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司马紫烟 Sima Ziya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6年1991年)
红粉刀王
  作者:司马紫烟
  内 容 简 介
  第 一 章 红粉金刚
  第 二 章 接引神功
  第 三 章 唇枪舌剑
  第 四 章 东佛绝学
  第 五 章 红粉之约
  第 六 章 天地四异
  第 七 章 幽谷红楼
  第 八 章 扑朔迷离
  第 九 章 鬼蜮伎俩
  第 十 章 魔教四童
  第十一章 先声夺人
  第十二章 百花分宫
  第十三章 临阵倒戈
  第十四章 同仇敌忾
  第十五章 四象刀阵
  第十六章 南宫门客
  第十七章 闯关试技
  第十八章 万丈豪情
  第十九章 盲姬蛇女
  第二十章 卖命杀手
  第二十一章 纤手追魂
  第二十二章 秘坛花宫
  第二十三章 莫愁妖姬
  第二十四章 作法自毙
  第二十五章 意外之变
  第二十六章 富贵山庄
  第二十七章 魔女艳窟
  第二十八章 市井藏龙
  第二十九章 风尘三友
  第三十章 志同道合
  第三十一章 智闯虎穴
  第三十二章 圣宫之秘
  第三十三章 迷宫祭坛
  第三十四章 毁碑脱困
  第三十五章 风云际会
  第三十六章 群魔乱舞
  第三十七章 勾心斗角
  第三十八章 剑影刀光
  第三十九章 枭雄末路
  第四十章 荡魔除奸
内 容 简 介
  二十年前,“东佛”凌无咎远赴西方,混入魔教,得窥圣碑魔典中的魔教十大绝学之秘,集正、邪之长,成为武林第一奇人,劫难逃情关,险丧于二魔姬之手,只身逃回中原,鉴于魔教的邪恶,为防微杜渐,阻止魔教侵入中华武林,“东佛”传十七大绝学于南宫世家少主南宫俊,监督魔教动向。
  南宫俊游历途中,巧遇“三十六红粉金刚”与横行武林的“横江一窝蜂”约斗长兴楼,一念不平,南宫俊以“接引神功”技惊群豪,义助红粉金刚向“横江一窝蜂”讨取所劫赈灾镖银,由此,南宫俊卷入了百宝斋、百花宫和“三十六红粉金刚”三派势力的漩涡中。
  南宫俊连破二处百花分宫,讨回了赈灾银,根据蛛丝马迹,查出了魔教的踪迹,冲破重重迷雾,抽丝剥茧,终于发现了魔教藏于百宝斋的魔教圣碑、祭坛,揭开了魔教分而合、合而分的秘密,使魔教勾结大内进军中原武林的阴谋破产,富贵山主正邪高手风云际会,道长魔消,南宫俊终以其绝世武功,万丈豪情,在东方倩、慕容婉等红粉知己和正义英侠同心协助下,大破魔教,把魔教逐出中原。
第 一 章 红粉金刚
  在北国飞扬的尘沙中,朔风劲冽,吹在人脸上有着如同针刺的感觉。也不过才中午过去没多久,天阴沉沉的有雪意,人蜷缩在马背上,尽量地缩小体积来抵御寒冷。
  倒是奔跑的牲口身上冒着腾腾的水雾,鼻中呼出团团的白气,间或有人发出嘟嘟的喝声,那是为了催促因久驰而慢下来的马,赶着它追上前面的行列。
  这是一队很长的行列,两匹马并行为一列,前后相距不到两丈,几乎是马头咬着马尾,接连有几十丈长。
  马上的人几乎清一色穿着猩红色的斗篷,包住了头,猩红色的面罩挡住了大部分的脸,除了眼睛外,再也看不见更多的了。
  每个人的肩上都背着明晃晃的大刀,没有刀鞘,雪亮的刀身被猩红的底子衬得特别耀眼,刀柄上飘着长长的红绸,形成了一支奇特的队伍。
  时节已近年关,这条官道上的行人很多,络绎不绝,多半是赶着回家的。有的骑着牲口,有的挑着担子,更有的赶着骡车。
  可是他们老远听见了蹄声,望见了尘雾中的红影后,竟自动纷纷地让路,屏息停在路的两边,空出中间的道路,当行列通过他们的面前时,他们都一个个低下了头,连望都不敢望一眼。
  行列过去,有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可能为了好奇悄悄地溜了一眼,这时更为好奇地道:
  “娘!怎么骑在马上的都是些大闺女跟小媳妇儿……”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母亲用手掩住了口,而且在他的小脑袋上击了一个爆栗,低声地骂道:“小杂种,你不要命了,就是你的眼睛尖,瞧得真!”
  小孩子莫名其妙地挨了打,虽然觉得很冤枉,但是看了大人的脸色,似乎自己犯了大错似的,也就不敢开口。
  这时,靠边有辆大车,车帘垂下,赶车的是个老汉,也像其他的人一样垂下了头。
  低垂的车帘忽然掀了起来,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脸色苍白,穿着很华贵,大概是哪家念书的阔少爷。
  他掀开车帘,极目向前望,却只能看见一片扬起的尘影,已经看不见什么了,他好像很失望地问着赶车的老头儿:“老杨!敢情那过去的马上都是些女的?”
  声音很细,很微弱,显得有气无力。
  老头儿连忙道:“少爷,没有的事儿,您别听小孩子胡说。”
  年轻人不信地道:“小孩子才不会胡说,他们看见什么就说什么,倒是大人的话靠不住呢!你看看这些人,一个个都吓白了脸,好像遇上什么凶神恶煞似的,难道那批骑马的女人都是土匪盗贼,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吗?”
  他这番话不打紧,把旁边的人都吓着了,急急忙忙离开他的车子,惟恐会沾上什么霉气似的。
  老头儿急得直搓手,不知怎么才好,年轻人却如同未觉,诧然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我出了疹子,会传染给他们似的,一个个全都躲开了,我三岁时已发过天花了。”
  尽管这年轻人如此地解释,但是走避的人反而离开得更快,他急得撩开了车帘,跳了下来,一看先前说话的小孩子也被他母亲拉着急急地离去,他追上去,拉住那个小孩子问道:
  “小弟弟,你看清楚了,那马上的人都是女的?”
  小孩子的母亲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拨开他拉着小孩子的手,飞快地走了。
  年轻人诧然地道:“这是怎么了,老杨!是不是我脸上长了什么怕人的东西?大家才怕见我?”
  老头儿只有叹着气,道:“少爷,别闹了,快上车吧,老太太在家里等着呢!回去晚了,又要害她操心了。”
  “不会的,她要我出来散散心,怕我在家里闷坏了。你忘记了,这次我不要出来,是她硬叫我跟你一起去收账的!”
  “是啊!老太太心疼您,怕您在家里闷着了,要您出来散心,可是今天是说好回去的日子,老太太一定起早就在门口等着了。您忘了临走那一天,她还再三吩咐,要老奴好好地侍候少爷,事儿办完了,早点回去!”
  年轻人好像记性特别好,而且有股死缠夹的毛病,笑嘻嘻地道:“您也别忘了,奶奶同样也说过,要是我兴致好,喜欢什么地方,就玩上两天也不打紧。”
  老头儿真急了:“少爷,一路上过来,多少好玩的地方,我问您要不要歇下,您一个劲儿地摇头,情愿躲在屋子里睡觉,要不就关在车子里看书,这会儿在大路上风沙又大,您又有什么个好流连的呢!”
  年轻人一直伸长了脖子,望着前方,这时候不用说那一队人马看不见,连躲在路旁的行人也都走得离他远远的了。
  年轻人这才垂头丧气,没精打采地爬回车子里,口中嘀嘀咕咕道:“好,听你的,不在路上流连,咱们上路回去好不好,我的肚子饿了,上前面找家饭店打尖去!”
  老头儿只要他不再问长问短,什么都可以依他,连忙说道:“成!成!再往前十来里就是彭城,咱们到了彭城就停下来,好好地吃上一顿!”
  年轻人攀住了车帘,笑笑道:“这句话你最听得进了,我记得彭城有家叫老长兴的酒楼,卖酱驴肉最出名,外带最纯的二锅头,咱们就上那儿打尖去。”
  老头儿大概对这个最感起劲,红红的酒糟鼻子上冒出了红光,等年轻人坐好,他立刻上了车辕,挥动鞭子,吆喝着那头大青健骡快步急奔。
  骡子脚程好,车子好,要不了多久,他们已经追上那些先走的人,老头子一面挥鞭吆喝着,一面还喊着,道:“借光!借光!”
  他的控制技术很好,牲口也听话,几乎人畜成了一体,有一点点的隙缝,他们就擦着挤了进去,虽是弯弯扭扭地找着路走,却没有碰到一个人。
  有时候,因为擦得太近了,把走路的人吓了一跳,他们开口要骂人时,忽然看见年轻人在车帘中露出脸来,点着头,和善地笑着,而且也认出这正是先前那个爱说话发问的年轻人,立刻就不开口了。
  对那一列红色的骑士们,他们是因为畏惧,不敢开口谈论,对这车子上的年轻人,他们却好像怕沾了霉气,也不愿意多搭理,就这么让车子滑过了。
  彭城县城在望,老头子的车子赶得更起劲了,不仅是为了能好好地吃喝一顿,也为了彭城老长兴酒楼的彭掌柜是他几十年的老朋友,可以好好地聊聊,叙叙旧,但最重要的是他避过了一场麻烦。
  他知道车上的那位少爷的脾气,假如知道了那一队骑士的身份后,很可能会问长问短,然后接下去会闹出什么样的事儿来,那就谁都无法预料了。
  虽然他东家在江湖上的身份与地位,不在乎闹点小麻烦,但是他也记得老夫人在出门前,一再地叮嘱吩咐,要他千万留神照顾着点儿,千万别让那少爷惹事,并且老夫人的话也使他感到不安……
  “老杨!你也在江湖上打过滚的,我可一直拿你当自己人,虽然你自己客气,要以下人自居,但是我绝没有那个意思,这两天俊儿的叔叔们要回家,好像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看来很紧急似的,所以我不让俊儿在家,要他跟你出去转转,可千万别让他再惹上麻烦,我们家就是这么一条根了,我不想让他再在江湖里闯,所以连武功都没叫他认真地练。老杨!我这份心意,你是明白的。”
  老杨的确明白,因为他自己就是在江湖上打过滚,吃过亏的人,要不是老主人伸手拉了一把,他不但要赔上自己的老命,还可能要连累了一大串的人……
  才想到这儿,他忽然脸色一变,神情先是怔了怔,接着急急地加鞭,想把车子快赶过去。
  可是已经迟了,那年轻人已经拍着车帘叫道:“老杨你走过头了,老长兴不就是在街头上吗?”
  老杨当然知道老长兴在街头上,可是他不敢停下,因为他也瞧见了他的老朋友,那个胖胖的掌柜,站在门口向他直翻眼,却没打招呼。
  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江湖了,用不着言语就知道那里面有麻烦,叫他远避着点儿。
  老杨在赶车疾行时,一面在心里嘀咕着,一面也在念佛,希望老天爷帮忙,车上那位少爷没注意到这一点。
  可是后面这一敲,他知道老天爷并没有太帮忙,那个讨厌鬼还是发现了,不但发现,而且还掀起了车帘,正准备往下跳,老杨只得急急勒住骡子,使车子停下,回头笑道:“少爷,我忽然忘了,今儿个是腊月十五,是我吃素的日子,不能动荤酒。”
  年轻人跳下来笑笑道:“这倒是的,我忘了你是信菩萨的,这可万万不能冒渎的,像我们初一那天出的门,你就大吃大喝了一顿,要不是菩萨保佑,你哪有这么好的口福,几十岁的人了,还能啃下两只肥烧鸡!”
  老杨一下子怔住了,这是他随口诌出的一个理由,其实他信佛拜佛是有的,也不过在闲时佛前烧一炷香,念两句阿弥陀佛而已,茹素吃斋是从来也没有的事,随口抓了这个题目,他还很得意,以为这下子一定能搪塞过去了。
  因为老太太是很虔诚的信士,对这种事一向很认真,而这位少爷自小儿就跟着老太太,虽然不像老太太那么虔诚,但是早晚一炷香,倒是挺恭敬的,哪知道自己一开口,说了十五忘了初一,偏又叫他给逮住了。
  年轻人瞧他张口结舌的窘相,笑笑又道:“何况你吃素,我又没吃素,你不吃肉,我可要吃肉,刚才老长兴的掌柜彭胖子在门口对你直飞眼儿,人家可是你的老朋友,这么热心欢迎你,你倒端上架子,理都不理他……”
  敢情这小伙子瞧得清清楚楚的,老杨心里直叫苦,口中却不知怎么说才好,看见年轻人转身向老长兴走去,老杨更是着急了,连忙叫道:“少爷去不得!”
  小伙子站住脚,道:“哦!又是为什么?”
  老杨结结巴巴,到最后,将心一横,干脆实话实说:“少爷!刚才彭胖子在门口我看见了,我也不是什么吃素,因为老彭直向我打眼色不要我们前去!”
  “哦!他不开口,就是眨眨眼,你就知道什么了!”
  “是的,少爷!老彭跟我有几十年的交情了!”
  “这我知道,当年你们在一块儿开过双义镖局,好像还挺有名气,到现在提起徐州金刀侠杨公直跟彭城双鞭将彭奇,老一辈的人都还记得。”
  杨公直叹口气道:“这些陈年旧事,提起来都丢人,您看看我这样子,还像什么金刀侠!”
  年轻人笑了起来:“的确不太像,你跟老彭应该把名号换一换才对,他可成了金刀侠了,整天操刀切驴肉,你呢!一根鞭子赶骡子,一根鞭子打你自己,不折不扣的是位双鞭将了,我说的可对?”
  杨公直的脸色微微一变,毕竟是成了名的江湖人,难以忍受这种当面的奚落。
  但是,年轻人像是看了他的心,他还没开口,年轻人已抢先说道:“老杨!也许我不该说这种话,可是你自己看看,咱们家里连奶奶在内,没人对你不客气,我的那些叔叔们,见到你还是恭恭敬敬地叫你一声老爷子或是前辈,是你自己硬要把自己憋得那股儿窝囊劲儿……”
  杨公直再度一叹,道:“少爷!我也不是妄自菲薄,实在是对江湖上的事儿寒了心。”
  “这么说话,你是在江湖上栽过跟头?”
  “岂止是栽跟头,差点连老命也送了,还得赔上老彭的一条命,跟他家里大大小小十来口儿,幸亏老主人及时义伸援手,才算没叫我抱憾终身而死不瞑目。”
  年轻人点点头,同情地道:“说的也是,可是你到底还是比我爷爷强,他在江湖上闯了一辈子,结果不但赔上他自己的一条命,还连带赔上了他的儿子、他的媳妇儿、他的两个女儿跟好几个徒弟……”
  杨公直忙道:“我怎么能跟老主人比,老主人侠义名满天下,为了揭发毒龙教阴谋,倾南宫世家以全力跟毒龙尊者周旋,最后虽然被他们用诡计所乘,但是他仍然负伤力拼,搏杀了邪道第一高手毒龙尊者,被天下武林人共尊侠中之圣,在凤阳的家到现在仍然被尊为天下第一家,那五个字是九大门派、三宫六堡以及江南十三世家合议共赠的,武林中谁不尊敬!”
  年轻人淡淡地道:“那五个字也是我爷爷、我爹娘,还有两位姑娘以及几位叔叔用命换来的!”
  老杨怔了怔才道:“是的,少爷!正因为那代价太大,所以南宫世家才不想继续再付代价了。”
  年轻人淡淡地说道:“所以你才一再地阻止我惹事生非,是怕我行为不端,有亏了南宫世家的盛名。”
  “不!不!那怎么会呢?少爷自幼就在老夫人的严格管教之下,谁不夸一声佳子弟,敬老恤贫,仁慈心肠……”
  “那就是我的名字取错了,我不该叫南宫俊!”
  “这个名字还是老主人起的,叫起来挺响亮的,少爷认为哪儿不妥当了?”
  “名字没什么不妥当,而且因为这是老人所命,我也不能再换个姓,不做南宫世家的子弟。”
  “南宫世家的子弟,到处都受人尊重,少爷怎么……”
  “老杨!你也是个江湖人出身,就该明白,并不是南宫世家这四字值得人尊敬,而是因为南宫世家的人,为武林正义流过血,尽过力,而且现在还在为此尽力,假如我们一无事功的话,南宫世家很快就会被人忘记,我住在那个家里面,你说我应该躲懒吗?”
  杨公直没有话说了,顿了顿才说道:“老夫人的意思是少爷现在年纪还轻,而且撑持南宫世家的责任还有人担负,用不着少爷去操心。”
  “我知道,六位叔叔整年在江湖上奔波,就是在为着武林正义而忙碌,在为着南宫世家的荣誉而献身献力,但是他们没有一个是姓南宫的!”
  “少爷!您怎么这样说,他们都是老主人的弟子。”
  “我没有不敬他们的意思,也没有见外之意,他们都是我的长辈,不折不扣的,都是我的叔叔,只是他们在为南宫世家拼命流血流汗的时候,我这个南宫世家的子弟,却在家中坐享其成,我认为没有这个道理!”
  杨公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南宫俊的言词更为犀利了:“还有,彭奇不但是你几十年的老朋友,也是你当年共过生死的伙伴,现在他有了麻烦,你也不该当作没有看见,眨眨眼睛就算过去了。”
  “少爷,眨眨眼的是他,不是我,他向我眨眼睛,只表示他的店里有麻烦,并不是他本人有麻烦,事实上他已放弃了江湖生涯,老老实实地做生意,没有人再会知道他就是双鞭将彭奇,更不会有人去找麻烦。”
  “那么他的店里就不该有麻烦了?”
  “那也许是别人在他店里谈什么事,解决纠纷。”
  “你只是忖测而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并不知道。”
  “等我们回到家里,就会知道的。”
  “为什么不现在去看看,立刻就知道,万一真要发生什么事,再谋求补救就来不及了。”
  说着,已回头向老长兴走去!
  杨公直没办法,只得又把车子掉头追上南宫俊,道:“少爷!前去看看可以,只是咱们千万别鲁莽,一定得弄清内情再作处置。”
  南宫俊笑笑道:“那当然!其实我也不是喜欢管闲事,只是肚子饿了,想到那儿去痛痛快快吃一顿酱驴肉,你是老江湖,一切自然还是听你的。”
  南宫俊的回答是很可人意的,但是杨公直却没有因此而放心,他知道这位少爷的脾气,虽然答应的事不会改变,但是在重要的节骨眼儿时,他总有一套自圆其说的理由,把先前答应的事完全推翻,而且他提出的理由,绝对无法加以驳倒。
  为了他这份鬼精灵,老夫人对他特别钟爱,也对他的行为加以拘束,不让他接触到江湖上的事,因为他太好动,太聪明,什么事都一点就透,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也正因为如此,他在武功上并没有下多少苦功,以这样的性情去涉足江湖,纵使南宫世家盛誉武林,恐怕也难以应付他惹起的麻烦。
  最困难的是老夫人对他太过宠爱,家里关久,看他抑郁不乐,又放着他出去散心,每次出去,总要派两三个谨慎可靠的人跟着,尽量不让他接触到那些江湖事故,总算平平安安,没发生什么事。
  这次因为江南武林中事情突然多了起来,府中的人手匀不出来,才让这件陪伴的差事落在自己头上,哪知道偏偏就遇上麻烦。
  杨公直一面把车子赶向老长兴,一面心中暗暗祷告,盼望上苍保佑,不要是什么太大的麻烦。
  但是杨公直也不敢太乐观,他知道自己的老伙伴彭奇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他虽然收起了江湖人的身份,在这儿开酒楼,江湖上的老朋友多少也还有个联系,等闲的麻烦,不会找上那儿去的!
  来到老长兴的门口,杨公直的心更往下沉了,因为他看见了马槽中的一溜红色的骏骑,正是先前在路上碰到的那一列女煞星,胖胖的彭奇还站在门口,对他们的去而复返,投过来含有责问的一瞥。
  似乎杨公直不该再回来似的,杨公直苦不能明谈,只有报以一个苦笑。
  但南宫俊已从车上跳了下来,还是亲昵地上前拍拍彭奇的肩膀,捏一下他的腮帮子:
  “老彭!你怎么越来越发福了,我看八成儿是你店里酱驴肉的精华没舍得卖给人家,留下自己吃了,你可不能这么小气,我们是眼巴巴赶回头路来的,快把店里的好酒好菜弄上来,而且还得你自己下厨弄去,你店里的大师傅手艺虽然不坏,比你还差了一把火候……”
  彭奇只得苦笑道:“少……爷,今儿实在抱歉,店里没空,上下都叫人给包了下来,你改天来,我一定好好地弄上几味拿手菜,专程侍候你。”
  南宫俊笑道:“老彭!说这话可就不够交情了,我们是多少年的来往,难道你还当我是客人不成,店堂里没有空,我们上你账房里喝去,你放心,你那个浑家我管她叫大嫂,我绝不会对她不规矩。”
  彭奇除了苦笑之外,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他伸手想阻拦,可是南宫俊的身法奇快,就差那么一点,没叫他拦住,而且一晃就进了店堂。
  老长兴是很像样的一家店楼,分上下两层,楼上是雅座,楼下是普通的客座,都有二十来副座头。
  南宫俊进店堂一看,黑压压的二十几张桌子上,都三三两两的坐了人,而且都是清一色的堂客,有梳着髻的少妇,也有梳着大辫子,额前卷着刘海的大姑娘,年岁也都不大,最多的也不过三十出头。
  满室少女,应该是一幅极其香艳的图画,可是又不然,这些堂客们几乎穿着一色的鲜红劲身衣服,鲜红的大氅脱下来围放在一旁,每人面前是一柄明晃的大刀,显得杀气腾腾,一百多只眼睛,也像是一百多柄锋利的刀子,射在南宫俊的身上。
  可是南宫俊就像没有瞧见似的,也像是忘记了她们就是那些先前在路上见过,他还特别感兴趣的那一队骑士,若无其事地回头朝门口的彭奇笑道:“老彭!还真有你的,生意越做越发了,你看满堂红。”
  一面说,一面往楼梯口走去,忽然刷地一声,两柄大刀交叉地挡了他的路。
  刀握在两只雪白的手中,手是长在两名穿了一身红衣的少女身上,两个女孩子都是十七八岁,长相也挺俏丽的。
  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小的那个还有着一对弯而细的柳叶眉毛,红扑扑的脸颊上还隐隐可见一对浅浅的酒涡,可以想见她笑的时候,这对酒涡一定很深,很迷人。
  只见她现在并没有笑,而且脸上冷得可以刮下一层霜来,她的声音很尖、很脆、很悦耳,只是语气不太友善:“站住!不准上去,难道那个胖子没告诉你,这家店给我们包下来了,不再接待其他客人?”
  南宫俊像是吃了一惊,朝后退了两步,然后才道:“说过了,我还以为那胖子是在开玩笑,哪知道是真的!”
  “现在你知道不是开玩笑的,可以出去了。”
  南宫俊笑道:“就算不是开玩笑,我也不能出去,那胖子跟我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
  我可不是来做客人的,他老婆是我的嫂子,我现在要瞧瞧彭嫂子去!”
  他迈步又向上跨,晃亮的刀光再度拦在他的面前,又把他逼回了两步:“滚回去!你不要命了?”
  南宫俊直了眼,像是吓掉了魂似的,半晌才拍拍胸口道:“我的妈呀!吓死人了,我说老彭呀,你为了赚钱,什么客人都接待,像这种凶神恶煞般的客人,你怎么让她们进门的,难道你不怕得罪了主顾,以后没人上门吗?”
  杨公直跟在后面,一瞧样子就知道准会惹事,急得直搓手,彭奇也是一样,那少女却眼睛一瞪,长刀突击,逼近到南宫俊的身边,厉声道:“你说什么?敢再说一遍看!”
  南宫俊对刀锋似乎怕兮兮的,但他却像个发了呆性的书呆子,反而一挺胸膛道:“我为什么不敢说,子曰:自反而不缩,虽千百人吾往矣。你手中拿着刀子,大不了杀了我,但是总不能禁止我讲理,这店是我朋友开的,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来?”
  他这么一硬一叫,反倒把个少女给震住了,举着的刀也往后挪了一挪,怕被他凑上来碰着了,然后说道:“我们怎么不讲理,我告诉你,这地方给我们包下来了。”
  “我知道,但是我到上面去探望内掌柜的。”
  “就是要去探望你姑姑也不行,本姑娘已经告诉过你,我们包下了这家店。”
  南宫俊笑道:“你们只是包下来,可没买下来吧?”
  那少女显然还没有听懂他话里的含意,瞪着眼道:“我们买这个店干吗呀?”
  南宫俊笑道:“说的是啊,你们不过是包下了店堂,说不让店家再做别人的买卖还说得过去,可是连店家的亲戚朋友都不能来探望,那可太不讲理了,总不成要人家为了赚你们这一天的包银,把亲戚朋友都回绝光了!”
  那少女被他犀利的言词堵住了口,以她的性子恐怕早就一刀砍下来了,可是她仿佛受了什么约束,硬是压住了性子,想要强词夺理,却又找不到适当的话,一眼见彭胖子站在旁边,精神就来了。
  她那光亮亮的大刀一指,厉声说道:“店家,我们进来时怎样吩咐你的,你哪儿搞来这么一门混亲戚,你跟他说明白。”
  彭胖子只有讷讷称是,脸色十分尴尬,这一批娘子军他既惹不起,可是这个小魔王他又何尝敢得罪,因此除了连声咳嗽之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少女等得不耐烦,怒声催促道:“彭胖子,你倒是开口说话呀,别像只刺猬似的一个劲儿光咳嗽。”
  南宫俊却笑道:“他当然不敢说话,谁不知道我这位胖哥儿最怕老婆,而彭大嫂又最喜欢我这个小兄弟,前天还托人捎信儿给我,怪我不去看她,这会儿我来了,要是胖哥儿为了生意把我给拦回去,回头还有他的好日子过吗?”
  彭胖子如释重负似的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姑娘,对不起!我家那个母夜叉比老虎还凶,我实在怕她……”
  南宫俊笑道:“因此我今天非上去不可!姑娘,你总不能只出了几两银子,搅得人家夫妇不和吧!”
  少女看着彭胖子冷笑道:“很好,彭胖子,你老婆是母夜叉,你不敢得罪她,就把我们吩咐你的话拦下不算,你以为我们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吗?”
  彭胖子又不敢说话了!南宫俊笑道:“他当然不会把你看作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哪儿会拿刀杀人的,可是要轮到害怕,他的确是宁可得罪你们,也不敢得罪我彭嫂子。得罪了你,最多是咔地一刀,落个干净痛快,得罪了床头人,那可惨了,可弄得他日夜难宁,终日如卧针毡,坐立不安。”
  彭胖子仍旧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南宫俊见他左右为难,又笑笑道:“胖哥儿,这事你也办不了,我自己来吧!”
  彭胖子如释重负地连声答应,正待向后退走。
  那女郎将刀一横,拦住他的去路沉声道:“慢着!你是掌柜的,店里的事儿你不管,倒叫个外人来混搅。”
  身形快,出刀稳,可见这少女的武功底子还真扎实,可是南宫俊也出手了,他的手法既不奇,也木快,却合乎一个“准”字,不但部位准,出手的时间也准,左手轻轻一摆,托住了少女的刀背,把她的刀锋推了开去,右手却推向彭胖子。
  “胖哥儿!你走你的,别理她们。”
  少女的刀锋一经劈出,却因为南宫俊那一妙推,使她的劲道与部位都岔了道儿,只变成虚空一挥。
  彭胖子跑出了老远,那少女脸上变了色,大声叫道:“拦住他!”
  店中站起了五六个女子,咣琅琅大刀急响,围住了彭胖子,而首先发话的少女却发了急,转过刀来,再次向南宫俊沉声喝道:“臭小子!原来你是存心找碴儿的,本姑娘饶不了你!”
  这一刀又狠又猛,自上而下,斜劈而至,南宫俊手中除了一把折扇,可说是手无寸铁,那柄折扇只是一般读书人通常用的竹骨绢扇,也作不了兵刃。
  可是南宫俊却稳得很,对劈来的这一刀像是根本没看见,两眼望着那少女,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
  就是这一份从容使得少女心神一凛,在刀锋离南宫俊还有尺许时,拼命敛劲想煞住撤招,可是她先前用力太大,招式已老,怎样也难以完全收回了。
  勉强抽后了一点,正锋拉后,刀尖贴着南宫俊的胸前划过,刷地一声轻响,把他雪白的外衣划开一道口子。
  少女自己吓了一大跳,变着脸色道:“你是个死人,连躲都不会躲?”
  南宫俊却像没有事儿人似的,笑了笑道:“姑娘!你出刀的时候,心里作什么打算的?”
  那少女道:“我作什么打算,我要劈你个两片。”
  “这不结了,你的目的是要我死,我若是躲了,岂不是使你那一刀落空?”
  少女气急直跳脚叫道:“我跟你无怨无仇,只是吓吓你,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对方的口气一松,南宫俊的脸色反倒庄严起来了:“姑娘刀剑无情,怎可轻易出手,若是你只想吓吓我,出手的劲道就不该那么猛,用式就不该太老……”
  “我以为你会躲开的,你只要往后仰仰身子就躲开了。”
  “姑娘!你是个练武的人,而且也不是第一天出道的人,该知道一件事,既是你无意伤人,出手就必须掌握势子,随时都可以收回来,如果你没有这份能耐,就不能轻易随便出手。”
  话说的并不错,可是口气显得太老气横秋,叫人受不了。
  少女将眼一瞪,满脸堆下了寒霜,道:“小子!你知道你是在对谁说话?”
  南宫俊笑道:“我自然知道,我是在对一个差点把我无缘无故劈成两片的冒失丫头说话,人命关天,我自己的命当然更关切,难道我不该说两句话!”
  少女仔细打量了一下南宫俊,脸色浮起了一层冷冷地笑,道:“失敬!失敬!看来阁下倒是位大名家,请恕小女子眼拙,有失恭敬!”
  南宫俊笑着道:“好说!好说!姑娘太过客气了,在下只是个无名小卒,从来也没有在江湖上混过,贱名说出来,姑娘也不会知道……”
  少女忽地将脸一沉,道:“我谅你也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无名之辈,所以才敢用这种态度对三十六红粉金刚说话。”
  南宫俊一脸的笑容,把三十六红粉金刚在口中连连念了两遍,然后才点头笑道:“好!
  好!这个名称既别致,又新鲜,红粉佳人,金刚怒汉,各位居然一身而兼具,无怪乎一个个都是美丽极了,而且又勇武刚健。”
  看他这满脸诚恳的样子,那少女的气稍微消了一点,声音略转柔和,仰着脸傲然道:
  “三十六红粉金刚虽然出道江湖还不到十年,可是已经做过不知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创下赫赫盛名。”
  南宫俊双手一拱,,道:“失敬!失敬!难怪那彭大哥要对各位如此恭敬,请恕在下孤陋寡闻,诸多失礼。”
  少女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忍不住想笑,可是立刻又板了起来,接道:“多少江湖知名之士见了我们都是规规矩矩的……”
  南宫俊不等她说完就抢着道:“在下虽非知名之士,可是对江湖上的侠义英雄,最是钦羡不过,而且在下对姑娘也一直客客气气,未敢怠慢呀?”
  少女的眼睛又瞪得老大:“哼!你还敢说没有怠慢,我已经告诉你说我们包下了这儿的店座,你还要硬往上去……”
  南宫俊微笑道:“不错,可是做生意讲究个两厢情愿,你们有银子包店座,至少还得问问掌柜的肯不肯,而且包店座应该早两天就来下定,好让店家有个准备,通知客人,哪有临时说一声,要店家把客人往外赶的……”
  少女又为之词穷了。
  南宫俊却得理不让人,大刺刺地道:“我虽是个没名无闻的小人物,可是我认为有理天下去得,咱们把个理字扬出来叫大家评评看……”
  少女当然在道理上抬不出来,可是也不肯认输,冷笑一声道:“行!你找人好了,看看有谁说我们的不是!”
  店中的客人早已先后脚底抹油了,现在座上全是三十六红粉金刚中人。
  那些女子大概也看出南宫俊是在存心抬杠,一个个把大刀摇得咣琅直响,眼中充满了敌意,望着南宫俊,有人还发出一声冷笑。
  杨公直在一边直皱着眉头,南宫俊却一手点到他道:“这位老人家,你说说看。”
  少女沉声说道:“你倒是很会挑,这老头儿是跟你一起来的,自然是帮你,店中还有很多人,你怎么不另外再挑一个。”
  南宫俊道:“另外全是你们的人。”
  少女哼了一声道:“我们的人评不得理,你的人却能评理?”
  南宫俊道:“不错,因为这位老人家虽然跟我一起进来,却未必会帮我,你们的人保证能够说公平的话吗?”
  少女道:“当然能够,三十六红粉金刚,哪一个说话不是响叮当落地有声。”
  南宫俊道:“你这么说,我就相信你,现在叫你们的同伴说好了,只要她们说一声我的错,我回头就走!”
  少女倒是怔住了!虽然红粉金刚蛮横不讲理已成习惯,但她们毕竟是非观念还是很清楚,对与错还不敢妄加黑白。
  少女看看自己的同伴,知道她们不敢随便开口,心机一动,把刀指向杨公直道:“好!
  老头儿,你说说看,到底是谁的不对!”
  杨公直很难办了,顿了顿,才说道:“姑娘!老朽如果说了谁是谁非,又能如何?”
  南宫俊道:“对啊!分出是非又待如何,如果是我的错,我已经表示过回头就走,如果评的是你们不是呢?”
  少女冷笑一声道:“只要有胆子,尽管说,只怕谁也不敢说这个不字!”
  杨公直果然不敢作声,倒是南宫俊毛了性子,冷笑一声道:“哪有这回事,今天我倒非要说一声,你们是一群女强盗、女恶霸、不讲理的女横徒。”
  刀环声连响,至少有七八个人都离座围了上来。
  南宫俊淡淡微笑道:“如何!我说的一点都不错吧,你们就听不得人家说一句真话,动不动就挥刀杀人,除此之外,你们还会做什么?”
  那少女被说得不好意思,厉声叱道:“都给我退下去,看看你们横成什么样子,难怪会被别人说得那么难听。”
  她这会儿倒怪起别人横来了,完全忘记自己开始时的态度。
  她这一喝之下,大部分的人都收刀退了两步,但是没有回座,只有一个妇人仍然是横着眼睛道:“五姐,这小子分明是来找碴子的,说不定就是点子,跟他罗嗦什么,一刀劈了他算了。”
  “嘶”的一声,是那少女挥刀,但她的对象不是南宫俊而是那个妇人,幸好她用的是刀身,平着挥过去,所以那妇人的脸上只印上一条红痕,只有刀锋的地方略划破一点皮肤,渗出一点血丝。
  那个被称为五姐的少女沉着脸道:“三十四妹,你是刚升上来,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
  居然轮到你来告诉我怎么办了!闭上你的狗嘴,给我滚回去。”
  这倒是妙事,那妇人的年纪最少也比这少女大上一把,可是她居然称少女为五姐,而少女却叫她三十四妹。
  这显示出三十六红粉金刚不是以年龄序尊而是以地位来论高低的,并且她们虽然以姐妹互称,但上下尊卑分得很严,所以五姐可以用刀背打三十四妹,严声训斥,而被斥的三十四妹连一句话都不敢回,乖乖地退到座位上去,甚至连脸上的血渍都不敢擦一下。
  这时另一张桌上坐着个二十上下的女郎却轻轻地道:“五姐!其实三十四妹说得也不错,约会的时间已到,对方还不见影子,只来了这小子,在这儿混搅,很可能就是他。”
  五姐冷笑一声道:“九妹!三十四妹刚升补不久,她说错话还可以原谅,你怎么也跟着她混说呢?要是让大姐听见了,你可是吃不完兜着走,大姐最讨厌的就是姐妹们信口开河,对不知道的事混说一通,惹人讥笑不说,还落个无知蠢妇的口实。”
  排行九妹的女郎怔了一怔,道:“五姐!怎见得我是胡说八道呢,约会我们的横江一窝蜂,是怎么个样子,谁也不知道,怎知就不是这小子呢?”
  五姐巳冷笑道:“你倒真有见识,横江一窝蜂的真面目虽然无人知道,但是这个名号已经横行江湖十年,你看看他的年纪像在十年前就横行江湖的样子吗?”
  九妹被她问住了,五姐理直气壮地又道:“再说这儿的掌柜彭胖子也是江湖人,而且在横江一窝蜂手里吃过亏,对横江一窝蜂痛恨到了极点,所以我们才选这个地方跟横江一窝蜂开盘,一个谈不拢,或许就会动起手来,杀个昏天黑地,因为彭胖子也沾着那么点渊源,我们等于是替彭胖子出口气,即使有点损失,彭胖子也不会太计较,假如这个人是横江一窝蜂,彭胖子会跟他称兄道弟吗?”
  她人虽然蛮横,但说话却很有条理,分析也极为精细透彻。
  听得南宫俊点头道:“这位姑娘说得有道理,我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但是绝不会打家劫舍,杀人越货,这一点胖哥儿是绝对可以保证的。”
  那个叫五姐的少女,因为南宫俊这一阵发横,对他倒是增加了几分好感,笑笑道:“这位相公,我看得出你是个读书人……”
  南宫俊道:“姑娘别被我身上这一袭青衫唬住了,我虽然读过几天书,可只是念着好玩的,连个秀才都没混上!倒是舞刀弄剑的事,还盘弄过几天,可是我家里的人怕我闯祸,不让我练下去!”
  少女皱皱眉头,但仍耐着性子道:“你也许学过几天武,听人说过江湖人的一些行径,觉得很好玩,我现在劝你一句,江湖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弄不好,就得赔上性命,你还是回家去,老老实实地读书吧,别在这儿瞎起哄了。”
  南宫俊道:“多谢姑娘!姑娘说的是金玉良言,我一定记住,原来姑娘今天是跟个叫什么横江一窝蜂的在此约会?”
  少女略嫌不耐烦地说道:“是的!现在你都知道了,总不会还抢要上楼吧?”
  南宫俊笑道:“那当然,我知道上面会有麻烦,怎还去找死。可是你们今天跟那个什么横江一窝蜂,当真会打起来不成?”
  少女这下子可真烦了,双眼一瞪:“你这个人是怎么搞的,打不打起来,关你什么事,不相干的事你少问。”
  南宫俊笑道:“姑娘!你别不耐烦好不好,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如果你们在上面好好地谈判,我自然不管,如果你们要打起来,那就关我的事了。”
  少女忽然发现了什么奇事似的瞪了他两眼,然后笑问道:“关你什么事?”
  南宫俊摇头晃脑地道:“关系大了,彭胖子的这家酒楼租的是我家的房子,要是你们打得厉害拆了楼房,岂不是坏了我家的祖产,我焉能不关心?”
  少女冷笑道:“这倒是新闻了,彭胖子闯了半辈子江湖,保了十几年的镖,从来没有出过漏子,虽说不是腰缠万贯吧,但多少也有点积蓄,会向你家租房子?”
  “一点不假,姑娘有所不知,他有钱不错,但是他要开酒楼,总得选个好地点,偏偏他选上了我家的房子,而我家里有个规矩,祖产绝不准出售,只能借给人家用,所以这栋酒楼的业主就是在下。”
  少女笑了一下,道:“难怪你比彭胖子还要神气,敢情你才是真正的东家呀!”
  南宫俊连连摇头道:“不!姑娘你又弄错了,在下只是房产的业主,酒楼招牌是彭胖子的,咱们各管各的,两不干涉,比如说吧!他在这儿卖什么,他有自由,即使他卖死人肉,我也管不了,但是他把酒楼让人作打架的场所,那就非通过我不可了,我若是不知道,倒也罢了,现在我遇上了,就非管不可。”
  “你放心!损毁了你的房子,我们照价赔偿,拆了你的旧楼,给你盖新的。”
  南宫俊神色一怔,道:“姑娘这话就欠通了,世上有些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有些东西是祖上所遗,尤其是特别慎重,不能轻易损坏,就像姑娘们创下的三十六红粉金刚字号一样,便叫人给砸了,再换一个新的行吗?”
  这个排行五姐的少女以她先前表现的性子看,是个很爆烈的人,但是此刻她居然出奇的平静,笑吟吟地道:“不错!不错!相公说的真有理,可是我们现在已经与横江一窝蜂约好了这儿楼上开盘了,换地方已经来不及了,那该怎么办?”
  “这个嘛……我想这没有多大关系,只要在下在一旁招呼着,万一你们动起手来,在下可以保护着房子,尽量不受损就行了。”
  “哦!相公!你能够招呼得了吗?我们一动手,就刀剑横飞,碰上了就头断折肢……”
  南宫俊笑道:“我可以躲着点。”
  少女道:“要是躲在一边看热闹,那你还能招呼什么呢,那可不能光凭喉咙喊叫两声,就可以阻止得了的。”
  “假如那个什么横江一窝蜂也跟姑娘一样讲道理,我想可以跟他好好说……”
  少女的脸红了一红,因为她也是这会儿才开始讲道理的,南宫俊的话,分明是有讥嘲的意思,所以她的语气也转为冷冰冰地:“假如他也像我们一样不讲道理呢?”
  南宫俊淡然道:“那也简单,两个山字叠一堆,请他出去,我是这屋子的业主,自然有权把不受欢迎的客人赶出去。”
  对方一谦虚,他反而倨傲起来了,五姐差一点又想挥刀砍过去,但是终于又忍住了,思索了片刻才道:“说来说去,你是非要上去不可。”
  “不错!讲良心话,我说上去照顾、拦阻,那是空话,我也知道动手拼命时,双方只想你死我活,哪里会听旁人的呼喊,我只不过是去看看热闹而已。”
  “原来你只是想去看看热闹!”
  “是的,真是拆了房子,我还不是瞧着,大厦之将倾,一木难支,这栋楼房又高又大,一根横梁断下来,十个大汉都托不起,别说我这个文弱书生了。房子一定要遭劫,那是定数,但是我总得在一边瞧着,也好对祖宗有个交代,非人力所能挽,我相信地下的祖先也能原谅的。”
  五姐笑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若是再不让你上去,倒真成了强盗恶霸。”
  “姑娘说得好,干的是强盗恶霸,不能陷人于不孝,别的孽都可以做,这陷入于不孝的事千万做不得的,死后要打人十八层地狱,姑娘年纪还轻,当多积善德,以修来世,万万做不得孽。”
  少女的牙关咬得紧紧的,若非如此,她一定会气得蹦起来,抑制了半天,才勉强地说道:“既是如此,相公就请上去吧!”
  她抱刀退立一旁,但是,双手却紧握着刀,作了一个待劈的姿势,只要南宫俊往上走一步,她就会劈出雷霆万钧的一刀。
  ----
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司马紫烟 Sima Ziya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6年199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