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Xiao Yi   China   现代中国   (1936 AD)
挑燈看劍
  作者:蕭逸
  一、聯手報親仇 决鬥落月澗
  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
  三、師徒成永訣 抱咎哭墳前
  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
  五、客邸獲芳箋 夢寐思伊人
  六、情意何處去 花前訴衷麯
  七、佛前盟誓語 義結金蘭好
  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
  九、強敵頻將至 劫難在午前
  十、老人失所蹤 分頭共追尋
  十一、結伴上大都 途中遇俏女
  十二、孺子遭毒手 少俠義施救
  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傢
  十四、侯門遇高手 旗鼓兩相當
  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
  十六、情仇兩相忘 惆悵西北馳
一、聯手報親仇 决鬥落月澗
  夕陽把黃昏的影子慢慢拉長
  夜,像夢一樣的孤寒,為大地披上了一件深黑色的外衣,給每一個生物,都帶來了一連串甜美的夢。
  柔和的月色,拂照着這片聳嶺,偶爾吹起的夜風,把山林搖撼出一陣悸人的呼嘯。
  夜是這麽的靜寂和神秘。
  在一片懸崖之上,月色拂照着一個蒼老、傴僂而又寂寞的身影她是一個老邁的婦人。
  她穿着一件單薄的長衣,寬大的袖子,拖在地上,當月光從她臉上掠過時,纔看清了她的面貌,她竟是如此的恐怖和蒼老!
  滿頭的白發已經脫了三分之二,水紋般的皺紋,堆積在她的臉上,她右目已瞎,左眼也已昏花,衹能夠用來辨別黑暗和光明,嘴裏衹剩下兩三顆牙,鳥爪般的枯掌,緊緊地握着一柄黑鐵拐杖,不停地來回搖晃。
  她衹是靜靜地站在那裏,沒有一些聲息,也許當夜風拂體時,她曾發出一兩聲輕微的喟嘆,衹是那聲音太輕微了,幾乎連她自己也聽不到,她是太蒼老了,已經失去了生命的活力,可是誰又知道,她就是聞名天下,緑林喪膽的一代奇人“瞎仙”花蝶夢呢!
  在這個寒涼孤寂的深夜裏,花蝶夢癡立着,似乎是在回憶,或是等待着一些什麽,她開始喃喃自語了:“我活不了多久了,可是,我的心頭未了……過去的歲月像夢,像流星,我還以為我能得到一些什麽,可是……到今天,除了人見人怕之外,我什麽也沒有……唉!不會有什麽希望了!”
  她想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那凄涼悲慘的聲音,在月夜裏回繞着,她成名江湖數十年,從來沒有害怕過,可是在她木朽之年,她竟對“死亡”産生了莫大的恐懼,她不知道是誰把“死亡”帶到這個世界來的,然而她卻深深地咒恨着那一個人。
  風,漸漸的大了,夜涼也更濃,而那個孤獨的老婆婆,仍然站立在崖口,像是一個幽靈,一個鬼魅一樣。
  在這片懸崖的另一端,有一條崎嶇的小道,這時正有一條黑影,如飛地嚮上撲來,他的身形巧快,簡直是駭人聽聞,瞬息之間,已經撲上了數十丈,翻上了這片懸崖。
  在月色下,看清了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勁裝,領口還插着一朵白色的菊花。
  他生得劍眉朗目,身軀偉岸,一股英邁之氣,充滿了青春活力,與花蝶夢恰是一個顯明的對比,衹是這種對比,未免太殘酷了!
  他是花蝶夢惟一的徒弟,大概在他周歲的那一天,花蝶夢就得到了他,18年來,他得到了花蝶夢的全部功夫,由於花蝶夢怪誕冷癖的性格,使得他也成了一個怪人。
  因之,這一對師徒瞎仙花蝶夢,九天鷹駱江元,全都成了人見人畏,揚名天下的一對奇人。
  駱江元匆匆地撲上了那懸崖,他尚未開口講話,花蝶夢已冷冷地說道:“江元,你可知你來晚了麽?”
  江元這時已到了花蝶夢身側,他笑了一下道:“師父,中途我管了一件閑事,所以耽誤了一些時間……師父,你可是在盼我?”
  江元說着伸手去拉花蝶夢的手,花蝶夢卻一甩袖子,讓開了兩尺,厲聲喝道:“站遠些,不要碰我!”
  江元作了一個痛苦的微笑,默默地退後一步,18年來,花蝶夢雖然視他為子孫,可是她卻從來不讓他親近一下,這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講,將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啊!
  江元失望地望着這個瞎婆婆,他不知道她為什麽如此冷酷,如此的難以親近?
  花蝶夢撇了一下嘴角道:“我交付你的事,你都辦妥了嗎?”
  江元連忙答道:“我都辦妥了,他們沒有一個敢違反你的意思!”
  花蝶夢點了點頭,冷冷地說道,“好……你把‘紅翎’還給我!”
  江元答應一聲,由懷中摸出了一個小小薄皮套,雙手遞給花蝶夢,花蝶夢接了過來,她二指捏住了那雪白的小把柄,輕輕嚮外一抽,在月光下,立時閃出了一團彩光。
  這是一隻三寸長的紅羽毛,配着白玉的把柄,羽身發亮,紅光閃閃,在紅羽毛的中央,鑲着3粒極小的藍寶石,在月光下閃耀出五色光彩,煞是美麗,花蝶夢感慨頗深的摸了摸那美麗的紅翎,又把它輕輕地放進去,珍貴地收在懷裏。
  江元望着花蝶夢,直到她做完了最後的一個動作,這纔低聲說道:“我們回去吧!”
  花蝶夢搖了搖頭,用手捋了一下飄在前額的白發道:“不!你沒有多少時間耽誤,天亮之前你還要離開蓬萊山,我另外有事要你去辦。”花蝶夢話未說完,江元早已變色道:“怎麽……師父!你又要把我遣出去?”
  花蝶夢聞言冷冷說道:“要辦的事太多了,你哪有時間休息?想想看,還有什麽事情,如果沒有事情,你先回洞去,要你辦的事,我已留了一封書信,拿了信你就可以走了,不必再來見我。”
  江元聞言心中甚是難過,他纔由河南趕回來,師徒相別已經數月,萬料不到纔一復命,立刻又被遣派出去。
  花蝶夢似乎對他這個徒弟,沒有絲毫感情,十餘年來,她一直是冷冰冰的,然而駱江元則是個熱血男兒,每當他嚮花蝶夢表示親熱,或希望由她那裏得到一點溫暖時,總是遭受到她無情的叱責,這是他最感痛苦的事。
  花蝶夢等了一下,不見江元再說話,立時接着:“好了,你既然沒有事情,現在就回洞吧!要你辦的事,我都寫在信上了,你拿了書信不要耽誤,就立刻下山去吧!”
  江元聽她每一個字都是冷冰冰的,沒有一點師徒眷念之情,心中不由大涼,幾乎流下眼淚來,強自忍着,大着膽子問道:“師父,你……你是不是討厭我?”
  花蝶夢聞言怪笑一聲,怒道:“哪來這麽多傻話!趕快照我的話去做,不然,我可要生氣了!”
  駱江元無奈,他懷着一顆極度失望的心,拭了一下眼淚,轉過了身子,一言不發地撲出了這片懸崖,嚮雲海中縱去。
  花蝶夢見他已然離開,這纔舒散一了下皺着的眉頭,緩緩地嘆了一口氣,自語道:
  “不知趣的孩子,你何苦來糾纏我啊?”
  她仍然默默地站着,沒有多大工夫,江元又從雲海中撲了回來,他離開花蝶夢約有二十餘丈,遙遙叫道:“師父……我走了!”
  花蝶夢微微地移動了一下身子,輕聲答道:“好!你去吧!把事情辦妥後就回來,我們要好好地聚一下,不再讓你亂跑了。”
  江元聞言好似喜極,他臉上閃過一個爽朗的笑容,腳尖點處,人如飛鷹,已然飄出了七八丈,嚮山下撲去。
  花蝶夢雖然雙目已毀,可是,她武功奇高,數十丈內飄花落葉也可分辨,這時她知道江元已然再次下山,她不禁自語道:“這孩子真不得了,將來功夫比我還高呢!”
  她想着,在這座荒地上來回的踱步,心中思索着一件重大的事情。
  寒月依然靜靜的高挂着,這個怪癖的老婆婆,似有想不完的問題,她衹是來回的徘徊……
  突然,她停住了身子,沉聲道:“是誰?用不着這麽鬼鬼祟祟,快出來!”
  隨着她這一聲叫,便見三十丈外,閃出了一個黑影,他年約五旬左右,高大的身軀,身體極為魁梧,他頭髮已經花白,但卻有着不可一世的豪氣。
  他萎縮地縱上了這片懸崖,用幾乎是發抖的聲音,說道:“是……是我……花婆。”
  他話未說完,花蝶夢已然喝道:“你是誰,到這來幹什麽?”
  那人聽着她冷酷凌厲的聲音,和看着她月下這副容貌,不由得嚇得打了一個冷戰,嚅嚅道:“花婆,我……我是元子箋。”
  元子箋話未講完,花蝶夢早已仰天一陣怪笑,聲如夜梟,刺人耳鼓,嚇得元子箋一言不發,怔在當地。
  花蝶夢在笑罷之後,她杖頭往地面上輕輕一點,人如陰風般,離着地面數寸,已然越出了十七八丈,再一作勢,便到了元子箋面前。
  元子箋看到了一個殘老的軀體和一張恐怖的臉,他嚇得幾乎叫起來,連忙退後一步。
  花蝶夢已怪聲道:“你不用害怕,話沒有講清楚,我絶不動你……元子箋,難為你稱得孝子,你此來是為你爹爹報仇吧?”
  元子箋聽罷此言,懼怕之心大減,代替的,是一團仇恨,長眉一挑,悲聲說道:
  “不錯,就是來報父仇的……你知道這是我畢生難忘的事,我永遠不會放過你!”
  元子箋激動之下,不顧處境的危險,大聲地喊叫起來,花蝶夢不由大怒,喝道:
  “元子箋,你不用對着我鬼叫,為父報仇是理所當然的事,你既然有這個勇氣來,或許你自認有必勝的把握,可是依我看,你功夫太差,比起我那個徒弟還差得太多,你居然敢來找我,那不是白白送死嗎?現在我就坐在這裏,任你攻打,無論暗器、兵刃、拳腳均可,你每出一百招,我還你一招,你看如何?”
  元子箋聞言心頭一懍,他早知花蝶夢雙目失明,可是那身功夫卻是駭人聽聞,她的耳朵極靈,和人對敵,總是不用兵器,來人無論輕功多好,也能聽出,並能測知對方強弱,用隔空手法點人重穴,永無不中之理。
  她手法更是奇重,往昔在河南道上,偶遇仇人環攻,竟被她一指點穿三人,當時威震天下,緑林中人把她畏如天神,提起“瞎仙”無不膽寒,天大的事,衹要有她“紅翎”
  在手,就立可化解。
  元子箋天大的膽也不敢與她過招,他這時來,原是實施他預先想好的一條詭計,當下強笑道:“花婆,你不必這麽急,我此來原是請你赴約的,關於我們的仇恨,到時再談。”
  花蝶夢聽到這裏,連連搖頭道:“別往下說了,我可不願意離開此山,你今天既來了,我們的事就此解决,你也別想回去了!”
  元子箋聽罷心中暗暗着急,忖道:“這老瞎婆不上套,衹怕我兇多吉少了。”
  他想着不覺流下汗來,花蝶夢已不耐煩,催道:“怎麽,你有膽子來,竟沒有膽子動我麽?”
  元子箋聞言心中一動,他知道花蝶夢生性高傲,晚年益發驕狂,當下強捺驚心,故意冷笑了兩聲道:“哼!原來瞎仙也不過虛有其名,竟不敢赴仇人之約。”
  他話未講完,花蝶夢已是一聲怪叫,伸過了鳥爪般的枯爪,一把抓住了元子箋的左臂,厲聲道,“什麽?你說什麽?”
  元子箋見她出手如電,分毫不差,拇指一下按在自己的“肩井穴”上,當時一條左臂奇痛如剜,她那長長的指甲,已然深陷入肉,滲出一片鮮血。
  她那張恐怖悸人的面孔,離着元子箋不過半尺,這一下,幾乎把元子箋嚇昏過去。
  他強自鎮定着,他知道,他回答的這一句話,關係着自己的生死,當下提高了嗓子道:“花婆,你不用動野,告訴你!這次尋仇的不止我一個人,還有皮魯秋和吉土文……”
  花蝶夢聽到這裏,臉上泛了一絲獰笑,怪聲道:“啊!還有這倆小子!他們為什麽不來?”
  元子箋這時已痛得渾身冷汗,又不敢運氣護穴,勉強答道:“我們三人,準備請你赴宴時一齊解决……我們備了酒菜……因為我們有把握,這次一定會把你殺死!”
  花蝶夢聞言呵呵大笑,她僅有的幾枚牙齒,在月光下發出了慘白的光色,愈加顯得恐怖、駭人。
  她狂笑了一陣,枯臂一揮,“叭”的一聲,把元子箋甩出了三丈餘遠,摔在地上。
  元子箋慌忙地爬起,連忙運氣止血,他知道自己這條命總算保住了。
  花蝶夢甩出了元子箋,她又繼續地狂笑一陣,連眼淚都幾乎笑出,連連說道:“好!
  好!這纔是我最愛聽的一句話,難得你們有這份孝心,居然要送我上西天,我若是不答應,倒是辜負了你們,現在你說吧,什麽時候?什麽地方?”
  元子箋見她果然上鈎,不由大喜,立時道:“花婆,這附近有個‘落月澗’你可知道?”
  花蝶夢點頭道:“不錯,我知道這個地方,那麽時間呢?”
  元子箋立時接道:“明晚月上之時,我們以酒宴相待。”
  花蝶夢聽罷心中一動,忖道:“聽他口氣似頗興奮,以我這等功夫,縱使他們數十人圍攻,也是徒送性命,這點他們深知,既然膽敢約我前去,又衹有三人應對,定是欺我眼瞎,定下歹毒之計。”
  “小子們,你們要是這麽想可就錯了,衹怕明晚你們一個個都要命喪黃泉。”
  元子箋見花蝶夢突然沉思不語,他素知此老聰明絶頂,心中不由怦怦亂跳,強自鎮定着道:“花婆,你可敢赴約?”
  花蝶夢冷冷一笑道:“元子箋,以你們三個妖魔小醜,竟敢邀我赴宴,我知道你們定有詭計,纔用此激將法……”
  元子箋聽到這裏不由一驚,忙道:“花婆,你是何等人物,難道我們能瞞得過你?”
  花蝶夢由鼻中哼了一聲道:“你不用捧我,不論你們瞞得過我也好,瞞不過也好,明天便是你們的死期,現在快點給我滾回去吧!”
  元子箋這時纔放了心,強笑一下道:“好!我們生死由命,絶不怨你狠毒……明天見,記得‘落月澗’。”
  他說罷一翻身,輕飄飄地落在山徑上,再一晃身,又出去了七八丈,漸漸地消失在暗影裏。
  花蝶夢聽他已去遠,她殘酷地笑了笑,心中感到一種莫名的快感。因為她又要殺人了!
  她仰起了頭,對着明月,自語道:“明天月上時……他們為什麽要送死呢?”
  又是月上樹梢的時候了,蓬萊山的寒林,被晚風沐浴着,發出了一片斷腸的呼嘯,像是遙遠莫及的親人,在悲哀地呼喚着。
  “落月澗”是蓬萊山的絶地,原是一個小小的盆地,四面均是峭壁與蔓草,是一個極荒涼和恐怖的地方。
  但是此刻,有三個長衣的奇人,圍坐在一面四尺的石桌旁,桌上擺着豐盛的酒筵,他們正在喁喁地私語着。
  左邊坐着的正是元子箋,居中的是一個古稀的老人,他矮胖的身軀,長髯垂胸,細細的眉毛微微的搭嚮眼角,一對眸子寒光炯炯,足以看得出他有着極深厚的武功。
  靠右邊之人,身材高瘦,衹不過四十出頭,相貌甚是清秀,一雙大大的眼睛,充滿了不安的神色。
  他們就是皮魯秋和吉士文。
  這三個人,都有着喪親之痛,於是他們安排了這個死亡的約會,等候着他們的共同的仇人瞎仙花蝶夢的赴約!
  他們都很焦急,也非常恐懼,雖然他們把一切都詳細的安排好了,但是他們還是惴惴不安,因為今晚的約會,他們拿出了最大的勇氣,以生命作賭註,如果一擊不中,這裏就是他們拋屍之處了!
  吉士文顯然是最沉不住氣,他焦急地嚮四下望了望,月光之下,那左方的惟一路口,仍然是靜悄悄的,連一個鬼影都沒有。
  他抹了一下額角的汗水,低聲地問道:“元兄,她怎麽還不來?會不會變了主意?”
  元子箋搖了搖頭,尚未答話,皮魯秋已低聲道:“不會……吉老弟,你千萬慌張不得,這個瞎婆子精靈無比,少時她來了,我們說話一定要自然,話不妨說得朗爽一點,否則衹要她一疑心,我們前功盡弃不說,衹怕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元子箋也低聲地囑咐吉士文,因為他昨天吃過了苦頭,對於花蝶夢更是怕到極點。
  於是,他們低聲地咕噥了一陣,便不再提這件事,故意地談一些江湖上的往事,表示他們從容設宴,把生死完全置之度外了。
  可是他們的心,都在激烈地震蕩着,每有風吹草動,秋葉飄落,便會使他們驚出一身冷汗。
  時間好似過得特別慢,他們懷着一顆顫慄的心,靜靜地等待着,他們已經停止了談話,幾乎連彼此心跳的聲音都可以聽到。
  這是很奇怪的事,他們熱烈的盼望花蝶夢的到來,同時又極度的畏懼這件事的實現,對於人類來講,這是一種最大的苦刑,對於一些出生人死的江湖豪客來講,這又是一種絶大的諷刺。
  吉土文終於沉不住氣,低聲道:“會不會她的徒弟又回來了?”
  這一個問題,使得他們全是一驚,他們不但畏懼着花蝶夢,也同樣畏懼她的徒弟九天鷹駱江元,駱江元天賦異稟,未滿周歲便被花蝶夢收去,十八年來,他已經練成了江湖一流的功夫,幾乎與花蝶夢不相上下了。
  元子箋雖然驚心,但他昨夜曾在百丈之外,親耳聽見駱江元及花蝶夢的談話,立時接着:“不會的!我昨天親耳聽見,瞎婆子把九天鷹派出去,大概要到很遠的地方去。”
  當他們把這個問題否定之後,內心都感到些微的安慰,於是他們又討論另一個問題:
  “那她怎麽還不來呢?”
  吉士文仰頭看了看高有百丈的峭壁,月亮和雲影在天空靜止,澗口的樹木,彼山風搖蕩着,一切都顯得很幽靜,整個蓬萊山的空氣,都是屬於他們的,原應該呼吸得很舒適,可是相反的,他們反倒喘不過氣來,而有一種窒息的痛苦。
  突然,吉士文面色大變,皮魯秋及元子箋連忙擡頭嚮上望去,這一望,立時使他們全身大為緊張起來。
  在百丈的澗口,站立着一個白衣的老婆婆,她傴僂着背,雙手空空的,山風拂動着她的白發和長衣,宛如一個九天的神仙,又好似一個可怕的幽靈,總之,任何人也不會感覺到她是一個“人”!
  她身體微微地晃動一下,好似捨不得離開那陣拂體的清風,伫立了一陣,嚮下發出了冷酷的聲音:“你們都到齊了嗎?”
  聲音經過四壁的迂回,顯得更為蒼老和冷酷,下面三個人,都是一驚。
  皮魯秋壯起膽子,朗笑了兩聲,道:“花婆,我們早就到了,在等你的大駕呢!”
  花蝶夢好像是笑了兩聲,她又問道:“你是皮魯秋?還有別人呢?”
  吉士文聞言連忙答道:“花婆,吉士文也在此恭候多時了!”
  那個恐怖的形象怪笑幾聲道:“好得很!好得很!不用說元子箋是一定在的,我下來了。”
  她語音甫停,雙劈張處,人如一隻巨大的蝴蝶,又如一朵下降的白雲帶起了呼嚕嚕的風聲,竟由那百丈的峭壁上嚮下落來!
  三人正在驚駭,突覺眼前一花,這個怕人的瞎婆子,已然用她最得意的身法“蝶夢花酣”,輕飄飄地落在了三人之前,距離石桌僅有三尺。
  三人見她從空而降,這等功夫真是曠古未見,一個個駭得說不出後來。
  瞎仙花蝶夢落下之後,她衝着三人略一點頭,冷冷道:“難為你們,我還以為你們不敢來呢!”
  三人連忙站起,皮魯秋拼命地壓抑着自己的驚恐,微笑道。“花婆真是信人,我們今天就算死在你手中,也是絶無遺憾的!”
  花蝶夢聞言陰森森地笑了笑道:“老兒,我眼睛沒用,無法觀察你的神色,可是我聽你的聲音,有些不太自然,不知你是害怕,還是你們定了什麽詭計而心虛呢?”
  三人聞言不由同時一驚,吉士文這時不知從哪來的膽子,他居然朗聲道:“花婆,你不必多疑,詭計可以施於任何人,對於你卻是毫無辦法,這點你自己也必深信。”
  “我們三人與你都有血海深仇,我母喪命於你手,皮兄喪父,元兄也喪父,所以都立誓要取你的生命……當然我們知道,無論如何不會是你的對手,可是你已八十,我們如果再不復仇,你就要壽終正寢了,所以我們拚得十年苦練,捨出性命,也要與你一决生死,這就是我們今天約會的原意,雖然是不自量力,可是為復仇而死,不但可見先人於地下,也可交待於武林同道。”
  花蝶夢默默地聽他把話講完,暗中點了點頭,心道:“原來他們是怕我壽終,所以纔拚出性命復仇,以求出奇跡……哼!衹怕你們要失望了!”
  花蝶夢想着,點頭道:“好的,你們既有此决心,也是可嘉之事,現在我已來了,如何比法,你們就快說吧!”
  皮魯秋這時含笑道:“花婆,生死原是人生大事,你別怪我們俗,請你在我們動手之前,先飲十大杯如何?”
  花蝶夢聞言思索了一下,答道:“我已數十年滴酒未飲,今天看在你們就要歸西的份上,就破例與你們一飲吧!
  花蝶夢說罷,徑自坐在皮魯秋對面,她一切行動均與一般人一樣,仿佛她雙目根本未失明一樣。
  花蝶夢坐下之後,皮魯秋早已敬上一杯酒,道:“花婆,我們尚是初次同飲吧?”
  花蝶夢伸手接過了杯子,她不發一言,忖道:“即使他們在酒中放了最烈性的毒藥,對於我扔是毫無作用的。”
  這時皮魯秋、吉士文、元子箋三人,各已舉杯而盡,花蝶夢仍然握着酒杯,一動也不動,元子箋不由問道:“花婆為何不飲?莫非疑心這酒不潔麽?”
  花蝶夢陰惻惻地冷笑一聲道:“你們三人,也都算得江湖一流人物,諒你們也不會作出這等事來,再說任何毒藥對於我,均是不起作用的,我又何懼之有?”
  花蝶夢說罷此話,衹見她嘴皮微動,再看杯中之酒,已然點滴不存了,三人這麽高的功力,相隔又近,竟不知道她是怎樣喝的,當下不由大為驚駭。
  花蝶夢飲完了這林酒,她用舌頭敵了一下幹枯的嘴皮,怪笑道:“數十年不飲酒,想不到酒味依然如此,並無什麽改變啊!”
  這時吉士文早已斟上第二杯酒,花蝶夢仍是前法飲幹,至於桌上菜飯,她是動也不動。
  到了第五杯酒後,皮魯秋纔開始談到正題,其中自然隱藏着他們至毒且狠的詭計。
  原來皮魯秋等三人,知花蝶夢武功奇高,已是空空精精一流,雙目雖瞎,但卻絲毫未受影響,隔空點穴,金石可穿。
  他們三人原是受了高明人的指點,以十七層濕棉,和頭髮以及獸皮,織成了一塊護身牌,無論任何兵刃暗器及厲害指力,均可抵擋。
  他們素知花蝶夢,除了口鼻兩處要害外,周身刀槍不入。
  而他們三人中,吉士文有一愛女,年方十七,曾在苗山學藝,為苗山第一高手五羊婆刁玉嬋之愛徒,那刁玉嬋也是一代奇人,武功之高衹不過略遜花蝶夢一籌。
  吉士文之女名喚文瑤,她深得五羊婆的真傳,更是練就了各種毒藥暗器,其中最厲害的一種,名叫“五羊針”,也就是五羊婆成名的獨門暗器。
  這“五羊針”細如羊毛,奇毒無比,中人之後,七步必亡,發射之時,要從鐵管吹出,由於體積過小,如果施放的人內功精純,則對敵者就萬難躲過了。
  這時,吉士文等人,决心要殺害花蝶夢,事先便作了安排,在“落月澗”擺了兩大塊石頭,相隔約有二十丈,以備雙方對敵之用,而距離前臺三丈處,挖下了一個地洞,上覆木板,令吉文瑤藏臥其內,備好了暗器,聽他們信號施發。
  這時皮魯秋朗聲說道:“花婆,我們三人自知不是你的對手,可是我們十年來,刻苦自勵,練成了一種厲害的武功,自信可以抵住你的掌力。”
  皮魯秋說到這裏,花蝶夢忍不住地冷笑了兩聲。
  皮魯秋精靈,面上故意作出不悅之色(其實花蝶夢也看不見),顯得頗為憤怒地道:
  “花婆,你不用笑,我們今晚已有全勝的把握了!”
  花蝶夢聽他口氣已有怒意,心中暗笑,便道:“皮魯秋,你們總該知道,以我指力,三十丈內金石可穿,你們十年苦練又有何用?”
  花蝶夢說着得意地大笑了兩聲。皮魯秋神色自若地道:“你的指力我們深知,可是我們自信這十年的苦練,可以和你接上六招不成問題……”
  他話尚說完,花蝶夢已是怪笑道:“數十年來,我與人對敵,嚮來衹出三招,你們居然敢接我六招……哈哈……”
  花蝶夢說着仰天大笑,其聲慘厲,寒夜之下,顯得更是刺耳。
  皮魯秋卻抓着她驕狂的弱點,立時接口道:“花婆,你這次恐怕要輸了!”
  花蝶夢聞言勃然大怒,喝道:“放屁!我如果三招不勝,願受你們任何毒計圍攻,就算你們真能置我於死地,我也絶不許門人復仇!”
  花蝶夢說此話,原是自恃武功太高,敵人萬難躲過自己三招,就算敵人習得驚人武功,自己三招無效,那時自己任他們反擊,衹要近身五丈,自己便可察覺,加上自己除了口鼻要害外,周身刀槍不入。
  花蝶夢又想到也許仇人會用火攻,但自己雙耳奇靈,衹需跟着仇人首腦進退,仍是無害,故此說出這番話來。
  皮魯秋等三人,見花蝶夢挾技自傲,各人心中大喜,但在喜悅之中又有恐懼,因為他們計劃得雖然周密,但尚不知埋伏着的人,是否能完成使命?
  皮魯秋用極短的時間,思索了一下道:“花婆,我們還是照原議,你可發六招,如果六招不勝,那時便要任我們反擊了!”
  花蝶夢聞言冷笑道:“哼!既然你們堅持六招,那麽就以六招為限好了!”
  皮魯秋接口道:“花婆,你剛纔說過如果你有損傷,不許令徒為你復仇,此話可是當真?”
  花蝶夢聞言怒道:“我嚮來言出必行,你們既然不放心,我可將‘紅翎’取出,放在身旁,如果就真死在你們手中,你們把‘紅翎’拿去就是!”
  皮魯秋等三人聞言大喜,“紅翎”是花蝶夢隨身至寶,一嚮看得比性命還重,想不到她竟許下如此諾言,衹要有她“紅翎”在手,便是武林中的一塊免死金牌。
  他們三人原來就怕九天鷹駱江元,他年紀雖輕,可是武功之高,令人不可思議,與花蝶夢竟不差多少。
  這時他們雖然高興,可是卻極力地抑製着,元子箋沉默了半晌,這時開口道:“既然如此,我們就開始吧!”
  花蝶夢聞言問道:“你們到底是怎麽個打法?”
  吉士文接口道:“花婆,我們在相隔二十丈處,擺了兩塊大石,我們在東,你在西,由你發掌如何?”
  花蝶夢聞言,略微思索一下。道:“好的,我就在西吧,不怕你們攪什麽鬼花樣!”
  她說罷將酒杯一丟,二指輕輕在桌面一點,身若飄葉,已然翻出去二十餘丈。
  她雙目雖盲,但卻一絲不差的,落在了西頭那塊大石上,這等功夫確實是驚人欲絶了!
  花蝶夢坐在大石上,她伸手掏出了她珍惜若命的“紅翎”,輕輕地放在身旁,喝道:
  “快!你們再耽誤,我可不奉陪了!”
  這邊三人,懷着既憂且喜的心情,相互地使了一個眼色,一同躍上了東邊的大石,順手提起了一塊長達一丈的護身牌,橫放在身前,好似一個屏風一樣,衹露了一個頭在外。
  皮魯秋等三人坐好之後,吉士文立時叫道:“花婆,你請出掌吧。”
  花蝶夢聞言,卻冷惻惻地笑了兩聲,月光照着她,她有一張慘白的臉,兩衹半睜半閉的盲目,一張孤形的嘴,兩顆白牙,頂門上垂挂着一些稀疏的白發,襯托着她那枯瘦的身子,寬大的長衣。
  她此刻的形狀,不僅是恐怖,簡直令人戰慄,任何人不敢相信她是一個活人,甚至於一具屍體也沒有她可怕然而她卻是一個武功最高的人。
  花蝶夢的臉上,蒙上了濃厚的殺氣,根據她數十年來的慣例,衹要她一出手,必定要對方血濺五步!
  她緩緩地伸出了右掌,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她的體內運行着,使得她頂門的白發根根竪立,手臂的骨節發出了格格之聲。
  這邊三個武林一流高手,一個個嚇得面無人色,他們竟一齊將頭低下,藏在那塊軟牌之後,六衹手掌緊緊地托着那塊軟牌。
  花蝶夢突把右腕一翻,“梅開三枝,”,中間三指並張,立時發出了三道凌厲的指力,分別嚮三人打到。
  好厲害的指力,竟把空氣衝劃出一陣裂帛之聲!
  花蝶夢的指力,原是可穿金石的,可是當抵達到那塊軟牌時,衹發出了“噗”的一聲輕響,藏躲着的三人,雖然毫發未傷,可是卻把他們震得一陣亂搖,六條膀子同時感到酸麻了!
  花蝶夢一招既出,井未奏功,不禁使她吃了一驚,她覺得三股指力,同時打在一件極堅硬的東西上,並且被彈了回來。
  她不禁想道:“莫非他們真練成了‘硬形氣功’?或是他們尋得了什麽防身之物?”
  她想着不禁有些憤怒,忖道:“我不信他們能逃開我三指!”
  她想着怪叫道:“好呀!難為你們想出了防身的辦法,再接我第二招吧!”
  她說罷第二次運掌,力貫單臂,劃了一個小圓圈,再把三指猛吐出來,這一式名為“手琵琶”,威力至大。
  可是與前一式一樣,除了使對方雙臂一陣酸痛外,並未能奏功。
  這時花蝶夢深深地詫異了。她怎麽也不相信,自己的指力會無效?
  她漸漸變得暴怒起來,衹聽到一聲鬼怪般地號叫,她三次揚掌“再見秋手”,這一式帶起了極大的風聲,足見她已用了八成以上的勁力了。
  皮魯秋等,雖然傾三人之力合力抵禦,可是這一掌卻把他們打了一個筋鬥,“砰”
  的一聲摔下了石頭。
  三人不由又驚又愧,急忙匆匆爬起,耳中已聽到花蝶夢一陣陣怪笑道:“怎麽了?
  你們死傷了幾個?”
  吉士文高聲道:“花婆,我們一個也未死傷!”
  花蝶夢聞言大為意外,當然她更感到失望,她萬萬想不到,自己連發三掌,不但未使對方殞命,竟連一些皮肉之傷也沒有。
  她想着不由咭咭怪笑了兩聲,頻頻點頭道:“真想不到,你們居然練成了這身功夫,衹可惜我雙目已毀,不然我倒真想看看,你們現在那副得意的樣子。”
  她說到這裏稍微停歇一下,皮魯秋等三人,早已坐回了原處,又把那塊救命軟牌給支了起來。
  經過了三次的抵擋,他們對這塊軟牌,産生了很大的信心,當下元子箋高聲道:
  “花婆,還有三招,我們不一定擋得住呢,你就快發第四掌吧!”
  花蝶夢點了點頭,她倒不相信自己葬不了他們,聞言便道:“不錯!還有三掌,如果那時你們還活着,我就任你們暗算不再回手了!”
  她說完這話,把全身勁力運於右臂,發出了一記十成勁力的“笑指桑麻”,掀起了一陣巨大的勁風。
  這種聲勢實在太驚人了,皮魯秋等雖然有恃無恐,但也不由嚇得要命。
  他們三人一體,同時把頭藏在軟牌之後,各運起了全身的功力,拼命地抵着那塊軟牌。
  當花蝶夢的掌力抵到時,衹聽得“砰”的一聲巨響!三人同時覺得雙臂酸麻疼痛,猶如針刺。
  接着一陣亂響,三人同被震開了三四丈,摔得個昏頭轉嚮,幾乎昏了過去,一個個躺臥在地上,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花蝶夢傾耳靜聽了一下,臉上挂上了一絲殘酷的笑容,高聲道:“怎麽了,你們還有人能夠說話嗎?”
  花蝶夢說完了話,等了一刻聽不到有人接口,衹當他們不是慘死就是重傷,心中大為欣喜。
  她正要起身去探個究竟,突聽皮魯秋啞笑道:“花婆,我一點事也沒有!”
  吉士文立時接口笑道:“花婆,我也很好,衹是你老掌力太厲害,差點沒把我震昏。”
  元子箋也大聲道:“可不是嗎!我兩條膀子還真痛呢!”
  花蝶夢聽他們三人,先後的發了言,她不禁面色大變,心中又驚又怒,她怎麽也想不透,憑自己這等掌力,就是讓他們再苦練十年,也是萬萬不能抵禦的。
  可是事實就在眼前,她連續的發出了四掌,對方除了受震跌倒之外,竟連一些皮肉之傷也無。花蝶夢暴怒起來,她頭上的白發,根根竪立,鼻孔和兩片嘴唇不住的抖動着。
  她衹有兩招的機會了,她雖然深知他們反擊是無濟於事的,然而她連發四招,竟未能傷着敵人,僅這一點,就太使她丟人了!
  這時那三人,又回到了原處,他們見花蝶夢的掌力越來越重,不禁大為恐懼,不知道是否能在這兩招下逃命,即使是能夠不死,而預定的毒針是否能奏效?
  如果毒針不能傷她,必然將她激怒,那時她追擊發掌,自己三人則死無葬身之地了!
  皮魯秋想到這裏,怕這次再被震出,當下用手輕輕地拉了二人一下,他翻身伏在大石上,雙手嚮前推着軟牌,這樣既可將全身力氣用上,又可避開花蝶夢掌勁正鋒,不至被拋出去了。
  吉士文見狀連忙依樣俯下,元子箋尚未來得及伏倒,卻聽到花蝶夢一聲斷喝,立時一股強勁無比的掌力涌了過來。
  三人大驚,拼命抵擋,立覺一陣大震,元子箋果然又被震了出去,這一次摔得更重,並且也受了創傷。
  吉士文、皮魯秋總算取了巧,除了頭昏並未受創,正要去扶元子箋,突聽花蝶夢又是一聲大喝,原來花蝶夢第五掌下來,便知道他們有了防身之物,所以她趁前掌將他們震出時,立時左掌又發,第六招“長亭揖別”又出。
  皮、吉二人見狀大驚,顧不了元子箋,自己性命要緊,立時又按前式來抵擋。
  一聲大響,夾着一聲慘厲的叫聲,皮、吉二人急着看時,元子箋已然血肉模糊,成了一堆肉泥了!
  他們二人僥幸逃得性命,見元子箋如此慘死,也不禁又驚又恐,癡呆呆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了。花蝶夢皺了一下眉頭,因為她覺出三人井非全死,不由問道:“你們誰還活着?”
  皮魯秋驚魂甫定,道:“花婆……元子箋死了!”
  花蝶夢聞言,聽說衹死了一人,不由大為失望,但她六招已畢,是不能再發招了。
  她“啊”了一聲,黯然道:“衹死了他一個?這個約會原是他約我的,他死得不冤枉……現在我六招已發完,你們可以發招了!”
  皮魯秋正在為元子箋傷心,聞言未作理會。
  吉士文知道,現在是决定自己二人生死存亡之時,預定的計劃,是否能成功尚無把握,如果要被花蝶夢發覺,連自己的愛女那藏在地洞下的人她也要慘死了!
  吉士文想到這裏,不由冒出一身冷汗出來,他連忙提高了嗓子道:“皮老兄,你準備好沒有?我們要還手了!”
  他說這話的意思,就是在提醒埋伏在地洞裏的吉文瑤,叫她暗中準備飛針。
  皮魯秋聞言驚覺過來,忙說:“花婆,我們功力不夠,距你二十餘丈,衹怕發掌……”
  他話講完,吉士文已搶着道:“皮老兄,我們還是隔二十丈發掌……我有必勝的把握!”
  皮魯秋見他說話時,連使眼色,心中雖不解,但知他必是有為而發,當下也就附和着他,表示贊同。
  花蝶夢發出了一陣呵呵怪笑,道:“我話已說過,隨你們怎麽打都可以,我絶不還手,但是要以一個更次為限,如果一個更次過去了,你們還不能得手,我也不傷你們,就此分手,這件事就要以後再談了!”
  吉士文聞言立時表示同意,又道:“花婆,我們用暗器是否可以?”
  花蝶夢聞言心中一動,但仍毫不在意:“吉小子,你這話問得就外行了,你既然是報仇,自可傾力而發,難道還要受我的限製麽?”
  皮魯秋立時接口道:“花婆快人快語,我們也別再拖延了……吉兄,我們發掌吧!”
  說着用眼嚮那吉文瑤藏身的地洞瞟了一眼,又嚮吉士文望了望,吉士文會意,把頭點了點,大聲喝道:“花婆留意!”
  隨着他這聲大叫,衹見他右掌翻處,“雙星追月”,兩點寒星,嚮花蝶夢“中庭”、“鳩尾”二穴打來。
  同時皮魯秋單掌揚處,三顆鐵蓮子,烏光閃閃,帶着疾勁的破空之聲,也嚮花蝶夢“巨闕穴”打來。
  花蝶夢心中詫異,暗道:“他們明知口鼻是我要害,為何捨而不取?”
  她想着,暗器已然到達,好個花蝶夢,她連動也不動,衹聽一聲輕響,五件暗器纔與衣服一觸,便落了下來,竟連她衣服也未打破。
  花蝶夢仰天大笑道:“哈哈……何必費事,這麽打,一點也沒有用。”
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
  這邊皮魯秋及吉士文臉上變了顔色,並不是花蝶夢的功夫嚇了他們,而是他們發了暗號,但吉文瑤卻按兵不動,沒有乘隙將毒針發出。
  這本就是他們最擔心的事,事先曾經再三排練,想不到臨時吉文瑤仍未做到。
  他們焦急地交換了一下目光,但又不敢明白的說出,衹有暗暗着急,並在心中把吉文瑤駡個不住。
  花蝶夢見他們久無聲息,不由甚是詫異,問道:“你們怎麽了?時間是你們的,多耽誤衹有你們吃虧!”
  吉士文不敢耽誤,怕引起她的疑心,當下強笑一聲道:“花婆,我們現在衹不過是問路,厲害的還在後面呢!”
  花蝶夢聞言又是一陣大笑,她實在太狂了,可是她的功夫也確實太高了,怎會把這點破銅爛鐵放在心上?
  她笑罷之後駡道:“沒用的東西,如果不是我有言在先,現在衹要一擡手,你們就沒命了,還敢如此猖狂!”
  花蝶夢話纔說完,又聽吉士文大叫:“瞎婆留心!”
  他們二人又發出了大把的暗器,可是仍然避開了花蝶夢的口鼻,花蝶夢不由深為詫異,忖道:“他們莫非不知我要害,還是另有詭計呢?”
  當然,他們這一把暗器,是絲毫收不到功效的。
  這一次他們更急了,原來“瞎婆留心”這句話,是他們預定的暗號,可是文瑤仍然沒有發出,這如何不令他們驚心呢?
  接着他們暗器、掌力拼命地嚮花蝶夢打去,現在衹有專打口鼻,並且每打一次必喊一聲“花婆留心!”
  看看一個更次快到了,花蝶夢身旁已落了一大片亮光閃閃的暗器,可是那埋伏着的吉文瑤,卻始終沒有發動,好似她已經死在那個地洞中一樣。
  是寒夜。
  冷風颼颼,可是皮魯秋及吉士文,已是渾身汗透,急得發了昏。
  吉士文真恨不得飛到地洞前,一掌將吉文瑤擊死,可是他不敢這麽做。
  這時花蝶夢仰起了頭,用她那衹勉強可以辨別光明的左眼,嚮上望了望,怪笑道: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現在你們再發一次,我們就結束了吧!”
  皮魯秋及吉士文聞言,又急又怒,這是他們最後一個機會,如吉文瑤仍然不動,那麽十年來的苦心,和這股敢死的勇氣,都算白費了,更何況又加上了元子箋一條命。
  吉士文恨得把牙咬得亂響,狠聲道:“好!好!看我不要你的命!”
  他這話原是駡自己的女兒吉文瑤的,花蝶夢竟誤會了意思,怒喝道:“吉小子,你要是再口出惡言,可別怪我不守諾言,今天的事……”
  她話纔說到這裏,突然發出了一聲極慘的怪吼,隨見她身子突然嚮上拔了七八丈高,由石頭上躍了起來。
  她身在空中,雙手平分,腳上頭下,活似一隻大老鷹,隔着二十餘丈,撲了過來。
  皮魯秋和吉士文大驚,拼命地躍出了七八丈遠。
  就在這時,花蝶夢那一雙鳥爪般的怪掌,已然整個的擊在那塊大石頭上,發出了一聲巨響。好厲害的功夫,偌大的一塊石頭,竟然被她擊得四分五裂,表面的三尺以上,也都成了碎屑!
  皮魯秋及吉土文嚇得魂出七竅,正要飛逃,卻見花蝶夢坐在那塊石頭上,一動也不動,更是不發一言。
  吉士文不覺甚是奇怪,壯着膽子,藉着月光往花蝶夢臉上看去。
  衹見花蝶夢面色慘變,額角上已滲出了一顆顆的汗水,其狀甚是痛苦可怖。
  吉士文見狀又驚又喜,心知文瑤居然另有見地,在自己最緊要的關頭,也是花蝶夢最大意鬆懈之時,竟將毒針發出,並且奏了全功。
  “五羊針”為苗人所用的毒藥浸針中,針又小又毒,細如羊毛,用百餘種毒蟲毒草,提煉而成,休說射入內腑,就是刺中皮肉,也是七步必死。
  這也是劫數,花蝶夢自從眼瞎之後,因自己的仇人太多,隨時均會遭人暗算,所以把耳朵練得奇靈,任何事均細心思慮,以免吃了瞎眼的虧,所以她眼瞎之後,反較以往更為精靈厲害。
  這一次,花蝶夢卻大意了,她雖知皮魯秋等人,既敢約她赴宴,料必有詭計,但她衹以為是火攻之類,想不到他們竟敢在自己數丈之內,埋伏着人,施放這等毒針。
  花蝶夢正在與吉士文說話,由於一個更次已快到,料想他們也沒有什麽伎倆,一時大意,不料她話未說完,突覺自己的鼻孔,有無數勁風襲來,當下知道不妙,連忙閉氣,已來不及。
  當時衹覺鼻內微微一麻,接着一陣錯亂昏眩,心知受了敵人惡毒暗算,暴怒之下撲了過來。
  她一擊未中,已然知道中了極毒,這條命是萬萬保不住了,當下坐在地上,拼命用玄功支持着,不讓劇毒侵入心腑。
  皮魯秋及吉士文見花蝶夢久坐不起,知道她傷得極重,壯着膽子問了她幾句話,卻不見她答理。
  吉士文見狀又走近一點,問道:“花婆,你可要我們送你回去?”
  他問過之後,這纔看見花蝶夢微微地點了點頭,按說花蝶夢雖然受了重傷,可是要取他二人的性命,仍然易如反掌。
  原來花蝶夢一生吃了性傲的虧,受傷之後,剛飛起空中,便覺毒針厲害,知道自己十九必死,連忙把氣閉住。
  這時她坐在地上,心知自己所受之傷,最忌動氣,復仇之念己然全消,怒火一熄,反覺自己一生殺人太多,雖然替天行道,所殺俱是惡人,可是也有不少冤枉的,自己今日死在仇人手中,衹怪自己心驕氣傲,中了毒計。
  她原不願多說話,雖然知道自己功力高,但最多不過活上七日,自己尚有要緊的事,告訴愛徒駱江元,這時雖然可以把皮魯秋、吉士文以及暗算自己的人一齊殺死,可是自己一動氣,也必同歸於盡,便不能與愛徒訣別了。
  瞎仙花蝶夢想到這裏,提住了氣道:“今天我死是自取,請送我回洞,並請速往‘劉傢鎮’萬山寺將小徒尋回,此仇已解,我絶不許他報就是……現請將我‘紅翎”取來。”
  皮魯秋及吉士文卻料不到,瞎仙花蝶夢竟如此幹脆,當下連口答應,由皮魯秋將大石上那支“紅翎”取過遞予!
  花蝶夢用顫抖的手接了過來,她心中痛苦萬分。這支紅翎是她自己最愛之物,已經跟隨了她六十年,除了駱江元外,任何人碰都未碰過一下,可是,卻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也沒有一個人不畏懼。
  現在,為了遵守諾言,她不得不把它拱手予人了!這是多麽痛苦和殘忍的一件事。
  花蝶夢感嘆了一陣,雙手緊緊握着“紅翎”,悲聲說道:“看見沒有?這是我愛逾性命的信物,少時我會給你們留下,以後我徒弟要是尋仇,你們把它拿出來,他天大的膽,也不敢違命的。”
  皮魯秋及吉士文欣喜之餘,更佩服花蝶夢為人,當下同聲說道:“謝謝花婆,你還有什麽吩咐,我們一定盡力為你去辦。”
  花蝶夢點了點頭道:“最重要的,就是把我徒弟找回來,他不認識你們,你們盡可放心,衹說我有急事,他自會盡速趕回……”
  花蝶夢說到這裏,稍微歇了一下,好似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道:“對了,你們埋伏着的人呢?我想和他談談。”
  吉土文已然把文瑤忘了,聞言被她提醒,也奇怪文瑤為何沒有出來?
  但他轉念一想,或許是她害怕,這時花蝶夢如此說,莫非她要復仇不成?
  吉士文想着不覺猶豫起來,遲遲沒有接話。
  花蝶夢似乎知道他的心情,當下道:“我說過仇恨已解,你還不放心麽?我如果不守諾言,衹要我舉手之間,你們仍是必死,豈又是你們隱藏得了的?”
  吉士文聞言這纔放了心,忙道:“是!我就叫她出來。”
  吉士文說時,卻聽得地洞內隱隱傳來一陣嚶啜之聲,心中不由大為奇怪,連忙趕過去,伸手將覆板掀開道:“瑤兒,你這是怎麽了?”
  月光之下,衹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穿着一身白衣,長長的黑發披在兩肩,她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正在落着一滴滴明潔的淚珠,香肩頻動,哭得是如此的傷心。
  吉士文一見大奇,連聲道:“瑤兒,你到底怎麽了?怎麽哭起來了?你說話呀!”
  這少女正是吉士文惟一的愛女吉文瑤,她自幼隨苗山異人學藝,最近纔下山磨練,第一件事便是參與了她父親的陰謀,把一個稱雄武林數十年的奇人毀滅了!
  她又低聲哭泣了一陣纔道:“爹……我該死!我……暗算了花婆婆,嗚……”
  她說到後來,竟放聲大哭,吉士文聞言一驚,心中又愧又怕,怔怔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種情形花蝶夢全聽到了,她萬料不到暗算自己的,竟是一個天真的小女孩,她並且還羞愧得直哭。
  花蝶夢想着輕嘆了一聲,忖道:唉!這真是命啊!
  接着她溫言道:“小姑娘,我不怪你,你過來吧!”
  吉文瑤這纔止住哭聲,慢慢走到花蝶夢的身旁,忍不住又哭起來!
  花蝶夢摸了摸她的頭,嘆道:“唉!這也怨不得你……你用的是五羊針吧?”
  吉文瑤聞言止住了哭,驚道:“花婆婆,你怎麽知道?”
  花蝶夢道:“我怎會不知道……唉!想不到我會死在五羊針下,刁玉嬋當年較技輸給我,卻想不到你替她出了氣。”
  吉文瑤衹是哭泣,花蝶夢伸手把“紅翎”拿起,交給吉文瑤道:“這個就交給你吧!
  我徒弟脾氣也壞,他要知道了準不饒你,你拿着好了。”
  吉文瑤含淚接過,哭着道:“我這一輩子再也不殺人了!”
  吉士文見紅翎交給女兒,心中暗喜,便道:“瑤兒,你先回去吧!”
  吉文瑤心中難過萬分,她嚮花蝶夢哭別後,走出了“落月澗”,但是她並沒有回傢。
  她去尋訪一個人去了。
  花蝶夢用手摸了摸自己坐着的軟墊,纔明白何以剛纔六招全未發中,她心中記下,準備叫徒弟練成破此軟墊的掌法。
  她嚮皮魯秋道:“煩你送我回去,請吉兄速到萬山寺叫小徒轉來,我師徒也好訣別,現在我不能多說話了!”
  這時天已拂曉,皮魯秋用軟墊托着花蝶夢,嚮上翻去,而吉土文則下山而去。
  風,又吹起了落葉,這個世界還是如此的安靜,但是從今天起,武林中真正地少了一個絶世奇人了!現在是月色最皎潔的時分,大地是如此的安靜,剛纔的那場兇殺已經結束了,就如同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一個嬌小輕快的身影,如飛的由蓬萊山上奔下,她雖然有着一身卓越的輕功,然而她的步法,卻是那麽的慌亂!
  在這明媚皎潔的月光下,看清了她有着一張瓜子臉,明亮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和一張殷紅的小嘴……她實在美得出奇。
  她穿着一身輕薄的白衣,長長的頭髮,隨着她急奔之勢,嚮腦後飄出了老遠,她不時用衣袖擦拭着眼角的熱淚,有時還可以聽見她嚶啜的哭泣聲。
  她是吉文瑤,在她參與了這場陰謀的打鬥,用“五羊針”暗算了天下奇人瞎仙花蝶夢之後,她一直感到,她已經犯下了不可赦免的大罪了!
  雖然她已離開師門,也曾在江湖上闖蕩過,參與了無數次的兇殺,可是她到底還是個小女孩子,不要說是人,就是連一隻麻雀,她也不忍心傷害的。
  現在,她與江湖上任何一個人,沒有什麽不同的地方了。
  她那顆純潔的少女之心,也曾萌過了“暗殺”的念頭,她那雙纖纖玉手,也曾濺上一個老婆婆的鮮血!
  文瑤這麽想着,她驚慌而失望地叫了一聲,雙手緊緊地撫着胸口,默默地叨念着“天啊!我殺了一個人……並且是暗算……一個九十幾歲的老婆婆,她本來就沒有多久好活了,為什麽要讓她死在我的手裏呢……”
  吉文瑤想到這裏,她腦中又影幻了那一幅可怕的畫面來那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痛苦的盤坐在地上,嘴角帶着卑視和殘酷的冷笑,真實的感覺到死亡的來臨。
  秋風拂沐着山林,吉文瑤失魂落魄地狂奔着,她心中不停的想道:“可惜我下手太毒了,把毒針吹到她鼻子裏,不然也許還可以救,現在就是師父出來,也沒有辦法了!”
  文瑤又想到花蝶夢最後幾句話:“趕快把我徒弟找回來,我們師徒還可訣別……”
  這種哀傷和充滿失望的話,出自一個剛強的奇人之口,該是最悲哀的事了!
  吉文瑤想到這裏,不禁伸手入囊,輕輕地撫着那片紅羽毛,心中想着花蝶夢的徒弟,忖道:“她的徒弟更厲害,九天鷹駱江元,江湖上沒有人不怕,可是,卻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呢?恐怕也有六七十歲了?”
  “我見了他怎麽說呢?難道告訴他,我就是暗害他師父的劊子手?天啊!我真恨爹爹,他為什麽要我作兇手?”
  吉文瑤這時真是意亂神迷,她反復地思索這件事情,內心充滿了悔恨、畏懼、哀傷和痛苦,這種情緒的産生是很自然的,因為她是第一次殺人,任何一個人,在他做過了生平第一件所做的事情後,必然會産生一種不正常的情緒,更何況是殺了一個人呢?
  文瑤心神不定地奔馳了好一陣子,已經到了蓬萊山之下了。
  她的心中,還在惦念着那個重傷的老婆婆。
  她望了望天色,低頭忖道:“我不能再耽誤了,如果在她死以前,找不回她的徒弟,那我的罪就更大了……我去找彤哥藉匹馬吧!”
  她想到這裏,心中更是焦急,如飛地嚮一爿大莊院撲去,衹見她微微的一晃身,已然越過了兩丈餘的高墻,恰如一個幽靈似的。
  不大的工夫,後院透出了一綫燈光,似乎有一陣小小的騷動,接着那扇莊院的大紅門,輕輕地打開了。
  文瑤隨着一個黑衣的少年一同走出,在他們身後,有一匹火紅的神駒。
  在淡淡的月光下,看清了那少年的面貌,他年約十八九歲,劍眉星目,直鼻方口,漆黑的雙目,射出了凌人的光芒,看得出,他是有着驚人的奇技的。
  這時,他微皺着雙眉,連聲的問道:“瑤妹,到底是什麽事?看你急成這個樣子,你就不能告訴我麽?”
  文瑤衹是黯然地搖着頭,用衣袖拭了一下眼角的熱淚。低聲說道:“彤哥,你不要再問了,我的心亂得很,我……我做了一件壞事。”
  這少年復姓“百裏”,名彤,原是秦相百裏奚的後代,有一身出奇的功夫。
  百裏彤聞言皺眉說道:“瑤妹,到底怎麽了,你說話這麽沒頭沒腦,你又會做出什麽壞事呢?”
  百裏彤話纔講完,文瑤已搖着玉手道:“不要問我了,等回來再告訴你。”
  說着她足尖微點,已然騎上了那匹紅馬,百裏彤趕上一步,關懷地說道:“瑤妹,你可要早些回來……”
  文瑤回首,強顔一笑,但那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她輕輕地咬了一下嘴唇,低聲道:“也許……也許我回不來了。”
  百裏彤聞言大奇,連忙問道:“瑤妹,你今天是怎麽……怎麽了?”
  百裏彤話纔說到這裏,吉文瑤雙腿一夾,那匹神駿的火駒,像弩箭般的,飛出了三丈。
  “彤哥,別問了……我回來後……”
  話說到這裏,她已經馳出了數十丈,馬蹄聲淹沒了她的語聲,像一陣風似的,越去越遠了。
  百裏彤驚詫地立在月夜裏,他不知道這位姑娘發生了什麽事情,以致使她變得這麽忙亂?
  百裏彤癡立了一會,他突然自語道:“我應該追上去,跟着她……”
  他說到這裏,如飛地由大門奔人,一會工夫,他又全副勁裝地馳了出來。
  他胯下也是一匹火紅的神駒,風馳電掣地衝了出去,他是那麽急切的,去追他所摯愛着的女孩子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月亮被一陣濃濃的黑雲所淹沒,大地立時顯得昏暗起來。
  此處是一片荒蕪的墳場,衰草被秋風吹得前後拂搖,發出了陣陣“嘩嘩”的聲響,聽來很凄涼,也很恐怖。
  那一座座的孤墳,堆得滿山滿𠔌,在這裏,藏着無數的生命,他們互相依靠在一起,似乎並不寂寞,而且比這個世界上活着卻又孤獨的人好多了。
  在這種環境下,秋蟲似乎顯得特別興奮,它們扯着低啞的嗓子,唱出了各種不同的旋律的悲歌,交織成一片雜亂而又令人聽來斷魂的哀麯……
  遠處一騎快馬馳來,蹄聲得得,像是一連串靈魂爆炸的聲音,響遍了整個的墳場。
  是吉文瑤,她哀傷的坐在馬背上,心頭似有一塊沉鐵,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為了爭取時間,她選擇了這條荒涼僻靜的山道,亡命的催馬而行。
  她的眼睛裏,一直充滿了淚水,她永遠無法抹去心靈上那層陰影。
  這一陣急馳,使她感覺到昏眩,不得不把速度放慢下來,最後完全的停下來了。
  她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忖道:“我的頭實在昏得厲害,我要下馬休息一下。”
  於是,她慢慢地由馬背翻下,移動着無力的步子,坐在一座孤墳之前。
  她拔起了一束野草,無意識的,在自己的手指上纏來纏去,她輕輕地搖着頭,發出了一連串的低嘆。
  她似乎有想不完的問題,不停地思索着:“我以前以為殺死一個人不算什麽,誰知道竟是這麽痛苦的事……”
  文瑤想到這裏,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淚,她把頭埋在了臂彎裏,發出了一連串的低泣。
  她想到這就要去找一個陌生人,傳遞那命在旦夕的老婆婆的遺命,她的心情顯得空前的恐懼和急切。
  在她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纖小的身影,提着一隻小燈籠,慢慢地嚮她移動。
  文瑤不禁嚇了一跳,付道:“深更半夜,這裏又是一片墳場,怎會有個打燈籠的女人……難道她是個鬼?”
  想到這裏,吉文瑤不禁渾身發毛,輕移身子,躲在一塊大石之後。
  那個提燈籠的女人,似乎並沒有發現吉文瑤,她在離吉文瑤尚有七八丈時,便停了下來。
  吉文瑤隱在大石後,靜靜地嚮前望去。
  那女人把紅燈籠輕輕地放在一座墳頭,然後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拜了幾拜,然後低聲地祝禱起來。
  文瑤看見這種情形,心中好不狐疑,內心忖道:“看樣子她像是祭祖的……她到底是人還是鬼呢?”
  文瑤在這疑惑不定時,那女人已站了起來,好似非常失望地搖了搖頭,然後又提起了小燈籠嚮前而來。
  文瑤見她漸漸走近,心情不禁緊張起來,忖道:“如果她發現了我……”
  那女人嚮前走了兩三丈,文瑤張望着燈籠之光,看清了她的面貌。
  原來她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子,長得極為甜美,不禁想着:“她長得這麽美,大概大會是鬼吧!”
  那女孩子似乎發現了文瑤的那匹駿馬,她驚異地停下來,“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怎麽回事?這麽晚了還有人在這裏。”
  她說着,一雙嫵媚的大眼睛,飛快的嚮四下一轉,與躲在大石後的文瑤,目光對個正着。
  文瑤連忙避開目光,就這一眼,文瑤已斷定她是一個人,並且有極深的功夫。
  那女孩嘴角挂上一絲淺淺的微笑,在暗紅色的燈光下,顯得甚是誘人她輕聲的道:“那位姐姐,請出來相見。”
  文瑤心中更是一驚,忖道:“她真厲害,就這一眼,她已經看出我是一個女孩子了。”
  文瑤也不再隱藏,閃身由石後走了出來。
  那女孩雖在深夜,但她仍看得清清楚楚,似乎被文瑤的美麗所震驚,輕輕地啊了一聲,加快地走了過來。
  她走到文瑤身前,微微一笑道:“這位姐姐為何隱在石後?”
  文瑤聞言,面上微微一紅,這句話叫她無法回答,因為她無法說:“我以為你是鬼呢!”
  文瑤略為猶豫,含笑答道:“剛纔我坐在這兒休息,石頭後面有聲音,所以去看一看……”
  那女孩微微一笑,不再多問。
  沉吟了一陣,那女孩子突然問道:“姐姐,剛纔小妹的情形你都看見了麽?”
  文瑤不擅說謊,衹得點點頭道:“是……是的,我都看見了。”
  那女孩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輕聲道:“希望你不要告訴別人。”
  文瑤連忙接道:“姐姐放心,小妹不是多口之人,剛纔也是無心的,並非有意窺視。”
  文瑤話未講完,那女孩子已搖手道:“我並沒有怪你,衹怪我自己不小心。”
  文瑤不太明白她的話,當下說道:“衹要姐姐不怪罪就好……”
  文瑤話纔說到這裏,那女孩突然輕聲笑了起來,文瑤頗為詫異,問道:“姐姐你笑什麽?”
  那女孩忍住了笑道:“我叫你姐姐,你也叫我姐姐。不是弄亂了麽?”
  文瑤聞言想想,也覺好笑,道:“那我們報個歲數,誰大誰就是姐姐如何?”
  那女孩聞言,點頭稱好,當下二人各報了歲數,她們同是17歲,衹是文瑤大一個月,自然居長了。
  二人又報了姓名,文瑤纔知道那女孩姓鐵,單名一個蝶字,於是便稱她蝶妹。
  她們二人一見如故,宛如親姐妹一般,握手欣談了一陣子。
  文瑤惦着心中之事,無法多留,當下說道:“蝶妹,我有要緊的事,不能再留了。”
  鐵蝶聞言忙道:“瑤姐,我看你神色匆忙,一定有什麽重要的事,不知道我能不能幫忙?”
  文瑤苦笑搖了搖頭,說道:“謝謝你……這件事我定要自己去辦,我們定個約會好了。”
  鐵蝶聞言似乎頗為失望,說道:“最近三個月之內,我每天晚上都來此,姐姐你何時回來,就到這兒來相會好了。”
  文瑤點了點頭,這時因想起心中之事,己無心再與鐵蝶多敘,當時跨上駿馬,嚮鐵蝶揚了揚手,說道:“蝶妹,我走了……回來時再來看你。”
  說罷,她雙腿輕輕一夾馬腹,那匹駿馬立時放蹄狂奔,絶塵而去。
  鐵蝶怔怔地站了半晌,奇怪的搖搖頭,暗道:“她這麽急,到底有什麽事?”
  說着,她提着小紅燈籠,嚮另一個墳頭走去。
  第二天的正午,文瑤來到一個叫“紅盆”的小鎮,自從昨夜與鐵蝶分手後,她就馬不停蹄地奔到現在。
  這時她腹中有些饑餓,忖道:“我且尋個地方打尖,把馬兒也喂飽再趕路!”
  在我國北方的很多鄉鎮,多半貧瘠異常,要想找一個比較象樣的小館子都非常睏難。
  文瑤放緩了速度,在馬上打量這座小鎮,這座小鎮衹不過百十戶人傢,多半是務農為業,這時都在打麥子,黃塵揚起了丈多高。
  文瑤人美馬駿,又是單身女子,立時引起衆人的註意,紛紛停止了工作,詫異地談論着。
  更有一群孩子,紛紛跟在文瑤的馬後,吵鬧成了一片。
  文瑤心中有事,也顧不得答理他們,徑自尋了一間較為幹淨的店房下馬。
  這時早有一個十五六歲的童子,含笑接過了馬繮,操着北方土語道:“姑娘,你往裏坐,吃點什麽?別的咱們沒有,面食是現成的。”
  文瑤含笑點了一下頭,說道:“我的馬,先麻煩你……”
  小童奉迎的道:“你放心,喂馬咱可在行。姑娘,你先請。”
  文瑤嗯了一聲,舉步入房,這時掌櫃像迎財神似的迎了過來,文瑤隨便點了幾個菜,叫了一碟花捲和一碗熱湯。
  不多會的工夫,已做好飯菜,文瑤低頭慢慢吃着,心中還是一直挂念着花蝶夢托付的事。
  這時,文瑤筷子正夾着一片青菜,突然有一隻土狗鑽在文瑤腳下,文瑤滿懷心事,未曾註意到。
  那衹土狗也許是餓瘋了,竟往文瑤的腳上啃咬起來,文瑤在無防之下,不禁嚇了一大跳,叫了一聲,猛然地站了起來。
  可是她手中那片青菜,隨着她一起之勢,嚮後甩了出去,正好落在後桌一個少年的脖子上。
  這時店主早已趕過來,狠命地踢了那狗一腳,駡道:“奶奶個熊!你他娘的餓瘋了?
  姑娘的腳你也敢吃!往後你還想吃我的心呢!”
  店主駡着,趕上去又是一腳,那衹狗帶着一聲慘厲的吠叫,箭也似地跑出了老遠,回過了頭,一雙狗眼望着店主,那神情似乎很不服氣。
  先前喂馬的孩子,早已聞聲跑過來,把那衹難看得不能再難看的狗摟在懷中,埋怨道:“爹,你又打‘自立’,我們傢就這麽一隻狗,早晚被你打死纔甘心。”
  那衹狗在小主人懷裏越發作態,狺狺連聲,令人看起來非常可惡。
  文瑤正在想着,突聽身後有一少年口音道:“姑娘,你吃菜怎麽這種吃法?”
  文瑤回頭一看,這纔明白,不禁把一張粉臉羞得通紅,嚅嚅道:“啊……真是對不起。”
  那少年不過二十左右,生得劍眉朗目,身軀偉岸,可是他的一雙眼睛太凌厲了,令人不敢逼視。
  他穿着一件極高貴的袍子,正在用一塊雪白的絲巾,擦拭着頸上的油污。
  這種事的發生,文瑤真是連作夢也想不到,好生尷尬地窘了好半天才道:“你……
  你被燙着沒有?”
  那少年哼一了聲,說道:“還好!”
  文瑤滿懷歉意,可是面對着這俊美的少年,又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少年就是文瑤急於尋訪的九天鷹駱江元,這時他卻不知道,他的師父已在死亡邊緣了!
  江元望了文瑤幾眼,慢慢說道:“沒什麽,姑娘,你繼續用飯吧!”
  文瑤又說了幾句道歉的話,這纔重新坐下,可是胃口已大減了。
  隔了一會,文瑤正想付錢離去,突聽那少年說道:“姑娘……你坐過來談談如何?”
  文瑤卻料不到,一個陌生的男孩,竟會邀自己共座,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她臉上微微一紅,低聲答道:“啊……我還有要緊的事,馬上就要趕路,不必談了。”
  文瑤說着就要站起,卻不料那少年接道:“姑娘,我衹不過想與你談談,你可別多心。”
  文瑤忍不住回過頭去又望了他一眼,這時她纔發覺這男孩是如此的健壯和俊美,他那雙明亮的眼睛,就好像是黑夜裏的兩點寒星,令人眩迷,也令人感到一些凄冷和無情。
  文瑤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目光吸引着,怔怔地站在那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元神秘地對她笑了一下,說道:“我不多耽誤你,不過想問你幾個問題。”
  文瑤不由自主地走到他的面前,說:“你有什麽話請快問,我還要趕路呢!”
  江元慢慢地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雙目凝視門外,慢吞吞的問道:“姑娘,方纔那匹駿馬,可是姑娘你自己的麽?”
  文瑤聞言頗為詫異,忖道:“這少年看來武功很高,他問這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彤哥年少英俊,身負奇技,在江湖上引起了不少人的仇視,尤其這匹馬,更是馳名江湖,衹怕這人……”
  文瑤想到這裏,越發斷定他是百裏彤的仇敵。
  江元見她良久不答,含笑接道:“姑娘,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匹馬大概是百裏彤的馬了?”
  文瑤一驚,追問道:“你……你怎麽知道?你認識他麽?”
  由於文瑤和百裏彤近年來恩愛熱戀,所以凡是關於百裏彤的事,文瑤都非常關心。
  江元又飲了一口酒,說道:“我倒不認識他,不過久仰大名了……姑娘,恕我冒昧的問一句,你可就是他的密友吉姑娘麽?”
  這句話問得文瑤滿面通紅,心中不悅,作色道:“你這人好生奇怪,怎麽把人傢的事打聽得這麽清楚?”
  駱江元微微一笑,漫不經心地說道:“我衹不過是關心你們罷了!”
  文瑤不解他言中之意,冷笑道:“百裏彤人俊藝高,很多江湖朋友都嫉妒他,朋友,你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駱江元聞言突然大聲的笑了起來,說道:“姑娘,你錯了!江湖中盡多奇人,據我所知,小一輩的就有七八人不在他以下。姑娘,你看看我,難道你能說百裏彤一切都比我強麽?”
  江元的話說得令文瑤一陣陣的臉紅,她忍不住又把江元打量了幾眼,確實,這個年輕人實在不比百裏彤差上一分一毫。
  江元見她不說話,含笑說道:“好了,姑娘,算我多話,你既然有急事,那麽,你可以走了。”
  文瑤卻是滿腹詫異,說道:“朋友,你貴姓大名,你問到百裏彤,到底是何用意呢?”
  江元搖頭道:“並無惡意,衹不過想認識認識他。”
  文瑤聞言立時轉怒為喜,說道:“既然如此,請你留下你的住處,等我回來時再為你們引見,百裏彤也是愛交朋友的。”
  駱江元站起了身子,笑道:“不必了,我自會去找他的。”
  文瑤遲疑地點頭,說道:“朋友,請你把姓名告訴我,如果我先碰見他,可以告訴他。”
  駱江元一面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面道:“我姓駱,別的不用說了。”
  文瑤聽他說姓駱,心中不禁一動,但她絶沒想到,這人就是她要尋訪的九天鷹駱江元。
  文瑤點點頭,說道:“好,那麽我走了,後會有期。”
  說罷嚮江元一點頭,江元微微拱手,說道:“不送了。”
  這時那孩子已把馬牽來,他右手牽馬,左手卻牽着他心愛的那條土狗。
  那土狗與文瑤的駿馬一同邁步而來。它非但不知羞愧,還不住的吠叫,令人可笑。
  文瑤付了錢,騰身上馬,她心急如焚,抖繮便要離去。
  駱江元突然追出店門,高聲叫道:“姑娘!”
  文瑤勒住馬繮,回頭問道:“什麽事?”
  江元俊目閃爍,遲疑地說道:“你……沿途珍重!”
  文瑤有些意外,她來不及體會這種情緒,答道:“謝謝。”
  馬兒如風奔去,揚起了大片黃塵,那條土狗追着狂吠。
  文瑤在馬上忖道:“這姓駱的好像對我……”
  江元癡立門首,似在思索,突然身旁有人道:“這位可是駱江元老弟麽?”
  江元回頭望時,一個五旬老者含笑而立,江元點點頭,說道:“進來說話。”
  那老者不住的點頭,隨着江元走入店內。
  駱江元大模大樣的往桌前一坐,傲然問道:“你是誰?找我什麽事?”
  那老者兩鬢已斑,一臉的風塵之色,站在駱江元面前,直似僕輩一般。
  可是他對於駱江元的狂妄,一點也不計較,他匆匆忙忙地坐在駱江元對面,滿酌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他似乎非常的疲憊和不安,要藉一杯酒來安定一下情緒。
  駱江元一直註視他,可是他决不露出一絲詫異或開心的神色來。
  那老者喝完了酒,長吁了一口氣,說道:“我姓吉……我來……來找你有要緊的事……”
  駱江元毫不開心地打斷他的話,沉聲道:“你怎麽知道我是駱江元?”
  那人正是奉花蝶夢之遺命來找她的徒弟的吉士文。
  吉士文聞言答道:“以前在大明湖之時我曾見過你一次……”
  吉士文話未說完,駱江元嘴角已挂起一絲冷笑,緩緩地說道:“那麽……閣下應該知道我的身手了?”
  吉士文很不自然的點點頭,說道:“是的……”
  “既然知道我的身手,你還不自量力的來找我?”
  駱江元的話使吉士文很難堪,但他還是隱忍着,臉上帶出一絲痛苦的笑容,低聲道:
  “我與你沒有過節,這次來找你是受人之托!”
  駱江元眼中泛出一絲異光,說道:“什麽人叫你來找我?”
  吉士文遲緩了一下,臉上的神色也不停的轉換着,嚅嚅說道:“是……是令師花老前輩叫我來找你的!”
  駱江元臉色一變,但瞬即恢復正常,搖頭道:“你知道,在我面前造謠是非常不智的!”
  吉土文急得出了汗,因為他走時找不到文瑤,所以花蝶夢的紅翎無法取得,如果衹靠空口白說的話,衹怕駱江元不肯相信。
  他着急地說道:“我與你素味平生,不會來騙你的……令師遭了大故,現在……已徘徊在死亡之際了!”
  他話纔說完,江元突的劍眉飛揚,右掌如電,已抓到吉士文的領口。
  他目射寒光,已在盛怒之中,低喝道:“姓吉的,你可是想死?”
  吉士文領口被他抓住,覺得勁力奇大,心中頗寒,極力鎮靜着道:“令師確實命在旦夕,你再不去怕要遺恨終身了!”
  江元聞言,目如閃電般眨了數眨,鬆開了手,低聲喝道:“滾,你快走!”
  吉士文也算是江湖知名之士,可是,在這狂妄的少年之前,他卻顯得異常的懦怯。
  在駱江元喝叱之後,吉士文有些愕然,但他心中卻有些喜悅,忖道:“我來此尋他,衹是基於道義,對我自己大為不利,如果他不相信最好,等我回去把花婆的屍體收拾之後,天下就無人知道花婆是怎麽死的了!”
  吉士文這麽想着,微笑道:“去不去在你,老漢就此告辭了!”
  他說着嚮駱江元一拱手,轉身而去。
  剩下駱江元一人,怔怔地坐在那裏,他雙目註視着吉士文整個的身影消失在黃塵裏。
  他微微地皺着眉頭,低聲自語道:“這人好面熟,好似在哪裏見過……”
  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現今天下除了三四位老輩的奇人外,簡直再也找不出一個人,能危害到花蝶夢!
  “可是……就如他所說,我與他素昧平生,他為什麽老遠的要來找我?
  “啊……恐怕他也是師父的仇人,說不定定下了什麽惡計……”
  想到這裏,他卻想回去看一趟了,因為他就是這麽狂妄的人,越是有危險發生的地方,他越要涉足。
  他把吉土文說的話,反復的思索了良久,他卻始終不相信花蝶夢真正的遭到了危險。
  他忖道:“師父的仇人,沒有一個人能及她一半,她萬萬不會遭人暗算的!”
  他想到這裏,付過了酒錢,緩緩走出店門。
  那條叫“自立”的狗,又追着叫了老遠,江元真想回身踢它一腳,但他想到一腳可能會把它踢死時,便衹好忍了下來。
  於是,他决定回蓬萊山,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花蝶夢交給他的事,他還沒有去辦,沿途還管了幾件閑事,所以耽擱下來,以至於吉士文半途便找到他了。
  他背手緩行,想道:“好在師父要辦的,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我先回去一趟好了。”
  天空是陰陰暗暗的,沒有一絲白雲,江元望了望天,忖道:“下場大雨也好,這兩天也確實夠熱的!”
  為了趕路,江元轉上了一條小道,施展開絶世的輕功,如飛的嚮前撲去。
  兩個時辰下來,江元已趕了不少路,天色越發的陰暗,並且颳起了涼凜凜的小風。
首頁>> 文學>> 武侠>> Xiao Yi   China   现代中国   (1936 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