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司马紫烟 Sima Ziya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6年1991年)
荒野游龙
  作者:司马紫烟
  第 一 章 京华烟云
  第 二 章 钗光鬓影
  第 三 章 神兵被盗
  第 四 章 细话太极
  第 五 章 蛛丝马迹
  第 六 章 抛砖引玉
  第 七 章 鞠躬尽瘁
  第 八 章 赌场结义
  第 九 章 意料之外
  第 十 章 初现端倪
  第十一章 张罗布网
  第十二章 脂粉陷阱
  第十三章 凤钗之谜
  第十四章 层层疑云
  第十五章 追本溯源
  第十六章 谋定而动
  第十七章 重礼进身
  第十八章 龙府惊变
  第十九章 随机应变
  第二十章 千钧一发
  第二十一章 龙争虎斗
  第二十二章 风波又起
  第二十三章 群豪集京
  第二十四章 秋色平分
  第二十五章 边僧授首
  第二十六章 尔虞我诈
  第二十七章 自食恶果
  第二十八章 曙色渐浓
第 一 章 京华烟云
  天色微曙,春寒料峭,广安门外芦沟桥畔的一座小四合院前驰来了一骑快马,直越进爬满牵牛花的竹篱围,马上下来一个汉子,疯狂地敲着厚厚的木门,吵醒了三个人的好梦!
  起来开门的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大姑娘,一面用手梳理着蓬蓬的乱发,一面打量着门外气喘喘的汉子诧声问道:“杜九!又出事了?”
  被称为杜九的汉子惶急地点点头,然后又匆促地道:“快请谢大哥出来,这次又不知道闹到哪一家……”
  少女还来不及追问详情,西屋里走出一个三十刚出头的精壮汉子,一面用手扣着外衣的纽子,一面沉着地问道:“杜九!是不是跟从前一样?”
  杜九抱抱拳打了个招呼,然后拧紧双眉道:“是的!只是更下作了一点,两个人赤条条地被捆在一起,吊在西直门外的大柳树上,幸好兄弟们发现得早,只有几个卖菜的乡下人看见,已经关照地们不许声张……”
  壮汉点点头,然后问道:“你怎么处理的?”
  杜九应声道:“那里刚好靠近刘得泰的家,小的把他们解下来,借了条棉被裹着,放在炕上,等您去处理!”
  少女在旁不禁出声叱道:“该死!你为什么不把他们分开,还让他们放在一起?”
  杜九苦着脸道:“大姑娘!你不知道,小的可再不敢随便动手了,上次糊里糊涂的想动手救人,解错了穴道,把谈侍郎家的五小姐弄成了残废,幸亏人家为了怕声张出去丢人,没有追究,否则小的有十个脑袋都保不住……”
  这时壮汉已扣好衣襟,沉重地一叹道:“这是第四起了,真不知是哪路人物跟我过不去,玩出这一手坑人的把戏,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摸不着。茜妹!回头你再求求四叔,请他老人家帮帮忙吧!”
  东屋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别求我,我早就声明过绝不管你的事!”
  壮汉苦着脸道:“四叔!您老人家不肯出头,侄儿这块招牌就砸定了,往后还怎么混下去!”
  苍老的声音咳了一声,吐出一口疾,然后淡淡地道:“文龙!我早就劝过你,报恩的方法很多,不一定要在六扇门里混,这是最容易得罪江湖朋友的地方!”
  壮汉依然低声下气地道:“四叔!您明白小侄的苦衷,并不是小侄喜欢揽这份差事,完全是先父的遗命,谁会想到龙大人征西归来,会自告奋勇地请任九门提督呢?而且还硬把总捕头的派令送上门来,现在只希望您看在死去的先父份上,帮小侄一个忙……”
  屋中的老人好象生气了,大声喝道:“若不是念在跟你老子的一段交情,我连你们家都不愿意住下去,别再说了,你既然有兴趣接受这个差使,自然也该有本事去担起责任,除非有一天你被人杀了,我老头子一定出面替你报仇,否则我绝不插手管你的事!”
  壮汉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朝少女使使眼色,意思是请她再帮忙求求屋中的老人,然后就匆匆出门去了。
  杜九还是骑着他自己的马,壮汉却到后院率出他的大青骡,两人急急忙忙地向城中驰去。
  壮汉名叫谢文龙,是武林名宿追风铁骑谢万里的独子。谢万里在二十年前,曾经以一手穿云梅花警,三十六路铁骨掌,以及一柄九环金刀,饮誉武林,创下赫赫盛名,却因为嫉恶如仇,结下不少仇家。
  结果为黑道中的仇家所诬陷,硬咬一口,说他是打劫军饷的大窝家,被官中行文通缉,幸而征西将军龙锦涛明白事理,知道他是个血性汉子,不会做出这种事,甘冒大不韪替他奏本洗脱,一肩担承他的清白!
  谢万里才得以脱身囹圄,骑着他那头追风铁骑大青骡,四下探访,终于找出了诬陷他的仇家,经过一场浴血苦斗后,虽然把仇家都杀死了,带着两名活口送官,洗清了本身的冤枉,却也因为受伤大重,变成了残废,回家息隐了五年,一病不起!
  念及龙大将军的知遇之恩,才遗命独子谢文龙舍身以报,可是谢万里死的时候,谢文龙才十六岁,正在练武的紧要关头,无法抽身往报,等到龙锦涛西征凯旋归来后,谢文龙虽然学成了,却又无从效力!
  五年前龙锦涛自动请命为京师九门提督,才下了一封聘书,叫谢文龙出任为提督衙门的总捕头,这是个很麻烦的差使,因为九门提督职掌京畿的治安,什么事都得管,尤其是京城的王府家将,显宦子弟,没有一个不好事的,聚众殴斗,争风闹气是家常便饭,后台又硬,不管有亏职守,管了容易得罪人,更难的是许多大宅府护院教师,多半为江湖知名之士,争胜斗很,层出不穷,惹上他们更麻烦!谢文龙由于父命难违,勉强地接受了下来。
  幸好龙锦涛颇得帝心,在朝红得发紫,谢文龙家学渊源,身手不凡,得罪了江湖朋友,他自己顶得住,得罪了显宦门第,龙大提督抗得起,所以五年来总算还很愉快,把京畿治理得太平无事。
  当然大家不是真怕他,尤其是一些江湖成名的武师,怎肯在一个后生小辈的手里认输,可是他们都忌惮着另一个难惹的人物,不得不忍气吞声,那就是住在谢家的老头儿“无影神拳”晏四。
  晏四是与谢万里齐名的江湖奇人,一手无影神拳打遍天下未遇敌手,脾气古怪,却偏偏与谢万里投了缘,结成莫逆至交,谢万里弃世时,晏四千里奔丧,一面督导谢文龙勤练先人绝学,一面帮着教导故人的唯一爱女谢玉茜。
  晏四虽不满谢文龙投身公门,可是住在谢家,一般江湖人对这个老怪物相当头痛,不得不对谢文龙也留些分寸!
  谢文龙仗着先人的武学,加上家里的二块硬招牌作靠山,居然名动京畿,赢得“铁面神捕”的封号。
  那是因为他享承了谢万里嫉恶如仇的性格,人又比较聪明机警,办起事来铁面无私,才得来的绰号!
  对武林世家子弟来说,这个外号近乎侮辱,因为六扇门乃是非之地,虽掌执法之重任,却为侠义道所不齿!
  可是谢文龙没有闯过江湖,一出道就干了这份差事,也无法不承认这个外号。只得红着脸硬认了下来,所幸龙太人知道他并非为贪图那份薪银才干这个差使,对他相当器重,私下把他当作亲近的子侄,当着人也是亲匿地称呼他的名字,使他不好意思辞职。
  平静地过了五年,上一个月却发生了几件令他十分扎手的怪事,首先是天桥的先农坛上黑夜被人放了一男一女,捆上了手脚,并头躺在一起,结果查出来女的是京兆尹方大人的千金,男的是方府的书童。
  方小姐平素就跟这个书童有点不干不净,两个人大概是相约私奔,被人逮着了,双双捆放在先农坛上,人发现后送到提督衙门,龙锦涛附了一封便函将人送回方府,严斥方大人注重家教,京兆罗惹不起九门提督,虽然后来问清了不是那回事,但却也不放声张!
  第二次事件发生在十天前,在猫儿胡同的燕子窝里多了一个妓女,陪着一个镖行伙计睡在床上,那个镖伙头那天晚上包了一个叫做月月娇的流莺,醒来时发现身畔换了人,而且是个很漂亮的大妞儿,认为艳福天来,正想再享受一下,幸而扫地的老妈子发现月月娇睡在大门口,叫唤起来,才打破了他的春梦。结果查出女的是御史王大人的千金小姐,被人用闷香迷住了,不知怎么移到此地来了!
  同时月月娇如何被人由床上移到大门口的也无人知情,谢文龙知道事情有点不对劲了,王御史家教极严,门中的女儿绝不会做出那种勾当,更不会偷跑到那种地方去!这一定是有着江湖人在中间弄鬼,同时王御史居官方正,朝中同寅开罪了很多,推断可能是有人主使其事以泄私榆,只好偷偷地把王小姐送回去,而且假造了一篇话,说是有江洋大盗夜入王府偷盗小姐,被提督衙门缉往送返,同时不还在死囚牢中处死一名待决的囚犯作为证据。
  王御史为着门风,非常感谢他们隐瞒住这件事,而且王小姐被迷昏之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算不了了之,然而龙锦涛已经很注意这件事,叫谢文龙细心查访。
  王家的事还没有弄明白,三天前又发生一件怪事,清早,谈待郎在上朝时偷偷告诉龙将军说家中丢了一个女人。
  而提督衙门的捕快杜九却在巡夜时,在关帝庙后的广场上发现了一对男女相拥,男的是关帝庙的火工道人,女的却遍体罗衣,不知姓名,杜九喝间半天,二人仍是相拥不放,等地扯开时,才发现两人都被点了穴道。
  杜九心切救人,连忙用推拿法解穴,可是那两人被点的穴道手法十分怪异,推拿的结果,男的变成了哑巴,女的成了瘫痪,同时因为解救不得法,把原有的制穴之处也弄乱了,查不出来龙去脉!
  谈侍郎前来认人,顿时脸色大变,只说是家中的一个丫头,把人带了回去,没有继续追究,可是龙锦涛却认得是谈家的第五个女儿,相互为了脸面攸关,大家都装作了不知道,事情没闹大,龙锦涛却担了心!
  一连串的事故都出在官府的闺女身上,有一个人不怕丢脸闹了出来,九门提督的担子就不轻!
  谢文龙也知道情形越来越严重,更因为谈小姐是为点穴手法所制,绝非寻常江湖人所能为之,可是又摸不出一点头绪,只有回家请晏四出头探访一下,因为晏四是个老江湖,也许能摸出一点门径。
  想不出晏四一口拒绝了,而且还说这是他得罪江湖朋友太多,人家是故意前来找麻烦,劝他急流勇退。
  旧案未清,谢文龙怎么样也不好意思打退堂鼓,一面吩咐下人加意寻访,一面祈祷别再出事,想不到今天又发生了第四件案子!
  他的大青骡是父亲的坐骑传下来的异种,脚程与耐力尤胜于骏马,谢万里的追风铁骑之名就是因此而得,放辔疾驰,把杜九远远地丢在后面,没有多大工夫,已经赶到了西直门外!
  外班捕手刘得泰正焦急地位候在他的矮平房门口,见到谢文龙后,立刻赶上来,接住他的经绳道:“头儿!您可来了!这次闹得更不象活了!”
  谢文龙急急地推门进屋问道:“人怎么样?”
  刘得泰压低嗓子道:“绳子解开了,人还在一起,兄弟不取轻动,不过看情形不太对,好象有血……”
  谢文龙不禁一怔,刘得泰用更低的声音道:“血是在他们下体流出来的,多半是那个男的,看来好象是断了气似助,以前还没有出过人命,这次……”
  谢文龙急躁地道:“别费活了,人在哪里?”
  刘得泰用手一指边屋道:“在里面!”
  谢文龙正想掀开门帘进去,忽然又止步问道:“左邻右舍知道这件事吗?”
  刘得泰笑着哈哈腰道:“头儿,咱们都是老公事了,还能这么不解事吗,清早时杜九哥来一叫门,兄弟知道就又有文章了,连兄弟的女人都没敢让她知道,就赶她到西城雇车去了,兄弟想不管死活,总得拖走的……”
  谢文龙这才点点头道:“干得好!龙大人已经交代下来了,若是把这件事办出个眉目,每个人加发半年的薪俸,看在银子的份上,大家多留点心!”
  刘得泰苦笑一声道:“头儿!这几年兄弟们跟着您,不知道沾了多少光,要是换在别人手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提督大人的顶子保不住,咱们的板子也挨不完,因此兄弟们倒不想贪图赏金,只希望您能早点找到线索,把这案子破了,免得大家老是提心吊胆的就够了!”
  谢文龙一皱眉头道:“老刘!你的话太奇怪了,怎么是沾了我的光呢?”
  刘得泰笑道:“头儿!您不知道,这提督衙门的差事,真不是人干的,京都地大人杂,出了事儿不管不行,管了又惹不起那些主儿,要不是您在外面的字号叫得开,弟兄们哪能如此太平,尤其是一月前出了方大人的那件事后,接二连三地发生这怪事,幸亏您处理得当,才没让事情闹开来,否则提督大人在皇上面前再红,只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难怪大人对您这么器重……”
  谢文龙一肚子烦恼,实在懒橹听这些废话,乃一挥手道:“别混说了,在外面好好地守着!”
  刘得泰哈腰答应,他才掀开帘子进了屋子。这是刘得泰夫妇俩的卧室,收拾得倒还齐整,大砖炕上用棉被盖着两个拥成一堆的人,露出了一绺乌黑的长发。
  谢文龙将棉被揭开,眉头又是一皱。他今年三十一了,因为练武功的关系,还守着童身,从没有见过这种猥琐的情状,两个人赤条条地拥在一起,四腿交缠,那样子让人看了就会心头别别乱跳。
  谢文龙却没有那些欲念,因为他鼻中嗅到了一股血腥味,榻上的垫褥也是一滩殷红。
  由于上一次的教训,他也不敢轻易动手,首先按了一下两人的脉息,女的倒还正常,男的却已奄奄垂毙。
  于是他迅速作了个决定,反正这男的已没有救了,不妨先在他身上作个探测,用手板开了男的手臂,把纠缠的两个人分了开来,眉头皱得更紧了。
  困为他发现这男的身体相当结实,手脚处青筋堆起,不但象练过武功,而且内功都还有相当基础!
  小腹上有一处伤口,似为利器所刺,入内很深,将肾下精道判断了,而且是刺伤后再与女的拥拥在一起的。
  谢文龙总算放了一点心,虽然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但是那女的无疑又最大家的小姐,照情形判断尚不致受辱,否则他就很难交代了!
  男的未经几下翻弄,伤处血如泉涌,渐渐的没气了。谢文龙心中却暗自震惊,因为由这垂死的男子看来,那下手的人不但是个武林高手,手法更相当出奇!
  他一定是先点了男的穴道,然后再割断精管,而且点穴的手法极似陈家沟太极门的路数,所以才能遏住血脉,使血液不流出来,直到被人移动后,冲撞血脉,解开了制穴之处,血水方激射而出。
  放过死去的这一个,他又去察看那女的,年纪约在二十三四,姿容秀丽,平时定然养尊处优,所以皮肤才那么细嫩,身材很丰腴,怀中的人被移开了,却仍保持着原先相拥的姿势。
  小腹上一滩红血,是从男的伤口处沾染上的,谢文龙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嫌疑,抓起被单先将血液擦拭干净,然后伸手在她身上每一处穴道上轻轻地按摩着。
  良久,谢文龙困惑地吐了一口气,几乎有点不信,他幼禀家学,更得到无影神拳晏四先生的精心指导,对于天下各家点穴手法都颇有深知,因此一眼就可断定这女子是被人点住了穴道。
  可是他诊视的结果却没有一点反应,难道那下手点穴的人竟用的是超出他所知的手法吗?
  文龙在屋子里连转了好几个圈子,他又回到那女子身边,虽然屋里没有别的人,他伸出去的手却不禁有点颤抖。
  这是最后的一个可能,还有左右将台穴未经试探,可是这两处穴道逼近乳根,在武林的习惯上,即便是黑道中也不致于对女子的这个部位出手!
  手指碰在柔润的乳房上,使得这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心头也有点异样的感觉,然而他的眉头却为之一展,他毕竟找到制穴的所在了!
  可是他舒展的眉头很快又聚拢了,因为他感觉到这制穴的手法确实不何思议,寻常点穴的部位应该是向上凸起的,现在他却摸到了两个凹下的小潭!
  普天之下,只有一种手法与今天的情形相似,那叫做逆穴,完全是与一般的点穴法背道而行,可是这种手法已经绝传多年了!
  凭着听来的一点知识,他还不敢过分确定,只好再进一步做个试验,俯下身子,用嘴唇对准那个小谭,再用舌尖探准部位,然后默运真气,缓缓地向外吸。
  慢慢地,凹下的小潭平复了,那女子的半边身体也起了轻微的动作,谢文龙心中一喜,连忙在另一边展开同样的动作,等他抬起头来时,那女子乌溜溜的眼睛正疑惑地对他望着。
  谢文龙倒是有点手足无措,呐呐地道:“小姐……”
  那女子忽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没穿衣服,再一看旁边躺着个血淋淋全身赤裸的男人,不禁脸色苍白,大声叫道:“强盗杀人了……”
  叫完她竟又骇绝昏迷了过去,外面的刘得泰连忙挺着一口单刀进来慌声问道:“强盗?
  在哪里?”
  谢文龙怒声喝道:“混帐!有我在这儿,还用得着你来捉强盗!”
  刘得泰看看屋里的情形,才知道自己太莽撞,红着脸讪然赔笑道:“对不起,头儿!公事饭吃久了,就是这个德行,一听见有人叫强盗……”
  谢文龙忙招手道:“去看看你老婆雇的车来了没有,来了叫他们在门口等着!”
  刘得泰的眼睛仍贪婪地留在那女子身上,殷勤地问道:“头儿!这妞儿大概是吓昏了,要不要用水喷一喷?”
  谢文龙沉声道:“不用!让她昏着好!你还不快出去!”
  刘得泰缩头退了出去,谢文龙才找了一床干净的被单,将那女子全身裹好,刚忙完这些事,刘得泰又探头道:“头儿,车子来了!杜九也来了!”
  谢文龙点头道:“很好!你把你老婆跟车夫都赶开,叫杜九驾车,快点上衙门去!”
  刘得泰答应了,看看床上的死尸皱眉问道:“这个死的呢?”
  谢文龙想了一想道:“这人也是个武把子,不过京师护院教师中可没有这个家伙,多半是镖行里外来的镖师,回头你找辆车子拉着别处去问一问,一找到了主儿,马上带着负责人来见我!记着要谨慎点,不许声张出去!”
  刘得泰点头道:“知道了,兄弟先打听得哪家镖行里丢了人再叫他们来认,绝对错不了!真晦气,大清早屋里跑出个死人,这碗饭真不是人吃的!”
  对他的后一句牢骚,谢文龙倒是有点相同的感慨,刘得泰是为了养家活口,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刘得泰的动作倒是很快,等他抱着那个女子出门时,只有杜九坐在车辕上跟刘得泰两人在咬耳朵讲悄悄话。
  谢文龙上了车子,放下车帘,杜九已经扬鞭吆喝了一声,赶着车子疾驶而去,谢文龙在车里只希望那个女的不要在这时候醒过来!谢天谢地,总算进入龙正堂的后宅门时,那女子还是在昏迷中,杜九停下车子,赶着去报告了。
  不一会儿,一个俏丽的女郎带着满脸的忧色掀开了车箱,向他打了个招呼道:“谢头儿!您早!辛苦了!”
  谢文龙连忙弯弯腰道:“三小姐早,大人呢?”
  那女郎抑郁地道:“在前厅会客!”
  谢文龙征然道:“一大早就有客人来访!别是……”
  女郎叹了一口气道:“正是为了这回事,和亲王府里九格格昨夜里丢了,和亲王正在跟爸爸发脾气。”
  谢文龙大惊失色道:“和亲王的九格格,是她吗?”
  说时用手一指包中的女子,女郎轻膘了一眼道:“不错!前天她过生日,还请我去听戏呢!”
  谢文龙呆了半晌才道:“这可糟了,朝中就是这位亲王跟大人私下里过不去,大人该怎么交代呢!”
  女郎的眼中闪着泪珠,低声道:“谁知道呢!爸爸也是的,征西归来,放着清福不享,偏要干这个劳什子的九门提督,您把人交给我吧!”
  谢文龙默然无言地抱起女子,女郎伸手接了过来,谢文龙才发现她是一个人前来的,女郎却苦笑道:“这件事怎么能让下人知道呢?我把他们都赶开了!”
  谢文龙忙道:“我是说三小姐一个人抱得动吗?”
  女郎露齿一笑道:“我小的时候也跟爸爸练过几天功夫,抱这样一个人还没有问题!”
  谢文龙哦了一声道:“看不出三小姐还是文武全才呢!”
  女郎红着脸道:“谢头儿开玩笑了,我这点本事给您捡鞋还不配呢。人没有受伤吧?”
  谢文龙道:“没有!只是受惊吓昏了过去!”
  女郎点点头道:“那还好!她没有什么别的吗?”
  谢文龙怔住了,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女郎的脸红得象山茶花,低声道:“我是问她的身体……”谢文龙这才明白了,连忙答道:“大概是没有,不过我也不敢详细检查!”
  女郎怔了一怔才道:“我想也不应该的!否则就是太……太……大胡闹了!谢头儿!您快去见爸爸吧!”说完抱着那女子急急地走了。
  谢文龙朝她的背影发了一会呆,才移步向前方走去,提督衙门与府第是连在一起的。龙将军西征凯归,劳苦功高,钦赐一等侯,也有着更为堂皇的赐宅,可是龙锦涛上表谢辞,情愿屈尊就职九门提督,住在衙门后进,好在他家里人口简单,只有一妻一女,两个儿子在外地做官,两个大女儿也出阁了,小女儿龙琦君就是刚才那个女郎,也到了嫁人的年龄,却团为怕两老太寂寞,情愿虚误青春,示欢膝下,所以偌大的府第,就是他们两代三人带着一大群仆妇住着,还显得有点空旷,谢文龙在此地不算外人,内外都出人无忌,这也因为他的职务,有许多事他必须与龙大人紧急联络,所以也不能按照官场的规矩行事。
  此刻他顺着后院的小径,直向前厅走去,还没有进入厅门,杜九已经把他拦住了,道:
  “大哥!您别进去,兄弟已经见过大人了,大致报告了一遍,大人正在敷衍那个瘟老头子,您一进去,若是言语上眼大人前后不对碴,岂不是反而增加麻烦!”
  谢文龙只好站住了脚,只听得厅中传来和亲王粗大的嗓音道:“锦涛!不管你掩饰得多好,老夫都知道这是第四次了,京畿之下,一连四次发生官宦闺阁被劫受辱之事,你这个九门提督竟然提不出一点报告……”
  龙大人只有低声下气地道:“下官早已着人细心查访,怎奈这匪徒十分狡猾,居然无迹可循!”
  和亲王冷笑道:“你当年带兵西征回疆,千军万马都能应付过来,而今却无法奈何一个小小江湖匪徒!”
  龙大人赔笑道:“行军与治匪是两回事!”
  和亲王怒声道:“既然你没有这个本事,就不要在皇上面前夸口,担任这个九门提督!”
  龙大人也有点怒意道:“下官请任此职非为名利,只因为愧领帝恩,无以为报,才担任这个人所不取的差事,王爷如若认为下官才不堪当此任,不妨明奏皇上,另外派人好了!”
  和亲王态叫道:“老夫真要奏明皇上,只怕你不是丢差就能了事的!”龙大人悍然不惧道:“下官不过有亏职守,最多也只是追回这个一等侯而已,反正下官为了国事,并不在乎名利,王爷尽管宣扬好了!”
  和亲王拍案起立道:“你不怕丢官,老夫不怕丢人,咱们走着瞧好了!”
  然后怒冲冲地走了。
  谢文龙听见龙大人送客回来,才轻轻地掩进厅中,作了一躬道:“大人……”
  龙锦涛长叹一声道:“文龙!你都听见了?”
  谢文龙愧然道:“听见了,卑职自惭能力不足……”
  龙锦涛长叹道:“文龙!别这么说,若是你办不了,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办得了!怎么样?今天你侦察的结果可能找出一点眉目了吗?”
  谢文龙想了一下道:“卑职已经确定这是一个江湖人所为,而且这人的武功根高,使用的是一种绝传逆穴手法。”
  龙锦涛忙道:“别谈武功,我知道的武功只是长枪大戟的马上本领。对于江湖手法是一窍不通,我只问你是否能捉到这个匪徒?”
  谢文龙红着脸道:“假如能找到他,卑职不辞万死,也定然将他擒之于法,只是目前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龙锦涛皱眉道:“以你在江湖上的关系,连这个人的来龙去脉都模不出吗?譬如说从他所用的手法上……”
  谢文龙叹道:“若是寻常手法,卑职还可以从他的师门中去找渊源,可是他用的是一种绝传的手法!”
  龙锦涛道:“绝传的手法应该更好找,你查查这种手法在谁手上绝传的,那个人到哪儿去了……”
  谢文龙叹道:“逆穴手法只有一个人会,那是个绿林巨盗,名叫罗上春,可是此人三十年前已客死回疆!”
  龙锦涛道:“他没有后人?”
  谢文龙道:“没有!他是个独行盗,不过专门劫富济贫,行为尚称正直,可是此人生平不近女色,所以绝对没有后人,而且连徒弟也没有收过!”
  龙锦涛道:“假如这种手法只此一家,那现在的这个匪徒绝对与他有关,你为什么不在这方面去查证呢?”
  谢文龙点头道:“卑职也打算如此,只是罗上春远游回疆后,与中原武林道失去联络,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情形,晏四叔三十年前旅游回疆时,在一个小客栈中见到他,那时他正身染重疾,潦倒不堪,晏四叔亲自送了他的终,将地埋葬了,也并没有听说他有什么传人!”
  龙锦涛长叹道:“总不会是他死而复生起来作怪吧!”
  谢文龙忙道:“那自然不会,卑职想回头再找晏四叔详细问问,看他是否能提出一点线索!”
  龙锦涛叹道:“你多用点心吧!这家伙闹得太不象话了,京师官宦巨府有几百家,家家都有着年青的闺女,要是他一一光顾,我这个九门提督只好自杀以谢了!”
  谢文龙惶恐地打了一躬道:“大人请放心,卑职一定舍命以赴,查明这个匪徒,绳以律法!”
  龙锦涛用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道:“文龙!我全交给你了,我全家的性命都放在你的身上了!”
  谢文龙跪下一条腿,激动地道:“卑职不敢负大人的厚望,可是卑职觉得大人刚才对和亲王的态度太强硬了一点,假如这老头子真闹起来,大人圣眷再重,只怕也不大方便!”
  龙锦涛一笑道:“他不敢闹的,否则我也不会跟他如此倔强,我帝眷虽隆,到底斗不过一个亲王,可是这件事他不但不敢闹开来,反过头来还会帮我掩饰!”
  谢文龙不禁一怔,龙锦涛又笑笑道:“九格格在皇后跟前很得宠,有被册选为太子妃的希望,若是闹出来,老家伙的损失比我更大,只要人安然无恙送回给他就没事了,你别看他跟我吵得凶,回头我送人过去,他还会给我赔罪说好话呢,官场中只有利害,没什么交情与道义,这是你们江湖人永远不会明白的!”
  谢文龙呆了一呆,才低声道:“大人若没有别的吩咐,卑职就告退办案子去了。”
  龙锦涛点点头道:“你多费点心吧,办完了这件案子,我也想乞退了,本来我听说京畿治安最坏,经常有王府子弟聚众闹事,才想凭着帝眷隆重,自请出任此职,以余年再替皇上效一次愚忠,可是我接任以来,才发现最难治的是托庇在各大门府中的江湖人,于是才想到请你来帮忙,这几年也多亏你……”
  谢文龙忙道:“家父受恩深重,卑职理当尽瘁……”
  龙锦涛道:“我只帮你父亲一点小忙,你帮我的忙可太大了,报过于施,弄得我也不好意思,所以你尽点心,办完这件事,我们两个人都可以轻松了!”
  说完又拍拍他的肩膀,谢文龙只有在感动中告辞出门,到他平时处理公务的班房里等候着刘得泰的消息。
  团为昨夜被杀的那个男的分明具有相当的武功身手,要想随便摆布那样一个人并非易事!也许从这方面可以找到一点消息,等了将近有一个时辰,他心中很焦急,刘得泰还是没有回来,许多琐碎的小事更搅得他烦心!
  正在万分不耐的时候,忽然杜九进来换告说:“大哥,晏老爷子跟四海镖局的总镖头徐广梁来了!”
  谢文龙神情一振。晏四叔一向反对他在公事房里混,突然会到此地来找他,定然是有着非比寻常的事故,而且还同着徐广梁,那多半是与他遭遇的辣手案件有关!
  宝马金刀徐广梁是京师知名的人物,江湖上的声望不下于他故世的父亲与晏四,在京师开着四海镖局,被誉为君子镖,这是说他的信用好,不管多贵重的镖,他都敢保,而且从来没出过问题。那是因为徐广梁本人的江湖名望够,手头上功夫来得,他用的那些镖师也无一弱手,镖局设在京师,全国各大首邑都有分号,业务范围遍及天下,四海两个字倒是名符其实的金字招牌!
  徐广梁与晏四只是点头之交,居然连袂前来看他这个后生小辈,显然有着重大的事故,所以他连忙迎了出去。晏四与徐广梁被招待在小客厅里,谢文龙进去后,首先按照江湖礼数请了安,晏四立刻摆手叫他把闲人都赶开了。
  谢文龙见晏四的态度如此慎重,自然觉得很惊奇,不过也很兴奋,晏四叔忽然肯下临到他的公事房来,显然是答应管这档子事了,连忙将他们引进议事的小花厅去,这是龙大人的私人签押房,只有他与龙大人两个人才可以进去,也是提督衙门中最秘密的一个地方。
  让两人坐定后,徐广梁首先开口,道:“兄弟是为了一件事前来拜访世兄的,不过兄弟为了江湖上的道义,先向晏四兄打个招呼,以免引起误会……”
  晏四也道:“文龙!我想这件事一定是误会,否则你绝不至于如此开罪江湖朋友,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谢文龙不禁一怔道:“四叔!您说的是哪回事?”
  徐广梁抢着道:“昨夜敝镖局新到的一位镖师被提督衙门派人逮走了!”
  谢文龙忙道:“没这回事!”
  徐广梁道:“昨夜的来人只是说为着京师飞贼的案子请王镖头前去问话,当时兄弟以为是一项误会,然而事关重大,所以叫王镖头前来解释一下,王镖头虽是初到京师,可是他出身名家,人品心性,兄弟都信得过,而且可以用身家作保,可是王镖头到今天还没有回到镖局……”
  晏四这才铺口道:“王仲华我不认识,他的师父太极丁与我倒是多年知交,此老管束门人最严,也最爱惜羽毛,他的门人绝不会是作奸犯科之徒,所以我向徐总镖头保证这是一项误会,你到底……”
  谢文龙心中已经有点明白,乃转脸问徐广梁道:“贵局的王镖头是不是二十五六岁,四方脸,胸前有一道刀痕,眉心有颗红痣?”
  徐广梁双眉一挑道:“谢捕头儿连胸前的刀痕都看见了,想必在王仲华身上用了不少工夫,本来飞贼在京师闹得也太不成话,谢捕头儿抓个外来的江湖人顶顶罪名也没有什么关系,兄弟身在江湖,又吃了生意饭,惹不起官府,南太极门丁兆民可不肯听说门下有不肖之徒!”
  晏四也一沉股道:“文龙!你太混帐了,即使事有实据,你也得顾住江湖规矩,先通知他的师门,丁兆民是个讲理的人,绝不会护短,你若是平白无故诬人人罪,我可不能替你说话!”
  谢文龙笑了笑道:“您二位都以为是小任将王仲华抓了来加以私刑,屈打成招?”
  徐广梁冷笑道:“提督衙门总巡掉八面威风,三木之下,连死人都能招出一份口供!”
  谢文龙仍是笑道:“四叔,昨晚天一黑我就回家了,王仲华是晚上被人带走的,您总不能怪到我身上吧!”
  晏四皱眉道:“徐兄来向我问罪时,我也这样告诉他,可是他不相信,所以我才带他来弄弄清楚,现在听你这一说,好象你的确见过王仲华了?”
  谢文龙这才一叹道:“小便在今天早上见到王仲华,他的确与飞贼案有关!”
  二人俱是一震,同声叫道:“不可能!他人呢?”
  谢文龙肃容道:“死了!”
  徐广梁脸色一变,怨声道:“死无对证,自然随便安装罪名了,谢总头儿不愧为六扇门中的干才!”
  晏四的神色也十分难看,谢文龙知道必须把话快点说明白,否则真的会引起误会了,于是一正神色道:“那飞贼以同样的手法作了第四件案子,把和亲王的九格格在昨夜盗了出来,跟一个男人赤身露体吊在西直门外的大柳树上,而且这一次还出了血案……”
  晏四抢着道:“这我在早上听说了,怎么会出血案呢?那飞贼杀了人吗?”
  徐广梁也急着问道:“被杀的是王仲华?”
  谢文龙点点头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照尸体的形貌特征看来,多半是他了!”
  徐广梁这才面露惊讶之色道:“王仲华已得了兆民的真传,身上内外两途都很了得,丁大哥是应我几次要求,才派他到镖局子里来帮忙,要杀死他可不太容易!”
  晏四捻着短须道:“王仲华一定是刚才碰见那飞贼在作案,自恃艺高胆大想仗义抱不平……”
  谢文龙连忙道:“不!他是被人有计划地谋害的!”
  徐广梁一怔道:“不会吧!王仲华刚出道,与人无冤无仇,谁会去故意杀害他呢?”
  谢文龙叹了一声道:“事实的确如此,第一:昨夜提督衙门并没有传他问话,小侄对徐前辈一向敬礼有加,如若遇上这件事,定然会亲自登门请教,怎敢随便派个人前去传人问话呢?”
  晏四也加以支持道:“兄弟对文龙也时常关照,叫他对江湖朋友千万不可失礼,这一点他倒是不敢放肆的!”
  谢文龙继续道:“第二:在现场只有一男一女,男的就是那个王仲华,那飞贼一定是假借提督衙门的名义将他骗了出来,加以杀害后,才与女的吊在一起,因此小侄说这是一件有计划的谋杀案!”
  两个老人都站了起来以表示他们心中的惊讶,晏四皱紧双眉道:“这一来就不寻常了,那飞贼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横行,内中必然有着特殊的原因!”
  徐广梁也皱起眉头道:“兄弟实在想不透,这飞贼的作法分明是有寻仇之意,他是跟太极门过不去呢?还是跟我四海镖局过不去?”
  谢文龙一叹道:“飞贼打起提督衙门的招牌作案,恐怕还是找小侄麻烦的成分居多!”
  晏四拂拂手道:“暂时不去讨论这些,徐兄昨夜可曾见过那个传活的人?”
  徐广梁道:“见过,他一来先找我,还出示提督衙门的腰牌,指名要王仲华前去问话,我看见了腰牌,才叫王仲华跟他走的,那是个二十八九的汉子,黑脸膛,长相很魁梧,说一口京片子,十足是个本地人!”
  谢文龙失望地道:“光是这点线索太笼统了,小侄治下办事的人有一半都合这个条件!”
  晏四道:“他有着提督衙门的腰牌,是否可以追查呢?”
  谢文龙摇头道:“查不出来的,提督衙门的腰牌可作身分证明之用,可是小侄任职以来,曾经捉获过十几个冒充提督衙门勒索良民的无赖,他们也都有腰牌,假可乱真,因此小侄规定办案人员,一律穿着官定号服,根本不以腰牌作为表记!”
  徐广梁长叹一声道:“昨天那个家伙倒是穿着便装,只怪兄弟对官府的情形太陌生,才上了人家的当,害得王仲华丧了命!”
  晏四道:“有线索总比毫无头绪乱摸的好,徐兄与那人已经打过照面,再见到他时,一定会认得的!”
  徐广梁道:“那是自然,不过兄弟总不能把京师数十万人口一一前去指认!”
  谢文龙道:“那当然行不通,这家伙每次都要糟蹋一个官府的少女,可见对官宦的家庭情形很熟悉,定然寄身在哪一家大宅院中,绝对无法登门一一指认,不过另有一条线索,或许可以查出此人的来龙去脉!”
  晏四忙问道:“什么线索?”
  谢文龙道:“这个人会逆穴手法!”
  徐广梁叫道:“逆穴手法?那一定是罗上春!”
  晏四摇头道:“不可能,罗上春在三十年前客死回疆,是兄弟送的终,而徐兄见到的是个年青人,罗上春死的时候,这家伙可能还没出世!”
  谢文龙道:“小侄检查过了,的确是逆穴手法,四叔想想罗上春是否有传人呢?”
  晏四道:“据我所知是绝对没有!”
  徐广梁道:“这很难说,罗上春在三十五年前绝迹武林,从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晏四兄在三十年前见到他死去,其间还有五年的时光,安知他不会留下传人!”
  晏四一叹道:“我想不会的,罗上春死在回疆的一家小客栈里,穷途潦倒,拖欠了三个月的店租,我若非在中原时见过他多次,根本就无法认出是他,当时我觉得很奇怪,他得的是小病,完全是被穷拖垮了的,以罗上春的身手,何至如此潦倒,结果他告诉我说,自从到回疆后,就绝口不论武事,也摒弃武功不用。他在回疆五年,从没有离开过伊犁城,改姓换名,以替人看马为生,客栈里的人也证实了这一点,他怎么会有传人呢?”
  徐广梁却呆然道:“那这飞贼的逆穴手法是从何学来的呢?举世之间,只有罗上春一个人懂得逆脉制穴!”
  晏四慎重地问道:“文龙,你不会弄错吧?”
  谢文龙道:“不会错,虽然他把穴道点在左右将台之处,我用了半天工夫才找到,而且用您教我的特殊方法解开的!”
  晏四双眉一扬道:“你是说他在女的身上点穴?”
  谢文龙道:“是的!这贼子品性下流,居然犯武林之大患,不过以身手而论,小侄即使找到了他,恐怕也难以将池擒获,还要仗四叔多帮忙!”
  晏四沉吟片刻才道:“我十分不愿意管你的事,可是这一次例外,这个家伙居然对一点不会武功的女子下手点将台穴,的确不可宽恕,我答应替你对付他!”
  徐广梁也道:“本来有官府与晏四兄出头,兄弟可以不必多管闲事了,可是王仲华在兄弟的镖局任职,为了向丁兆民有个交代,兄弟也无法袖手!”
  谢文龙忙道:“徐前辈是江湖名家,而且又是唯一与飞贼照过面的人,这件事还望前辈多费点心!”
  晏四一叹道:“文龙!不管那飞贼是否专与你过不去,这个差事办完你的确该放手了!”
  谢文龙忙道:“是的!四叔,小侄今天与龙大人也谈过,他自己也厌倦了,把飞贼这件案子了结后他准备告休,小侄自然可以歇手了!”
  晏四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拼着这条老命,为你出一次死力!”
  徐广梁却道:“问题是该从何处着手呢?”
  晏四想了一下道:“徐兄在江湖上转得开,不妨把飞贼的容貌体形记下来,四处托人打听一下,文龙在京师动用官府人员多加留神,我准备跑一趟开封。”
  谢文龙怔然道:“四叔上开封干吗?”
  晏四道:“我要找丁兆民谈谈,把几个问题弄清楚,顺便把他们人被害的讯息告诉他!”
  徐广梁忙道:“这件事该由兄弟来办?”
  晏四摇摇头道:“徐兄不可暂离京师,万一文龙有消息后,尚须徐兄前去指办,再者兄弟与丁兆民之间,尚有一点私事待理,我们就这么办吧!”
  说着站了起来,正准备出门,忽地门帘一掀,提督正堂龙锦涛走了进来拱手道:“晏老先生请留步!”
  晏四对官府中人向来没有好感,龙锦涛几次曾经折节慕名造访,他都推辞拒绝见面,今天却碰上了,而且见龙锦涛态度很诚恳,没有一点官架子,只得也拱拱手道:“大人好,晏某疏懒成性,大人几次赐顾,晏某都因琐事勒身,未能侯晤,实在失礼得很!”
  龙锦涛仍是根谦虚地道:“老先生闲云野鹤,下官碌碌中人,深以未获识荆为憾,今天幸迓高轩,尚祈不弃粗鄙略予赐诲!”
  晏四皱眉道:“大人太客气了,晏某已经答应文龙为这件事效力了,大人有什么见教,告诉文龙也是一样!”
  龙锦涛忙赔笑道:“下官很失礼,刚才偷听了几位的谈话,因为事情有了新的发展,下官才急于求教……”
  晏四本来已经打算应付两句就走的,听说事情有了新的发展,他才停止了脚步。龙锦涛朝徐广粱望了一眼,徐广梁立到明白了,淡淡地道:“晏四兄!兄弟先走一步!”
  晏回抱拳道:“兄弟到开封去前,一定先向徐兄辞行!文龙,你送徐大叔!”
  谢文龙答应一声,徐广梁却微带讥嘲地道:“不敢当,世兄是忙人,定然有要事待理,老朽自己走了!”
  谢文龙红了脸,仍然默默地送徐广梁走出门去,晏四这才稍带不悦地道:“龙大人!徐广梁虽然只是个镖师,在江湖上的地位并不逊于晏某!这样似乎叫文龙太为难了!”
  龙锦涛脸上微红道:“老先生教训得极是,下官并非瞧不起江湖人,实在是这件事太重要了……”
  看了龙锦涛局促不安的样子,晏四也不能再说什么了,龙大将军是个武人,却也是个武官,与一般练武的江湖人之间自然有很大的距离,何况是职责所在,倒不能怪他过于慎重,因此立刻将话引入正题问道:“大人说案情有了新的发展?”
  龙锦涛点点头道:“是的!九格格已经清醒过来,并且说出被劫的经过!”
  晏四道:“这对案情没有多大用处!”
  龙锦涛道:“她也说出了那飞贼的容貌!”
  晏四稍微提起了一点兴趣,龙锦涛道:
  “她说飞贼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个子很高,黑脸膛,京师口音……”
  晏四叹了一声道:“是否还穿着官服?”
  龙锦涛道:“是的!老先生怎么知道的?”
  晏四道:“大人听见了我们的谈话,应该也知道……”
  龙锦涛忙道:“下官来此没有多久,只听到几句话,不知道三位先前说了些什么。”
  晏四苦笑一下道:“这件案子里还死了一个人,被杀的是个很有名的江湖人,在四海镖局保镖,昨夜曾被一个穿官服的年青人提出来问话,今天早上就被杀了,与九格格捆在一起……”
  龙锦涛一呆道:“那么这点线索竟是毫无用处了?”
  委四叹道:“除了证明昨夜冒充官人的那个家伙就是飞贼外,可以说毫无用处,因为光是凭一点面貌的叙述,京师几万人中,可以找到近千个差不多的人……”
  龙锦涛道:“那不妨将有嫌疑的人全部抓起来,叫九格格指从一下!”
  晏四苦笑一声道:“没有用的,这样做只能打草惊蛇,而且还抓不到真正的凶手,因为他绝不会乖乖地被抓起来等人去指认!”
  龙锦涛道:“如若有人拒捕,就知道他最正凶了!”
  虽四叹道:“那除非第一个就碰上飞贼,否则在京师大规模地行动抓人,一定会轰动京畿,那个飞贼不等人去抓他就躲了起来,或者远走高飞,岂不是徒劳而无功!”
  龙锦涛呆了半天,才长叹一声道:“这样五天后,下官只好服毒自尽,以免主上来降罪了!”
  晏四见他一脸忧容,虽然很同情,却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得以和缓的口吻道:“我们已经知道飞贼行事的准则,在这一方面多加防范,也许可以抓到这个家伙!”
  龙锦涛仍是忧郁地道:“没有用的,五天后,第五件案子发生后,下官再也无颜生于人世了!”
  晏四忙问道:“大人怎么知道五天后会再发生案子?”
  龙锦涛道:“九格格被劫出王府后,飞贼把她藏在一个林子里,曾经听见他与人动手争斗,而且还说五天后,他会找一个更厉害的人物下手……”
  晏四神色一扬道:“真有这回事吗?”
  龙锦涛道:“九格格被飞贼制住了手脚无法动弹,耳朵却并未失去作用,她清清楚楚地听见那个飞贼如此说的,大概不会有错!”
  晏四兴奋地道:“这下子可以捉到他了!”
  谢文龙刚好从门外送客回来,听见晏四的话后,连忙凑近问道:
  “四叔!您说能抓到那个飞贼了吗?”
  晏四点头道:“不错,那家伙夸口说他五天后准备干第五起案子,到时候我们可以安排好罗网,等他自动投进来,这比从人群中去找他简单多了!”
  谢文龙听得莫明其妙,龙锦涛将方才的话又叙述了一遍,谢文龙却皱起眉头道:“四叔,您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下手呢?我们的网安在哪儿呢?”
  晏四道:“飞贼每一次都要找一个官府的千金小姐作为下手的对象,从这个方向去发展……”
  谢文龙一叹道:“四叔,京师的官宅有几百所,差不多每家都有女儿……”
  晏四点点头道:“小错,不过我们可以把范围缩小,你可以调查一下过去四件案子,那些遭害的女子有什么相同的地方,我相信飞减绝不是随便下手的,她们一定在某些地方符合飞贼的条件!”
  谢文龙与龙锦涛对望一眼,互相在心里默思这个问题,终于由龙锦涛先开口道:“这四个女的都是没有出嫁的闺女,而且年纪都在二十三岁……”
  谢文龙道:“九格格只有二十岁吧?”
  龙锦涛笑道:“那是和亲王这老家伙故意瞒了三岁,她跟我小女儿是门同一年出生的,我怎么会不清楚?”
  谢文龙点点头后道:“那飞贼很有眼光,每一个受害的女子都长得很美!”
  晏四道:“还有什么相同的条件呢?”
  龙锦涛道:“还有就是出事的人家门第都很显赫,最差物是京兆尹方家,可是方必正那家伙也不算太低,为官不过四品,却执掌京畿的政务,常蒙主上召见,一二品大员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地打个招呼!”
  晏四道:“这就够了,出事的都是红人,家里有二十三岁未嫁的女儿,而且还长得不丑,能迎合这些条件的还有多少人家?”
  龙锦涛算了一下道:“大概有十四五家吧!”
  晏四道:“已经出过事的可以删除,那就剩下十家左右,范围小得多了!大人请详细计算一下,到底有多少?”
  龙锦涛道:“十一家!”
  谢文龙道:“不!十二家,大人把自己算漏了!”
  龙锦涛脸色有点不自然道:“飞贼敢到我家来吗?”
  晏四忙道:“这可很难说,凡是有此可能的都必须列入,因为我们绝不能再容那贼子生事了!”
  谢文龙一叹道:“恐怕还是没多大用处,哪怕只剩下两家,我们仍是无法奈何他,以飞贼的身手,必须集中全部人力,才能捉得住他……”
  晏四笑笑道:“不错!对付一个身怀绝技的飞贼,普通人再多也没有用,因此我们必须知道他在哪一个地方,才能设伏围捕他!”
  谢文龙问道:“用什么方法知道呢?”
  晏四道:“那自然是由我们指定地方,而且最理想是龙大人的府第!”
  龙锦涛一怔道:“在下官的家里?”
  谢文龙道:“难道我们能指定叫飞赋上龙大人家里来吗?这恐怕很难吧!”
  晏四笑道:“不难,反正我们知道飞贼会在五天后下手,到那一天可以把十一家的小姐全部请到龙大人的家里来,我们就能安排了!”
  龙锦涛道:“这倒是很好办,随便找个名目,由小女出面就行了,不过那飞贼准会前来吗?”
  晏四道:“这家伙目中无人,胆大妄为,我们这个计划自然瞒不过他,可是我相信他一定会来的!”
  谢文龙想想道:“这个办法可以一试,即使飞贼不敢来,至少也可以阻止第五件案子的发生!”
  龙锦涛道:“即使混过了那一天,可也无法预防以后的日子,我们总不能永远把十一家的姑娘留在家里!”
  晏四一笑道:“大人不了解江湖人的脾气,那家伙既然夸口说在五天后出手,就绝不会改变,如若这一次行动失败,他以后也永远不会再干了!因此这一番安排是否能擒住那飞贼不敢说,至少可以使得今后天下太平!”
  龙锦涛想想道:“晏老先生如此有把握,下官自然遵命布置安排,尚祈老先生多于赐助?”
  谢文龙笑道:“大人尽管放心,四叔轻易不下诺言,他老人家定下来的事,就一定不会有问题!”
  晏四却慎重地道:“不!这一次的问题很不简单,我们的安排尽管妥善,却不能内外兼顾,那家伙又是神出鬼没,假如他逃过了外面的埋伏,进入到小姐的闺房里面……”
  谢文龙一怔道:“对呀!这的确是个问题,我们不能跟那些姑娘小姐们混在一起……”
  龙锦涛也忧悒于色道:“是呀!小女方面受点委屈还没关系,要是叫别家的闺女跟陌生男子在一起,下官也难以对她们的父母启口要求!”
  晏四道:“那自然不行,不过安排个女孩子跟她们在一起总不会成问题吧,自然这个女孩子必须具备相当的武功,能保护她们才行!”
  龙锦涛道:“这就难了,小女虽然跟下官练过几天弓马,但是要她与飞贼争斗,恐怕她也没有那个本事!”
  晏四笑道:“有个现成的人!”
  谢文龙立刻叫道:“是玉茜?不过……她行吗?”
  晏四笑笑道:“她假如不行,我们只好听任那飞贼横行了,文龙,不是我瞧不起你,她的双刀恐怕比你的那口家传宝刀还靠得住一点,而且她还有几手好暗器……”
  龙锦涛兴奋地道:“文龙!我还不知道令妹有着这样高明的身手呢!”
  谢文龙红着脸道:“舍妹天资比我聪明,在四叔的教导下,自然比我要进步得多!”
  晏四正色道:“我教她的不会比你更多,我对你们兄妹两人绝对公平,这完全是她自己练出来的!”
  谢文龙一怔道:“我从没有见她练功夫呀?”
  晏四很不客气地斥道:“练功夫还要让人看见才能算吗?这又不是耍把式,让人瞧着喝彩的玩意儿,何况你一天有多少时间在家?”
  谢文龙低下头不敢做声,龙锦涛很不过意地道:“老先生不必责怪文龙,他完全是受着下官之累……”
  晏四淡淡地道:“跟着大人当差是大人提拔他,不过这种差事要讲究真本事才能抗得下来,以文龙那点技业,本来就嫌不足,这几年疏于练习,自然更退步了,没有事不觉得,有了事反而负已累人,象这一次……”
  说到这儿,他见龙锦涛脸色不大自然,于是止口不说下去了,龙锦涛讪然一叹道:“下官半生戎马,以微功蒙爵,深愧有负天恩,乃希图以残年余力,为国家多尽一份愚忠,才出头承担了这份职务,几年来幸得文龙之助,保得平安无事,下官十分感激,但等这一次事了后,下官能有个明白的交代,绝不敢再麻烦文龙了!”
  晏四的目的大概也是想从龙锦涛的口中听到这句话,因此微微一笑道:“晏某所以肯出头管这次闲事,一来固然是为着文龙,再者也是感念大人对故友的一番恩德,目前大致都商量定了,细节方面,大人与文龙再研究一下,晏某要先告辞了!”
  龙锦涛连忙挽留适:“老先生智慧如海,一言顿开茅塞,何不多指教一二!”
  晏四道:“晏某不得闲,五日后必须一举将飞戚擒获,为万全计,曼某尚须邀请几个朋友帮忙!”
  谢文龙证然道:“四叔认为人手还不足?”
  晏四道:“飞贼是一头狡狐,要击败他自然我一个人就够了,要想捉住他,就必须多找几个人在四面围剿!”
  谢文龙忙道:“四叔准备找什么人?”
  晏四想想道:“那家伙精于点穴手法,找别的人恐怕没有多大用处,我还是照原计划跑一趟开封把丁兆民找来,同对也通知他们人的死讯!”
  龙锦涛急急道:“此去开封有千余里之遥,限期只有五天,老先生赶得及回来吗?”
  谢文龙道:“四叔!五天后您必须在场、才能捉住那个飞贼,五天来回两千里,似乎是太急促了?”
  晏四道:“你放心,绝对误不了你的事!”
  龙锦铸道:“下官可以调用官府的驿马、老先生不妨带一纸文书,沿途找驿站供应快马飞足!”
  晏四摇摇头道:“不必了!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办法,那或许比官府的飞足还快得多,晏某保证在第四天一定赶回京师!”
  说着起身告辞,龙锦涛还想挽留,却被谢文龙用眼色拦住了,二人同时把晏四送到衙门外,才回小花厅来详细研究一切的布置事宜。
  这四天是京师最紧张的时间,官府的大人们忙得焦头烂额,而徐广梁的四海镖局也回绝了上门的生意,紧急召回局中的好手。表面上看来似乎很平静,其实暗中却是山雨欲来,风云满城。
  第五天,到了限定的日子,谢文龙急得在家里搓手顿脚,因为晏四还没有如约回到京师!
  他的妹妹谢玉茜却出奇的平静,把她的双刀擦得雪亮,袖箭、铁胎弓、梅花针、金钱镖以及那一囊穿月弹都准备好了,等待提督衙门派车子来接她进府。
  为了保密,龙三小姐琦君的帖子到中午才发出去,邀请十位同年的官府小姐来府参加手帕会。
  当然各家的父母都是事先通知的,却瞒着那些女孩子们,怕她们受不了惊吓。
  过了晌午,提督衙门派了两辆华车来到谢家的四合院前,驾车的是谢文龙手下的两名干捕,杜九与刘得泰。
  谢文龙冲出去就问道:“杜九!四叔有消息吗?”
  杜九摇摇头道:“没有,小的派人到房山县去等候了,刚才接到信说还没有老爷子的大驾!”
  谢文龙头上汗珠直冒叫道:“真糟!四叔也是的,老人家怎么拣这个时候开我的玩笑呢?”
  谢玉茜提着包袱出来了笑道:“车来了吗?”
  看到有两辆华车,她也怔了一征道:“哥哥,龙家太客气了,我又不带跟人,要两辆车子干吗?”
  刘得泰赔个笑脸道:“恭喜您,大小姐,今儿个您是龙府的贵宾,又高升为龙府的表小姐,一定得有两辆车子才显得气派呀!”
  杜九横了他一眼道:“老刘,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耍贫嘴,留神老总发脾气踹你两脚!”
  谢文龙也一皱眉道:“杜九,多一辆车干吗?”
  刘得泰笑道:“老杜管接大小姐,小的则是奉命送您上和亲王府去招亲!”
  谢文龙一瞪眼,刘得泰连忙伸伸舌头道:
  “那位九格格听说龙小姐开手帕会,也要来凑热闹,而且还指定您去接她!”
  谢文龙烦极大叫道:“混帐,她去干吗?”
  杜九低声道:“她听说今天安排了罗网捉拿飞贼黑妖狐,她也要去瞧瞧出气!”
  谢文龙一呆道:“你们知道飞贼的名号?”
  杜九笑道:“这名号是大家诌出来的,因为那飞贼是个黑脸膛,不知谁给题了这个绰号!”
  谢文龙叫道:“大家知知道今天的事了吗?”
  杜九道:“那倒没有,不过黑妖狐三个字在京城已经很轰动了,还有人说那家伙真的是神仙变化的,能够腾空驾雾,飞到人家宅子里去迷惑闺女来补炼丹,还说提督正堂派人上龙虎山去请张天师真人法驾前来捉妖……”
  谢文龙苦笑道:“这是从哪儿说起的?”
  杜九道:“京师是个口舌是非最多的地方,飞贼的事纸包不住火,早已喧腾开了,只是大家还弄不清内情而已,大哥!您快上车吧,大人在府里也急坏了!”
  谢文龙道:“我没空侍候那般皇亲国戚,老刘去就是了!”
  刘得泰道:“九格格指定要您前去,小的出来时,大人再三关照,请您委屈一下!”
  谢文龙怫然道:“大人也是糊涂,我姓谢的跟他当差是为了先人的遗嘱,并不指着这份俸银养家,他若是明白的便不该叫我干那种事!”
  杜九见他生气了,连忙低声道:“大人何尝不明白,可是今天这场热闹完全是和亲王帮着大人,硬压着十一家的大老爷,人家才答应把姑娘们送来,正堂大人也是忍气吞声,叫小的向谢爷道委屈,回头到了府里,大人还要亲自向谢爷赔罪!”
  谢文龙这才叹了一口气道:“那个九格格也是胡闹,她吃了一次亏还没够,难道想再叫人抢一次!”
  谢玉茜道:“哥哥!龙大人这么做必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就去一趟吧,而且事情已经闹开来了,要是九格格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那不是更糟!”
  谢文龙道:“十一家小姐,加上龙小姐已经是十二个人,光招呼这十二个也够瞧的了,哪里还能添加麻烦!”
  谢玉茜笑道:“人到了里头归我负责,你只管外面,有什么麻烦呢?”
  谢文龙顿足叫道:“你倒说得轻松,四叔到现在还不回来,我一个人照顾外面,管了东丢了西!”
  谢玉茜道:“你手底下那些人难道都是吃闲饭的?”
  谢文龙叹道:“妹妹!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们那点本事别说拿飞贼,不叫飞贼宰了已经是命长了!”
  谢玉茜想想道:“哥哥!我私下告诉你一声,别等四叔了,他老人家昨夜已经回来了,可是他不打算参加你们办事,叫你自己照着应付!”
  谢文龙几乎整跳起来叫道:“什么!四叔不管了?”
  谢玉茜笑道:“谁说他不管,只是他不肯露面,另外作了准备,你还是自己计算一下,怎样拿飞贼吧!”
  谢文龙呆了道:“我真不明白四叔是什么意思,假如飞贼闯进了龙府,别说出事了,就是惊吓了哪家的小姐,我就招不住,即使事后拿住了飞减,又有什么用呢?”
  谢王茜道:“四叔是个持重的人,他的做法一定有他的用意,你还是快去把九格格接到龙府后,好好布署一下,我在里面尽量注意就是了!”
  谢文龙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心里已经舒展多了,至少他知道晏四已经回来了!
  谢玉茜走到车前,刘得泰献殷勤替她撩开车帘笑道:“表小姐请上车!”
  谢玉茜冷哼一声道:“刘头儿!你少兴狂,别说是假的表小姐,就是龙府真的想请我上他们家当小姐,我还瞧不上眼呢,要不是为了哥哥,谁有兴趣去陪那些阔小姐们胡闹!”
  杜九在车辕上叭的一声,抽了刘得泰一鞭子道:“老刘,你少得意,和亲王若是知道九格格是在你家里被抬出来的,迟早会割了你的那根缺德舌头,免得你出去乱说!”
  刘得泰刚想跟他顶嘴,却见谢文龙脸色铁青,才吓得不敢开口了,忡忡地爬上另一辆车辕。
第 二 章 钗光鬓影
  两辆华车在吆喝声中开动了,先后地进了城,然后分道而行,杜九那辆车一直去向提督府,刘得泰却将车驶向和亲王府的后门,车子刚停下,后门已经打开了,一个盛装的丽人带着个十八九岁的小老妈跨进了车厢,把他的眼睛都看花了。
  上次在他的家里,九格格身上一丝不挂,使他觉得九格格虽然美,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今天穿上衣服,脸上经过刻意的修饰后,他怀疑是天上的仙女下了凡,连赶车都忘了,直到谢文龙在车中喝了一声,才把他的魂喊回了窍,抖起鞭子,兴冲冲地赶着马匹飞驰!
  谢文龙坐在两个女子对面,那小老妈不过是头脸齐整,一旁的九格格却是艳光照人,想起上次替她疗伤解穴的尴尬情景,窘得连头都不敢抬!
  九格格却落落大方地笑道:“谢大人!上次真是多亏了您,要不是您救了我,而且掩饰得好,那我可如何做人?本来我想到府上面谢的,可是家父不肯……”
  谢文龙更加不安了,搓着手道:“哪里,哪里,谢某有失职守,才害得九格格受了惊吓!”
  九格格一笑道:“我一点也不怕,而且还觉得很有意思,我昏了过去是假的,只是为了不好意思,在那个情形下,我不装着昏迷,大家都很难堪!谢大人您说是吗?”
  谢文龙不禁一怔,九格格脸上一红道:“谢大人是否觉得我说话不象个女孩子?”
  谢文龙呐响地道:“不!不!我只是奇怪!”
  九格格用手摸摸鬓角笑道:“有什么可奇怪的?”
  谢文龙朝那小老妈看了一眼,欲言又止,九格格明白地的意思,笑着道:“她叫丁香,从小就跟着我了,去年虽然嫁了人,丈夫在外任当知县,她还是舍不得我,放着官太太不当,情愿跟着我,因此可以算是我的知心人,谢大人有话尽管说好了!”
  谢文龙这才嗫嚅地道:“格格上次受了惊,幸好没有出事,谢某以为格格今天不必要再去赶热闹!”
  九格格微微一笑道:“龙小姐邀集手帕会的目的我很清楚,我是特别要求参加的,我想有谢大人这样的干练人才居中策划,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谢文龙连忙道:“这可很难说,今天全是些女客,谢某只能在外面照顾,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
  九格格笑道:“我不怕!而且我倒是希望能出点事!”
  谢文龙不禁一怔,九格格却幽幽地叹道:“大人在提督衙门当差,对我的事应该很清楚,尤其是家父对我的将来作什么打算……”
  谢文龙道:“京师上下都知道格格被册选入宫的希望很大,前程似锦,将来很可能会母仪天下!”
  九格格叹道:“我就是怕这一点,老实说这只是家父的意思,我却一点都不稀罕,人不是为了富贵才活着的,尤其是宫里,那简直是个大监狱,住在里面只有口腹的享受,却没有一点自由……”
  谢文龙想不到她会有这种看法,乃讪然笑道:“格格出身王府,自然看不起富贵……”
  九格格尖利地问道:“听说谢大人是江湖出身,难道是为了富贵才当差的吗?”
  谢文龙被她堵住了嘴,半晌才道:“谢某与格格的情形不同!”
  九格格一笑道:“没什么不同,我们的情形一样,我们都是身不由己,被环境限制住了,必须生活在这个圈子里,心里却未必愿意,不过谢大人比我自由,你这份工作随时都可以摆脱,依然还你自由之身,我却必须受命运的摆布,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谢文龙不知如何说才好,只有付之默然,九格格又说道:“我闲下没有事,只有看看书,听听戏,知道天地间有一种能人,象聂隐娘,红线女等侠客,身负绝技,心里羡慕得不得了……”
  谢文龙道:“那是骗骗人的,世上哪有剑侠!”
  九格格却正色道:“不!我这次被飞贼劫出王府,才知道世上的确有这种高来高去的武林奇士!”
  谢文龙苦笑道:“那只是轻功练得好一点,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九格格一笑道:“在我说来,那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假如我有这一身本事,海阔天空,自由来去,就不必再受命运的摆布了!所以我今天才向家父力求参加这场热闹,看看谢大人与飞贼斗法!”
  谢文龙一征道:“谢某不明白格格的意思!”
  九格格道:“假如今天谢大人能擒住飞贼,我想投在大人的门下学点本事,假如谢大人捉不住他,我希望能被他再抢去一次!”
  谢文龙大惊道:“格格这不是开玩笑吧?”
  九格格正色道:“不开玩笑!只有这个方法才能摆脱我现在的生活,我不愿向命运低头,就必须创造命运!”
  谢文龙急得青筋都凸起来了,连连搓着手,讷讷地道:“这……这……”
  除了一个这字,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九格格却微微一笑道:“大人不必紧张成这个样子,我只是开开玩笑!”
  谢文龙吁了一口气道:“格格这个玩笑可千万开不得!”
  九格格一笑道:“玩笑可以不开,谢大人是否愿意收我这个不成材的弟子呢?”
  谢文龙连忙道:“格格金枝玉叶,要学那些干吗?”
  九格格庄容道:“我喜欢!”
  谢文龙道:“谢某技艺疏浅,不堪为人师!”
  九格格笑道:“谢大人名满京畿,除了你之外,上哪儿再去找更好的老师!”
  谢文龙道:“谢某可以负责介绍老师!”
  九格格道:“除非你家的那位晏老师父,不过我知他更不会答应收我这个徒弟的,因此数来数去,只有谢大人合适!”
  谢文龙道:“谢某绝不敢应命!”
  九格格脸色一沉道:“那么谢大人是逼着我去投向那个飞贼?真到那个时候,谢大人身上的责任更重,可别怨我给大人添麻烦!”
  谢文龙急急道:“格格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
  九格格沉声道:“我只有你们两个人可找!”
  谢文龙一怔道:“这是怎么说?”
  九格格道:“我要学武功,而且是真正的武功,不是那些练来好看的花拳绣腿,我打听过了,练这种功夫时,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那自然免不了要肌肤相触,纠正姿势上的错误,我的身体只有你与那个飞贼碰触过,我不想再让第三个男人来接触我!”
  谢文龙无可奈何地道:“格格可以找个女教师!”
  九格格哈哈一笑道:“女教师,上哪儿找去?”
  谢文龙道:“舍妹的武功就比谢某高明!”
  九格相摇摇头道:“我不要!说句不要脸的话,我讨厌女人,在家里,在宫里,我看来看去都是女人,早把我看烦了,因此我一定要找个男人做师父!”
  谢文龙没想到贵为皇室宗亲的格格会说出这种话来,假如不是职责所在,他真想抽身一走,不理这个女疯子。
  然而人是他从王府接出来的,现在他若是丢开不管,出了事他实在负不起责任,只得敷衍地道:“这事情等以后再谈吧,反正也不是马上可以决定的!”
  九格格却固执地道:“不!我今天请谢大人屈尊来接我,就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决定这件事,谢大人若是不肯答应,我只好从飞贼身上打主意了!”
  谢文龙心中一动道:“格格能找到那个飞贼吗?”
  九格格一笑道:“那天我被他从王府抢出来时,曾经到他的窝里去过一趟,除非今天你能捉到他,否则我总有办法找到他的!”谢文龙大叫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九格格道:“我不想说,那是我第二个机会!”
  谢文龙几乎要通知外面的刘得泰停车,九格格沉声道:
  “谢大人不必打别的主意,我不说,你难道还能把我送到提督衙门去用刑逼供不成?而且刚才那番话我若是矢口否认,谁也不会相信你的话!”
  谢文龙这才发现她的厉害,即使现在把她拉到她父亲那儿去,和亲王也不会相信他的女儿会有这种打算,说出这种话,自己若不是亲耳听见,也断然无法相信。怔了半天,他才愠然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九格格一笑道:“一句话,你答不答应教我?”
  谢文龙道:“我答应了,和亲王也未必会答应!”
  九格格笑道:“他不会知道,谢大人可以偷偷地来教我,王府的墙不高,绝对难不住你这位大捕头!”
  谢文龙道:“这种事谢某不敢领教,万一被人发现了,谢某固然万死不足以谢,格格的名声也大受影响!”
  九格格笑道:“不会被人知道的,我跟丁香自然会把一切的杂人都支开,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谢文龙庄容道:“谢某职掌司法,这种执法犯法的事断然无以从命,格格一定要跟谢某过不去,谢某只好伸长脖子,等着砍脑袋了!”
  他说这几句话时,差不多是声色俱厉,九格格跟那小老妈却对望着神秘一笑,然后九格格才神色庄重道:“大人果不愧为正直君子,我刚才那番话是说着玩的,不过投师学艺之事,却已得到家父的同意,请大人务必垂允!”
  谢文龙奇怪地道:“王爷会同意格格练武?”
  九格格默然地道:“家父事出无奈,日为发生了那件事,定然瞒不过人,只有叫我拜在大人门下,说出去也好听一点,至于那个飞贼,则必须绳之以法,我才有脸做人,大人现在当不至拒绝了吧?”
  谢文龙想想这也颇合情理,乃吁了一口气道:“格格为什么早不说明呢?”
  九格格苦笑一声道:“刚才是我的想法,既然行不通,只有按照家父的办法行了!”
  谢文龙道:“那飞贼的下落呢?”
  九格格神色一沉道:“我不知道,否则我早就说出来了,我恨他到了极点,今天就是来看他落网就法的!”
  谢文龙弄不清她的话是真是假,倒不禁怔住了,幸好车子已经到达龙府,龙琦君亲自出来把客人接了进去。
  她的脸上罩着一层忧云,对谢文龙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就挽着九格格的手到后面去了,门口停着很多车子,计算一下数量,客人差不多全来齐了,谢文龙不敢多耽搁,忙着进去找龙将军商量布置的情形。
  刘得泰却笑着凑过来道:“老总,您真是艳福不浅,我看那妞儿八成是看上您了,本来嘛!一个女孩儿家……”
  谢文龙冷冷地问道:“怎么样?”
  刘得泰忙着将马匹由车上解卸下来,背对着谢文龙,自然也没有看见他脸上的神色,仍是笑嘻嘻地道:“一个女孩儿家肯对二个男人说这种话,就是心里有意思了,这妞儿是京城有名的大美人儿,您跟她拉上了交情,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
  谢文龙差一点就大声吆喝了出来,可是他想到这儿人多嘴杂,让别人听了去,将又是一场麻烦,因此他不声不响走上去,对准刘得泰的后颈就是一掌斜切上去,大概只用了一成力,刘得泰已经吃不消了!
  两条膝盖一软,整个人朝前一栽,脸已埋进刚屙下的马粪堆里,塞了一嘴的马粪,谢文龙又一把提着他的后颈,将他拎了起来沉声道:“老刘!以后我再听你嘴里不干不净的,你就没这么舒服了,即使不摘下你的瓢儿(江湖黑话,意指首级)也会拗断你的颈骨,叫你一辈子开不了口,你是吃公事饭的,应该知道这种话能不能说!”
  谢文龙从来没有对人发过脾气,刘得泰吓傻了,干瞪着晴,连嘴里的马粪都忘了吐出来!
  谢文龙的手一松,又将他丢进马粪堆里,然后才举步跨进园门,一径向小书房走去。
  龙锦涛大人虽是武官,却颇喜读书,这小书房是他公余消暇的唯一去处,今天却作了临时的办公处!
  谢文龙进门的时候,他早以等得不耐烦了,见到谢文龙后,立刻将手中的一本唐诗丢开叫道:“文龙!你来了,路上没有什么吧?”
  谢文龙点点头,脸色却并不好看,龙锦涛知道他心里的疙瘩,歉然地道:“文龙,这件事太委屈你了,可是和亲王那老家伙太难缠了,他指明要你去接人,而且说实在的,除了你之外,也没有别人能担得起这个担子!”
  谢文龙轻轻一叹道:“接人、保护人是卑职份内之事,倒没有什么……”
  龙锦涛欣然道:“文龙!别这样说,我知道你心里很别扭,可是实在没办法,为了今晚的计划,我只能借重老家伙的压力才能叫他们同意,和亲王那家伙混帐透了,居然还提出一个重混帐的要求!”
  谢文龙道:“是不是要聘我去做武教师!”
  龙锦涛一怔道:“老和自己对你说过了?”
  谢文龙道:“不是他,是九格格自己说的!”
  龙锦涛一叹道:“这件事使我很为难,我既不能替你做主答应他,又无法驳倒他提出的理由,为了九格格的名节,你收她做为徒弟是唯一的办法,这件事虽然秘密,可是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我真不明白是怎么传出去的!”
  谢文龙愠然道:“早知如此,我真不该救她,让她死了算了!”
  龙锦涛叹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哪还能隐得住,就是幸好没出人命,不!我是说幸好女的都没有死,否则咱们俩人都不会如此轻松,文龙!你算是帮我的忙吧!”
  谢文龙道:“拜在我这个老粗门下,对九格格的名节并没有多大帮助!”
  龙锦涛忙道:“不!老和想给你补上实缺,叫你担任龙禁尉统领,然后正式公开行拜师仪式,龙禁尉统领是三品武官,可以在御书房行走!”
  谢文龙庄容道:“大人明自卑职的心意!”
  龙锦涛叹道:“我晓得这不是你的志愿,不过这可是一个正途出身的机会,我希望你肯考虑一下,要不是老和肯帮忙,你还弄不到这么好的机会!”
  谢文龙断然地道:“没有什么可考虑的,办完了这件事后,卑职已经立意告退了!”
  龙锦涛想了一下才四道:“好吧!保举的事我向老和力辞,不过收徒弟的事,我希望你还是答应下来!”
  谢文文道:“假如只是做一下形式,卑职尚可勉强应命,假如要卑职真正去教武,卑职只有违命了!”
  龙锦涛一笑道:“那当然了,我想老和也不过是想弄个名义,以便万一宫中问起来,好有个交代,其实他也不见得真正想叫他女儿练武功!”
  谢文龙听龙锦涛如此保证,倒是不便再说什么,于是又开始商量今天晚上的应付事宜,龙锦涛听说晏四已经回来了,却不肯到府中来,不由得非常着急道:“这不是糟了吗?万一今晚在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可实在担不起责任,这位老先生怎么在要紧关头,来这一手!”
  谢文龙本来也觉得晏四在开玩笑,可是听龙锦涛这样一说,反而激起了反感道:“四叔是个成了名的江湖人,肯答应帮忙已经是给我们天大的面子了,若是叫他公开在府中露面,将来传出去,别说他无脸见人,连我这个做侄子的也对不起人!”
  “文龙!你别误会,我不是轻视你,说你能力不够,我只是希望今夜能拿住飞贼……”
  谢文龙淡淡地道:“四叔有他的打算,同时他不吃官家的饭,谁也没办法强迫他怎么做,至于捉拿飞贼的问题,卑职的能为差人太多,唯有一死以报大人知遇之恩!”
  龙锦涛知道是自己把话说得太欠妥当,才引起他的误会,只好诚恳地道:“文龙!我们两人干上这份差事都不是为了名利,你是为了令尊的一句话,我则是为了愧食皇禄,想多尽一点愚忠,算起来我们都太傻,大家把这件事结束后,你还是回到你的江湖,我则安安静静享几年清福,文龙,你帮我最后一次忙吧!”
  谢文龙也感到自己的态度不太好,于是慨然道:“大人尽管放心好了,江湖人行事讲究有始有终,大人不吩咐,卑职也一定会把事情作个明白交代!”
  龙锦涛见他如此表示了,知道谈话也最好到此为止,乃站起来道:“文龙!对于这些小巧功夫我是一窍不通,现在我把全权都交给你,我家里上下男女,连我自己在内,都由你来指挥!”
  谢文龙忙道:“这个卑职不敢,而且也没有什么可布置的,大人尽管照平时一样地起居活动,飞贼要来也是在晚上,那时里面有舍妹照料,外面有卑职巡行,万一飞贼来的时候,只希望大人能约束府上的护宅军丁,叫他们不要插在里面凑热闹!”
  龙锦涛笑道:“这个我明白,不中用的人夹在里面反而会误事,我已经把家里的人部遣在前院,根本不许他们到后面来,一切全看你的了!”
  两人又密谈了几句,然后龙锦涛回到后堂休息去了,谢文龙则忙着将一些得力的捕快们分头安插,指示机宜,每个人都焦急地等待夜色降临!
  在提督衙门后边的花园中有一栋大楼,四周画栏雕栋,原是作为赏花宴游的地方,今天却是龙三小姐琦君欢宴十二位手帕交的场所,楼上钗摇鬓纷,宝气珠光,洋溢着一片莺声燕语,连九格格在内,恰好是十五位佳丽,而且连临时冒充表小姐前来作客的谢玉茜在内,每个人都是恰恰二十三岁。
  谢玉茜借穿了龙琦君的新衣。刚健婀娜而又透着妖媚,与龙琦君的娇艳柔弱成了个强烈的对比,然而她们俩又是最出色的一对并头花,谢玉茜秀丽挺拔、豪爽,象是花中神仙的海棠,龙琦君则象是代表富贵的牡丹,九格格是一丛浓艳的玫瑰,其他十二位小姐都是京师闻名的美人,然而与这三个人比起来,似乎逊色多了!
  只有龙琦君与九格格知道谢玉茜的真正身份,其他人还认为她真是龙琦君的表姐,不由都诧异万分。
  第一是龙琦君从来也没有说过有表姐妹,龙家的亲戚在京师寥寥可数,而且,都是显宦,假如有着这么一个美丽的姑娘,她们应该早就认识了。
  第二是这位表姐本人所表现的风度使她们着迷,她豪放,率直,不管是讲话行动,都带着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概,见闻广博,谈吐风趣,完全不象是闺阁中的女儿,使得大家忍不住要跟她亲近,而身份最尊贵的九格格表现最热烈,差不多一步都不肯离开她,追在她的身边问长问短,简直象是在讨好她。
  最令大家奇怪的是做主人的龙三小姐,她一直脸上罩着忧云,呆呆地想心事,而把招呼客人的事让给了表小姐谢玉茜来负责了。细心一点的人还注意到龙琦君似乎有意躲开她的表姐,当谢玉茜走到这一边时,龙琦君就走到另一边去了。
  是她们表姐妹之间闹别扭吗?这也不象,龙琦君对这位表姐十分恭敬,当她们两人偶尔交谈一两句时,龙琦君总是唯唯地答应着,神色平顺,好象还有点害怕她。
  完全是女孩子的聚会到底文静多了,她们只是安静地坐着喝茶,嗑瓜子,聊天,偶尔也用一点菜食,时间终于磨到了晚上,仆妇们开上饭来,菜很丰盛,只是没有酒,大家草草地用了一点就撤下去了,依然围着桌子谈天。
  这也是异常的现象,阔人家的宴会向来只是一个形式,尤其是小姐们出来应酬,最多用一两道菜就应告辞了,可是今天很特别,从下午聚到晚上,没有一个客人告辞,虽然她们都很疲倦了,有的还直打哈欠,却没有一个人表示出想走的意思。
  这自然是经过事先协商的,可是除了龙琦君与九格格外,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原故,她们只是接到父兄的指令,今天到龙家来作客,主人不送客,她们就不许走,必要时留下过夜都可以。
  有几个人实在想回家去休息了,今天可能是有生以来最累的一天,可是龙琦君没有表示,她们只好挨下去。
  花园里连打更的都赶走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龙琦君见大家都是一脸倦容,实在撑不住的已经用手肘撑在桌上打瞌睡了,于是宣布道:“各位姐妹,今天这一聚实在太难得了,小妹相信各位也有同样的感觉……”
  大家都在心里暗骂着,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听下去,龙琦君笑笑又道:“今天我们能这样无拘无束地在一起闲聊几句知心话,也许大家不觉得有多少意思,可是过一段日子,有几位姐妹出阁了,再想过今天的生活就难了……”
  这句话倒是引起一阵轻轻的低笑,因为林御史与鲁翰林家的两位小姐已经许了人,而且都是在下个月出阁,这虽然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在阔小姐心目中却又不同了,这是他们一辈子的大事,也是唯一能作为笑谑的资料!
  娇小可人的忠靖候史二小姐嘴最快,马上抢着道:“不错!林姐姐跟鲁姐姐下个月就是新娘子了,要是出来这么久不回去,新郎官恐怕会急得在家跳脚!”
  笑声扩大了,两个被嘲笑的女孩子要去拧史小姐的嘴,史小姐则一面告饶一面躲,气氛立刻轻松起来!
  龙琦君皱皱眉头,一点也没有笑的兴趣,勉强地等笑声静了下去才接着道:“盛会难再,小妹实在舍不得放各位回家去,因此想留各位在这儿欢聚一夜!”
  这是个预期的结果,那批女孩子心里并不愿意,却也没有反对的余地,鲁小姐身子最弱,忍不住道:“龙姐姐,我实在撑不住了,您带我上睡房去吧!”
  龙琦君苦笑一声道:“舍下屋子本来就小,各位还带着身边的人,恐怕没有这么多的客房能招待大家……”
  鲁小姐惊叫道:“龙姐姐!您要我们一夜不睡觉?”
  九格格冷哼一声道:“一夜不睡有什么关系!鲁小姐大概马上就要作兵部的少奶奶了,所以瞧不起我们,不愿意跟我们在一起!”
  谁都知道九格格册选入宫的希望最大,这些人的父兄将来的前程,以及她们未来的丈夫的官途都与九格格有点关系,虽然不指望能承她提拔,至少不能得罪她,因此鲁小姐满肚子委屈不取再开口了,其他人也没有想到九格格会突然摆下脸来,因此都不敢随便表示意见,刚才还很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龙琦君为了缓和空气,连忙道:“小妹知道大家都没有熬过夜,自然不敢勉强各位,因此只想在这楼上铺上褥子,大家联床共话,抵足谈心,这样才使今天的手帕会具有更深的意义……”
  只要能躺下休息,大家都很满足了,九格格似乎还不称心,低声道:“我觉得还是醒着热闹点,反正明天回去有家可以好好地补睡上一天!”
  谢玉茜坐在她身边低声道:“格格要想热闹,还是先养养精神好,假如果真睡着了,也许会错过真正的热闹……”
  除了龙琦君,谁也不明白这番话的意义,可是九格格居然很听话,不再反对了,于是龙琦君叫了几名仆妇上来动手搬开桌椅,准备开铺!
  谢玉茜很仔细,连那些仆妇都十分注意,一直在留心她们的动作,看了一会,她突然朝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佣妇走过去,伸手抓住她的胳臂道:“站住!你是哪儿的?”
  这仆妇双手各提着两个瓷墩,用力一挣,居然从谢玉茜的手掌中挣脱了,龙琦君脸色微微一动,连忙过来问道:“表姐,什么事?”
  谢玉茜手指那仆妇道:“她是干什么的?”
  龙琦君笑笑道:“这是我爹在征西时带回来的一个蛮子,她力气很大,留着干粗活倒是很得力,表姐认为她有什么不对吗?”
  谢玉茜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她的力气大得奇怪,这些瓷墩每个足足有四五十斤重,她用一个指头就勾住了,而且双手还能合提四个,一点也不吃力……”
  龙琦君道:“她就是力气大,不过人很傻,笨手笨脚的,到我家十多年了,连话都听不懂几句……”
  谢玉茜略略寻思才道:“既然她在你家十几年了,大概不会有问题,你叫她走吧!”
  龙琦君这才朝那仆妇叽咕了几句,把她打发走了,谢玉茜笑道:“表妹!你说的什么话?”
  龙琦君脸上微红道:“是新疆的土话,这家伙名字叫阿蛮,因为她听不懂咱们的话……”
  谢玉茜笑笑道:“你真能干,什么方言都能说,简直成了一只小百灵鸟了!”
  龙琦君红着面道:“表姐,你别拿我取笑,我跟着家父在回疆多年,自然会说几句那里的土话!”
  谢玉茜忽然紧追问道:“你刚才对她说什么?”
  龙琦君神色平静地道:“我叫她出去在下面侍候,不要在这儿碍手碍脚地讨厌!”
  谢玉茜想了一下道:“其实让她留在这里也好,有一个力气大的人在这儿,多少可以帮上一点忙!”
  龙琦君道:“那就叫她进来好了,不过我怕没什么用,她只是有点蛮劲儿,又听不懂话!”
  谢玉茜道:“今天一屋子全是女孩子,大家的胆子都小,受不起惊吓,你让她在门口,也好壮壮胆子……”
  九格格马上道:“谢小姐,有你在这儿还怕什么?”
  谢玉茜一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在这儿实际也没有多大用处,因为我相信没有谁敢上此地来捣鬼,不过万一真有什么事,我一个人可照顾不了那么多的人,有个人帮帮忙总是好的!”
  其他的女孩子因为太疲倦了,不等地铺弄好就横七竖八地倒了下去,没有留心听她们的谈话,而且谢玉茜的声音也放得很低,所以没有惊动她们。
  龙琦君果然又把那个阿蛮叫来,吩咐了几句,本格格却兴致勃勃地道:“谢小姐,我想跟你躺在一起,你不会嫌弃吧?”
  谢玉茜笑道:“格格假如想安静,还是离我远一点!”
  九格格道:“不!我不怕,我就是来看热闹的!”
  谢玉茜到里间搬出一个长形的布包作为枕头,在靠楼门的地方躺了下去道:“格格要在一起我自然欢迎,不过得离我稍微远一点……”
  九格格在她旁边歪了下来道:“我晓得,我不会妨碍你行动的,可是我万一睡着了,你可记得叫醒我!”
  谢玉茜笑了一笑,朝呆立在灯前的龙琦君道:“表妹,你把灯熄了,也来睡吧!”
  龙琦君忖了一忖道:“要熄灯?”
  谢玉茜道:“不错!熄得一点亮都不剩,我现在对屋子里的情形已经很熟悉了,闭着眼睛也能行动,亮着灯倒是方便人家了!”
  龙琦君将灯火吹熄了,然后走到另一边躺下,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楼窗外有点淡淡的月光透过帘栊,约略可以看见屋中的情形,另外十二个女孩子早已入睡,发出轻微的鼾声,偶尔还有一两句呢喃的呓语。
  九格格在黑暗中看见谢玉茜的眼睛象两颗明亮的星星,忍不住伸手摸摸她头上长形的布包道:“这里面是你的兵器吗?今天可得开开锋了!”
  一面说着,一面捏到了双刀的刀柄,信手朝外一抽,谢玉茜为了取用方便,早已将刀柄处的片簧退出了鞘口的齿笋,所以立刻有半截刀锋出了鞘,而且还发生了轻微的吟声,谢玉茜飞快地用手压住了。
  可是这轻微的声响惊动了两个人,睡在靠门处的龙琦君立刻坐了起来,门外也有一条人像象狸猫般地蹿了过来,访玉茜的动作也是够敏捷的,人影刚扑到面前,她的手朝前一探,身子跟着蹿起!
  来人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哼,身于朝前一跌,谢玉茜已经抽出了一口刀对准那人砍了下去!
  那个人似乎没有料到谢玉茜的出手如此迅速,微亮中看见刀光下闪,身子急忙一滚,谢玉茜的刀就劈了个空,可是她的身手奇疾,底下跟着一脚踢出去,结结实实踢在那人的腰上,发出了一声痛嚎。
  这声痛嚎将睡熟的女孩子都惊醒了,一个个都坐了起来,谢玉茜恐怕在忙乱中有所失闪,飞快地赶过去用力再度下劈,那边龙琦君已经叫道:“谢小姐使不得……”
  谢玉茜也怕在此地将贼人杀死会吓着其他的女孩子,故而临时煞住了手,只把刀锋压住那人的脖子。
  九格格兴奋地道:“谢小姐,你拿住飞贼了?我点起灯来,瞧瞧是什么样子!”
  龙琦君还来不及喝止,她已经用火石与绒绳敲击出火花点燃了纸媒子,原来她为了瞧热闹,早就将发火的用具准备好带在身边了。
  火光中只见谢玉茜一手执刀,比在一个人的脖子上,一只脚还紧踏在那人身上,那些女孩子几时见过这种局面,顿时尖叫声大起,吓得挤成一团!
  龙琦君连忙叫道:“大家不要怕!没有什么事,这完全是误会!”
  为了使大家安心,她只好将灯拿过来点上,使大家看得更清楚,原来那地下的人是个中年的仆妇,也正是龙家的那个叫阿蛮的回妇,谢玉茜也不禁一征,连忙把刀拿开了,伸手将她提了起来。
  可是楼上一阵大乱,早将外面惊动了,灯笼,火把,照得如同白昼。楼窗上忽然又跳进一个操刀的男人,将那些女孩子吓得又是连声尖叫!
  这次幸亏是九格格镇定,连忙喝道:“你们别大惊小怪,这是提督衙门的总巡捕谢大人,他是京师第一号大英雄,有他在这儿,你们还怕些什么?”
  谢文龙是被上面的叫声引来的,因为上面闹得厉害,他以为是飞贼摸上楼了,情急之下,只好跳楼上来,见到楼上的情景后,也不禁怔住了,再加上九格格这一说,他反而有点讪讪地不是味儿。
  可是九格格的这几句话倒相当有用,谢文龙任职提督府有五年了,五年中有着不少的事迹,臂如说如何独立遏止两家有势力的府第家将的械斗,如何折服了京师第一有名的恶少—
  —孔武有力的兵部梁大人的次子,将他送进了刑部的大牢,这些事在京师几乎是家传户晓。
  即使是这些深闭闺中的千金小姐,或多或少,也听过一些有关他的事迹,而且传到她们耳中时,更经过绘声绘色的渲染,将他描绘成一个传奇性的人物。
  因此当她们听见这个身材轩昂的汉子就是谢文龙时,一个个都用好奇的眼光盯在他身上。
  谢文龙被看得报局促不安,连忙转向谢玉茜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玉茜脸上一红,不知如何回答,九格格嘴快,抢着道:“我们刚睡下不久,这个老婆子就撞了进来,谢小姐以为是飞贼上把她给拿住了……”
  谢文龙见阿蛮的肋前还钉着一只小袖箭,血迹已从箭杆处向外渗透出来,不禁皱着眉,以谴责的口气道:“你怎么不看清楚就随便出手呢?”
  谢玉茜道:“黑暗中我怎么看得清楚!”
  谢文龙虽不想当众人使妹妹下不了台,可是她用抽箭将龙府的下人射伤了,无论如何也得对主人有个交代,只得不着痕迹地道:“我知道你的责任重大,可是一个老妇人与飞贼总应该分得出来!”
  谢玉茜冷笑一声道:“一个老妇人?我想真正的飞贼,身手也不过如此,她扑过来的时候,象是头大蝙蝠……”
  九格格也加以证实道:“不错,我只觉得人影一晃,比飞的还快……”
  谢文龙又是一怔,龙琦君连忙解释道:“这个仆妇是回疆人,力气很大,行动也报快,是谢小姐叫她在门口帮忙守卫的!”
  谢玉茜冷冷地道:“我可没叫她不声不响地撞进来!”
  龙琦君连忙道:“谢小姐不要误会,我只是向令兄解释她为什么会在此地,并没有怪你伤了她……”
  谢玉茜沉声道:“那你最好再解释一下她刚才摸进来是什么意思?”
  龙琦君不敢正视她的眼光,低下头道:“这个小妹也不知道,必须要问问她!”
  说着又对那回归叽咕了几句,阿蛮的目中一直闪着仇恨的光,瞪着谢玉茜,听见龙琦君的问话后,才叽里咕嚼的回答了几句,龙琦君笑着道:“她是进来帮忙拿贼的!”
  谢玉茜冷笑道:“她一进门就朝我扑过来,是把我当贼拿了?”
  龙琦君忙道:“谢小姐又误会了,她是听见你在那儿拔刀,以为你发现了动静……”
  九格格这才不好意思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可得怪我了,刀是我拔出来的,我只是为了好奇,才拔到一半,这家伙就闯了进来!”
  龙琦君连忙道:“是呀!这家伙的脑筋最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本来不想用她的,可是谢小姐叫她在门口守着,替大家壮壮胆子,我想她的耳目还灵敏,也许能派上用场,所以才没有反对,谁知就闯了祸。”
  谢文龙吁了一口气道:“幸好是一场虚惊,龙小姐,我叫人替她把袖箭起出来,敷点药就行了,这伤不重!”
  龙琦君笑笑道:“伤不要紧,她自己就会治,家父从回疆带来的伤药很灵,惊动了谢大人真是对不起得很。”
  谢文龙苦笑一下道:“我倒没什么,只怕正堂大人现在正在着急呢,我得赶紧回话去!”
  龙琦君道:“正是呢,家父今夜定然是枕不安席,好在没有出什么事,谢大人快去通知家父一声吧!”
  谢文龙正待下楼,娇弱的林小姐却着急地问道:“大人,此地闹贼吗?”
  谢文龙忙道:“没有!在下只是想谨慎一点,保护各位小姐而已!”
  林小姐颤声道:“我瞧着不象!”
  谢文龙眉头一皱,正想找句话来安慰她,九格格已冷冷地道:“谢大人,京师闹飞贼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你瞒也瞒不了的,林小姐,此地不但闹贼,而且就是闹那个专抢女人的飞贼。”
  林小姐吓得哭了起来,哇哇叫了一声道:“妈呀!吓死我了,龙妹妹,我要回家去!”
  龙琦君一皱眉,九格格抢着道:“叫她回去好了,这是她自己找的,被飞贼抢走了也怨不着别人。”
  林小姐吓得大声哭了起来,另外几个女孩子胆子较小的也都跟着哭了起来。谢文龙口中虽不便说,心中对九格格的态度很不满意,九格格却毫不在乎地道:“谢大人,这些不识好歹的家伙还以为你在害她们呢,照我的脾气就根本不去管她们,让她们尝尝滋昧去……”
  谢文龙听得更不入耳,不禁愠然道:“格格这是何苦呢?她们本来就胆子小……”
  九格格冷冷地道:“谁是天生胆子大的?”
  谢玉茜究竟是女人,对女人的心理比较了解,她知道九格格被飞贼及家中劫走后,虽然没有受多大的伤害却因此成为京师的笑柄,一辈子都要受人议论,巴不得所有的女孩子都跟她受同样的遭遇,所以她含笑对谢文龙道:“哥哥!你走吧!这里没有您的事了,还是赶紧去叫楼下的人散开,四处巡视一下,经过这一闹后,那些暗卡都掀了底,而且那飞贼趁这个机会摸了进来也不一定!”
  谢文龙一听这倒是很可能的事,赶忙下楼去了,谢玉茜这才朝那些啼哭的女孩子们道:
  “各位现在都知道我是谢文龙的妹妹了,有我家兄在此,各位尽可放心睡大觉!”
  沈小姐擦擦眼泪道:“难怪家父叫我不得允许不准回家,原来是这个原故!”
  龙琦君一叹道:“其实早就该对各位说明了,只是家父顾虑到各位受不起惊吓,才瞒住你们,倒反而害大家受了一场虚惊!”
  沈小姐忧虑地道:“那飞贼真的会来吗?”
  龙琦君道:“外面有谢大人守护,里面有谢小姐保驾,我想飞贼就是吃了狼心豹子胆,也不敢前来的……”
  九格格冷笑道:“这倒不一定,那个飞贼敢在京师连连犯案,这点排场不见得能吓得了他!”
  谢玉茜笑笑道:“不错!那家伙自恃艺高胆大,目中无入,不吃点苦是不会死心的,不过各位放心好了,只要他敢来,今天就是他的末日。”
  龙琦君忙道:“谢小姐的保证一定错不了,我们还是睡觉吧!阿蛮!你还不赶紧治伤去,站在这儿干吗?”
  那个中年仆妇一直盯着谢玉茜,听见龙崎君的呼喝后,才悻悻地走了,龙琦君将被褥重新整理了一下请大家安歇,那些可怜的女孩子哪里还有心思睡觉,一个个挤成了一团,好象飞贼就在她们身边似的!
  龙琦君请了几遍,没有一个人肯躺下来,乃笑了一下道:“不睡也好,大家就坐着聊聊天吧,现在恐怕是过了午夜了,等天一亮,大家再安心睡觉!”
  谢玉茜却凝重地道:“不睡可以,可不能说话,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否则你们扰乱了我的听觉,让飞贼摸上了楼,那就太迟了!”
  龙琦君道:“谢大人在外面守着,飞贼还能进来吗?”
  谢玉茜忽然一笑道:“假如那个老蛮子不是跟了府上十几年,我倒要怀疑她是飞贼盼内应了。本来家兄在外面的布置很严密,飞贼绝不可能偷摸进来,可是刚才被她一打搅,不但惊动了屋里的人,使得外面的布置也乱了,飞贼很可能利用那个机会溜了进来……”
  几个女孩吓得张大了嘴,差一点又要叫起来,谢玉茜却严厉地道:“你们可不能再叫了,就算飞贼藏在附近,我谅他还不敢随便活动,假如你们再闹,刚好给他造成第二次机会,那样万一出事,可不能怪我防护不利。”
  这几句话很有力量,那些女孩子果然都拚命咬紧嘴唇,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然而有几个人却口中发出了得得的轻响,那是由于惊恐过度,牙齿对碰所致。
  龙琦君很不自然地笑了一笑,轻声道:“谢小姐是故意在吓我们吧,飞贼的胆子再大,见了这里内外的布置与防备情形,也会吓跑了,哪里还敢偷溜进来呢?”
  谢玉茜淡淡地道:“这可不一定,那家伙犯案累累,既不为财,也不为色,假如不是个疯子,就是为着一个特别的目的,这种人最危险,定然是个置生死于度外的亡命之徒,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什么危险都吓不了他。”
  龙琦君的脸色轻轻一动笑道:“谢小姐好象对飞贼的情形很清楚。”
  谢玉茜道:“我出生在一个江湖世家,家兄又干上了这份差使,我所见所闻自然比各位的圈子要宽一点,这完全是按照情理推测出来的!”
  沈小姐异常紧张地问道:“谢小姐,我们不想知道飞贼是怎么样一个人,只想知道他今天晚上会不会来?”
  谢玉茜笑笑道:“这个问题谁也无法回答,不过各位若是能保持肃静,我敢保证飞贼就是来了,也无法接近这座楼房,我从小就开始练武,而且都是在晚上用功,所以耳目特别灵敏,三十步之内,一根针掉在地上我都能听得见,同时我的袖箭也很准,只要听见一点声息,我就有把握不叫他逃出去!”
  九格格忍不住赞道:“是啊!刚才我根本没瞧见你出手,已经把那个老婆子给射伤了!
  你到底是怎么练的?”
  谢玉茜一笑道:“武功,暗器都是靠着耐心练出来的,只要肯专心,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九格格好象是起了兴趣,还想多问一点练武的情形,龙琦君却摆手道:“咱们快别说话了,谢小姐的顾虑很对,万一那飞贼,真摸了进来藏在暗处,咱们就太危险了,还是让她专心防贼吧!”
  给她这么一说,大家都不开口了,谢玉茜站了起来,由于她的身份已经揭穿了,也役有再作掩饰的必要,所以她干脆全身装备起来,双刀交叉插在背上,用一根布条紧紧地束着,英姿飘飘,倒使大家安心不少。
  她慎重地挨在窗栏上,利用窗帘的隙缝朝外面观察,这时窗外一片漆黑,连淡淡的一点月光,也给浮云掩住了,只有轻风吹着树叶的轻响,越发增加了夜的恐怖。她不禁一叹道:
  “月黑风高,正是作奸犯罪的好时刻,老天爷好象在帮坏人的忙呢!”
  龙琦君忍不住轻声道:“谢小姐。你光是凭着听觉,不会弄错人吧,外面还有着令兄的手下在巡逻呢!”
  谢玉茜笑道:“不创我就是怕出错子,早就跟家见约定,这里五十步之内,绝不准自己人走动。万一有个风吹草跟、必是飞贼无疑,否则我刚才也不会急着出手,误伤那老婆子了!”
  龙琦君也不响了,空气变得十分岑寂。只有谢玉茜在四周来倒巡逻,可是她的脚步很轻,轻得没有一点声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拥挤成一团的女孩子都因为过度的疲倦,东倒西歪地睡下了,只有九格格仍是精神奕奕,眼睛一直跟着谢玉茜动作看,等待着惊心动魄的好戏出现。
  忽然在人堆里出了一阵鼾声,起初还是轻轻的,越来越响,而且还很有节奏,呼噜呼噜的象打着闷雷。
  谢玉茜皱皱眉望去,看见打呼的竟是龙琦君,她歪在一堆绣墩上,半坐半卧,头偏向一边,满头的秀发垂直披散下来,身上原来盖着一条薄绸被也因熟睡掀开了,皱乱的长裙下斜撑出两只天足,睡姿倒是很妩媚的!
  九格格嗤的轻笑一声道:“这么斯文的一个女孩子睡相怎么这样不老实!你听听这呼声,简直象打雷,将来最好嫁个聋子丈夫,否则一夜都别想睡安稳觉!”
  刚说着龙琦君又翻了一个身,将脸理进了枕头的绣垫,身子整个扭了过来,九格格瞧着又笑道:“你瞧瞧这睡相,要是着了风扭了筋,明天可有得受的!”
  谢玉茜瞧着也笑了道:“格格,麻烦您替她移动一下,盖上被子,后半夜天凉,最容易感受风寒!”
  九格格无可奈何地站起来走到龙琦君身边,伸手想拉那条被子,可是有一半压在身子底下,她拉了半天,仍是拉不动,忍不住喊道:“龙小姐!你醒醒!”
  谢玉茜连忙将手指区在唇上道:“别叫,好容易大家都安稳了下来,猛然吵醒了又是一场大乱!”
  九格格退后两步道:“我简直想不透,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身体会比一条死猪还沉!”
  谢玉茜笑了一下,并没有为这句话感到惊奇,人在熟睡的时候是会重一点,虽然再重也不会超过她六七十斤的体重,但是对于娇生惯养从不拿重物的九格格来说,那可以算得很重了。
  于是她走过去,用一只手轻轻托起龙琦君的娇躯,一只手抽出那条薄被,然后将龙琦君故平了下来,使她调整到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再轻轻地替她盖下被子。
  九格格在旁羡慕地看着道:“谢小姐!你的力气真大!”
  谢玉茜笑了一笑,远处传来了隐约的鸡啼,她不禁吁了一口气道:“鸡叫了,天也快亮了!”
  九格格十分失望地道:“白熬了一夜,什么事都没有!”
  谢玉茜宽慰地一笑道:“没有事最好,老实说我也不希望有事,虽然没捉到飞贼,但至少从此天下太平了!”
  九格格熬了一夜,先前因为心情紧张,倒不觉得累,此刻心情一松,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谢玉茜道:“格格也睡一下吧!”
  九格格在龙琦君的身旁歪了下来道:“奇怪得很,我在家里经常熬夜,有时为了打牌,两三宵不睡都撑得住,今天怎么就不行了!”
  谢玉茜倒是没有回答,因为她自己也感到相当疲倦,精神有点不支,九格格闭上眼睛低声道:“龙三儿不知道用的什么香料,香得这么迷人!”
  谢玉茜只觉得头有点昏昏的,所以没有答腔,让九格格一个人自言自语地道:“这香味真醉人,有点象兰花,又有点象麝香,明儿我得问问她是怎么配的……”
  谢玉茜心中忽地一动,连忙弯腰凑在龙琦君的身上嗅了一下,却闻不出什么特殊的香味。
  于是她飞快地跳起来,首先将窗帘拉了起来,然后将茶炉上的冷茶倒了一杯,从自己的头上淋下来。
  她这种奇特的动作把九格格惊醒了,连忙坐起来问道:“谢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谢玉茜倒了第二杯冷茶洒在她的脸上低声道:“快起来,我拿贼去,你等在这儿,发现有人上来,你就大声喊人,千万别慌张,我就在附近!”
  说完也不等九格格回话,她已踪出了门口,九格格被冷茶一激,神智完全清楚了,还没有弄清是怎么会事,两边的窗帘忽地一掀,一个全身穿着黑衣,脸蒙黑布的男人手执着宝剑掩了进来。
  从身材上她认出正是前几天劫持她的飞贼,不禁失声惊呼道:“你到底溜进来了!”
  那蒙面人长剑一伸比着她沉声道:“不许出声,否则我就杀了你!”
  九格格倒是一点不怕,反而从容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都挡不住你!”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那些布置只能捉兔子,我是一头凶猛的豹子!”
  说完目光移到那一堆女孩子身上,九格格连忙问道:“这次你准备对哪一个下手?”
  蒙面人道:“我还没有决定,反正总要找一个!”
  九格格轻笑一声道:“我劝你找龙三儿,这群人里面数她最漂亮,不过你用什么方法把人带走呢?”
  蒙面人忽然将长剑在她眼前一出喝道:“你少罗嗦!”
  九格格呀的惊呼一声,吓得连退几步,撞到一张椅子上,发出很大的响声,蒙面人似乎被她惹怒了,举起长剑正要刺还去。门口无声无息地射来一支小箭,恰好钉在他的手腕上,接着谢玉茜手挺双刀扑了进来。
  那蒙面人也够狠的,将长剑交到另一只手中,不声不响,就跟谢玉茜交战起来。两口刀,一支剑,三件兵器碰触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双方的势子都很急。
  九格格一心想看热闹,可是真正的热闹来临,她反而吓得大叫起来,叫声没吵醒别人,却把熟睡中的龙琦君惊醒了起来,坐起身子,又是一声惊呼。
  蒙面人连攻了几手杀着,都被谢玉茜的双刀架开了。
  龙琦君却颤巍巍地爬起来要到窗子口去叫人,谢玉茜急得大叫道:“不要动!”
  龙琦君吓得果然不敢动了,可是那蒙面人却趁谢玉茜开口说话的刹那间疏忽,一剑劈开了双刀,两脚一蹬,从楼窗上跳下去,谢玉茜正想追出去,楼下已传来兵刃交触的声音,大概是被别人拦住了。
  谢玉茜追到楼窗旁,只见谢文龙飞舞着宝刀,与那蒙面人激战成一团,她正想跟下来帮忙,却被龙琦君拉住了道:“谢小姐,你别走,吓死我了!”
  谢文龙在底下一面近敌,一面也叫道:“妹妹!你别下来,这家伙跑不了的。”
  楼上的烛光也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熄了,谢玉茜怕飞贼还有同伙,为了保护这群女孩子的安全,只得守在上面不下来,龙琦君与九格格一左一右夹在身边,三个人一起焦灼地看谢文龙与那飞贼拚斗着。”
  天色黑得厉害,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朦胧中只能看见两条影子一来一往地交错着。
  而且谢文龙穿的也是黑衣服,简直分不出谁是谁,九格格忍不住埋怨道:“那些人都死掉了,为什么不点灯?”
  谢玉茜道:“四下里都埋伏下弓箭手,点上灯,暴露了位置,反而便利那个飞贼走了!”
  九格格兴奋地道:“那家伙今天是逃不掉了!”
  谢玉茜沉声道:“除非他能生上翅膀,从天上飞出去,否则一定活不了!”
  底下的两个人仍是在舍死忘生的决斗着,刀剑交触时,不断发出火花与激烈的金铁声。
  九格格又道:“这飞贼的本事真不错,谢大人也厉害,两个人打了半天,还是分不出胜负!”
  谢玉茜道:“幸亏我一箭射伤了他的右手,逼得他用左手应战,动作略受影响,否则家兄恐怕还打不过他!”
  九格格看了一阵又道:“谢小姐!你上哪儿去了,刚才真把我吓死了,他拿着剑要杀我!”
  龙琦君道:“不会的!”
  谢玉茜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不会?”
  龙琦君低下头道:“我只是听说练过武功的绝不会杀死没有抵抗力的女人,而且他要杀死九格格的话,上一次就该动手了!”
  九格格却拍着心口道:“我也以为他不会杀我,所以不太害怕,还跟他谈了几句话,谁知他后来举起宝剑,竟是真的想杀我,幸亏谢小姐来得快,否则我一定被他杀死了,谢小姐,你究竟躲到哪儿去了?”
  谢玉茜一笑道:“我就在门口!”
  九格格一怔道:“你在门口?”
  谢玉茜笑道:“是的!这家伙太下流了!居然用起下五门的迷魂香来迷倒我们,亏得你提起什么香味来,使我提高了警觉,所以我故意出去,诱使他现身……”
  刚说到这儿,底下交斗忽然有了变化,一条人影似乎脚下不稳,绊跌了一跤,另一条人影举兵器砍了下去!
  龙琦君忍不住叫道:“谢大人糟了!”
  因为两人缠斗的地方靠近一丛花树,一个跌倒,一个低声砍击,两条身影都被花丛挡住了,所以龙琦君惊叫出声后,九格格也吃惊地叫道:“谢大人被飞贼杀死了?”
  只有谢玉茜笑道:“你们都看错了,绊倒摔跤的是飞俄,跟着追杀的才是家兄!”
  九格格不信道:“离得这么远,又没有亮光,你怎么能看得清楚?”
  谢玉茜微笑反问道:“你们既然看不清楚,怎么就知道家兄吃亏了呢?”
  九格格朝龙琦君一指道:“我是听她先喊的!”
  龙琦君忙道:“我也没有看清楚,不过我当然关心谢大人,忍不住就叫了出来!”
  谢玉茜一笑道:“龙小姐要是关心家兄,怎么没有看清楚就认定吃亏的是家兄呢?”
  龙琦君顿了一顿才道:“我根本就没经过考虑,完全是凭着直觉而减了出来,事实上我当然希望谢大人能杀死飞贼!谢小姐又怎么知道绊倒的是飞贼呢?”
  谢玉茜道:“家兄用的是刀,飞贼使的是剑,我是从他们的兵器上分别的!”
  九格格也忙道:“不错!谢大人宝刀光亮比较明显,刚才是谢大人的宝刀跟着追击,经你一说,我也看出来了,可是过了这么久,他们怎么还不站起来呢?”
  谢玉茜也是一怔,想了一下才道:“也许家兄要活捉飞败审问口供,所以不杀死他,刚才一定是用刀背把他砍伤了,现在正在捆绑他……”
  九格格怔了一怔才道:“这家伙犯了这么大的罪,简直死有余辜,干脆一刀劈死他算了,还问什么口供呢?”
  谢玉茜笑道:“家兄虽有捕盗之责,却没有杀人的权利,不管那飞贼犯了多大的罪,家兄也必须将他捕交有司后,再按照国家的律法明正典刑!”
  九格格愠然道:“照那飞贼今天明目张胆,闯入提督府的罪行来看,已经够处死了,谢大人在交斗中格杀了他,公私方面都交代得过去。”
  谢玉茜明白她的意思,笑笑道:“这家伙虽然犯了不少案,却没有一件是正式落案的,这其中自然有很大的关系,因此格格大可放心,即使要审问,也一定十分秘密,不会影响到任何人的!”
  九格格红着脸道:“我并不在乎这些,我被飞贼劫夺的事只瞒着宫里,差不多的人家全知道了,我相信也没有人敢把这件事传进宫里去,我只是觉得这家伙留在世上一天,大家都无法安心!”
  谢玉茜笑笑道:“只要捉住了他,自然会加意留神,绝不会让他逃走的,因为这家伙犯案的动机很奇怪,不知道他究竟为的什么,所以才要问问清楚!”
  九格格低头不响了,默然片刻后才道:“这半天了,绑人也该完了吧,怎么还是没有动静?”
  谢玉茜也怔住了道:“是啊!适可有点怪,二位留在这儿别动,我瞧瞧去!”
  龙琦君连忙道:“真情未明前,谢小姐千万不可轻离!”
  谢玉茜还没有开口,树丛中忽然站起一个人叫道:“谢大人已经拿住飞贼了,我们还不过来把人抬走!”
  四处埋伏的暗卡也等得不耐烦了,因为没有得到允许才不敢过来!听见那人打招呼后,立刻灯火通明,一起涌了过来,楼上的龙琦君吁了一口气,道:“到底拿住了!”
  谢玉茜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可是远外院墙上突然有一个苍老的喉咙叹道:“大家都站住!不许过去!”
  谢玉茜听得是晏四的声音,心头不禁一动,远外一条矮瘦的人影已经象飞鸟似的飞了进来,在人群中乱找着,同时喝问道:“刚才是谁在说话?”
  十几个捕快都是衙门中的干练人才,自然都认识这瘦小的老头儿是谢文龙的师叔晏四,杜九连忙迎上去打了一个打道:“老爷子!您也来了!”
  晏四急急地问道:“刚才说话的是谁?”
  杜九征了一怔才道:“回老爷子的话,那人穿着号衣,多半是衙门里的弟兄!”
  晏四沉声问道:“你认识吗?”
  杜九又是一怔道:“不认识,好象没见过!”
  晏四顿足叫道:“蠢才,自己的人还有不认识的?”
  一言将大家都提醒了,杜九失声叫道:“糟了,那家伙八成儿就是飞贼,谁看见他上哪儿去了?”
  一个捕快道:“好象往内院去了!”
  晏四厉声道:“不能好象,你必须确定……”
  杜九急着道:“那还用问吗?咱们的人都在这儿,老爷子,您快追去吧!”
  一个人又叫起来道:“谢老总躺在地上,看样子是受了伤!”
  晏四本来想追向后院,听见叫声后又止住了脚步,改向树丛处跑去,谢玉茜在楼上听说哥哥受了伤,忙着又想跳下来,龙琦君提醒她道:“谢小姐,飞贼已经脱了网,你守卫的责任更重了,这儿可不能出事!”
  一句话把谢玉茜又拉住了,回头看看脸色苍白的龙琦君与吓得发抖的九格格,再看看地下横七竖八,已经睡熟而又受到迷香的一大堆女孩子,急得她直跳脚,可是她也不敢离开了,高声叫问道:“四叔,哥哥的伤怎么样?”
  晏四已经走到树丛处弯腰察看谢文龙的伤势,然后高声回答道:“不要紧!可能是中了毒药暗器,右腕肿了起来,性命不受影响,你守着原位不许离开!”
  杜九跟着过来道:“老爷子,谢大哥交给我们好了!您还是赶快追贼去吧!”
  晏四仍是握着谢文龙肿起的那只手,仔细地看着,鼻子冷哼一声道:“我该干啥不用你来指教!”
  杜九连忙躬身道:“老爷子,小的怎么敢要求您老人家干什么呢?这完全是……”
  晏四冷笑道:“拿贼是你们吃公事饭的责任!”
  杜九哈着腰道:“是,您老说得对,只是小的们本事有限,您知道那飞贼有多厉害!小的们就是全去了,也是白送性命……”
  晏四沉声道:“你们的性命值钱,我这侄儿的性命更值钱,难道你要搁下他追贼去!”
  杜九一惊道:“您不是说谢大哥不打紧吗?”
  晏四叹道:“那是我不让玉茜乱了心,事实上我连文龙中的什么毒还没有弄清楚!”
  这群人跟谢文龙的感情很深,听晏四一说,个个都心情沉重起来,又不敢开口多问,静默片刻后,倒是内院中出来了一列人,杜九看清楚后,低声道:“大人来了!”
  龙锦涛身上还穿着官服,可见他也是一夜没睡,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匆匆地走来,对晏四连客套都免了,急急地道:
  “听说文龙受了伤,这药管用吗?”
  晏四一抬头,龙锦涛已经把瓷瓶递了过来,晏四接着看了一下,又打开瓷盖闻闻道:
  “这是什么?”
  龙锦涛诧然道:“不是老先生指定要的冰麝散吗?”
  晏四微怔道:“冰麝散?老朽没有说过!”
  龙锦涛更为奇怪地道:“下官在不久之前接获下人的报告说文龙中了天荆刺,只有冰麝散可解!”
  晏四一拍瓷瓶道:“对了!只有天荆刺才有这种现象,我早该想到,大人府上怎么会有冰麝散的?”
  龙锦涛道:“下官征西时,曾经吃了回人不少的亏,因为他们所用的箭镞上都附着毒药,中后人立刻昏迷不醒,一个多时辰不治身死,下官究研很久,才知道那是回疆特有的天荆刺毒,仅有冰麝散可解,下官幸得幕中一位精通岐黄的先生晓得冰麝散配方,大量配制,才算制服了回民的毒箭,战事得以胜利,所以下官尚存有余药!”
  晏四沉声问道:“这药效如何用法?”
  龙锦涛忙道:“一半外敷伤口,一半内服!”
  晏四叫人将灯火移近,在谢文龙肿起的手腕上找了一阵,终于在脉门关尺处起出一根细如牛毛,长约寸许的小黑色刺,龙锦涛见了叫道:“正是这玩意儿,奇怪了,这是回疆的毒器,飞贼怎么也会使用呢?”
  晏四将瓶中的药散给谢文龙半敷半服后才起立道:“大人如何得知文龙受伤的?”
  龙锦涛道:“是一个下人前来报告的!”
  晏四问道:“那个人是谁!”
  龙锦涛道:“不知道,捕房的人事都是文龙直接辖治,下官很少识得,不过那人穿着号衣,多半是衙门中的!”
  杜九忙打了一躬问道:“那人还在吗?”
  龙锦涛道:“不知道,他报告完就离开了。下官忙着送解药前来,无暇多问,那家伙怎么了?”
  杜九怪声道:“那家伙就是飞贼!”
  龙锦涛一惊道:“飞贼不是被文龙拿住了吗?”
  晏四摆摆手,阻止杜九开口,然后才问道:“大人是否又听那个人说的?”
  龙锦涛点头道:“不错!他说文龙与飞贼争斗时,将飞贼击伤成擒,只是自己也中了天荆刺,必须急送解毒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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