衣青年倒不挑食。
  一會兒工夫,蔡老頭已親自送上酒和杯筷,他媳婦則端了一大碗熱騰騰的燉羊肉來,放在了桌上。
  蔡老頭笑道:“客官,您嘗嘗,這燉羊肉的口味不錯呢,這種天氣來上一碗,保證能驅寒。”
  黑衣青年用湯匙嘗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贊聲道:“嗯!又辣又燙,真夠味兒!”
  蔡老頭滿足地笑了笑,正要走開去繼續看那些人賭,卻被黑衣青年叫住。
  “老丈,山口幾時能開封?”
  “這就沒準了,得看天氣,等風雪停了,還得出一天大太陽纔行。”
  黑衣青年皺了皺眉頭,似乎有急事入關,被風雪所阻有些無奈。
  蔡老頭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地走開了。
  黑衣青年自斟自酌,一面吃着燉羊肉,一面喝着燒刀子,對着那邊呼麽喝六全然無動於衷,連看熱鬧的興趣都缺缺。
  過了不多時,忽見一個壯漢氣呼呼地離開賭桌,一面駡着:“他媽的!今天真背,麽二三好象是我養的!”
  走過來一屁股在黑衣青年對面坐下。
  “拿酒來!”
  這位老兄大概輸了不少,一肚子的火氣,嗓門兒特別大。
  蔡老頭觀戰正帶勁沒聽見,倒是他那略有幾分姿色的媳婦很機靈能幹,忙應着送上一壺酒來,同時放下了杯筷,笑問:“爺,要不要來碗燉羊肉下酒?”
  壯漢眼皮一翻:“廢話!沒菜酒怎麽喝?!”
  小媳婦那敢頂嘴,一轉身去後面廚房了。
  黑衣青年笑問:“手氣不好?”
  壯漢幹了一杯,纔重重放下酒杯道:“他媽的!今天好象摸了娘們的屁股,擲來擲去都是麽二三,真他媽的邪門!”
  黑衣青年自斟自酌着:“有賭不為輸,看這天氣,一兩天風雪還停不了,有的是翻本的機會。”
  壯漢這纔擡眼看看對面的黑衣青年,一臉苦笑:“翻本?身邊帶的一百多兩銀子,全都輸光了,拿什麽……”
  不等他說完,黑衣青年已探手入懷,摸出兩個十兩重的銀錠放在桌上,推嚮他面前。
  壯漢不由地一怔,詫然問:“兄台,你這是什麽意思?”
  黑衣青年恬然一笑:“出門在外,總有個一時不便,贏了請我吃紅就行啦。”
  壯漢喜出望外,恨不得跪下嚮這年輕人磕三個響頭。
  好賭的人就是這副德行,一旦輸光了不沒錢撈本,真比死了爹娘還悲傷。想不到這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居然慷慨解囊,自動藉賭本給他,簡直是恩同再造。
  壯漢連謝一聲都來不及說,抓起面前兩錠銀子,就起身離座,迫不及待地又去賭了。
  黑衣青年看在眼裏,衹是置之一笑,繼續自斟自酌。
  兩斤燒刀子纔喝到一半,壯漢又垂頭喪氣地回到了桌上來,一言不發,端起早已擺在桌上的燉羊肉就吃。
  黑衣青年一見他的神情,就知道二十兩銀子又輸光了,也不問他,若無其事似的。
  壯漢終於憋不住了,放下手上的大碗,硬着頭皮陪笑問道:“兄台,能不能再藉我幾兩銀子翻本?”
  說完以期待的眼光望着黑衣青年。
  這種人臉皮真厚,居然能好意思開的出口。
  但黑衣青年毫不猶豫,又從懷裏掏出兩片金葉子,笑着遞了過去。
  金葉子一片重一兩,兩片相當於百兩銀子。
  他的出手真大方,也許是豪門巨富的公子哥兒吧。
  衹是看他這身裝束,且在大風雪中趕走山路,似乎又不太像。
  壯漢無暇去研究這年輕人的身份,反正金葉子是真的,即使是偷來的也管不着,衹要能拿去繼續賭就成。
  可是,不信邪都不行,就像他自己說的,今天好象摸了娘兒們的屁股,擲來擲去都是麽二三衹,要不就是猴子屁股朝天-----麽點!
  他把金葉子換開了,換成一百兩銀子好下註,每一把押十兩,一連被莊傢吃了三把。使他一氣之下,幹脆將剩下的七十兩全部下註,打算來個孤註一擲。
  莊傢是個瘦高個兒的中年人,一臉陰沉沉的,毫無表情地瞥了壯漢一眼,冷聲問他:
  “怎麽,輸急啦?”
  壯漢已是臉紅脖子粗,憤聲道:“你管不着!”
  莊傢皮笑肉不笑道:“我是好意,這風雪一兩天還停不了,怕你輸脫了底沒的賭,日子不好捱,不如慢慢玩哦。”
  壯漢把心一橫,豁了出去:“少他媽的假惺惺,要是怕我下的註大,就讓我來做莊!”
  莊傢不屑道:“就憑你幾十兩銀子想做莊?你替我省省吧!”
  “你……”
  壯漢眼光一掃,光是桌面上的賭資,已足有好幾百兩,使他不禁氣餒了。
  賭錢財的本來就是錢,錢大氣才能壯,這種情勢之下,壯漢自然吃了癟。
  就在這時,忽從他身邊擠來一人。一伸手,“篤”地一聲,兩衹五兩重的金元寶,放在了他面前,同時聽那人慫恿道:“做莊吧!”
  壯漢轉頭一看,竟是那黑衣青年!
  這一來,圍在方桌四周的十來個人,不約而同地,以詫異的眼光投嚮了這陌生人。
  他們被風雪睏在這裏兩三天,也在蔡老頭的茶棚裏賭了兩三天,即使不是結伴同行的,這兩天賭在一起也混熟了,可是從未見過這黑衣青年。
  剛纔黑衣青年進入時,大夥兒賭得正起勁,誰也沒有註意到他,這會兒自不免感到很突兀。
  但賭桌上認錢不認人,有奶就是娘。
  尤其黃澄澄的兩衹金元寶,相當五百兩銀子,看在這批人眼裏,一個個都心癢癢的,恨不得一把骰子就把它贏過去。
  莊傢齜牙裂嘴地一笑:“嘿!老黃,想不到你有後臺哦,莊傢就讓給你啦!”隨手將海碗推嚮他面前。
  姓黃的壯漢反而有些尷尬,嚮黑衣青年強笑道:“兄台,在下今天手氣實在背,幹脆你來玩兩把吧!”
  黑衣青年似乎技癢難禁,毫不客氣地笑道:“好,在下來陪各位玩玩。”
  姓黃的壯漢忙讓開一邊,挪出一方空位來。
  黑衣青年俊目一掃,又笑道:“在下衹是打發時間,陪各位玩玩,大傢盡興就好,隨便下註,大小不拘。”
  由於不知道陌生青年的來頭,大傢都心存顧忌,不敢下大註,先下個一兩試試手氣,至多也不過三五兩。
  十來個人下註,總共僅三十兩銀子而已。
  黑衣青年伸手抓起碗中三粒骰子,喝聲:“走!”隨手一擲,竟然擲了個麽二三。
  “哈!麽二三!”
  “通賠!”
  一片苦笑,叫囂聲中,姓黃的壯漢皺着眉頭,替黑衣青年把各人下的註如數一一照賠。
  黑衣青年衝他笑笑,遂道:“各位,請繼續下註。”
  大夥兒互相交換個眼色,露出會心地一笑,又開始下註了。這回各人吃到了甜頭。有的甚至後悔剛纔下的註太少,於是連本帶利都押下了。
  黑衣青年不動聲色,等大夥兒的註下好,纔從容不迫地抓起碗中三粒骰子,照樣喝聲:
  “走!”一擡手,將抓在手中的骰子擲出。
  三粒骰子像被碗底吸住似的,連跳都未跳一下,就以“品”字形定住了。
  大夥兒定神一看,這回雖不是麽二三,卻也好不到那裏去,翻出“麽點”仍是通賠。
  轟笑聲爆起:“莊傢又通賠了!”
  姓黃的壯漢臉都白了,剩下的四十兩已不夠賠,衹好望着黑衣青年苦笑。
  黑衣青年倒是處之泰然,聳聳肩,自我解嘲地笑道:“我大概也摸了娘兒們的屁股吧!”
  這是學那壯漢的口氣,又引起一陣哄笑。
  “那位兌一兌好嗎?”黑衣青年將一雙金元寶推嚮了中央。
  五兩重的金元寶,相當兩百五十兩銀子,剛纔做莊的是大贏傢,立即應道:“我來兌開。”
  他下的註是十兩,衹須找出兩百四十兩就行了。
  姓黃的壯漢好象成了黑衣青年的助手,不待那青年開口,已動手為他將各人下的註一一如數照賠。手法倒是很幹淨利落,極似場子裏負責吃進賠出的幫手。
  莊傢接連賠了兩個通,頓時大夥兒信心大增,認定這黑衣青年是黴運當頭,今天不把它輸個精光纔怪!
  於是,大夥兒爭先恐後下了大註,生怕黑衣青年輸光了,再想下註已贏不到他的錢。
  黑衣青年仍跟剛纔一樣,抓起三粒骰子隨手一擲,便見骰子在海碗中快速旋轉起來。
  所有的眼光,不約而同地集中在碗裏的三粒骰子上,口中不斷喝着:“麽二三!麽二三……”
  三粒骰子旋轉的速度由快而慢,經過一陣碰撞,終於停止下來,赫然竟是三個六點的“豹子”!
  “啊!……”
  “他媽的!……”
  “倒黴……。”
  一片嘆息叫駡聲中,姓黃的壯漢卻樂得嘴巴都合不攏了,雙手齊動,將桌面上下的註,全部撈到自己面前來。
  黑衣青年頗有勝不嬌,敗不餒的氣度,仍然保持着處之泰然的神情,恬然一笑道:“僥幸,僥幸,各位請繼續下註……”
  姓黃的壯漢也在一旁吆喝:“下啊!下啊!”
  大夥兒那甘示弱,又開始下註了,註頭比剛纔加上了一倍,想連本帶利一把贏回來。
  蔡老頭看得非常起勁,他是旁觀者清,發現坐在桌右角的一個瘦小中年,連賭了兩天兩夜未離開賭桌,但無論輸贏,從頭到尾永遠衹下註一兩銀子,真正的是在消磨時間。
  可是,自從黑衣青年一參加,他就歇了手,一連三把均未下註,卻是暗自觀察這年輕人的一舉一動。
  其實黑衣青年也察覺到了,但他毫不在意,若無其事地,又抓起了碗中三粒骰子。
  “走!”
  喝聲中,三粒骰子擲撒手隨出。
  骰子在碗中跳動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正緊扣着方桌四周每一個人的心弦。
  十幾雙眼睛,全神貫註地瞪着海碗,三粒骰子在翻滾幾下後停止了。
  “四五六!”
  姓黃的壯漢一聲振喝,使凝神屏息的十幾人,不約而同爆出了一片咒駡。
  “哈!又通吃,各位高擡貴手……”姓黃的壯漢此時心花怒放,樂不可支,雙手齊動地將個人下的註,全部撈到自己面前。
  黑衣青年見狀笑道:“老兄,攻城容易守城難,莊交給你,靠你自己了。”
  說完伸手取回一個金元寶,便徑自離開了賭桌。
  他剛坐回那張空桌,一直註意他的瘦小中年也跟了過來,在一旁坐下,雙手一拱:“請教貴姓?”
  黑衣青年相應不理,把桌上剩的半杯酒一飲而盡,不料執起酒壺要斟酒時,纔發現酒壺已空。
  不等他開口,瘦小中年已大聲招呼:“添酒!”
  蔡傢小媳婦應了一聲,趕緊又送上一壺酒。
  瘦小中年接過酒壺,竟然替黑衣青年斟起酒來。
  黑衣青年過意不去,衹好用手指叩着桌面:“不敢當!”
  瘦小中年斟滿放下酒壺,又搭訕地問:“不知兄台與段老麽如何稱呼?”
  黑衣青年一臉茫然:“哪個段老麽?”
  瘦小中年道:“賭國小霸王,六指段老麽的!”
  黑衣青年搖搖頭:“沒聽過,也不認識。”
  “哦?”瘦小中年詫異道:“可是兄台剛纔擲骰子的手法和作風,簡直與段老麽如出一轍呢!”
  黑衣青年一笑,輕描淡寫道:“在下根本不懂什麽手法和作風,衹不過隨便玩兩把而已。”
  瘦小中年幹笑兩聲道:“不見得吧,段老麽的‘一畫開天’和‘三翻七轉’手法,堪稱賭國二絶。兄台如果不是跟他有什麽極深淵源,絶不可能……”
  黑衣青年接道:“這麽說,閣下必是位大行傢囉?”
  瘦小中年強自一笑:“敗軍之將,不足言勇,當年我曾敗在段老麽手下,招牌早就被他砸了,還稱得上什麽大行傢。”
  隨即將左手張開,衹見獨缺小指。
  黑衣青年為之一怔:“這……”
  瘦小中年沉聲道:“這是那一場竟賭的永久紀念!”
  黑衣青年聳聳肩道:“抱歉,我與閣下所說的段老麽毫無瓜葛,大可不必告訴我這些。”
  瘦小中年挑釁:“不管你們是什麽關係,兄台敢跟我對賭嗎?”
  “對賭?”
  黑衣青年想不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一時未置可否。
  瘦小中年把頭一點:“不錯,當年我與段老麽對賭,也三把骰子决勝負,第一註是一萬兩銀子,第二註輸傢十年不得沾賭,第三註輸了自斷一指,結果我三註都輸了!”說完一伸手,果見左手少一小指。
  頓了頓,他繼續說:“如今十年早已過,我到處找他都找不到,風聞他已退出賭國,隱居在京城享福。我此去北京就是為了找他,想不到卻在這裏遇見了你老兄……”
  黑衣青年笑問:“閣下要把這筆賬算在我頭上?”
  瘦小中年憤聲道:“如果我勝不了兄台,北京也不必去了,否則段老麽必會為你出頭!”
  黑衣青年聽他的口氣,有些咄咄逼人,不甘示弱道:“閣下打算怎樣賭?”
  瘦小中年似乎有備而來,伸手一拍腰間:“我帶了五萬兩銀票……”
  黑衣青年把肩一聳:“我可沒帶那麽多。”
  瘦小中年道:“沒問題,咱們三擲决勝負,我輸了,五萬兩銀票就是你的,從此不入關。如果我贏了,你衹須自斷一指。”
  黑衣青年笑了笑:“那我太占便宜了吧。”
  瘦小中年斷然道:“是我劃下的道,吃虧我認了。”
  “好!我賭了!”黑衣青年作了决定。
  “一言為定!”
  兩人這邊的情形,沒有任何人註意,因為那三桌的賭況正激烈,歡呼與叫駡聲不絶於耳,比菜市場的叫賣聲還熱鬧。
  尤其是姓黃壯漢這一桌,他自從接手繼續做莊,仿佛延續了黑衣青年的手風,竟然連連通吃,贏的銀子在面前堆了一大堆。
  正在得意忘形時,瘦小中年擠進了桌前,大剌剌地道:“抱歉,藉用一下碗和骰子!”
  四周圍着的人齊齊一怔,姓黃的壯漢更是莫名其妙,不由地把眼一瞪:“你要幹嗎?”
  瘦小中年回瞪他一眼:”當然是賭!“
  姓黃的壯漢手風正順,怒道:“他媽的!老子連輸了兩三天,手氣剛轉好,你就……是不是存心攪老子的局呀?”
  其他的人也紛紛叫駡:“喂!滾開行不行?!”
  “想挨揍是不是?”
  “照子放亮些,要是想攪局可得看清地方!”
  瘦小中年充耳不聞,根本不理會他們的叫駡,一伸手就要奪碗。姓黃的壯漢出手也快,一把將碗奪住,喝道:“放下!你敢……”
  不料突覺碗上傳來一股強勁震力,使他如同觸電似地全身一震,不由地放開了手,失聲驚呼:“啊!你……”
  瘦小中年若無其事,拿起碗轉身就走。
  其他人尚不知姓黃的壯漢吃了暗虧,尤其是瘦小中年身邊的兩個漢子,那容他把賭具拿走,雙雙一橫身,攔住了去路。
  瘦小中年冷冷一笑,無視兩個漢子擋在面前,昂然嚮前走去。
  兩個漢子剛待動手,已被瘦小中年雙肘嚮外一拐,撞了開去。而瘦小中年一轉身,又走嚮另一桌,口中嚷着:“藉過,藉過……”
  其實這邊一鬧,那邊兩桌都停止下來,紛紛轉頭回身。一見瘦小中年走近,賭桌邊的幾人便自動讓開,不知他拿着碗走來要做什麽。
  衹見瘦小中年走到桌面,說聲:“對不起,骰子藉用一下。”也不經做莊的同意,伸手一把抓起碗中三粒骰子就走。
  這一來可犯了衆怒,做莊的不禁怒喝道:“他媽的!你這龜孫想幹嘛?”
  幾名壯漢一字排開,擋住了去路,一個個摩拳擦掌,擺出一付要打架的架勢。
  瘦小中年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幹嘛呀!衹不過藉用一下骰子,值得這樣小題大做嗎?”
  一名壯漢挺身而出:“他媽的!你沒看見咱們正在賭?”
  瘦小中年道:“我們衹賭三把,花不了多少時間……”
  壯漢斷然道:“不行!快把骰子放回碗裏,否則就別怪老子不客氣!”
  瘦小中年不屑道:“哼!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是我對你們太客氣了!”
  壯漢怒從心起,出其不意地當胸一把抓。
  瘦小中年存心要露一手,來個殺雞敬猴,以便壓住場面,使其他人不敢輕舉妄動。
  衹見他出手如電,抓住了壯漢的手腕。猛一摔,便使壯漢身不由己,踉蹌跌了開去。
  幾個漢子驚怒交加,剛要一擁而上,已被一名赤面大漢喝住,上前一抱拳:“恕在下眼拙,不知這位兄台的臺甫如何稱呼?”
  瘦小中年一拱手:“不敢,在下金福元。”
  赤面大漢一怔,失聲叫道:“江南第一賭!”
  此言一出,衆人無不相顧愕然,這“江南第一賭”金福元,當年在江湖上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傳奇人物。
  他不僅賭技精湛,賭遍大江南北無敵手,武功更不在賭技之下。
  十多年前,號稱賭國小霸王的六指段老麽遊江南,在金陵秦淮河上與金福元以賭會友,那一場神乎其技的對賭,曾經轟動一時。
  三擲决勝負,雖然金福元全軍盡墨,連輸三註,輸掉萬兩銀子,十年不沾賭,並且自斷一指,但卻讓在場觀戰的好幾百人大開眼界,嘆為觀止。
  金福元遵守約定,輸了第二註,十年不沾賭,從此未再出現江湖,想不到今日竟出現在這小村子的茶棚裏。
  他剛纔說的一點也不誇張,確實是他對這批人太客氣了,否則,憑他的賭技,這兩三天下來,他們恐怕早已輸得囊空如洗了!
  既知此人的來頭,在場的這些那還敢招惹他,頓時整個茶棚內鴉雀無聲。
  衹有赤面大漢肅然起敬道:“原來是金前輩,失敬失敬。在下魯剛,這幾個都是我的小兄弟,剛纔多有冒犯,請多多包涵。”
  金福元置之一笑,徑自嚮黑衣青年獨坐的那桌走去。
  黑衣青年始終無動於衷,任憑剛纔亂哄哄地鬧成一團,他竟若無其事,又要了兩斤燒刀子,自斟自酌着。
  兩付骰子被金福元拿去,沒了賭具,那兩桌的人衹好暫時歇手,連賭牌九的那桌也跟了過來看熱鬧。
  當然,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黑衣青年身上,不知他是什麽來頭,居然敢跟這當年“江南第一賭”對賭。
  金福元將海碗及六粒骰子置於中央,道:“兄台,咱們開始吧!”
  黑衣青年這纔放下酒杯,站了起來,笑問:“閣下準備怎樣賭法?”
  金福元道:“當年我於段老麽是三擲决勝負,今晚在下决心領教兄台的‘一畫開天’和‘三翻七轉’絶技,何妨來個一局分輸贏。兄台意下如何?”
  “恭敬不如從命!”黑衣青年道:“但這一局的勝負又怎樣定?”
  金福元胸有成竹的道:“兄台不妨先擲,無論六粒骰子擲出什麽,在下必須照樣擲出,錯一粒就算輸了。如果擲出的完全相同,就由在下先擲,兄台也得擲出相同的,否則就輸了。這一局無論擲多少把,一定要最後分出勝負為止。”
  黑衣青年毫不猶豫道:“行,就這麽辦!”
  “請!”金福元作了個禮讓的手勢,隨即從懷裏取出厚厚一疊銀票置於桌上,亮出了他的賭註。
  圍在四周看熱鬧的幾十人,頓覺眼睛一亮,估計面額千兩的銀票,總計至少在五萬兩以上。
  由此可見,金福元這十多年來銷聲匿跡,一直在關外苦練賭技手法,决心要一雪前恥,此次入關,不但是有備而來,且是充滿了必勝的自信。
  黑衣青年說聲:“在下擾個先了。”便伸手抓起六粒骰子。
  他們像剛纔替姓黃的壯漢做莊一樣,從容不迫地隨手一擲,便見六粒骰子如同陀蠃似地,各自快速旋轉起來。
  六粒骰子在海碗中旋轉,發出’絲絲‘的細聲,由快而慢,最後互相碰撞翻滾幾下,終於全部停止。
  四周的人伸長脖子定神一看,擲出的竟是麽二三四五六的“大順子”!
  金福元不由地贊道:“好一手‘天女散花’,比‘三翻七轉’更高明了!”
  呵呵笑聲中,他伸手一把抓起碗內六粒骰子。
  衆目睽睽之下,金福元自然不甘示弱,决心也露一手,不讓黑衣青年專美於前。
  衹見他手握六粒骰子,以旋轉之勢撒手擲出,六粒骰子便像跑馬燈似的,在碗內一粒追逐一粒地繞着轉起圈來,令人看得眼花撩亂。
  大夥兒今晚可真開了眼界,這種神乎其技的擲法,恐怕一輩子也未見過。
  骰子的速度也是由快而慢,最後順序翻滾至碗底中央,聚在了一起,赫然也是麽二三四五六的‘大順子’!
  四周爆起一片驚嘆的贊聲和歡呼。
  黑衣青年笑道:“江南第一賭,果然名不虛傳!”
  金福元得意地笑了笑,徑自抓起碗中六粒骰子,遂道:“現在看我的了。”
  “請!”黑衣青年也作了個手勢。
  金福元剛纔沒有輸,現在是有贏無輸,不必有所顧忌,更可乘機炫耀一番了。
  他故意把手擡得高高的,舉在海碗上方,突然一撒手,六粒骰子一條綫直落碗中,竟在筆直纍在了一起。
  這倒不足為奇,妙在他一聲輕咳,骰子便一粒粒的掉下來,成了個六點的‘豹子’!
  又是一片驚嘆和歡呼。
  黑衣青年笑問:“閣下這一手‘雷震鐵塔’,至少得練上一年吧?”
  金福元強自一笑道:“兄台果然是大行傢!”
  黑衣青年笑了笑,抓起碗中六粒骰子,托在掌心嚮上一拋,眼看骰子分嚮不同方向散開,卻在墜落時由散而聚落入碗內,發出一陣悅耳的‘叮叮’之聲。
  金福元忍不住贊道:“好一手‘飛鳥歸巢’!”
  六粒骰子入碗互撞翻滾幾下即告停止,果然也是六點的‘豹子’!
  黑衣青年一笑:“僥幸!僥幸!”
  金福元神情微變,忽道:“兄台可否露一手‘一柱擎天’,讓在下見識見識?”
  本來這一把是該黑衣青年先擲,金福元必須照樣擲出的,否則就輸了。
  但金福元既已出了難題,黑衣青年雖可名正言順加以拒絶,他卻欣然接受了挑戰:
  “好,在下試試吧。”
  ‘一柱擎天’實已超出較量手法的範圍,等於是雙方比內功真力,賭桌上很難看到這種賭法。
  金福元既然提出,想必他對此道頗具信心。
  可是,他為什麽不等輪到自己先擲時,再露這一手呢?原來他存有投機取巧的心理,如果黑衣青年作不到,那他就不戰而勝了。
  黑衣青年也明知他的用心,但並不介意,似乎故意讓金福元先破例,到時少數幾個老江湖,也僅限於風聞,卻未親眼目擊過。
  於是,一個個凝神屏息,等着大開眼界。
  衹見黑衣青年將碗內六點的‘豹子’攪亂,然後雙手按在桌面上,逐漸移近碗底,距離約一尺處停住。
  突聞一聲沉喝,碗內六粒骰子受震跳起,有如江湖賣藝的表演疊羅漢般,一個跳上一個,六粒骰子疊成了一摞,直直地矗立起來。
  衆人發出了驚嘆與喝彩。
  黑衣青年隨即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拎起最上面一粒‘麽’點,放在了桌上,接着第二粒,第三粒……直到最下面一粒,六粒骰子全部是猴兒屁股朝天。
  這一手絶活兒,確實稱得上神乎其技,看得四周的人無不瞠目結舌,嘆為觀止。
  黑衣青年恬然一笑:“現醜,現醜。”
  金福元一言不發,抓起六粒骰子放進碗中,然後暗運足真力,也以雙手按在桌上,聞聲吐氣一聲疾喝:“嘿!”
  便見骰子受震跳起,像黑衣青年剛纔一樣,一粒跳上一粒,六粒骰子疊成了筆直的一摞,最上面一粒是麽點。
  驚嘆與喝彩聲又爆起。
  金福元面露得色,依樣葫蘆,也學黑衣青年以兩個手指,小心翼翼拎起最上面一粒,第二粒果然也是麽點。
  當他拎起第三粒時,臉色突然大變。
  同時,四周也發出了失聲驚呼:“啊!……”
  原來第四粒骰子並非“麽點”,而是“紅四”。
  金福元輸了!
  不料他竟惱羞成怒,殺機頓起,順手抓起兩粒骰子,出其不意地疾射而出,直取黑衣青年的雙目。
  黑衣青年出手如電,一掌將射來的兩粒骰子拍開,怒斥道:“你敢施毒手!”
  金福元突襲未得逞,回身就將圍觀的幾人推開,倉皇奪門而出。
  黑衣青年剛要追出,四周的人竟撲嚮方桌,趁機爭奪置於桌上的那一厚疊銀票。
  “錚”地一聲,黑衣青年已拔劍出鞘,將一疊銀票用劍尖挑起。
  接着就見他揮劍飛斬,把那疊銀票斬成無數碎片,仿佛千百個蝴蝶漫天飛舞。
  忽聽有人失聲驚叫:“啊!是黑燕子鐵錚!”
  衆人一聽,不由地大驚失色,立時爭先恐後地奪門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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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遊俠黑燕子
  大雪連續下了好幾天,該放晴了吧?
  天亮了,天空還是暗沉沉的,看樣子老天衹是歇口氣,還準備把大片的雪花往下撒呢?
  高升棧的馬夫劉二順子是硬被值夜的夥計從熱炕上給揪了起來,因為住在店裏的奉天將軍玉桂的三小姐,也趁着雪霽天晴,要趕上妙峰山仙女娘娘宮去燒早香還願。
  玉將軍少年得意,在大內當了五年侍衛,三十歲時放了奉天將軍,四十歲奉詔榮遷山西總督,他隨是八旗子弟,老太爺也衹是一個旗丁標統而已,所以他這個將軍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掙出來的,就是在大內擔任侍衛時,博得帝心,一帆風順地青雲直上,可以算得上是個新貴了!
  他這次是赴山西上任,途過京師,面聖謝恩,因而耽擱下來,玉將軍本人耿介,京中親朋雖多,他卻一概都不叨擾,寧可住在客棧裏,偏偏不巧,玉夫人又病了,一病就是個把月,玉將軍等不及,先動身上任去了。
  他成婚很早,十七歲就娶了比他小一歲的玉夫人,連生了三個女兒,以後再無消息,今年他的三小姐玉妙容也十七歲了,兩個字姊姊嫁得早,目前有她隨侍母側,因為玉夫人在來京的路上受了風寒,纏綿病榻不起……
  玉妙容急得不得了,聽說妙峰山的仙女娘娘靈驗,並急亂投醫,她準備上妙峰山去燒早香,祈求母親早愈!
  今兒個天氣放晴,天沒亮就起來梳洗停當,吩咐店裏套車,纔把劉二順子拖了起來。
  劉二順子在昨夜就得到通知了,直樂了一夜,他倒不是為別的,打從玉夫人進店裏,他衹見過玉三小姐一面,就這一面,他已經魂飛神馳,差一點沒着迷,因為玉小姐實在太美了,美得就像傳說中的仙女。
  當然,人傢是新任總督千金,他衹是個馬夫,人傢是天鵝,他連癩蛤蟆都夠不上,不可能生出什麽妄想的,他衹希望有一天讓玉小姐坐着他的車子出門一次,就心滿意足了,玉將軍為官狷介,到京時就是夫婦兩人帶着個女兒,一個老僕,一個僕婦陳媽,跟一個小丫頭芹兒。
  沒有扈從,沒有車騎,玉將軍出門都坐店裏的車,劉二順子是高升棧裏最好的車把式,玉夫人如果要出去拜客,一定也是坐他的車。
  眼看這個心願就能達到了,不巧的是玉夫人一住上就病了,玉小姐侍奉母病,從也沒出過門,他倒是為玉將軍趕了幾趟車,雖然玉將軍很和氣,每次他的賞銀也很豐厚,他拿着總不是滋味。
  如果是玉小姐,那怕賞下一個小錢兒,他也是高興的,昨夜聽說玉小姐要坐他的車去燒早香,他簡直比拾了黃金還樂,折騰了一夜,把最健壯的一頭馬刷得幹幹淨淨,換上新蹄鐵,又自己動手把車子收拾得幹幹淨淨,連車座裏的布套都換了新的,就這麽忙了大半夜,他纔上了炕,還睜着眼睛做了半天夢,剛朦朧睡着,就被叫醒了。
  在平常他一定會光火駡人,因為他懂得養馬,相馬,馴馬,也是北京城裏最好的車把式,他能在急駛中說停就停,車不震,馬不驚,好手難求,連掌櫃的都讓他幾分。
  可是今天他出奇的和氣,直謝那個叫醒他的小夥計,一反常態地塞了把小銅錢給那個倦眼惺忪的小馬,反而使小馬怔住了。要不是雪天,他真想看看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的。
  劉二順子衹有在賭贏的時候纔這麽大方,但絶不會是在大清早,因為這小子有賴床瘋,尤其是大寒天,誰叫他準遭殃!
  劉二順子很仔細地把馬牽出來,還在馬蹄上包上一塊麻套,那是為怕雪天裏馬蹄打滑,纔套上了車子,把車子趕到門口,玉小姐已經由小丫頭芹兒扶着出來了。
  可惜她披了個大鬥篷,看不見她的臉,但就衹那搭在芹兒肩上的纖細玉指,就使劉二順子的骨頭酥了半天,何況他還聽見玉小姐在鬥篷裏吐出了四個清脆字:“辛苦你了!”
  就這四個字,差點沒使劉二順子像踩在馬蹄下的雪花兒,整個地化了。喉頭喃喃了幾聲,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說什麽,玉小姐與芹兒已經上了車。
  他連忙跨上了車轅,抖擻起精神,鞭梢抖出了五個響花兒,那是他最拿手的絶技,一枝鞭子一個圈兒,能發出五聲脆響,京師的人叫他劉五響,也就是衝着他這一手。
  車子緩緩地出了西直門,就是去妙峰山的大道了,路被雪蓋住了,但劉二順子仍然能正確而熟練地把車子控製得很平穩。
  遠遠看見前面有幾個人影,身上背着黃布的香袋,好象也是去燒香的,劉二順子就急了。
  玉小姐大清早起,就是為了要趕燒頭香,怎麽能讓別人占了先去,於是他的鞭子又一抖,劈啪五聲脆響,把馬催得急一點,要趕過那些人去。
  車子跑得快了,但距離並沒有拉近,前面那幾個黃色的影子仍是在四五十丈外的路上移動着。
  他們是走路的,也沒見奔跑,可是他的車子始終追不上。
  劉二順子急了,把車子趕得更快,遙遙的已經看見妙峰山的山口了,他仍然是落在後面。
  劉二順子心裏更急了,努力揮鞭,着着實實地擊在馬屁股上,把車子趕得像飛一樣,芹兒的頭從車簾裏伸了出來問道:“你這是幹什麽呀!咱們又不是在趕命!”
  劉二順子用鞭子一指前面的人道:“芹姑娘,小姐不是要燒頭香嗎,不能叫他們占了先去!”
  芹兒看看前面的人影,身子又縮了回去,劉二順子沒聽見車裏有反對的聲音,知道玉小姐贊同了他的行動,更為起勁了,鞭子落得更猛,更有力。
  拖車的馬是精選的,本來拉車都是用騾子,馬匹是供客人騎乘的,劉二順子為了表示他巴結的心意,特地套了一頭最好的馬,所以跑起來也非常地快。
  正在這時候,背後傳來一陣急蹄聲,劉二順子站了起來往後望去,但見一團黑影,像一陣風似的追了上來,捲起了一團雲霧,那是有人騎了一頭黑馬在追上來。
  劉二順子更急了,前面的人還沒趕上,後面倒又有人趕來了,今兒這個巴結恐怕難以討好了。
  他一面揮鞭,一面吆喝,差不多把全身的勁力都放在馬身上,衹差沒下去幫着它拉車子了。
  快近山口,前面的人不見了,後面的馬卻恰恰趕了過來,一團黑影掠了過去,纔進山口,忽然雪地上冒出四個黃衣人影,一邊兩個,握着一條粗麻繩子,拉得筆直。
  那是絆馬索,要把馬絆倒下來,眼見着黑影衝了上去,劉二順子幾乎驚叫出聲,可是馬上的人忽而一長身,從馬背上飛了起來,跟着寒光閃處,拉直的繩子突然中斷,兩邊的黃衣人往後跌去,黑馬疾衝而過。
  馬上的人飄然而墮,正好又落在馬背上,兜轉馬頭,怒聲喝道:“各位是什麽意思呢?”
  那個個年輕人,二十四五模樣,穿了一身黑色勁裝,頭上戴了一頂雪笠,好英俊的小夥子,好亮的眼睛。
  劉二順子已經把車子停住了,那四個黃衣人都站了起來,是四個彪形的漢子,一個人出來,朝黑衫青年一拱手道:“黑燕子對不起,咱們不是攔你!”
  黑衣青年冷笑道:“不是攔我是攔誰?”
  黃衣漢子用手朝後一指道:“攔那輛車子!”
  劉二順子不禁一怔道:“攔這輛車子,你們好大的膽子,可知道這車子上坐的是誰?”
  黃衣漢子一陣大笑:“當然知道;咱們就是為玉傢的妞兒來的,趕車的,沒你的事,滾開到一邊去!”
  劉二順子跳下車來,看見有兩個黃衣漢子已經撲了過來,要搶去掀車簾,連忙一揮馬鞭擊去,可是還沒夠上人傢,一個黃衣人已經伸手把馬鞭奪了過去,跟着一柄亮晃晃的鋼刀比在他的鼻子上。
  劉二順子哇呀驚叫一聲,車簾已經掀開了,一個黃衣人正要跨上去,忽然眼前寒光一閃,把他又逼了回來,正是那黑衣青年,不知何時,他已掠到車蓬上,手上握着一枝寒森森的長劍,飄然落地,冷冷地道:“慢來,你們把我的問題解决了再說,你們攔住了我的路……”
  先頭黃衣漢子又過來了,再度拱手道:“黑燕子,兄弟已經打過招呼了,不是攔你,衹是你趕快了一步,大傢都是道上的朋友,何苦攬我們的事呢?”
  黑衣青年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白老大,我鐵錚跟你們長白四煞什麽時候合了道!”
  被叫做白老大的漢子臉色微變,但忍住沒發作,勉強陪了個笑臉道:“好!算兄弟失言你黑燕子鐵大俠是白道上的俠義英雄,咱們白傢兄弟不過是開綫立扒的鬍子,但大傢都是江湖上的總沒錯吧,而且都是關外來的,人不親水親,剛纔是無意冒犯,等敝兄弟完事之後,再專誠嚮你鐵大俠道歉。”
  鐵錚微微一笑道:“白老大!江湖雖一傢,黑白不同道,而我姓鐵的又是專門管閑事的,碰不上沒辦法,碰上了總得問一問,這車上是什麽人?”
  白老大一咬牙道:“是玉桂的女兒。”
  鐵錚哦了一聲道:“玉桂是當過奉天將軍的那一個?”
  白老大滿臉殺氣恨恨地道:“不錯!就是他,他新拜了山西總督,已經走馬上任去了!”
  鐵錚笑笑道:“他倒升得快,不過也是應該的,他在奉天將軍的任上,很為老百姓做了點事,四位在長白山上臧竜嶺的垛子窯就是叫他給挑了,你們是來報復的嗎?”
  白老大怒哼一聲道:“不錯!臧竜嶺上基業被毀,還加上幾十條弟兄的性命,這筆血債敝兄弟誓必追討!”
  鐵錚皺皺眉道:“玉將軍守土有責,你們在長白山上據山立寨,劫掠客商,魚肉鄉民,他當然要清剿,這不算是仇。”
  白老大冷笑道:“奉天將軍的職責衹是駐守盛京,保護鐵皇陵而已,剿匪根本不管他的事,他好大喜功,博得了這個總督,所以咱們纔放不過他。”
  鐵錚淡然一笑:“說的也是,不過你們也衹能找玉將軍去報復,卻與他的傢人無涉!”
  白老大道:“他走得早了一步,咱們沒趕上!”
  鐵錚笑笑道:“山西路也不遠,各位千裏迢迢,入關尋仇,不會在乎多跑幾步路吧?”
  白氏四兄弟聞言怔了一怔,似乎被堵了嘴,過了一會兒,白老大纔道:“五六十條性命,光是宰一個玉桂難以雪恨,這個妞兒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女兒,咱們要加點利息。”
  鐵錚臉色一沉道:“不行,報仇不及妻小,這是江湖道上的規矩,我既然碰上了,絶不準你們橫行。”
  白老大臉色也一沉道:“鐵大俠是决心插手這件事了?”
  鐵錚道:“是的!我管定了!”
  另一黃衣漢子挺身嚮前一步道:“姓鐵的,咱們因為你也是關外武林道上的朋友,纔好言跟你打個招呼,可不是含糊你,懂交情的你退一步,咱們自有一番心意。”
  鐵錚笑笑道:“這倒還像句話,按照江湖道上的規矩,應該是見者有份,你們可以出多少?”
  那漢子道:“少不了的,論份子計酬,你可以占兩成,那就是黃金一千兩,咱們也帶走那妞兒,明天就可以奉上。”
  鐵錚一笑道:“有這麽多,你別是唬人吧!據我所知,就是搜光玉桂的傢當,也湊不出五十兩金子。”
  那漢子道:“咱們不想在玉傢人身邊弄錢,衹要擒下這個妞兒,自然有出錢的主兒。”
  鐵錚漫不經心地問道:“是誰有那麽大的手筆?”
  那漢子說順了嘴,忍不住溜出來道:“是七……”
  白老大連忙一瞪眼,厲聲道:“老二,閉住你的鳥嘴,姓鐵的拿你逗樂,你還有趣得很呢?”
  白老二訥訥地道:“大哥!咱們又不盡是為了銀子,鐵錚肯高擡貴手,咱們給他兩成也不多,何況七……上面交代過,這件事不能讓人知道,姓鐵的已經看見了……”
  白老大不等他說完就怒吼道:“老二,你能不能少開口,姓鐵的是那種錢買得動的人嗎?”
  白老二怔道:“那該怎麽辦?”
  白老大冷笑一聲道:“做了!你跟老三老四上!”
  三條漢子,三把大刀,潑風的捲上來,他們是關外鬍匪頭兒,十分彪悍,而且一上手就用了拼命的打法,鐵錚的一枝劍雖然能擋住他們,卻無法抽身去照顧車子了,急得朝發呆的鐵錚劉二順子叫道:“趕車的!你還不趕了車往回跑,挨在這兒等死不成!”
  這總算提醒了劉二順子,連忙把馬拉回頭,驅車急行,白老大冷笑一聲:“老二,你們擋住這傢夥,我追車去。”
  他身形一縱,像飛似的趕在車後追去了,鐵錚這邊十分從容,等車子去遠了,他纔清嘯一聲,劍光暴漲,如同雷電驟擊,唰唰兩聲,首先是白老二手掩着耳朵跳了出來,鮮血在指縫間流出,一個耳朵卻落在雪地上。
  跟着白老三,白老四也都身上挂了彩,一個臂上挨了一劍,疼得連刀都丟了,另一個卻在頰上被刺了一劍。
  白老二怒叫道:“姓鐵的,老子門記着你!”
  鐵錚傲然一笑道:“我就是要你們記着,纔每個給你們留下一點記號,否則我砍下你們的腦袋,你們就沒法記了。”
  白老二怒道:“姓鐵的!你敢殺了老子就算你有種,大爺門現在可不是當年在長白山的身份了!”
  鐵錚目射寒光道:“白老二,我知道你們有後臺,投到那一個大官傢裏做走狗了,你們找玉傢的麻煩,絶不是為了當年的梁子。可是你別忘了我黑燕子眼睛裏是沒有官府兩個字的,你再說一句,看我敢不敢殺了你們。”
  他的劍又舉了起來,白氏三兄弟怪叫了一聲,急急忙忙地竄上妙峰山,一溜煙似的跑了。
  鐵錚微微一笑,走到路旁一個隆起的雪堆前,輕輕一笑道:“玉姑娘,你可以起來了,雪地上躺着可不舒服!”
  雪堆蠕動了一下,終於掀了開來,露出一個俊俏的身子,與一張嬌媚的臉,黑漆般明亮的大眼睛,還帶着一點慧黠而動人的微笑,卻沒有驚慌的神情,淺淺一福道:“多謝俠士義伸援手,小女子感激萬分。”
  鐵錚含笑地搖搖手道:“別客氣,姑娘好心思。”
  玉妙容抖抖鬥篷上的雪,又披在身上笑道:“我幸好帶了這件白狐皮披風,跟雪地的顔色完全一樣,所以趁俠士出頭吸引了那幾個傢夥的註意時,悄悄由另一邊爬了下來。”
  鐵錚一笑道:“姑娘說得太客氣,其實鐵某就是不出手,姑娘也不會吃虧的,單看姑娘下車時的那份幹淨利落,相信要對付那四個毛賊也是容易的很。”
  玉妙容怔了一怔,遂又笑道:“傢父是長白天池老人門下,我雖然跟傢父學了一點防身武功,但從沒有跟人對過手,今天如果不是大俠援手,那可就慘了,現在白老大追下去搜車子,車上還有我的一個小丫頭,是否能請大俠再費神去救應一下。”
  鐵錚一笑道:“白老大追不上算他命大,追上了恐怕連屍骨都找不到了,強將手下無弱兵,那位小姑娘雖然不是正式出身天池門下,但天池冰魄神珠的手法一定學過的。”
  玉妙容臉色一變,手已經掏嚮腰間,鐵錚微笑道:“姑娘不會是也想賞我一把冰魄神珠吧!那就太不夠意思了。”
  玉妙容的臉紅了,紅得很美,手從腰間空着退出,沉吟片刻纔一恭身道:“鐵大俠,這是宦海恩怨,你是江湖上的遊俠,援手之情,銘感於心其他的就請不必問了。”
  說完她轉身又朝妙峰山上走去。
  鐵錚一閃身,攔在她面前道:“姑娘上去不得,長白四煞也許還另有埋伏,你這一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玉妙容神情微微一怔,遂又笑道:“多謝大俠提示,我的確閱歷太淺,沒想到這一層,現在我會小心了!”
  口中說着,腳步仍然往山上走去,鐵錚不禁愕然地道:“姑娘!你非上去不可嗎?”
  玉妙容點點頭道:“是的!我別無選擇,為了傢母的病,非去不可!”
  鐵錚頓了一頓道:“姑娘,神佛之說,衹在有無之間,你的孝心可感,但如果說要靠神佛來為令堂去疾……”
  玉妙容嘆了一口氣道:“鐵大俠!你也看得出,我不是那種愚昧迷信的無知村女,不會愚蠢到去求神佛來為傢母去病求愈吧?”
  鐵錚道:“是的!而且還要冒着危險,我實在不明白!”
  玉妙容沉吟片刻纔道:“我實在說了吧,傢母不是生病,是中了暗算,中了人傢的淬毒暗器。”
  鐵錚不禁一震,連忙道:“什麽暗器?”
  玉妙容搖搖頭嘆道:“不知道,傷處紅腫,衹有兩個針孔,人一直在昏迷不醒中,全身發高熱……”
  鐵錚道:“令尊是天池老人的門下,應該懂得醫道。”
  玉妙容道:“是傢父臨行囑咐,如傢母傷重就衹有到妙峰山上去求一位笑道人救治了!”
  鐵錚道:“笑道人,江湖上沒這麽個人!”
  玉妙容道:“我也不知道,我對江湖上的事很陌生,衹知道傢父如此吩咐過,我就非去不可!”
  鐵錚想想又道:“令尊既有吩咐,姑娘早就該來了。”
  玉妙容道:“傢父說笑道人並不住在妙峰山上,他遊蹤無定,根本無從尋覓,衹有每年的今天,他一定會到妙峰娘處,去早了沒用,去遲了就見不到他了,過午之後,他就走了……”
  鐵錚又問道:“令堂的傷處除了兩個針孔之外,還有什麽別的癥象,比如說有沒有化膿……”
  玉妙容道:“沒有!就是紅腫,腫處也不大!”
  鐵錚道:“沒有流水?”
  “有的!流淡紅色的汁水,不過數量很少。”
  “每天兩次,都是子午之交,每次流出的汁水都是一個針孔中七滴,有檀香的氣味嗎?”
  玉妙容驚道:“是的!我沒有註意是否為七滴,但流水的時間與流出汁水,確是有點檀香味,鐵大俠,你知道這是什麽暗器嗎?”
  鐵錚道:“略有眉目,但令尊應該是知道的呀!”
  玉妙容道:“傢父沒說,不過傢母也出自天池,卻不知道……”
  鐵錚哦了一聲道:“天池老人並沒有收女徒呀!”
  玉妙容道:“是的,傢母是師祖的幼女,外祖母與外祖父為了一點誤會,很早就分開了,傢母是跟外祖母學的武功,但與傢父總可以算是同門!“鐵錚又哦了一聲道:“姑娘!你不必上山去了,就算找到了笑道人,他也不一定解得令堂的毒!”
  玉妙容一怔,鐵錚道:“不過令堂絶無性命之憂,否則令尊也不會丟下她,一個人上任去了!”
  玉妙容道:“鐵大俠,你知道傢母中得什麽毒嗎?”
  鐵錚道:“知道!而且我也解得了!”
  玉妙容喜形於色道:“真的?”
  鐵錚莊容道:“事關生死,我總不會信口鬍說,不過有一個條件,我治好令堂的毒後,姑娘决不能告訴別人說是我治好的,就是令尊問起來,你也不能說!行不行?”
  玉妙容一怔道:“為什麽呢?”
  鐵錚道:“不為什麽,就是這個條件!”
  玉妙容想想道:“好!我答應,决不對第三人道及!”
  鐵錚肅容道:“姑娘!要不是長白四煞在途中欲意圖劫掠姑娘這件事,我也不會插手的,我負責治好了令堂,衹是為了行所當為,並不指望你報答,但你若讓別人知道是我治好的,那就是以怨報德了!”
  玉妙容也正色道:“大俠請放心,玉妙容雖是女流之輩,卻也懂得好歹,治母之恩,深同再造了……。”
  鐵錚笑了一下道:“我相信姑娘就是,我們快回去吧,能夠在午前趕到最好,否則就要等到子夜了,因為治療令堂的病毒,必須要在傷口流汁水的時候。”
  玉妙容道:“這兒離傢母養病的旅邸有幾十裏路呢,車子又跑了,怎麽趕得回去呢!”
  鐵錚道:“我的馬還在,姑娘如果不嫌孟浪,就跟我同騎趕一程,那輛車子不會去得很遠的。”
  跑出十來裏,果然遠遠看見了那輛車子,還有幾個騎了馬的官人,一齊趕了過來,大概是小丫頭報了官。
  鐵錚皺眉道:“姑娘,我要把你放下來了,見人別多說什麽,馬上回去,屏退雜人,在屋裏等着我!”
  也不等玉妙容回答,他就托着玉妙容的腰,把她放了下來,策馬嚮另一個方向,急馳而去!
  玉妙容怔了一怔,臉上有一種無以言喻的神情,她從來沒接觸過陌生的男人,今天居然被一個男人又摟又抱,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滋味來!
  車子跟官人都趕了過來,小丫頭芹兒看見玉妙容一個人站在路邊,連忙從車子裏鑽了出來叫道:“小姐……”
  玉妙容什麽都沒說,一頭鑽上車子,急急地道:“回去!”
  一個公人班頭兒上來躬身道:“玉小姐,聽說您……”
  玉妙容一揮手道:“沒事了,各位請回吧!”
  她推一下趕車的劉二順,又沉聲道:“快回去!”
  這一推使劉二順迷迷糊糊的,但玉妙容的聲音卻冷得像冰,赫得他不敢多說,鞭梢一聲劈響,把車子趕得像飛一樣地往回走。
  雖然天那麽冷,風那麽強,他卻把外衫脫了下來,放在單坐下面,因為那上面沾過玉三小姐的纖纖玉手,他以後永遠也捨不得再穿這件衣服了。
  車子到了店門口,玉妙容沒等人攙扶,撩開車簾,自己下來,急急地到後面去了,劉二順又直了眼,他沒想到嬌弱的玉小姐,跑起來回這麽個快法。
  店裏的夥計看他回來得這麽快,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卻見到跟隨玉小姐的小丫頭芹兒過來了,遞了一塊銀子,給了劉二順,同時低聲道:“這是小姐賞你的,今天的事,一個字都不許跟人說。”
  那塊銀子足足有十兩重,每個人都豔羨地看着劉二順,芹兒一走,大傢又圍了過來。劉二順卻出奇的大方,居然把那塊銀子往外一遞道:“大傢分了,衹是別來吵我,今兒起早了,我要回去補一覺!”
  抱着那件外衣,像捧着寶貝似的,使每個人又怔住了,有人幾乎認為他敢情中了邪!
  劉二順卸下了馬,牽到馬廄裏,他的眼也直了。
  那兒栓着一頭黑馬,毛發油光水亮,神駿非凡。
  他認得這匹馬,是那個叫鐵錚的漢子騎的,他也記起那姓鐵的傢夥,武功是如何了得。
  不但在四個兇神惡煞的江湖人刀下救了他一條命,也救了玉三小姐,以後的情形,他沒看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衹要玉小姐無恙,他就覺得很滿足了,其他的就不想下去了。
  可是又見到這匹馬,他不禁自語道:“這傢夥怎麽也來了,難道他到玉三小姐那裏去了?”
  一瞬間,他開始嫉妒姓鐵的傢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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