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司马紫烟 Sima Ziya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6年1991年)
情侠
  作者:司马紫烟
  第一章 茶棚惊艳
  二 峥嵘初露
  第三章 暗中窥探
  第四章 情开豆蔻
  第五章 北霸收徒
  第六章 秘室练剑
  七 共研剑技
  八 勾魂三艳
  九 三艳雪耻
  十 途遇刺客
  第十一章 唇枪舌剑
  第十二章 智斗苗蛮
  第十三章 少戮高手
  第十四章 初挫西霸
  十五 无情有情
  十六 九华大度
  十七 净明师太
  十八 铁线毒蛇
  十九 争风吃醋
  二十 裸辱剑侠
  二十一 两霸施阴
  二十二 苗疆探险
  二十三 原来如此
  二十四 假借神灵
  二十五 惊探蛇堡
  二十六 密谋复仇
  第二十七章 引蛇出洞
  第二十八章 毒瘟蛇阵
  第二十九章 禽蟒争雄
  第三十章 招魂使者
  三十一 招魂天尊
  三十二 欲罢不能
  三十三 月圆之夜
  三十四 僧道骚扰
  三十五 抢渡岷江
  三十六 论剑释疑
  三十七 履险献策
  三十八 智擒寨主
  三十九 马首是瞻
  四十 寿堂搏杀
  第四十一章 突出险境
  第四十二章 凶相毕露
  第四十三章 踏入陷阱
  第四十四章 先声夺人
  第四十五章 火烧栈道
  四十六 将计就计
  四十七 浓情蜜夜
  四十八 夜半来客
  四十九 探查内奸
  五十 假列暗桩
  五十一 投宿破庙
  第五十二章 毒魔伏诛
  第五十三章 隐身妓院
  第五十四章 智脱魔穴
  第五十五章 奔赴太湖
  第五十六章 神游魂离
  第五十七章 比武招亲
  第五十八章  险验功力
  第五十九章 揭破阴谋
  第六十章 心底之谜
  第六十一章 论剑前夕
  第六十二章 剑花血雨
  第六十三章 生死一搏
  第六十四章 武林圣地
第一章 茶棚惊艳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六伏天的河洛道上,几乎难见来往人马的影踪。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谁愿顶着这么大太阳赶路。
  倏然,远处尘烟滚滚,出现一团红影。
  乍看似一团火球,拖曳着长长的火焰,激起尘烟飞扬,以那种惊人的速度疾射而来。
  红影由远而近,逐渐看清是位红衣少女,跨着匹赤色骏骑在奔驰。
  马儿骏,人更俊俏、艳丽。
  少女年方十七八岁,一身鲜红紧身劲装,足蹬鹿皮小蛮靴,手执马鞭。鞍旁挂着一柄古剑,黄色剑穗随风飘动,显得英姿撩人。
  尤其那张粉雕玉琢的俊俏脸蛋儿,杏目含波,柳眉似黛,被艳阳照射得两颊红晕欲滴。
  胯下骏骑四蹄齐扬,虽是经过长途奔驰,仍然保持稳健有劲的步伐,一看就知是匹罕见的良驹,绝不比“赤兔”逊色。
  炎夏气候,瞬息万变,一路上尚是艳阳普照,晴空万里,这会儿突然风起云涌,天地变色,苍穹乌云密集,远天响起了隆隆雷声。
  少女眼看风雨欲来,不由地娥眉紧蹙,双腿一夹马腹以靴跟连蹬马臀,快马加鞭,风驰电掣起来。
  不料奔出尚不及一里,随着霍霍闪电,一声霹雳,已是大雨倾盆。
  雨势愈来愈大,又奔出里许,遥见山边木屋前搭盖的茶棚,正好可以暂避风雨。
  少女以前经常经过此处,嫌茶棚简陋,从来不屑停马一顾。此刻为了避雨,只好委屈一下。
  只见她催马来至茶棚前,纤手一勒马缰,翻身下马,连马儿一起牵进了棚内。
  茶棚地方不大,只有两张四方旧木桌,几条长板凳。这时已有七八名骑士在内,他们的坐骑全拴在棚外的马槽前,显然也是在此避雨的。
  他们正在喝茶谈笑,乍见这冒雨而至的红衣少女牵马入棚,不约而同地肃静下来,齐以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从几个汉子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不仅对这突如其来的少女感到惊艳,投以贪婪的目光,更含有几分讶异,充满那种情不自禁地冲动。
  这时,自从数年前来此落户,就开始经营茶棚的苏老头,正提了冒着热气的大茶壶从木屋里走出。一见少女牵着马站立棚下,忙趋前招呼:“姑娘,快请进来坐,站在那儿会淋着雨的……”
  少女相应不理,似乎没有听见,又像是不愿理会,以免有失她的身份。
  事实上,棚内仅有的两张木桌,已被几个汉子各据一方。有两个坐相不雅的,还将脚跷踏在长凳上,用膝头撑着臂肘。叫她坐在哪儿?
  苏老头忙过去打招呼:“这位爷们,请高抬贵脚……”
  那汉子把眼一瞪:“干吗?老子的脚抬得还不够高?再高就架上桌啦!”
  其他几人哄然大笑,苏老头只得赔着笑脸道:“不是哪,那位避雨的姑娘全身都淋湿了,想请您让出条板凳给她坐……”
  “你这老儿何不早说!”那汉子瞥了少女的背影一眼,把跷在长板凳上的脚放下,哈哈一笑道:“没问题,去请她来坐吧!”
  一旁有人起哄道:“茶资算俺的!”
  任谁都能看出,这红衣少女必然大有来头。纵非达官显宦或豪门巨富家的千金小姐,也必是身怀武功的江湖侠女之辈,绝对不屑与这些汉子同桌。
  苏老头原是想搬张长板凳过去,让那少女坐下歇歇的,闻言不禁面有难色:“这……这位爷们,人家是位姑娘家呀!”
  那汉子牛眼怒睁,斥道:“妈的!你当我是睁眼瞎子,连男女都分不出?她不是姑娘还是个小子?”
  另一汉子用力一拍桌面,指着苏老头怒道:“你这老头真哕嗦!人家姑娘没说话,你能代表她吗?”
  起哄的那人接道:“是啊,说不定人家姑娘还喜欢跟咱们同桌挤一挤呢!”
  苏老头真想警告这些家伙,最好不要惹那红衣少女,以免自讨苦吃。可是他尚未及开口,那少女已转身走至桌前。
  她脸上毫无表情,若无其事地问:“你们要我坐哪儿?”
  苏老头大出意料之外,简直不敢相信。但他似乎已意识到,将要发生不可收拾的局面,吓得急忙提着大茶壶退开一旁,惟恐遭到池鱼之殃。
  那汉子却不知利害,作个手势笑道:“位子让出了,请坐。”
  少女不动声色,用右手执着的马鞭,轻举着左掌,问道:“跟你坐一起?”
  这些汉子都是来自口外的马贩,刚去开封交完一批马匹,归途上遇上这场大雨,来茶棚避雨的。
  他们有眼不识泰山,摸不清这红衣少女的来头,否则就算吃了熊心豹胆,也绝不敢招惹她。
  可是,眼前这少女全身被雨淋湿,一身紧身劲装紧贴着婀娜多姿的娇躯,使得曲线毕露,玲珑有致,看在他们眼里哪能不心神荡漾?
  那汉子两眼贪婪地盯着少女胸前,贼兮兮笑道:“姑娘要是嫌长板凳太硬,可以坐我大腿上……”
  不料话犹未了,少女出手如电,“啪”的一声,马鞭已狠狠抽在那汉子的脸上。
  这一鞭相当辛辣,抽得那汉子脸上顿显一长条殷红血痕,人也翻跌倒在了地上。
  其他几人非但不惊不怒,反而哄然大笑。
  一个幸灾乐祸道:“打得好!”
  另一个把大拇指一竖:“够劲!”
  挨打的人感受可不一样,那汉子霍地跳起,手扶脸颊痛处,竖眉瞪眼怒道:“你!你竟敢动手?”
  少女答非所问,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要我坐你大腿上吗?”
  那汉子一怔,一脸茫然道:“姑娘,你……”
  少女道:“你站着,教我怎么坐?”
  那汉子一听心花怒放,顿时忘了挨那一鞭的痛楚,忙不迭朝长板凳上一坐:“我坐下啦!”
  其他几人莫名其妙,不禁面面相觑。
  苏老头心知那汉子要倒大霉了,只是不知这少女将用什么手段惩治他。
  少女不怀好意地笑问:“要我坐你哪条腿?”
  那汉子已神魂飘然,忙将两腿分开,拍拍右腿笑道:“这里!”
  少女仍然不动声色,一转身,当真朝那汉子右腿上坐了下去,使的竟是“千斤坠”功夫。
  “哇……”
  只听那汉子发出一声惨叫,随着从中折断的长板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少女却及时站起。
  那汉子痛得哇哇大叫:“哎哟哇!我的腿,我的腿……断啦!”
  变生肘腋,其他几个汉子不由地大吃一惊,相顾愕然,似乎想不到这少女会猝下毒手。
  其中最喜欢起哄的家伙霍地跳起,指着少女惊怒交加道:“你不是闹着玩的?”
  少女反问他:“你看我会那么闲吗?”
  坐在地上,双手抱紧断腿的汉子怒喝道:“小胡,你们还不动手?上!”
  苏老头吓得放下大茶壶,急忙上前劝阻:“各位爷们……”
  “滚开一边去!”小胡一把推开苏老头,冲向少女就朝她当胸抓去。
  少女哪容他近身,手起鞭落,快逾电光石火,重重击在小胡抓来的手腕上。
  “啪”地一响,小胡腕骨已碎,痛得惨叫一声,踉跄冲跌开去。
  少女心知其他人势必群起而攻,立时先发制人。旋身飞起一脚,将苏老头放下的大茶壶踢起,飞向较近的那桌。整壶滚烫的热开水泼洒而出,烫得四名汉子鸡飞狗跳。
  这一来,果然激怒了所有马贩,叫骂声中,纷纷出手齐向少女扑来。
  马贩均身怀短刀匕首之类的武器,但他们根本未将这少女看在眼里。仗着人多势众,似觉没有亮家伙的必要。
  尤其少女手中所执,不过是支马鞭而已,何须小题大做。几名汉子扑来,打算一拥而上,制住这泼辣的红衣少女再说。
  哪知这少女的身手矫捷利落,一鞭在手,犹胜快刀利剑。逼得几名汉子手忙脚乱,非但近不了她的身,反被打得落花流水。
  一名中年壮汉眼看情势不妙,他首先犯难,抽出腰间短匕,掩近少女身后,出其不意地扑上去就是一刀,直向背心猛刺。
  少女连头都未回,反手挥鞭,分毫不差地将短匕击落。紧接着一个回旋飞踢,把那偷袭的中年壮汉踹出棚外,倒在雨地里爬不起来。
  其他几人也亮出了家伙,几乎是同时攻到。
  少女从容不迫,挥鞭潇洒自如,连抽带打,轻轻松松便使几个汉子全挂了彩,无一幸免。
  马贩头儿是个浓眉大眼的粗犷壮汉,眼见手下已毫无招架之力,忙大声喝止。随即上前一抱拳:“姑娘好身手,恕弟兄们有眼无珠,多有冒犯,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少女冷声道:“是不是不服气,打算问清楚了,好回去纠众来找我报复?”
  马贩头儿忙道:“不敢,不敢……”
  少女冷冷一哼,昂然道:“我叫李娇娇,要找我可以来‘秋鸿山庄’!”
  马贩头儿不由地一怔,惊诧道:“姑娘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火……”
  李娇娇轻描淡写道:“没错,我就是‘火娘子’,也有人背后戏称我‘江湖豪放女’!”
  几个汉子一听她报出名号,不由地大吃一惊,相顾愕然。
  其实,无论是“火娘子”,或者“江湖豪放女”,这两个名号都是令人闻名丧胆的女煞星、女魔头。
  但李娇娇却大有来头,因为她是“秋鸿山庄”庄主、中州大侠李秋鸿的独生女。
  而李秋鸿则是河洛地带,最负盛誉,也最受崇敬的名武师,更是名震天下的“四霸天”之一。
  四霸天是武林中公认的宇内四大高手,李娇娇不但有位名列四霸天之一,被尊为北霸天的父亲,外祖父更是东霸天霹雳剑白玉棠,还有位南霸天红蜂子柳叶青为师父,只有西霸天九玄剑客乐九玄跟她扯不上任何关系。
  具有如此显赫的身份和来头,不想出名都难!
  提起“火娘子”或“江湖豪放女”,在江湖上虽非令人闻名丧胆,但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都惹不起她,惟有对她敬而远之。
  这批马贩来自口外,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天偏偏就遇上了这位小姑奶奶!
  既知眼前红衣少女的来头,马贩头儿忙不迭打躬作揖:“咱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李姑娘,万望姑娘高抬贵手,放咱们一马……”
  李娇娇冷冷一哼,斥道:“滚吧!”
  “是!是是……”马贩头儿如奉懿旨,当下哪敢怠慢,急向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的汉子一使眼色,仓皇逃出茶棚。
  李娇娇大声一喝:“回来!”
  马贩头儿一惊,吓得忙不迭回进棚内,恭声问:“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李娇娇怒形于色道:“我叫你们‘滚’!难道听不懂吗?”
  马贩头儿怔了怔,才会意过来,忙把站在雨地里的几个汉子叫回,示意他们跟着他躺下,从棚内一直滚出棚外。
  李娇娇看在眼里,暗自轻咬一下舌尖,才忍住了笑。
  几个汉子刚爬起,不料李娇娇又一声:“回来!”
  马贩头儿心里直叫苦,但不敢不从,只好又回进茶棚:“姑娘还有什么……”
  李娇娇径自在长板凳上坐下,冷声道:“付茶资!”
  “是是是……”马贩头儿连声恭应,忙从怀里掏出个五两重的银锭,放在桌上向苏老头招呼道:“茶资在这里,不用找了。”
  苏老头未及开口,李娇娇却不悦道:“就这一点?”
  马贩头儿赔笑道:“几杯茶顶多二两银子,我给了五两……”
  李娇娇怒道:“你们不是要替我付茶资吗?我喝的茶可没有这么便宜!”
  “是是是……”马贩头儿又掏出个银锭放在桌上。
  李娇娇哼了一声:“不够!”
  马贩头儿不禁苦笑道:“姑娘说好了,小的如数照付就是……”
  “这还差不多!”李娇娇微微点头一笑,转向吓得站在一旁发呆的苏老头问:“你这茶棚连住家的木屋,总共值多少银子?”
  苏老头不知她的用意,但不敢不照实回答:“卖茶是赚点蝇头小利,糊口而已,所以没花多少本钱,总共还不到一千两……”
  不等他说完,李娇娇已向马贩头儿吩咐:“就付一千两吧!”
  马贩头儿一听傻了眼,他们这次的买卖,是挑选三十匹骏马,从口外负责送至开封,总价尚不到二千两银子,现在为了避雨喝两口茶,居然要付一千两茶资,哪能不心疼。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们不去招惹李娇娇这位小姑奶奶,就不必花这个冤枉钱了。
  现在没有二话可说,只有破财消灾。
  马贩头儿紧皱着眉头,从小心翼翼妥藏在腰间的皮囊里,取出一叠银票,选出几张凑足一千两,放在了木桌上,才得带着几个汉子,跨上坐骑冒雨匆匆而去。
  李娇娇未加理会,径向苏老头道:“快把银票收起吧!风很大,吹走了我可不负责。”
  “这……”苏老头似已明白她的意思,不禁面有难色,犹豫不决起来。
  苏老头的老婆一直躲在木屋门后,这时才急急走出来道:“李小姐,这钱咱们不能收……”
  李娇娇抬眼看着这瘦弱的老妇:“为什么?”
  老妇怯生生道:“刚离去的那些人,看来也不是好惹的。他们避避雨,喝了几杯茶,就要付这么多银子,必然于心不甘。您一走,万一他们回头来找麻烦……”
  李娇娇轻描淡写道:“茶棚不在了,他们找谁?”
  老两口闻言为之一怔,不禁相顾愕然。
  苏老头不得不硬着头皮问:“李小姐的意思……”
  李娇娇直截了当道:“雨一停我就走,你们自己放把火将这里烧了,去别处另谋生计吧!”
  老两口互望一眼,黯然无语。
  李娇娇又道:“所以我要他们付出一千两银子,相信你们没有亏本吧?”
  老两口既不敢违背这少女的决定,更担心那些马贩去而复返来找麻烦,不得不收下了银票和两锭银子。好在他们非但没有损失,反而赚进一笔意外小财。
  不过,他们的损失难以金钱估计,因为……
  夏日的雷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到半个时辰,终于雨过天晴,艳阳又从云层中露脸了。
  当李娇娇骑着她心爱的“火胭脂”,风驰电掣奔出数里时,后方的山边已火光冲天。
  老两口不敢阳奉阴违,果然自行纵火,烧掉他们经营好几个年头的茶棚和木屋。
  李娇娇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意。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父母,外祖父及她师父,似乎没有任何人敢违抗她,无怪乎这被宠坏的少女,会养成目空一切,睥睨当世的傲性。
  而她也同样付出了代价;尽管她长得很美,但是每个人只接触到她火辣辣的坏脾气,全然忽略了她的容貌,以及她美好善良的一面。
  所以,至今她没有一个真正知心的朋友。凭她的条件和显赫家世,纵然有一些对她仰慕,或怀有高攀之心的江湖子弟,也把她视作一株多刺的蔷薇,不太敢去接近她。结果换得个“火娘子”的外号,甚至更不雅的“江湖豪放女”!
  她一年分三处居住,三个月在家,三个月在外祖父家,半年在师父处,接受三位当世高手的武功传授,是以每次轮到回秋鸿山庄,她都归心似箭。
  途中一场雷雨的耽搁,使她一路急如星火,快马加鞭,一口气奔驰八十里,雄伟壮观的秋鸿山庄已遥遥在望。
  由于受了点风寒,回到庄内,将“火胭脂”交人牵走,她进去拜见过爹娘,聊了片刻便回房去更衣休息。
  这一躺下就昏昏入睡,连晚饭都未吃,一直睡到第二天凌晨。
  好在练武的底子扎实,经过一夜休息,起身后略事运功调息就没事了。
  这些年来,她已养成个习惯,无论是在秋鸿山庄,岭东白家堡,或是浙西天目山师父那里,每天一定是清早起来先遛一趟马,用最快的速度飞驰几十里,然后才开始练功夫。
  今天照例来到马厩,却不见她那心爱的“火胭脂”,而且整个马厩遍寻不着,教她怎不火冒三丈?
  盛怒之下,她的皮鞭指着李老忠的鼻子,把这位管事吓得瑟缩直抖。虽然在辈分上,他还是李娇娇的远房族叔,但是他四十年来,一直在吃着李秋鸿的饭,管理马匹,等于是个下人。遇上这位蛮女郎,别说摆不出长辈的架子,连称呼上也不敢充长辈,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姐,你的‘火胭脂’绝不会丢,谁也没这么大的胆子上这儿来偷马……”
  李娇娇的鞭子高高举起,差一点就要落下来,怒声叫道:“还说没丢,没丢怎么会不见了?”
  “也……也许是小楚牵去放遛。”
  “小楚是谁?”
  “是新来的马夫,对相马、养马都很内行!庄主的菊花青折了腿,连兽医都说没指望,可是这小伙子一拾掇,不到十天,居然完全复原。”
  “我不管这些,你该知道我的习惯,每天早上……”
  “是的,小姐昨天才到家,我忘了关照他,他来了不到一个月,不知道小姐的习惯,等他回来我马上告诉他。这家伙就是爱马,尤其是好马,他不像个做粗活的人,完全是因为我们这儿有几头好马,他才留了下来。”
  “这家伙一定是个偷马贼,把我的马偷走了。”
  “不,不会的。庄主的菊花青,夫人的雪中炭都是口外的名驹,他照顾得好好的。”
  李娇娇怒道:“菊花青跟雪中炭怎称名驹,跟火胭脂比起来,连拉磨都不配,如果我的马丢了……”
  李老忠连忙道:“一定不会,小姐等一下,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小楚不像是个会偷东西的人。”
  李娇娇叱道:“还要等他回来?马上给我找去,如果今天找不回来,所有马房里的人都得吊起来。”
  李老忠擦擦脑门上的汗,诺诺连声地道:“是!是!我马上去找,他多半是在河边上。”
  召集了马厩中几个人正准备分散去找寻时,忽然远处蹄声得得,跟着晨雾中隐约出现一骑红影。
  李老忠如释重负似的嘘了一口气道:“喏!这不是回来了吗?我说过他不会偷马的。”
  李娇娇却像箭一般地冲出去,迎着那一人一骑,到了跟前,刷的就是一鞭挥出去。
  马上的人动作很矫捷,一矮身弯腰躲过了,李娇娇打人不是第一回,因为她要打人没一个敢躲的,所以她的火更大,兜回鞭子,正想挥出第二下时,马上的人却跳了下来,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
  李娇娇的手在空中停住了,她看见的是一个俊逸的青年,青布衣裳套着一副健壮的身体,她已经算高的了,寻常的男人都矮她半个头,这个青年居然还高出她一截;而他的眼光,在愤怒中露出正直的光芒,是她从未接触过的。
  他瞪了片刻,才沉声问道:“你为什么动手就打人?”
  这一问使李娇娇又火上来,厉声道:“你还敢问?谁叫你骑我的马?”
  李老忠赶过来了,不过他怕挨鞭子,站得远远地叫道:“小楚,你怎么把小姐的马骑走了?”
  那青年这才哦了一声道:“你就是刚回家的李小姐?”
  李娇娇怒道:“你连我都不认识?”
  青年微微一笑道:“我怎么会认识呢?你昨天才回家,又没人给我介绍,不过你这匹马可真好,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一匹,只是你对它太不经心了,简直是在虐待它。”
  李娇娇生平没有听过别人的顶撞,而这马夫一开口就斥责她,叫她如何受得了,挥起鞭子又想击来,可是那青年却毫不畏惧地往前一挺道:“李小姐,别以为你长得漂亮就可以随便打人,天下的男人并非个个都是愿意挨打的贱骨头,我请你认清楚对象。”
  李娇娇挥鞭打人是兴之所至,从没有为什么,但今天居然有人替她安上这个理由,倒是大出意外,因此挥起的鞭子,迟迟未能落下。
  李老忠大急道:“小楚,你怎么可以对小姐这样说话?”。
  青年微微一笑道:“为什么不能?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理由打人?她是小姐,我是马夫,但我凭力气赚饭吃,并不是靠挨打来求生活。”
  说完把缰绳往李娇娇手里一塞道:“马还给你,昨天你驰得它太紧了,幸亏我带它遛了半天缓过气来。这是良驹,耐得住长途急驰,但停下来不能让它马上休息,一定要带它遛一阵才行。如果你不想毁了它,最好今天别再骑它,好马也是血肉之躯,需要休息的。”
  语毕回头就走,李娇娇怔了一怔才叫道:“小楚,你站住!你这么轻易就想走了吗?”
  青年站住了,回头冷冷地道:“李小姐,李三爷年纪大我一截,可以叫我小楚,你却不够资格。我叫楚无情,以后记住了,对人要有点礼貌。”
  目空一切的李娇娇,突然遇到一个桀骜的对象,倒是一种新的刺激,再者楚无情这个名字也使她感到奇怪,因此她脸上反而涌出一阵笑意,问道:“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名字就是名字,还有什么原因吗?”
  “你叫这个名字,一定是有道理的,你是怎么无情法呢?”
  “你叫李娇娇,又有什么道理呢?像你这种个性,一点都不娇,怎么会用娇娇为名呢?”
  李娇娇火又上来了:“这是我父母起的。”
  “我也是父母起的。”
  楚无情犀利的言词,使得李娇娇火辣辣的性子,一点也发不出来,可是又忍不下这口气。她虽然脾气坏,到底是出身侠义之门,平时伸手打人,是因为没人敢问她,今天楚无情提出了责询,她还是讲理的,因此她很想打他一顿,但必须找出个理由来,顿了一顿才道:“楚无情,你必须给我打一鞭,因为我的马是不准别人骑的。”
  楚无情笑笑道:“那你昨天将马交给马房里时,必须预先声明,否则我是马夫,遛马、试马,都是我的分内工作。”
  “别的人都知道,骑了我的马,就得挨揍。”
  “我可不知道。因此你只好打李三爷,他没告诉我。”
  说完他又要走了,李娇娇气得大叫道:“我没叫你走。”
  楚无情冷笑道:“李小姐,你弄清楚一点,我只管养马,除此以外,我不必听你的差遣。”
  李娇娇气得大叫道:“我明天就叫你滚蛋。”
  楚无情回头一笑道:“你现在叫我卷铺盖都行,这是你的权力,但你要知道并不是我喜欢留下,是庄主硬要我留下的,离开这儿我不会饿死。”
  说完这句话,他昂然走了,把火冒三丈的李娇娇与惊愕万分的李老忠丢在后面。
  李老忠只是不明白,一向蛮横不讲理的大小姐怎么今天变得如此通人情了?
  李娇娇望着那倨傲的背影,心里充满了痛快地抽他几鞭的欲望,以她的武功身手,这应该不难,但不知为了什么,她就是提不起这个勇气来。但心里又不甘就此认输,只好把气发在马匹身上,跳上了马背,狠命几鞭,打得火胭脂振鬃长嘶,迈开四蹄如飞而去。
  李老忠这才嘘了口气,快步赶上楚无情苦笑道:“老弟,你怎么惹上这小姑奶奶,刚才我真替你担心。”
  楚无情冷笑一声道:“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在这儿的工作是喂马,又不是卖身为奴,难道非听由人家打骂不成?”
  李老忠苦笑道:“她的鞭子是不认人的,除了她爹、娘、她的外公还有她师父,谁都敢打。她的马是不准人骑的,昨晚回家时你不在,我没告诉你,今天一早你又把马牵走了,如果害你挨了几下,我实在过意不去。”
  楚无情笑了一下,李老忠又笑道:“不过也怪,这个丫头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对你老弟却畏惧三分,她的鞭子举了几次都没打下来,真叫人难以相信。”
  楚无情笑道:“那倒并不稀奇,我占住了一个理字,有理天下去得,她不能毫无理由地打人。”
  李老忠苦笑道:“老弟,她几时跟人讲理过,今天是头一回,我到现在还有点不相信呢!”
  楚无情笑道:“我看她倒不像传说中那样的蛮横,完全是你们不敢跟她评理才造成她如此的。”
  李老忠笑着点点头道:“也许是如此吧!但也得有你老弟的本事,我看你躲过她一鞭子,又快又稳,老弟一定是个练家子,至少你也学过几手吧?”
  楚无情笑着摇摇头道:“我要是学过武功,还会替人管马求生吗?现在江湖上武师最吃香,保镖、护院,就是当个打手,也比我干这一行强得多,刚才躲过那一鞭是侥幸。”
  李老忠微笑道:“老弟,你别客气了,我虽然不会武功,见过的武师可不少。她是三霸天合力教出来的,能躲过她这一鞭的还真不多。”
  楚无情笑道:“我从小就在马堆里长大,驯马第一就要身手灵活,躲过那一鞭并不困难,可不能算是武功。何况第一次她是随便出手,没有认真,第二鞭下来我绝对躲不过,因此我干脆下来跟她硬挺了,想不到居然逃过了这一顿揍。三爷,这个把月来,承蒙您照顾,我十分感激。”
  李老忠急急道:“老弟,你要走?”
  “躲过一次,躲不过第二次,我不能等着挨揍,再者我这个人也有股傲气,总不能叫人赶着滚蛋。”
  李老忠忙道:“老弟,你别听她的,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总不是真心要你走。而庄主也不肯放的,这儿百十匹马,虽然有十几个人照料,却没有一个懂马的,你把庄主的菊花青保全后,庄主对你 很欣赏。”
  楚无情一笑道:“庄主能管住他女儿不揍我吗?”
  李老忠想了一下道:“这个我想可以的,庄主对她躁烈的脾气也不赞同,常常说她,可就是她的外公白老爷子太纵容她。我跟庄主说一声,请庄主叫她对你客气点就是了,何况我想她以后也不会对你发蛮,今天你就制住她了。老弟,你帮帮我的忙吧!为了你,庄主又叫人从口外运来了几十头野马,听说都是最好的良种,就是不容易驯服,你走了,不是坑死我了。”
  楚无情神情一动道:“庄主要这么多马干吗?”
  “那可不知道,我只管养马,从不问养来做什么,不过马总是养来骑的,绝不会是养着好玩。”
  “我知道是骑的,可是庄主一共只有三个人,自己都有专用的坐骑了,干什么要养那么多呢?”
  李老忠笑笑道:“庄主家人虽只三口,庄上的人可多着呢!来来往往都要骑马,尤其是最近,用马更多,百十匹都不够分配,所以庄主才托人又买了一批……”
  楚无情刚要开口,忽然一条人影如飞而至,却是李娇娇去而复返,而且是步行奔跑来的,到了他们面前,连连娇喘。
  李老忠愕然道:“小姐,你的马呢?”
  李娇娇一面喘气,一面急道:“楚无情,你快去看看,我的马在山沟里摔倒,一只前脚不能动了。”
  楚无情愕然道:“怎么会呢?那匹马不会摔跤的。”
  李娇娇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是我催得太急了一点,硬要它跳过那道十多丈宽的山沟,结果后蹄踏在沟边的松土上摔了下去,把我也摔了一下。”
  楚无情脸上泛起怒色道:“我已经告诉过你,昨天你使它太疲劳了,今天应该让它休息,你反而催它去跳沟。”
  “以前它也跳过。”
  “以前它在体力充沛的时候自然跳得过,昨天你至少催它一口气急奔了五百里,今天还催它跳沟?”
  李娇娇又生气了,她道:“马是我的,我爱怎么骑就怎么骑。”
  “那么好,你的马摔伤了,你自己治去。”
  “你是马夫,照顾马是你的责任。”
  楚无情冷笑道:“刚才我已经跟三爷辞工,我不干了。”
  “胡说,他有什么权力准你辞工。”
  楚无情冷冷地道:“小姐,辞工是我自己的权利,不必要人批准,我没有立卖身契,也没有拿过府上一文钱的工资,说不干就不干,谁也管不了我。”
  “我就要管,除非得把我的马治好才准走。”
  楚无情冷笑道:“笑话,连我的父母都不能这样强迫我,你凭什么,告诉你,我不干。”
  李娇娇怒极,伸手就抽出腰间的长剑,比着他的咽喉道:“你如果不把我的马治好,我就杀了你。”
  楚无情将身子一挺道:“你杀好了,我知道你是北霸天的女儿,东霸天的外孙女,南霸天的弟子,杀个人等于捏死一只蚂蚁,但是你别想叫我替你去医马。”
  李娇娇急得大叫道:“你胡说,我就是我,跟三霸天全没关系,我也没有仗着谁的势力去欺负人。”
  楚无情朝她的剑看了一眼冷笑道:“这不算欺负人吗?”
  李娇娇的脸色又变了一变,慢慢地收回了剑,眼中居然流下了眼泪:“楚无情,算我不对,我求你行不行。”
  一向蛮横无比的火娘子居然开口说出求人的话,倒是大出人—意料之外,李老忠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李娇娇的声音中带着哽咽道:“这是我第一次求人,因为我的马比我的命还珍贵,它跟我了四年,是我最亲近的一个伙伴,如果我自己受了伤,我绝不向人低头求饶,为了它,我向你求饶,请你去替它医一下。”
  楚无情再也硬不起了,叹了一口气道:“你既然这么珍重它,为什么不好好地爱惜它?”
  李娇娇颇有悔意地道:“那是我不懂得马,不知道怎样去爱惜它,何况我平时也不会这么对它的,都是被你气的。”
  楚无情笑起来道:“我可没得罪你呀!”
  李娇娇叫道:“你还说呢,我刚才气得只想杀人。”
  楚无情望了她一眼道:“你为什么不杀呢?”
  李娇娇顿了一顿才道:“我没杀过,也下不了手,你别看我出身武林,我连一只小鸟都没杀过。”
  李老忠忙道:“这倒是真的,小姐最恨杀生,她一回家,庄上的人连猎都不敢打,厨房里的耗子造反了,也没有人敢碰一下,小姐的心地最仁慈了。”
  李娇娇一瞪眼道:“如果我的火胭脂治不好,我第一个就杀死你这老糊涂,祸都是因你而惹出的。”
  李老忠知道她是下不了台,连忙朝楚无情一拱手道:“老弟,你帮帮忙吧,我这条老命全靠你了。”
  楚无情肃容道:“我可以尽心医治,但把话说在前面,马不比人,折了骨都没关系,就怕伤了筋。”
  李娇娇忙道:“伤了筋就怎么样?”
  楚无情道:“伤了筋就注定没救了,为了免除它的痛苦,只有杀死它,给它一个痛快的了断。”
  “那不行,哪怕它残废了,我也要养着它。”
  楚无情冷笑道:“小姐,若你懂马就不会这么说了,马在百兽中品格最高,性子最烈,尤其是良马,假如它知道自己不能再奔跑时,你不杀它,它也会绝食求死的。”
  “真的吗?”
  “你几时见过跛着腿的良驹?只有那些丧失品格的劣马,才会一拐一拐地给村夫拉破车子,但是它那条坏腿还是能将就使用才行,马剩了三条腿,只能一跳一跳地走,除了宰掉吃马肉之外,再也不会有别的用途了。”
  李娇娇的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哽然道:“我的火胭脂绝不会给人吃。”
  “当然,供屠宰的马都是劣马,一匹良马的价值很高,马主人绝不会忍心在它死后拿去换回一点低廉的代价。”
  李娇娇白了他一眼道:“照你说来,好像我的马是死定了似的,那不行,你一定要治好它。”
  “小姐,我是个马夫,也许懂得一点医马的方法,但我不是神仙,如果它的腿筋扭断了就非死不可。你不杀死它,它也会自杀的,这是烈马的品格。”
  “楚无情,你真是个无情的人,你不知道火胭脂对我的重要,它一定不能死。”
  “小姐,马的寿命比人短得多,通常只有三十二年,即使它无灾无难,也会死在你前面。”
  “不会的,她活多久,我活多久。”
  楚无情发现她说这句话的态度异常认真,不禁奇怪地道:“小姐,假如它好不了呢?”
  李娇娇咬牙道:“那就有两个人陪它一起死,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因为是你惹我生气而害死它的,我们两个人都得为它偿命,你别笑,我说的是真话。”
  楚无情的确在笑,听完她的话后还笑道:“小姐,我是个流浪的孤客,我的生死无所谓,你却不同,你有这么好的家世,这么多关怀—你的人,难道竟肯为一匹马而轻弃你的生命吗?”
  李娇娇咬牙道:“是的,不管有多少人爱我,但没有一人比火胭脂更重要,我的外公、我的父亲,看起来都对我很好。但他们是三霸天,他们心目中只有武功,他们关怀我,纵容我只有一个目的,要造就我去击败西霸天乐九玄。别看他们对我好,如果我在练功时出了一点岔子,他们对我比谁都凶,一招剑式练得不熟,他们会逼着我,累得我不能动时也不准休息,我知道自己脾气坏,人家在背后叫我火娘子,甚至有人在背后叫得更难听,叫我……这都是他们逼出来的,只有火胭脂才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我伤心的时候,它安慰我,我哭的时候,它陪着我哭……”
  楚无情忽然觉得对这个娇横的女孩子十分了解,也十分同情,只是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低声道:“原来你也有不顺心的事。”
  李娇娇说畅了口,也像是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对象,滔滔不绝地道:“从我懂事以来,就没有顺心的时候,洛阳、岭东白家堡、浙西天日山,几乎在这三个地方转,拼命练他们的武功。昨天我知道把火胭脂催得太急了,但那不是我的错,师父限我三天之内赶到此地,因为中途遇到了大雨,耽误了半天,我只好快马加鞭,一口气连赶了八十多里,连停都没停一下,要不是火胭脂,任何牲口也受不了。”
  楚无情讶然道:“难怪我说火胭脂的蹄铁怎么会损得这么厉害,我原打算今天给它换新的,要不然它也不会摔倒了,十多丈的山沟,它应该跳得过的,就是因为蹄铁磨损了,影响了它的冲力,你为什么要这么赶呢?”
  “我也不知道,是师父的命令,多半是我爹又创出一两式新的剑法,要我立刻学会好追上乐九玄。”
  “学剑法也用不到这么拼命呀!”
  “你不知道,乐九玄行踪无定,不断地创出新招,我师父、我爹跟我外公都派人盯着他,谁得到一点消息,知道他创了什么新招,立刻就研究出破解的方法,叫我赶紧练成功,好一直追过他……”
  “四霸天分庭抗礼,各享盛名,并没有人指出谁强谁弱,为什么令尊他们一定要盖过乐九玄?”
  “那我可不知道了,反正他们三个人联合起来,就是以乐九玄为斗胜的对象,而这个责任就压在我身上。”
  楚无情默默地听着,李娇娇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道:“这个秘密,你可别对人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跟我顶过嘴吧!我活到这么大,除了外公、爹跟师父之外,从没有人对我直起脖子说过一句话,外公他们管我,也是关起门来,不给人知道的,你是第一个公开给我难堪的人,我觉得你跟别人不同,可是刚才那些话,你千万别跟人说,有一次我在练剑时被我舅舅闯进来看见了,从此我就没再见过他。”
  “为什么?难道他被你外公杀了不成?”
  “不知道,除了我跟师父学艺是公开之外,在家跟外公那儿我都是秘密练,而且是半夜里关上门练,至于白天在场子上亮亮相,那只是做个样子,爹跟外公当着人指点我的几手剑法,都是我早就会的。”
  就这么说着、谈着,他们已走到山沟旁边,那匹全身火红的良驹,已挣扎着站了起来,滚了一身泥浆,李娇娇欢叫道:“它能站起来了,可见不太严重吧!”
  楚无情也不怕脏,跳下山沟,涉水过去,托起它的前蹄,按摩了一下才道:“稍稍扭了下筋,并不严重。”
  李娇娇又惊又喜,半恨半恼地道:“这畜生真会装,刚才我怎么拖它,它都不肯站起来,差点没把我急死。”
  楚无情笑道:“它是为了救自己的命,也为了救我的命。”
  李娇娇一怔道:“这是怎么说?”
  “这是一头通灵异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伤虽不重,但扭了筋,如果立刻扶它站起来,很可能会增加伤势而毁了它。因为急跑中它的气血是翻腾的,最容易岔动气脉,必须气血平定后,才能慢慢恢复。”
  李娇娇高兴得笑了道:“当然了,找遍天下也没有第二匹能赶上它了,要不我怎会如此疼它呢!它的腿真的没关系吗?要不要敷点药?”
  “都不必,它自己懂得保养,但是不能再要它赶路快跑了,至少要给它休息两三天。”
  “可以,我这次回家,至少也要停个把月,我三天不骑它,你好好喂它,一步都不让它动。”
  “那又不行了,该怎么喂还是怎么喂,每天仍然要慢跑几圈,好马不能有一天闲的,一闲下来就长膘变得痴肥了,所以乘骑的马歇下来都用绳子吊着,不让它们躺下,就是怕松了劲,这跟你们练武一样,三天不练就陌生。”
  “你好像对练武也懂得很多,你练过武吗?”
  楚无情笑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这是人人都懂得的道理,何必定要练家子才会说呢?”
  “可是我瞧你不像是个马夫.”
  “要怎样才像个马夫呢?”
  李娇娇被问住了,想想道:“我也说不上,反正你就是不像。”
  “看来像未必真像,你家的马夫不少,但没有一个懂得养马的,你用他们做标准自然看我不像了。”
  李娇娇笑笑道:“你说火胭脂救了你的命,又怎么解释呢?”
  楚无情笑笑道:“如果它不赖在地下,硬被你扶了起来,说不定就弄成残废了,那你就要杀我;幸亏它懂得自救,不就是救了我的命吗?不但是救了我的命,也救了它自己,更救了你的命呢!”
  李娇娇笑得很高兴地道:“楚无情,你这个人很有意思,这几天麻烦你好好照顾火胭脂,以后我还要跟你学学养马的方法,免得再犯错误。到了别的地方,不会有人像你一样懂得马,我就要自己照顾火胭脂了。”
  楚无情摇摇头道:“对不起,我要走了。火胭脂是匹好马,你只要不虐待它,它懂得照顾自己的。”
  李娇娇道:“你不是在生气吧?我承认早上对你很不礼貌,但你要原谅我,何况我也没真打你。”
  楚无情笑道:“打了我也无所谓,我擅自骑了你的马,是该打的。一个小姐的坐骑,怎么能让陌生男人乱骑呢?”
  李娇娇不好意思地道:“我倒不顾虑这些,何况我野得也不像个小姐的样子。楚无情,我们算是朋友了,我以朋友的身份,请求你别走行不行?”
  楚无情苦笑一下道:“我可不敢高攀,你是中州大侠的女儿,撇开令尊的武林地位不说,就以府上在洛阳的身家,跟一个马夫也交不上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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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峥嵘初露
  李娇娇坦率地道:“什么身份地位?去他的。别人在背后叫我火娘子,甚至还有那比较难听的。你要是不答应,就是瞧不起我。楚无情,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楚无情还是摇头,李娇娇急了道:“我知道你做马夫太委屈了,我叫爹给你换一个工作。”
  楚无情一笑道:“那倒不必,我做马夫是因为我喜欢马,懂得马,我并不觉得马夫比人低贱。”
  “那你为什么呢?要怎么样才肯留下不走呢?”
  “不为什么,我喜欢自由,想走就走,我的毛病就是在一个地方待不久,你不来我也想走了,我本来就想在今天辞工,所以什么都没干,要不是你这匹马使我发生了兴趣,我很可能现在已经离开了。”
  李娇娇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是一样的毛病,在一个地方久了,我会闷得发疯。可是我固定必须留在三个地方,所以每天早上跑一趟,发泄一下闷气,我只有骑在马上的时候是快乐的。”
  “那你更不应该叫我留下。”
  李娇娇可怜兮兮地道:“楚无情,我从来没有一个谈得来的人,也从没有对人谈过这么多的话,我求求你,至少在我没有离家以前,你不要走,最多只有一个月,一个月后,不是我外公就是我师父,他们发现乐九玄又有新招创出后,就会又急又吼地把我召去了。”
  楚无情道:“不行,一个月太久了,我从未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一个月。你没来以前,我已待了一个月,不能再留一个月了,我必须走。”
  “你这样飘来飘去,为了什么呢?”
  “为了游历,我天生是个没根的人,不能闲下来读万卷书,只好像浮萍一样,行万里路来充实自己,相马并医马,饲马是我的爱好,马夫可不是我的职业,一个月来,洛阳名胜,我都看过了,应该换个地方了。”
  李娇娇不胜羡慕地道:“你比我幸福多了,至少你能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却必须被人逼着练武练剑。”
  楚无情一笑道:“假如没有人逼你,你喜欢做什么?”
  李娇娇翻着白眼,想了半天道:“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机会做别的事,也许除了练剑之外,我什么都喜欢。”
  楚无情笑道:“也许慢慢你会发现,你除了剑之外,什么都不喜欢,因为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胡说,我一拿到剑就烦,恨不得一下子折了它。”
  “这是现在,等你击败了乐九玄,你就不同了。”
  李娇娇翻着眼睛道:“你怎么知道的?”
  楚无情自觉失言,忙笑着道:“我也不知道,以前我最讨厌马,但是我家里开设了牧场,就是养马,我被逼着去照料马、驯马,现在我离开了家,原可以摆脱这些讨厌的事了,却自动地去接近马了,习惯可以影响一个人的好恶,你也会一样的。”
  “但为什么要等击败乐九玄之后呢?”
  “这是三霸天对你的期望,一直在逼着你苦练,你才会讨厌它,等你击败乐九玄之后,他们的目的达成了,不会再逼你了,你自己却放不下剑了。”
  “不会的,我想到那一天,我就拗断腰里的剑,这辈子不摸它一下,那时我再找点喜欢的事做做。”
  楚无情笑道:“也许可能的,人与人之间不全相同,我只是随便说说,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说着他拉了火胭脂在后股上推了一把,帮助它爬上了山沟,又笑着道:“现在应该骑着慢慢走一圈,可能你不肯骑了,可以让我骑吗?”
  李娇娇笑道:“当然可以,何况你已经骑过了。”
  “那不同,你以前没交代过,现在我知道了,再骑上去挨两鞭子,我就没理由了。”
  李娇娇道:“我以后不会再随便打人,跟你谈了这么多话,我觉得自己没那么大的火气了。楚无情,如果我们能时常相处,我相信我会慢慢变好的。”
  楚无情心中一动,连忙道:“你也没什么不好,我今天就要离开了,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
  说着跳上了马,缓缓催骑前进,冷不防李娇娇也跳了上来,坐在他背后,双手从腰间伸过来,抢住缰绳道:“我们一起来遛它两圈,看看它是否复原了。”
  楚无情急忙想跳下来,但李娇娇双臂抱得很紧,不让他活动,而且缰绳也带得很直,楚无情如果再用力,很可能勒紧了嚼铁,又将马催得急奔起来,急得他叫道:“小姐,快放手,让我下来,这样子怎么行呢!让人看见了像什么?”
  李娇娇笑道:“有什么关系,我们是朋友,这证明我没有拿你当马夫看待,我也不是什么小姐。”
  楚无情急道:“你可以这么想,别人可不这么想,在别人眼中,你是小姐,我是马夫,那会损了你的身份。”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楚无情,你这个人是怎么了?你跟我吵架的时候倒还有副顶天立地的丈夫气概,我拿你当朋友时,你反而畏畏缩缩的像个大姑娘了。”
  楚无情只能苦笑一下,李娇娇却十分高兴,双手在他后面抄过来,拉着缰绳,催动火胭脂,得得地向归路驰去。
  楚无情只得叫道:“小姐,把缰绳交给我吧,别忘了火胭脂刚摔过跤,可不能再这样跑了。”
  李娇娇听了才不得不把马勒慢下来,可是她仍然操着缰,因为她的双臂揽着楚无情健壮的腰,她的颊贴着那宽厚而结实的男性的背上,觉得有一种异样的刺激,即使从他身上透出来的那股汗味,闻着也觉得舒服极了。
  马踩着细碎的小步,慢慢踏回庄院时,李秋鸿刚好从庄院中出来,他是个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中年人,炯炯的双目中始终含着逼人的威严。
  庄院中出来的人很多,有的是马夫,有的是他的门客或弟子,都是出来作例行的早课练武的。
  火胭脂载着楚无情与李娇娇慢步踏回来时,每个人都为这情景震得怔住了,这是件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
  连李秋鸿那刻板的脸上也现出惊愕的神情,但很快就被愤怒所代替了,眼睛瞪得更大,厉声喝道:“娇娇!”
  楚无情立刻知道他是为什么生气了,飞快地跳下了马,微微一躬身道:“庄主,小姐的腿扭了筋。”
  李娇娇立刻道:“不!是我的马扭了筋。”
  楚无情借着回身牵马的动作,朝她眨眨眼睛,然后笑道:“小姐,扭了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如果你强忍着,伤会越来越厉害,很可能会就此残废了。”
  李秋鸿一听爱女受了伤,脸上的愤色立刻消退了,改为十分关切地问道:“娇娇,伤得厉不厉害?”
  李娇娇倔强地道:“我根本就没有受伤。”
  楚无情却笑道:“小姐在策马跳涧时连马摔了下来,她为了救马,又跳了下来托住了马,结果扭了一下腿,刚好被我看见了,小姐还不准我说,是我硬把小姐送回来的。”
  李秋鸿目光一扫李娇娇问道:“是吗?”
  楚无情笑道:“小姐的意思是叫我把她载到后庄去休息一下再过来,可是我觉得还是让庄主知道一下的好。”
  李娇娇对楚无情的说谎大为不满,可是她接触到楚无情带有恳求的目光时,又不忍使他难堪,只有垂头不语。
  李秋鸿知道爱女逞强好胜的脾气,倒是相信了,笑着道:“你这孩子真胡闹,扭一下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呢?快下来给我看看。”
  李娇娇赌气跳下了马,冷着脸道:“我没有受伤。”
  她说着还跳了几步,证明她的腿是好的,但她在马身上沾了满衣的泥水,的确是像摔倒的样子,李秋鸿笑道:“没受伤最好,你快进去把衣服换换吧!”
  李娇娇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泥水,她虽然不是个矫揉做作的人,但也不愿意这么狼狈的让人看着,因此连跳带蹦地往庄里去了。她行动十分矫捷,用以表示她的腿没有扭伤,但谁也不会相信了。
  李秋鸿在后面叫道:“慢点跑,别又扭着了。”
  说完又爱怜地叹了口气道:“这孩子真是没办法。”
  楚无情笑道:“小姐的腿也许只是轻轻地扭了一下,并不太严重,可是刚才看她坐在沟边直皱眉头的样子,我可实在担心,因此没照她的指示,便把她送了回来。”
  李秋鸿摆摆手道:“你做得很对,她太好强了,觉得摔了跤是很丢人的事,不愿意让人知道。”
  楚无情故意皱眉苦着脸道:“可是回头小姐怪罪下来……”
  李秋鸿一笑道:“你别担心,我会告诉她的;马没摔伤吗?我看它的脚好像有点跛。”
  “前蹄扭了一下,因此我不敢让它休息,必须骑着它慢慢遛两圈,把血活动开来,可能它犯了性子,说什么也不肯走,还是小姐自己上来,它才肯动身。”
  这一说把为什么由李娇娇在后面控缰的事,也解释过来了,而且合情合理,李秋鸿释然地笑笑道:“火胭脂是庄里最好的一头良驹,就是性子太烈,除了娇娇,谁都骑不了它,你总算是懂马的,没被它抛下来。”
  “好马不但性烈,而且还认主人,刚来的时候,它还肯让我乘一下,受了伤就犯性了。”
  李秋鸿高兴地笑道:“它肯让你上去,就证明你对驯马有一套,你没来以前,它连身旁都不准别人接近呢!小楚,我特地叫人从口外选购了一批好马,大概再过半个月就会到了,到时你可得大忙一阵子。”
  “口外哪有好马,良驹应该是大漠上的喀尔沙种。”
  李秋鸿笑道:“那批马都是大漠上的种,我有个朋友在口外开牧场,十年前在大漠上买了一批野马运到口外,可就是无法使它们驯服,只好在牧场由它们自己生活着,十年来生了不少的幼马。你来了之后,我看出你对驯马很有办法,特地写信去叫他把马都赶了来,请你训练一下。”
  楚无情沉吟了一下才道:“多承庄主器重,可是我不能在这儿待那么久,我要走了。”
  李秋鸿急道:“走?你要上哪儿去?”
  楚无情又顿了一顿才道:“驯马只是我的兴趣,可不是我的职业,我要另找出路去。”
  李秋鸿道:“你准备干什么呢?”
  “我有个族兄在镇江金山镖局保镖,叫我去跟他学几年,慢慢混个出身,我本来就打算去的,因为一个月前,我得到他托人带来口信,说他出一趟远镖,要三个月才能回来,叫我慢一点去,所以我才留了下来。”
  李秋鸿笑道:“那没问题,金山镖局的总镖头焦长风是我的好朋友,我叫人写封信去,说留你帮忙,然后我再给你一封亲笔信,推荐你当名镖师,他一定卖这个面子的。”
  楚无情笑笑道:“多谢庄主美意,但我宁可靠自己。”
  李秋鸿略一沉思道:“嗯,也有道理,当镖师可不像其他行业,总得有点真才实学,你练过几手?”
  楚无情笑道:“我哪能算练过,只是跟着人,随便舞弄而已,我那族兄去年回家时,看我还能在这一行上混混,才叫我去一面打打杂,一面跟他学学,苦个两三年,再把我推荐出去,弄个小镖头干干。”
  李秋鸿笑笑问道:“你那族兄叫什么名字呢?”
  旁边有个年轻人接口道:“金山镖局的镖客中,只有一个姓楚的,叫单刀无敌,楚一刀,在江南还小有名气。”
  李秋鸿笑道:“小楚,我说句大话,金山镖局在江南地面上;也只是个二流镖局,焦长风本人就不见得高明到哪里,你跟你族兄绝对学不出什么明堂来。”
  楚无情微一躬身道:“我知道,但是我自量其力,也不敢望有多大发展,只求能学点功夫就够了。”
  李秋鸿微笑道:“那你还不如在这儿跟着大伙儿一起练练,一面替我驯马,一面学功夫,有那么三五年,我保证你在大镖局里,独当一面,成个真正的大镖师,几年来,我这儿出去的人,全是第一流的镖头。”
  楚无情笑道:“那当然,庄主是名震天下的四大高手之一,强将手下无弱兵,但只怕我不够材料。”
  李秋鸿道:“没关系,只要你会几手,就够用了,秋鸿山庄出去的人,凭这块招牌,也没人敢动你,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同门互相照应,我不收徒,但我指点过的人很多,到哪儿都能声气相通,有人开玩笑,叫他们秋家班。”
  楚无情又想了一下,才拱手道:“那就谢谢庄主的栽培了。”
  李秋鸿见他答应了,似乎颇为高兴,捻着短须问道:“话就这么说定了,好好帮我驯马,我绝不亏待你,而且我也会真正教你一点东西,你以前练什么兵器呢?”
  “单刀。”
  李秋鸿皱眉道:“刀是最俗的兵器。”
  “练家子说刀是兵中之王。”
  李秋鸿哈哈一笑道:“那是俗人的见解,因为刀是最普遍,人人能使,但练得好的人,却少得可怜,万家刀,胜家刀,都是昙花一现,真正能名传江湖而不朽的,还是剑,与我齐名的四霸天,都是剑手,剑乃兵中之圣,万技之魁。”
  楚无情谦卑地笑道:“我也晓得这个道理,但是剑的境界太深,不是人人都能学的,不但要有天赋,还要讲究机遇,若不得名师指点,一辈子都无法学成。”
  李秋鸿大笑道:“目前你就有个最好的机遇,我不敢自夸为名师,所以不收徒弟,但跟我学过几手的人,在江湖上都成为名家高手了。来!我看看你的底子如何。方明,你跟他过两手,让他知道一下,剑道的威严。”
  方明就是刚才说话的年轻人,楚无情一个月来,看见他在李秋鸿身边跟出跟进,好像很得宠,只是此人神情倨傲,除了对李秋鸿言词恭顺外,对任何人,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不屑一顾,极不得人缘。
  方明受了李秋鸿的吩咐,满心不情愿地站了出来道:“去找把刀,最好是轻一点的,重了你恐怕挥不动。”
  楚无情很谦逊地笑道:“轻重都没关系,我驯马的时候,练出了一手粗劲,几十斤家伙都使得动。”
  方明夷然地道:“这可不是练负石仙人担,力气大没有用,兵器使开来就不容易控制,很可能会伤了你自己。”
  楚无情笑而不答,这时有人给他送来了一口单刀,倒是上好的水磨钢打成,十分锋利,楚无情接过来挥了两下,呼呼有声,笑着道:“我还没有使过这么好的刀呢!”
  李秋鸿见他挥刀的手法颇为利落,微惊道:“你好像不外行,还下过几年功夫呢!”
  楚无情笑道:“论时间倒有不少年,我从小就练了,只是未经过高师指点,自己乱舞而已。”
  李娇娇已换了一身衣服,握着剑出来了,见着问道:“爹!你们这是干什么?”
  李秋鸿笑道:“小楚要走,我用教他武功为条件,把他留下来了,现在叫方明考他一下。”
  李娇娇立刻表示反对道:“那怎么行,方明出手最狠,剑出伤人,楚无情怎么是他的对手呢?”
  李秋鸿一笑道:“方明的剑凶,但是他收得住,我不准他伤人时,他连一根头发都不会削断。”
  李娇娇关心地看了楚无情一眼道:“你可得小心点,千万别离他太近,尤其要注意他转身的时候。”
  方明一笑道:“小姐放心,我想对付他还用不着反手剑。”
  李娇娇哼了一声道:“你要是伤了他,我就要你好看。”
  李秋鸿脸色又沉下来喝道:“娇娇。”
  李娇娇在进去换衣服时,已经明白楚无情说谎的原因,父亲对她今天的行动大为不满,自己如果对楚无情表现得太热切,很可能会招致父亲的反对,那时他就会主动地赶楚无情离开。因此她微微一笑道:“爹,我的火胭脂向来是不要人碰的,楚无情却能把它治得服服帖帖,而且今天又摔了一下,很需要楚无情替它好好治疗,如果楚无情受了伤,我的马怎么办?”
  李秋鸿知道那匹马是女儿的命根子,听她如此解释,才把心中的疙瘩解开,一笑道:“所以我才叫方明考他,别的人技艺都不够精,失手在所难免,方明是靠得住的。”
  李娇娇冷笑道:“方明的剑靠得住,人却靠不住,三招不得手,性子就上来了,什么凶招都使得出。”
  方明微笑道:“小姐,那得看对象,一个没学过武功的新手,尤其是使刀的下手,我用得了三招吗?”
  李娇娇怒道:“你三十招也未必胜得他。”
  李秋鸿神色微动道:“你怎么知道?”
  李娇娇怔了一怔才道:“早上他避过我一鞭子,我想他即使没认真学过武功,身手却十分利落。”
  李秋鸿一手捻须,一手轻拍楚无情肩头道:“能避过她一鞭的人,绝不会没有学过武功,小楚,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楚无情微笑道:“我是从家里出来的,秦中的人多少总要比普通人灵活点,否则一定被马踢死,早上侥幸避过小姐一鞭,大概就是这缘故吧!”
  李秋鸿点点头道:“秦中民风好武,江湖上出了几个无师自通的好手。方明,看来倒是你要小心了,如果你的剑折在人家的刀下,连我都不大好看。”
  这番话又激起了方明的傲性,沉声道:“庄主,请放心好了,如我胜不了这小子,立刻自裁双手。”
  李秋鸿脸色一沉道:“做什么?”
  方明傲然道:“门下受庄主数年的教诲,如果还是一无所成,连个初学乍练的新手都胜不了,那不如残废算了。”
  李秋鸿沉声道:“胡说,我教你们剑法与武功,是要你们好好成一番事业,不是叫你跟人争强赌狠,你才有了多大成就,居然就敢这么目中无人!何况这只是自己人的一番切磋,你怎么可以意气用事呢?”
  方明受斥责,不敢再发狂,但把气出到楚无情的头上,摇剑冷笑道:“来吧,楚大英雄,但望你刀下留情。”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鄙夷之意,楚无情却像是听不懂的样子,微微一笑道:“不敢当,这是我第一次跟人正式动手比武,什么规矩都不懂,希望方爷多加指教。”
  方明微笑道:“比武没规矩,像这种观摩性的比武,讲究点到为上,但你未必能控制得住,因此把我打倒就行了。”
  楚无情点头道:“我懂了,真刀真剑的干,要我点到为止,我自承做不到,我尽量使用刀背好了。”
  这番话表现他是个十足的外行,使得方明的傲气更盛了,哈哈一笑道:“承情,承情。这下子你不是吃亏了吗?我使的是剑,两面都有锋刃,可无法用剑背来招呼你。”
  楚无情似乎听不懂他的挖苦,笑着道:“没关系,有一利,必有一弊,我虽然吃点亏,但我的刀比剑宽,分量也比剑重,从这上面看,我占了点便宜,两下就扯平了。”
  方明哈哈大笑道:“我真没想到使剑会有这么多的不方便,看来你练刀倒是走对了路子。”
  其他的人,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只有李娇娇一个人不笑,而且皱眉头道:“方明,你这些话,并不可笑,一个剑手最基本的修养,是沉重稳健,最忌的是飞扬浮躁,尖齿利舌,好的你没学会,坏的你倒学全了。”
  李秋鸿也点头道:“不错,方明,这些毛病要改,否则我一辈子也不放你出去。在我门下出去的人,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轻浮,我平常是怎么教导你的?”
  方明再度受斥,脸色变得很难看,但不敢再开口了,只朝楚无情亮亮剑道:“你发招吧!”
  楚无情倒不客气,道声得罪,一刀劈了出去,身手很笨拙,势子却很猛。方明本来可以趁隙发剑取敌的,但他见到来势太猛,像这种生手又不懂厉害,回招自救,拼上个两败俱伤,未免太不上算,只发剑撩开,再回剑出手。
  刀剑交触时,锵然作响,却将方明的预算打破了,因为楚无情的腕劲十足,将他的剑震得失了控制,一时来不及顺势变招,而楚无情的刀法虽拙,手法却快,一连几刀,横砍竖劈,抢尽先手,逼得他连连后退。
  李秋鸿见了直皱眉头。李娇娇大声叫好,高兴地笑道:“好!真妙,楚无情,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
  楚无情从容挥刀,表情十分认真,每一刀都势沉力猛。方明被他逼火了,剑势突变,劲力也加强了,不再硬接,专找对方的漏洞要害处出剑,这一来虽然挽回颓势,却还没有能占到上风。因为楚无情除了力猛之外,行动也十分矫捷,尤其是腰部的运转,灵活异常,左闪右挪,前俯后仰.往往以些微之差,避过他的剑锋,而且手中的刀配合身形,演出许多怪招,一直都能维持着主动的攻势。
  李秋鸿看得眉头忽舒忽紧,口中喃喃地道:“奇怪!奇怪!这家伙简直让人料不透。”
  李娇娇在旁问道:“他有什么地方可怪呢?”
  李秋鸿道:“他的刀法简直不入流,五花八门,甚至于还掺杂了剑戟棍刺的招式,却又配合得如此妥善。如果不是大智若愚,藏拙不露,就是质美而未学。”
  李娇娇忙道:“您看他是属于哪一类呢?”
  李秋鸿忽然深沉地道:“如果是后者,倒是一块可造就之材,假如是前者,那就是存心到我这儿捣鬼,我可得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秋鸿山庄岂是容人放肆之地?”
  李娇娇听父亲的口气很严重,连忙道:“一定是属于后者,您又没什么仇家,谁会来捣您的蛋呢?”
  李秋鸿冷哼一声道:“你懂什么?少开口!”
  李娇娇噘嘴不响,战局已有了变化,方明见久战无功,心生焦躁,奇招顿出,忽而用剑一点刀面,跟着顺势下削,楚无情的刀刚被点开,剑光已临面而来。
  李娇娇认得这是本门剑法中的精招“秋阳三照”,一式三手,可分攻三处要害,一气呵成,绝对无法招架的,一时情急,出声叫道:“快向后倒退出去!”
  她叫得不算慢,方明因为李秋鸿事先有过话,不准杀伤楚无情,手下也把握了分寸,最多挑破一点外皮而已,因此楚无情如果听从指点,向后倒退的话,也还来得及。
  可是楚无情此刻的姿势是俯腰前冲,根本不可能往后退,但见他猛一低头回背,竟然蜷曲成球,改往前滚过去,方明的剑落下来时,刚好楚无情的脚翻了上来,将他的剑踢掉。
  一刀挥去,一下子砍在方明腿弯上。
  还好用的是刀背,不过劲道很扎实,方明叫了一声,双腿前屈,痛彻肺腑,总算他下盘功夫还稳,咬牙忍痛,没跪下去,怒从心起,反手撩剑,精芒激射而出。
  楚无情刚站起来,眼前的剑已攻到,勉强撩开第一手,再也挡不住第二手猛攻。忽而侧面掠来一道剑影,贴着他的身侧插进,一翻一绞,将方明手中的剑一下子绞脱了手,飞向半天而去。
  发剑的人是李娇娇,她将方明的剑绞掉后,脸呈怒色喝道:“方明,你是什么意思?我告诉过你不准伤人的。”
  方明见李娇娇将楚无情从濒危中救了出来,而且脸含煞气,很可能就会一剑刺来,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用眼望着李秋鸿,期待他赶快出来解围。
  李秋鸿的脸上却毫无表情,冷冷地道:“方明,你退下。”
  方明一声不响,拐着腿去将自己的剑拾起,李秋鸿这才朗声大笑道:“小楚,真看不出你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楚无情怔然道:“庄主说什么?我这样就称高手了?”
  李秋鸿微微笑道:“你不必再装了,刚才的秋阳三照是我独创的剑式,到现在为止,最多攻敌不中而已,却还没有被人破解过,你居然能破解了,实在值得钦佩。”
  楚无情讶然问道:“庄主说的是哪一手?”
  李娇娇忙道:“就是方明教你的那一手。”
  楚无情摇摇头道:“方爷教了我很多招,我也不知道名称,到底是哪一手,我实在记不得了。”
  李娇娇将秋阳三照演了一遍,然后道:“这一式只能后退躲开,你却滚前用脚尖踢开了,而且趁机打了他一刀背,楚无情,这一手是跟谁学的?”
  李秋鸿道:“对!你说出来好了,我绝不怪你,如果你跟我再装糊涂可是自讨苦吃。”
  楚无情笑了起来道:“原来是这一手呀!庄主可真把我问糊涂了,假如这一招就叫绝招,那可不能算绝,我们家乡人人都会破,我从小就学会了。”
  李秋鸿沉声问道:“是谁教你的?”
  “是驯马的老师父。”
  李秋鸿一怔道:“他叫什么名字?”
  “叫崔老九,是个老酒鬼,四年前喝醉酒跌死了。”
  “崔老九?剑道名家没这号人物,必然是个隐名高人。”
  楚无情大笑道:“崔老九除了驯马之外,就是会喝酒,从早到晚酒不离口,最后也死在酒上,比酒量倒是天下无敌,可从来没摸过剑,怎么会是剑道高手呢?”
  李秋鸿愠然道:“我这式秋阳三照虽不敢说是绝招,但在九玄剑客手中,也只能从后手抢成先手,如果那姓崔的不是个剑术名家,怎能想出这种解式。”
  楚无情笑道:“庄主想离谱了,难怪有这种误会,崔老九教我这一手是用来驯马,可不是对人的。”
  李秋鸿怒道:“胡说,伏马的方法也能人剑吗?”
  “那我不知道,但这一手的确是用来驯马的,性子躁烈的野马被逗急了,就会人立而起,用它的两只前蹄打人,这时候可不能退,因为人的行动没它快,你退它追,迟早会给它追上,兜头一下,非死即伤,惟一的办法是向前滚到它肚子底下,这时它的蹄子踢不着你了,可是会伸长脖子咬你,所以必须给它下巴上一脚,然后再在它的后腿弯上着实揍一棍子,刚才方爷出剑攻我的时候,刚好就合了此景,我临时想起这一手来了。”
  李秋鸿听他讲得合情合理,不禁呆了,李娇娇却道:“这也有道理,技击之道,本就是古人茹毛饮血之时,搏兽之技的发展而已,万变不离其宗,就是剑道,也是参照飞禽走兽的姿态而演化出来的,爹,您的秋阳三照是不是根据野马扬蹄击人的姿态而创出来的?”
  李秋鸿沉声道:“你少胡说。”
  李娇娇道:“一定是的,现在我想起来了,外公天马行空十八式,完全都是从马的起伏姿态上而演化的。”
  李秋鸿厉声叱道:“闭口!你到一边去。”
  李娇娇两眼一红道:“爹,您今天是怎么了?动不动就开口骂人,我又没说错什么话。”
  李秋鸿瞪了她一眼,脸色忽又转霁道:“娇娇,我不是对你发脾气,你实在太不懂事了,像这种话不可以随便乱说,你外公的天马行空十八式,是他的得意之作,你却把它说得这么难听,传到你外公耳朵里,不捶扁你才怪。”
  李娇娇嘟着嘴道:“这本就是事实嘛,外公把剑名取成天马行空,就是标明出处。”
  李秋鸿道:“话固然不错,但外公只是取其象形,再掺合以剑道的奥秘变化,才创出十八手精招。”
  李娇娇笑道:“如果我跟楚无情研究一下驯马的技术与身法,加到剑术里去,一定可以把十八式完全击破。”
  李秋鸿瞪了她一眼,然后才低声道:“娇娇,这些话,你千万不可以再对别人说,你要知道天马行空十八式是外公的成名剑法,也许他真是从马的动作中悟出,但懂得剑的人,不一定会懂得驯马,你不是存心在拆自己人的台吗?”
  李娇娇这才表示明白地点点头,忽又问道:“爹,我只是说着玩的,难道驯马的身法,真能用于剑法吗?”
  李秋鸿轻叹道:“以前如果有人这样告诉我,我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可是刚才楚无情用驯马的方式破了秋阳三照后,我不得不信了。你说的话很有见地,可见你对剑道领悟已深,已经能自动地思考,变化融会了。这也不枉我和你外公与你师父三个人的一番苦心教导。”
  李娇娇兴奋地道:“我们把楚无情长期地留下,这样别人就无法从他的驯马身法上,去研究外公剑法的破绽了。”
  李秋鸿笑笑道:“我也是有这个意思,但我对他还不放心,要好好问他一下。方明,你认输了吧?”
  方明正在旁边生气,闻言忙道:“庄主,门下绝不认输,刚才如果不是小姐拦架,门下早就……”
  李娇娇怒道:“你们是在比武,应该点到为止,你的腿上先被人砍了一下,那就是输了。”
  方明急了道:“小姐,本门剑法最佳妙之处就是在败中取胜,我说什么也不肯认输。”
  李秋鸿沉下脸道:“方明,剑士要有宽宏的气度,输赢并不重要,你必须认输,虽然你有败中取胜的能力,但失败就是失败,败中取胜是用来杀敌用的,可不是用来对付自己人。”
  方明大急道:“庄主,您平常教训门下说剑手该将荣誉看得比性命还重,一息尚存,绝不低头认输。”
  李秋鸿笑道:“那是指对敌而言,自己人切磋自然不在此限,你从学艺到现在,就没一次胜过我。”
  “那是门下比庄主的剑差得太远。”
  李秋鸿笑道:“现在你也可以当这么看,楚无情是自己人,你就输了,如果他是敌人,则你反手撩剑的回风三招已经杀死了对方,胜利的还是你,这样一想你就舒坦了。”
  方明怔了一怔道:“庄主已经认为他是自己人了?”
  李秋鸿笑笑道:“动手的是你,对情况最了解的也是你,这个问题你比我清楚,怎么还问我呢?”
  方明不禁愕然问道:“庄主这话怎么说呢?”
  李秋鸿忽转严肃道:“你认为楚无情的武功如何?”
  方明想了一下才道:“门下也不知道怎么说,说他不会武功,他的招式奇特无比,什么路数都有,说他会武功,他实在够不上,因为他没有一套是使得全的,完全是杂凑起来,衔接变化全无章法。”
  “我要你说个确定的看法。”
  “门下实在不敢确定,他很可能是个绝顶的高手,装疯卖傻,才把那些怪招使得如此密切妥善。”
  李娇娇连忙叱道:“胡说,他的招式一点都不怪,全是些普通常见的招式,只是动作快一点而已。”
  方明冷笑道:“小姐,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化腐朽为神奇,而所谓神奇也就是一个快字,快得将一些不可能衔接的招式连贯起来,这岂是一个庸手做得到的吗?”
  李娇娇嗤了一声道:“那是你自己太笨,化腐朽为神奇的快与天赋的快不同,前者稳健而后者紊乱,楚无情的动作虽快,却没章法,如果换了我,每一招都可以攻其所虚,你自己不行捧高别人来遮羞……”
  李秋鸿笑道:“娇娇,你凭什么做这种推断呢?”
  李娇娇道:“从最后那一手回风三式就知道了,如果我不出手,楚无情一定会被杀死,假如他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会睁大眼睛,等着送命吗?”
  李秋鸿点点头道:“不错,娇娇,你不但看得准,连思虑也进步多了,方明,这下你该服气了。”
  方明勉强咽下一口气道:“是的,门下怎么能赶得上庄主与小姐的造诣呢!尚请庄主多予教诲。”
  李秋鸿笑笑道:“你也别泄气,你的表现很令我满意,尤其是腿弯上挨了一下后,临危不乱,及时反身施展回风三式,总算没替我丢人,足可以出去挑大梁了。”
  方明顿了一顿才道:“门下还想在庄中多领教诲。”
  李秋鸿摆摆手道:“别客气,你已经比同行中的人强得多,应该出去闯闯,我不能永久埋没你。”
  “门下学的还是太少了。”
  李秋鸿脸色一沉道:“方明,我不是不肯再教你,我的剑法,不是坐在家里能学成的,我教人向来有个原则,教四成就遣出去,自己闯练研究,能进展到六成以上,我认为才有资格学更深奥的招式,我派出去的人,都还没有达到这个程度的,我对你期望颇深,但绝不能破例存私。”
  方明这才不做声了,李秋鸿转向楚无情道:“小楚,你的表现出乎我意料的好,但是我还想问一句,你的刀法究竟是跟谁学的,我看你的路数很杂。”
  楚无情讪然笑道:“庄主,问起这个来,可叫人太惭愧了,我从没有跟人正式学过,只是见一招学一招……”
  “有许多根本不是刀法。”
  “是的,因为没有人正式教过我,我只好自己偷着练,管他是不是刀法,能凑合在刀上使用的,我瞧见了,就照样比画,所以十八般武艺的家数,都沾上一点。”
  李秋鸿微笑道:“但没有一招是上路的。”
  楚无情微带忸怩地道:“我知道,假如我能有几手拿得出来的,早就跟我族兄一起去当镖头了。”
  李秋鸿想了一下道:“我相信你的解释,无师自通,到这种程度算很不错了,在我这儿学个一两年,我保证你大有出息,你意下如何?”
  楚无情拱手道:“庄主肯教导,我自然求之不得。”
  李秋鸿道:“跟我学可只有剑法一种,你得放弃用刀。”
  “我本来就不限于用任何兵器,只是用刀顺手一点而已,既然眼庄主学正统的剑法,自然一切都听庄主指示。”
  李秋鸿笑笑道:“好,我今天先教你三手剑法,等你熟练了再教你下面的,给他一柄剑。”
  有人送过一柄剑给他,李秋鸿亮剑在手,先做了三手慢动作,示明出手方位及姿势,然后三手连发,刺向一边的木栏,剑锋所及,粗如人臂的木栏立刻断成三截,几乎是一气呵成,旁边的人都惊得呆住了,他们可能从来也没看见李秋鸿当众演示这剑术的造诣。
  李秋鸿收剑笑道:“你看见了,即使这是一根石桩,我也能一口气削断它,这是精气神三合为一的境界,你初学乍练,我不要求你到这个境界,但你至少要把木桩削成这个样子才能算合袼,你用心练吧!”
  李娇娇忙道:“爹,您怎么一开始就教他练这种深奥的剑法,而且将标准定得这么高,要多久才能练成呀!”
  李秋鸿笑道:“他有击败方明的能力,基础已经很好了,剑术施教的方法因人而异,你不懂的。”
  李娇娇道:“但他没有练过内功呀!”
  “他不必!他天生有股蛮力,只能走阳刚的路子,底子已经够扎实了。小楚,我给你的功课是难了一点,但武功是不能取巧的,你开始得太迟,我不能按照常规来作成你,如果你怕难,就干脆别学了。”
  楚无情忙道:“我不怕,我就算拼命也干。”
  李秋鸿笑道:“那可不能拼命,你还得留出一半的时间帮我照料马匹,这是我们交换的条件。”
  “是的!我绝不偷懒,一定把分内工作忙完了才练剑,庄主放心好了,无功不受禄,我一定要对得起庄主。”
  李秋鸿又笑了一下道:“好!我知道你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别的话也不多说了,反正我绝不亏你,娇娇!今天我们不练剑了,跟我进去,我还有话跟你谈。”
  李娇娇舍不得进去,还想跟楚无情聊聊,但李秋鸿一再催促,她只好走了,李秋鸿把方明也叫走了,场中只剩下一些庄丁无精打采地练着剑。
  楚无情不再逗留在场上,将火胭脂的鞍缰卸了下来牵去刷洗干净,然后再照料别的马匹,忙到下午,总算清闲了下来,才拿了剑,躲到没人的地方,依照李秋鸿所演示的剑式,一遍又一遍地练着。
  就这样过了三天,每天早上李秋鸿还循例出来指点庄丁们练剑,可是就没有看见李娇娇,不但早上例行的驰马停止了,连演武时也见不到她的人,李秋鸿既不跟楚无情谈话,亦不问他练剑的进展,楚无情自己也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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