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萧逸 Xiao Yi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6年)
铁笔春秋
  作者:萧逸
  第一章 白马红妆
  第二章 僧俗之交
  第三章 异人天降
  第四章 一代盟主
  第五章 风云人物
  第六章 春秋战史
  第七章 千里孤骑
  第八章 天女散花
  第九章 一夜风雨
  第十章 柳暗花明
  第十一章 师徒相逢
  第十二章 焦孟双将
  第十三章 狭路相逢
  第十四章 追魂老翁
  第十五章 女人女人
  第十六章 恶魔再现
  第十七章 初临虎穴
  第十八章 画屏观竹
  第十九章 绝岩窥奇
  第二十章 南楼会客
  第二十一章 天从人愿
第一章 白马红妆
  斜阳夕照,芳草如茵,一阵归鸟,投向远处的丛林。
  这里是青海的“哈拉湖”,碧波如镜,水面之下,倒映着山坡、浮云,像是梦境里的景色,美得出奇。
  “哈拉湖”的正前方,有一座百十丈高的小山,名叫“木苏”,在青海人的土语中,是“神奇的礼物”之意。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在“木苏”山上,建筑了一座颇具规模的佛寺,红墙绿瓦,使周遭愈加显得绚丽如画。
  可是现在,这座佛寺却没落了,荒废了。
  原来碧绿的瓦,殷红的墙,由于风雨冰雪的侵蚀,都失去了它们原来的光彩,像是一张苍老的面孔,正在低声地唱叹着,沉暮之情,一眼便可看出。
  不知是什么缘故,青海的佛教徒,永远不再来了!
  在昔日,这座佛寺的香火很旺盛,这可以由殿内陈设众多的香炉得到证明。
  可是此刻,人们都忘记了它,偶尔有些牧人到来,也没有一个人进去看它一眼,仿佛那是一块罪恶之地。
  一阵徐徐的晚风吹来,它的影子,伴着彩霞、丛树和落叶,在湖水中轻轻地浮动着……
  远远传来一声轻微的马嘶,接着蹄声也可以听见了。
  在金红色的阳光下,驰来了一匹乌黑色的骏马,马上的人,只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未曾持缰,双手都掩在长长的袍袖中。
  他生得英俊而健壮,双眉飚扬,墨黑如漆,挺秀的鼻子,嘴唇很薄,红润光泽。
  最俊的还是他那双眼睛,亮得赛过午夜的寒星,可是并不可怕,因为其中含蕴着智慧和热情,仍然有一种柔和之美。
  由他古铜色的皮肤看来,他必然饱经风尘,在江湖上游荡了很多年了。
  他似乎很沉静,脸上除了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外,看不出什么表情。
  直到马儿在湖边停了下来,他才抬起头,望着那残破的寺院,嘴角泛出一丝浅浅的笑容,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在晚风中,似乎听见他在低语:“不错!达木寺!我终于找到了!”
  说完了这句话,他伸出了两只手掌,撕碎了一片小纸条,纷纷地抛进了“哈拉湖”
  中。
  他很细心,把纸片撕得粉碎,也许这张纸片上有什么秘密,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他的目光,循着地势,打量着“达木寺”的四周,以及附近的地形。
  在“达木寺”的周围,有十七个残破不全的石翁仲,七倒八歪地陈列着,他仔细地看着,脸上又浮现出笑容,自语道:“看来也许不虚此行!”
  自语着,他腿腕略一用力,那匹骏马立时扬蹄奔驰,踏着一人多深的荒草,向“达木寺”奔去。
  驰行中,这少年人随手拔起几根野草,自语道:“可惜这么一块人间胜地,却荒废了!”
  骏马奔行如飞,时而发出一声长嘶!殷红的夕阳,映照着这一人一骑,沉静之中,顿显一种风云之气。
  不一会的工夫,已到了庙前,他飘身下马,表情显得更为深沉,伫立在庙门口,没有发出一些声音。
  夕阳很快地落了下去,暮色渐渐地浓了,他跪在一座石像之前,低声地祝祷着:
  “爹娘保佑,孩儿已经找到了‘达木寺’……”
  祝祷到这里,他一双俊目之中,充满了热泪,但是他强忍着,不使它流出眼眶。
  他缓缓地站起身子,走近一座石像,张开他的双臂,把这座石像紧紧地拥抱着,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古浪,你有此奇遇,总该技惊天下,力除十恶了……”
  翌晨,天边才露出曙色,山木的倒影,在湖面上已然看得很清晰了。
  怪的是,那十七尊石翁仲都竖直了,它们的倒影,在湖面上浮动着,像是十七个生命的影子。
  当太阳出来的一霎那,古浪已然立在湖边,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显得神武和豪迈,看来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全神贯注地,盯视着湖面石像的倒影。突然,他身如飘风般地,在湖边来回地纵跃,带起了呼呼的风声,快疾无比!
  他身形快得出奇,像是一片飞雪,又像是一粒迸珠,才前又后,倏左忽右,远远望去,恰似一个飞舞若电的黑球,简直使你看不出是个人来。
  可是,当你仔细看时,又不禁为之惊讶了!
  原来他只是不停地换着十七个招式,而这十七个招式,与湖面那十七个石人浮动的姿势完全一样。
  古浪一遍遍地重复着,绝不稍停。
  就在他全心练习之际,突然一声苍老而深沉的长叹,由那破落的庙院中传了出来。
  古浪不禁大吃一惊,这时他正纵起空中,身如雕鹏,只见他双臂一环,猛然把身子拧了转来!
  紧接着他身子猛然一长,“长风万里”,身如狂风一般,在空中一个大盘旋,双足向空一蹬,宛似一只巨鸟一般,扑上了山坡!
  他毫不迟疑,脚才点地,又再次腾起,这一次竟比上一次更快疾!
  一连七八个纵身,已经扑到了庙门,其神速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他像一阵风似的,扑进了神堂,双目似电,四下略一扫射,沉声问道:“什么人?”
  问过之后,四下静寂如死,除了微风吹动着四周的野草,发出一阵阵“沙沙”之声外,别无一丝声息。
  古浪的一双剑眉微微蹩起,缓缓地移步走到神堂的侧门。
  他低头察看了一下,目光接触到一物,精神不禁一振,连忙弯身拾起。
  他拿在手中细细观看,是一个很小的白玉佛像,雕刻得极好,光泽温润,显然是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古浪把那尊玉佛紧紧地抓在手中,立时由侧门走出,来到天井之中。
  这天井的范围倒也不小,全用白色的方块大石铺成,由于荒废日久,已是落叶遍地,随风飞舞。
  除了天井的正北方,是内殿之外,东、西两排厢房,倒也有十几个房间。
  古浪略一察看,自语道:“这些大概是以前僧人的禅房。”
  他说着,已经把每一间禅房察看了一遍,丝毫没有发现异常。于是,他缓缓地走向内殿。
  走上了石阶,便开始用手去推那两扇红木雕成的大门。
  当他的手,才接触到那两扇红木大门时,突然一股斜来的劲风,向他的双腕击了过来!
  虽然这股劲力离他还很远,但是古浪已经觉得非同小可,他猛然把双掌收回,身形一晃,向旁闪开了五尺。
  他身形还未站定,便把身子拧了过来,饶他转得快,仍然没有发现什么。
  天井之中,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古浪脸上不禁微微变色,忖道:“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误的话,此人的功夫就太高了!”
  他很快地围着天井转了一圈,一无所见。
  古浪心中想道:“如此看来,这内殿之中,必然有些名堂……”
  他更下定决心,非要到内殿中寻找出一个结果来。
  他把那尊白玉佛像很仔细地放进衣袋中,再度走向内殿。
  这一次他全神贯注,但是却没有丝毫警兆,那两扇红木大门,很容易地便被他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随着这声轻响,落上了一片尘泽和一些断落的蛛丝。
  古浪用衣袖扫开,跨进内殿。
  这间内殿,早已荒废了多年,然而供桌上的两只蜡烛竟然亮着。
  由于蜡烛搁置太久,落有蛛丝,这时火头摇曳,劈啪响着,昏黄色的光芒,不住地晃动。
  古浪不禁吸了一口气,说道:“怪事!谁点的蜡烛?”
  他目光向四下巡扫,朗声说道:“是哪位朋友?请出来一晤!”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回答他,于是他把内殿之中,每一个角落都搜了一遍,除了灰尘蛛丝之外,仍然一无发现。却在案头之上,找到了很多残破的经卷。
  古浪很小心地,把它们收集在一起,夹在胁下,一掌打熄了烛火,走出内殿。
  他把那些经卷送到自己寄居的禅房之内,压在皮褥之下,这才又走出房来。
  他自语道:“既然他跟定了我,迟早总会出现!”
  说完,如飞向寺外奔去。
  他像是弓弦上的一只疾箭般,射到了山下。
  这时太阳的位置已经移动,那十七个石像浮影的姿势也跟着变动了,于是古浪又展演开一套新的拳脚。
  直到日正当中,他才收住了势子,全身已然汗湿透尽了。
  古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把上身衣服脱下,露出雄壮结实的胸脯,在烈日下发出古铜色的光泽。
  他拧干了湿衣,擦拭着身上的汗水,摇着头,苦笑着自语道:“老天爷,练了半天,一点要领也没有啊!”
  说罢又摇摇头,匆匆地赶回庙中,拿出干粮,却发觉方桌之上,平放着一大块风干了的咸羊肉!
  古浪不禁霍然一惊,猛然站了起来,把那块羊肉拿在手中,自语道:“怪了!此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知道,一时之间是无法找到那人的形迹的,于是也就毫不客气,用干粮夹着羊肉吃了起来。
  他匆匆地吃过了午饭,急忙又赶到山下。
  他看了看湖面的石人倒影,并没有什么变动,这才放了心,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说道:“我就先洗个澡吧!”
  好在旷野荒郊,四下无人,古浪脱去了衣服,足尖轻点,拔起了六尺多高,身子弯成弓形,活像一只巨虾。
  当他凌空落下,距湖面只有三尺时,猛然身子一绷,成了一条直线,紧接着“噗”
  的一声轻响,已然没入了“哈拉湖”中。
  他好高的水性,湖面只不过荡出了一圈水纹,竟连一丝水花也未溅起!
  虽然烈日如火,但是湖水仍然寒凉透骨,侵入肌肤。
  古浪展开身形,宛似一只蛟龙般,在“哈拉湖”中翻扑沉浮,激得浪花点点,在日光中闪烁不已。
  古浪兴致大起,忖道:“此地真个可爱,如果不是有事,我真愿永远在此!”
  他取过了脏衣,略为洗涤,平铺在岸上,然后尽情地戏水。这儿只有他一个人,他不住狂笑大叫,好不高兴,把水中的鱼儿,吓得纷纷逃开。
  良久,他发现太阳的位置又移动了,这才慌忙地爬上岸,像个原始人般,又开始他的功课。
  直到夕阳西沉,暮色转浓时,古浪才停了下来,因为太阳已经落山,那些石像的影子已经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古浪又洗了洗身子,把晒干的衣服穿上,由于过度疲劳,他把身子平躺在芳草地上,让柔和的清风,轻轻地拂过,只觉得舒适极了!
  古浪望着天边的彩霞,一双俊目中,射出两道奇异的光彩,自语道:“我的任务太重,我一定要不怕任何艰苦,把这套奇绝的功夫练成!”
  古浪说着,面上露出一丝不可理解的笑容,接着说道;“青海人真笨!平白地放过了这种天下难求的神技!”
  这个孩子的思想,远比他的年纪成熟,没有任何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会像他这么深沉稳静。
  当月亮上升之后,他又开始忙碌了,这时的招式,与白天恰恰相反,因为月亮的光是由相对的方面照来的。
  一直到二更时分,他才疲累地停住了手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觉得很高兴,因为这一天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他的收获是无价的。
  但是由于过度的疲累,他又禁不住发出了怨言:“创始这套剑法的人真缺德,简直是折腾后学的人!”
  虽然这么说,可是他仍然深深地感激那个人。
  匆匆十天过去,十天以来,除了阴天和中夜以外,他从没有停止过练习。但是他很灰心,因为十天来昼夜地苦练,他居然得不到一点要领!
  然而他师父苍老的声音,总是在这个时候,回绕在他的耳边:“孩子!学会它!一定要学会它!”
  于是,热血又开始在他心中沸腾,也更坚定了他原来本已经很坚定的信心。
  第十一天的傍晚,古浪发现自己的粮食快完了。
  恰好今天夜晚月亮不曾出来,也许她也疲倦了。
  古浪心中很高兴,想道:“正好!趁今天没有月亮我去办些粮食,顺便买些纸笔,把这些姿势变化画下来,以后就省事多了!”
  他带了些银两,由庙后拉过那匹黑马,腾身而上。
  那匹乌黑色的骏马,显然不耐长期的闲居,古浪才一上马,它已闪电般地向山下驰去。
  古浪抚着它的颈子,笑道:“黑儿,今天你可以痛快地跑一阵子了!”
  在“哈拉湖”之南,百里之内有一小镇,名叫“多玉”,这时古浪便是朝那个方向驶去。
  马蹄踏在黄土地上,发出轻脆的“得得”之声,如画的景色,由古浪的眼边,飞逝般地向后退去。
  尽管白日里炎热异常,只要太阳一落山,立时判若两个季节。
  古浪身在马上,寒风习习,有一种深秋的感觉。
  他心中默默地想道:“我一个人生活在这里,虽然很寂寞,可是将来也只有我一个人,独享这份成功的滋味!”
  “多玉”镇位于“哈拉湖”与“伊克别尔旗”之间,是一个很小的镇。
  大约还不到二更,古浪已经抵达了。
  由于这一带森林遍野,盛产木材,所以“多玉”镇便成了一个小小的木材集散地,倒也十分繁荣。
  古浪先寻了一家马店,着他们为马办草料,然后一个人向镇上惟一的一家“百乐”
  酒馆走去。
  青海人隆鼻凹目,身材高大,有些像新疆人,他们都有很大的酒量,所以这时酒馆之中,已经挤得满满了。
  古浪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立时有伙计赶了出来,嚷道:“客人请进,牛羊肉青稞酒全有!”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这么多人我往哪里坐?”
  伙计笑道:“不要紧,我给你找!”
  说着把古浪让进了酒店,不少青海人因没有坐位,都站着吃喝。他们站着喝酒聊天,往往是一两个时辰,不足为奇。
  小伙计很快便请人移出了一个座位,古浪坐下之后,点了些酒菜,独自吃着。
  由于他装束仪表与众不同,大家都看他出奇,他是由中原来的,于是不少人来找他聊天,但是他却很少答话,显得非常冷漠。
  时间一长,那些青海人也就不再寻他谈话了。
  古浪饮食之际,突见众人纷纷闪开,心中很是奇怪,抬目望去,不禁心中一动。
  原来门外进来了一个灰衣老僧,这老僧发须皆白,但是红通通的一张脸,精神极佳,很难判断出他的年纪。
  那老和尚进来之后,一般青海人纷纷施礼,老和尚也含笑合十。
  他略一张望,便向古浪这边走了过来,用青海话问一个当地人道:“朋友,可否为我让出个坐位来?”
  那青海人连声应诺,让了开去,老和尚便在古浪对面坐了下来。
  古浪见他所点菜食,荤酒皆有,心中想道:“我当他是云游高僧,却原来是个喇嘛!”
  因为一部分西藏喇嘛是荤酒不忌的。
  那老和尚自从酒菜来了之后,便专心吃喝,不再与别人交谈。
  古浪细心地打量他,见他长得甚是清秀,双目虽然净洁,但缺少练武人的那一分光彩。
  他虽然吃的是大酒大肉,但是吃相文雅,很有几分书卷气。
  古浪察看他良久,心中暗笑,忖道:“他不过是个普通喇嘛,我却把他误会作古庙中燃烛之人!”
  等到古浪酒饭已过,吩咐伙计办了十天的干粮,那老和尚突然对古浪说道:“小兄弟,请问你贵姓呀?”
  古浪听他说的是青海话,便也用青海话回答道:“我姓古!”
  这个少年人的天性中,似乎有一分冷漠存在,所以他对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从来没有一丝笑容。
  老和尚微微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道:“老僧法号门陀。”
  古浪一听他的法号很是奇怪,不禁望了他一眼,仍然不发一言。
  门陀和尚浅浅地喝了一口酒,又接着说道:“古施主,老僧是个游四方的野和尚,无家可归,你知道哪儿有什么空庙,可供老僧栖身么?”
  古浪心中一动,冷冷说道:“哈拉湖有座达木寺,老师父不嫌偏僻,不妨去该处寄宿!”
  门陀老和尚高兴异常,用力地搓着一双干枯的手掌,说道:“阿弥陀佛!有这等去处,老僧自是不会放过。施主,你也在达木寺栖身么?”
  古浪望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这时小伙计已把干粮送来,马店的伙计,也已把那匹骏马牵到门口,并且代办了一大包草料。
  古浪付清了帐,把人、马的两大口袋食料,挂在了马屁股上,然后上了马。
  这时已是三更时分,酒店内的人都走完了,只剩下那个老和尚。
  古浪上马之后,向他遥遥拱了一下手,说道;“老师父再见!”
  门陀和尚却追了出来,说道:“施主!如果顺路,你可否把我载到‘哈拉湖’去?”
  古浪双目一闪,说道:“不顺路!”
  一言甫毕,跨下骏马已一声长嘶,如飞而去。
  古浪回到了“达木寺”之后,一切均无异状,第二天起,他又开始了艰苦的工作。
  清晨,太阳还没有出山,古浪在湖边散步,他望着清澄的湖水,被微风吹起了阵阵涟漪,心中不禁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和任务。
  他很焦急,恨不得一天就把这种功夫学会。
  那十七具残破不全的石翁仲,默默地站立着,这十几天来,虽然经过了他的搜集和修补,但是仍然有一具石像缺了一颗头颅。
  古浪心中很难过,因为这十七具石像,就如同他的师父一样,他对他们充满了挚爱和尊敬。
  他已把这一带都找遍了,但是始终寻不着那颗失去的头颅。
  这时东方渐红,天已经亮了,突然,一个念头像闪电般,由古浪的脑际掠过,他忖道:“这十七个石人雕塑得栩栩如生,我何不逐个详细看看以增进对他们的印象?”
  于是,他走向最左方的一具石像,那具石像与他差不多高,古浪细细地观察着。
  这尊石像,是个七旬以上的老者,生得甚是枯瘦,颔下长须垂胸,可惜面部残破不全,无法看清他的相貌。
  古浪看了半天,忖道:“他一定是个奇人,只可惜不知道他是谁。”
  古浪想着,正要提步离开,突然发现这石像的内胁下,刻着几行小字,如果不用心去看,几乎看不出来。
  古浪连忙低下了头,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刻的几行小字是:“莫云彤,河北人,擅‘千佛指’。”
  古浪不禁惊喜交集,失口道:“啊,莫云彤!”
  莫云彤是江湖上一大奇人,直到现在,偶尔还在江湖上出现,什么人为他塑下这尊石像呢?
  古浪百思莫解,再向第二尊石像走去。
  这座石像是一个老年的道土,身子很瘦,头部大得出奇,两个大眼睛深凹进去,看来很是恐怖。
  古浪又在胁下寻着了他的名字,那是:“娄弓,湖北人,擅‘万手琵琶’。”
  古浪大吃一惊,因为这娄弓也是江湖中闻名丧胆的人物!
  他疑惑了一阵,又走向了第三座石像。
  这第三座石像,也就是缺了头颅的,看他的穿着,像是一个文弱书生,长袖坠地,右手还拿着一只短笛,体态修长,虽是一座石像,仍然有着很浓的书卷气。
  古浪仔细地寻找,只在他胸前找着一个“琴”字,此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这具石像,似乎有极强的吸引力,使古浪徘徊不去。
  他心中想道:“这人一定也是个武林奇人,可惜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也曾把自己所知道的厉害人物,在脑中想了一遍,但是始终想不出一个名字中有“琴”的人物。
  第四个石人是一个古稀的老婆婆,生得很是丑陋,身上的小字,写的是:“况红居,河北人,擅‘青袖八闪’。”
  这也是个不可一世的人物,古浪一年前曾经见过她一次,所以认得她,却不知为何被人塑了像,远放在青海的“哈拉湖”边。
  接着,他依次地看完了所有的石像,都是他所熟悉的人物,其中有十二人,身上都刻了“已死”两个字。
  未死的六人,除了前面四人外,另外两个是:
  谷小良,河南人,擅‘云天剑’;
  石怀沙,四川人,擅‘无相神功’。
  古浪满怀疑惑,他没有想到,这十七个人,全是他所知道的人物,更不了解是谁为他们塑了像,来研究他们的功夫。
  这时旭日东升,娇红如玉,映透了半边天。
  古浪取出纸笔,准备把这十七座石像的倒影的各种变化,一一画下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古浪已经画下了将近三百种不同的变化姿势,虽然未能把它们每一种变化画全,但已经相差无几了。
  今晚又没有月亮,古浪把所有的画仔细收起,回到了庙中。
  睡下之后,他不禁想起在“多玉”遇见的门陀和尚,他原以为门陀和尚是个非常人物,一定会寻到这里来的,想不到却是多疑了。
  一阵阵的夜寒袭来,闷雷隐隐作响,古浪忖道:“想是要下雨了!”
  他起身把窗户关好,再度睡下,这时霹雳一声,银蛇般的一条闪电一闪而逝,紧接着落下了雨点。
  不一时,狂风大作,甚是恐怖,但是古浪却睡得很香甜。
  三更时分,古浪醒了过来,闷雷正殷,古浪突然想起一事,不由一惊,忖道:“啊!
  那些石像可能会受到雷雨的摧损,我得赶快把他们放好!”
  想到这里,立时披衣起床,推开房门,闪身而出。
  他才落到天井中,全身已然湿透,这时恰好亮起一道闪电,眼角只见人影一闪,很快地便消失了。
  古浪心中一惊,足下一点,掠过了西厢房,紧紧地追了下去。
  狂风暴雨,吹得他口鼻难开,那黑影已经出去了十余丈,正向山下狂奔。
  古浪提足了气,大声喝道:“朋友!何不留下来与我作作伴?”
  他口中喊着,人如惊鸿一般,一掠七八丈,由一丛矮树上越过,快速已极地紧追不舍。
  这时风强雨疾,雷电交击,整个的天地好像要崩坍了一般!
  前面那条人影,御风飞行,快得出奇,古浪一连三四个起落,已失去了那人的影踪。
  再向前去,便是大片树林,古浪站在暴雨之中,忖道:“他必然跑到林子中了,会是什么人呢?”
  在这种情况下,古浪知道,再要想找出此人,已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他便转身向“哈拉湖”扑去。
  等他赶到湖边,目光所及,不禁又惊又痛,原来那十七具石像,已经碎成了许多小块!
  古浪扑过去,就近观看,发现那些石像分明是被人以掌力震碎的!
  古浪不禁大怒,咬牙道:“好匹夫,下次可不容你轻易逃走了!”
  古浪巡视着这十七具石像,每一个石人的人头,都裂成了两半。
  他心中很诧异,忖道:“看情形此人似是有为而来,并非专来对付我的……”
  他想着,拾起了两半人头,在闪电之下,略一察看,心中又是一惊,失声说道:
  “啊!我却不知道人头之中.还藏有东西!”
  虽然他尚不知道,人头之中藏了些什么,但可以想象得到,必然是些极不平凡的东西。
  古浪不禁懊丧得很,这些宝物,都是由于他自己的疏忽而平白放过了。
  他丢开手中的两爿人头,又拾起了另外两爿,飞快地向庙中奔去。
  古浪进入房中,顾不得浑身湿透,寻出火种,匆匆燃上了油灯。
  灯火昏黄,古浪略一扫视,不禁又是一惊,原来他就寝的那张床上,竟是一片泥水,并且被翻得乱七八糟。
  这情形很明显,是有人在他出房之后,乘虚而入,查他的底。
  古浪心里明白,那人翻搜的目的,是他昨日所画的那些图形。
  他紧张万分,匆匆把床板翻起,所幸画片还在。石像已毁,现在这些画片,便是无价之宝了。
  古浪小心地把他们收好,然后把身上湿衣换去,他心中很是纳闷,由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看来,那人似乎一直在暗中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方才的追纵,显示那人有一身卓越的轻功,必然是一个棘手人物。
  古浪警告自己,在下一次的行动中,自己要尽全力,把那鬼魅般的人物擒获。
  他正在思忖着,突然,远处传来一曲笛音!
  古浪剑眉一扬,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行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聆听。
  风雨,雷电,虽然震耳欲聋,但是那曲笛音,却如天外仙乐,清晰悠长,每一个音符,都深深地打入古浪的心中。
  笛音哀婉,有如巴峡猿啼,杜鹃泣血,当此雷雨之夜,空山古庙,听来更是不胜凄凉。
  不知不觉间,古浪被这曲笛音引入了化境,他仿佛感觉到,那是自己的亲人在呼唤,心中有一股不可开脱的悲戚,眼角也流出了几点热泪。
  良久,良久,笛音戛然而止。
  雷雨仍殷,古浪已经不知流了多少泪了。
  他用衣袖擦拭着,忖道:“好蠢!我竟被它骗出了眼泪!”
  由于方才的笛音,使古浪想起了那缺头的石人,他的手中不是拿着一支笛子么?
  翌晨,风雨已停,大地恢复了平静,昨夜的大雷雨,把万物洗刷一清,但是“哈拉湖”的湖水,却变成了浑沌一片了。
  古浪走到湖边,十余天来,与他为伍的那些石人,四分五裂地散布一地。
  古浪心中很是难过,他痛恨那个破坏石人的人。
  满地均是成半爿的人头,向内一面尚留有嵌物的痕迹,这些都是古浪事先疏忽,所未发现的。
  那些破碎的石像,已经毫无用处了,古浪把他们拾起来,丢入湖水中。
  费了很多的时间,古浪才把那十七具石像的破块丢完,这时“哈拉湖”边,已经空无一物了。
  古浪忖道:“我的缘分就这么多么?十几天的时间我却是一点要领也没有得到!”
  他感叹了一阵,取出自己所画的图片,然后在湖边看着自己的影子,苦练起来。
  正午时分,古浪才歇了手,突听一声脆铃之声,随风传来,甚是悦耳。
  他心中很奇怪,立时把画片收起,沿着湖边,迎着声音走去。
  不一会的工夫,一骑雪白的骏马迎风驰来,马的颈子上挂着一串银色的小铃当,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古浪停下脚步,马儿已经驶近了,马上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她穿着一身黑衣,背后背着一把宝剑。
  这种情形看在古浪眼中,不觉很是诧异,忖道:“她会是什么人?怎么……”
  念头还没转完,那女孩已发出了一声娇喝,把马儿停了下来。
  古浪仔细打量她,只见她身材窈窕,一张瓜子脸,云发拂乱,一双秀目,宛如清澄的湖水一般。
  她的鼻子挺秀,小小的嘴,秀美之中,另有一种刚强之美,由此看得出,她也有着刚强的性格。
  古浪正在打量她,那女孩子已经说道:“朋友,你贵姓?”
  古浪翻了一下眼睛,有些不乐地说道:“我叫古浪,你呢?”
  那女孩轻轻地念着他的名字道:“古浪,古浪……”
  古浪有些不耐烦,说道:“你是谁?到这里来作什么?”
  那女孩微微一笑,露出编贝似的牙齿,面颊上也掀起了两个酒窝,美得出奇。
  她笑着说道:“我叫童石红,来找人的。”
  古浪别过脸,目光投向湖面,冷冷地说道:“你找谁?”
  他的冷漠和稚气,引起了童石红的兴趣,她双手轻轻一按鞍桥,人如巧燕般地落下马来。
  古浪似乎不愿与她接近,向旁边移开了几步!童石红逼上前来,说道:“我要找一个人,他住在庙里。”
  古浪缓缓地说道:“他叫什么名字?”
  童石红说道:“他是一个出家人,法号阿难子。”
  一听这句话,古浪不禁大吃一惊,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阿难子是青海第一奇人,也是整个武林的顶尖人物,已经有五年没有下落,但是武林中,仍然传诵着他一些惊大动地的事迹。
  古浪望了她良久,才说道:“这是一座空庙,除了我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你到别处去找吧!”
  童石红似乎很失望,轻轻地啊了一声,说道:“那么你知不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
  古浪有些不耐烦,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是一座空庙!”
  他说着,径自走到湖边坐下,拾起地上的碎石,投向湖心,发出“嗵嗵”的清脆之声。
  这时四下很是静寂,古浪只顾投他的石子,连看也不去看她一眼。
  突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童石红竟坐到了他的身旁。
  她也抬起石子,一颗颗地投向湖心,古浪也不理她,仍旧投着自己的石子。
  沉默了一阵,童石红终于打破了寂寥,说道:“你住在这里作什么?”
  古浪望了她一眼,说道:“不作什么!”
  童石红秀眉皱了一下,说道:“你这人真奇怪,好像不太喜欢理人。”
  古浪说道:“我就是这个脾气!”
  他说话的神情,就如同一个小孩子在生气一般,不禁惹得童石红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一如她马颈上的小铃当。
  古浪气道;“不要笑!你来找阿难子作什么?”
  童石红用双手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借着湖水照着自己的容颜,好半晌才说道:
  “我找阿难子要一样东西。”
  古浪问道:“他是个出家人,你找他要什么东西?”
  童石红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找他要一支笔……”
  说到这里,她似乎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停住口,并且脸上微微地变了颜色,叱道:“你到底是谁?问我这些作什么?”
  古浪将身站起,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找他是要那支笔!”
  童石红也站了起来,叱道:“我找他要什么笔?你说!”
  古浪哼了一声说道:“春秋笔!对不对?”
  童石红面色大变,惊道:“啊!你也知道春秋笔!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说着,竟由背后撤下宝剑,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似的。
  古浪含笑摇手,说道:“快把宝剑收起来,吓不倒我的。”
  童石红反而把宝剑握得更紧,如临大敌一般,提高了声音喝道:“你要不说出你是什么人,可别怪姑娘不客气!”
  古浪抚着一双虎掌,哈哈大笑道:“你一个女流之辈,就能把我吓住么?”
  童石红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以寒光闪闪的宝剑,指着古浪说道:“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是干什么的?”
  古浪含笑说道:“问也是白问,还是省省力气吧!”
  童石红大怒,手中宝剑一挥,叱道:“好小子!我要你知道姑娘的厉害!”
  一言甫毕,身如清风一般,扑了过来,招出“莲子吐心”,剑身挟着一道寒光,直向古浪前胸刺去!
  这一招来得好神速,转眼寒光闪闪的剑锋离古浪前胸已不过数寸,敢情她是真的不留情了!
  古浪一声轻笑,身子一晃,童石红宝剑刺空,他已在三尺以外。
  他的脸上,挂着几丝恶作剧的笑容,说道:“姑娘,你还差得远,省点力气吧!”
  童石红一声急叱:“我叫你狂!”
  第二剑又出,只见她身如巧燕,一阵风似地卷到,剑身一横“量地为舟”,挟着凌厉的劈空之风向古浪头颅劈来。
  她的招式既猛且狠,还是毫不留情。
  古浪身子一旋,鬼魅般地闪了开去,压低了嗓子,笑着说道:“第二剑!”
  童石红大怒,腕子一带,宝剑倏然转回,随着古浪的身形,刺向古浪的“肩井穴”!
  古浪哟了一声,说道:“好剑法!”
  肩头一扭,剑尖由肩旁滑过,再一进步,已经欺近了童石红,笑着说道:“已经第三剑啦!”
  童石红叱道:“还有,你等着吧!”
  剑随声出,直取古浪前胸。
  童石红这一剑于愤怒之中,使出了全身功力,宝剑来势雷霆万钧,剑身颤动,发出阵阵龙吟之声!
  古浪不禁有些诧异,他想不到这姑娘小小年纪,居然有这么高的功夫,心头暗暗吃惊。
  这时宝剑已经刺到前胸,古浪凹腹吸胸,身子立时退后了半尺,童石红第四剑又落了空,她不禁大怒,叱道:“我让你逃!”
  随着这句话,她腕子一震,宝剑如龙口之舌,急如沉雷般劈下!
  这一次古浪不再躲让了,他一声喝叱道:“你真不知道好歹!”
  这时剑尖已然逼到,古浪不但不让,反而猛翻右掌,二指如电,竟捏向童石红的剑身!
  他这里二指还未递出一半,童石红已经感觉到一股劲力,心中吃惊,哪里还敢让他捏住?
  她急忙把宝剑撤回,但身子已然欺近,只得右手猛抬,玉指直点古浪“眉心穴”!
  古浪见她身手灵活,所出招式,每一招都是向致命之处下手,好似彼此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他心中甚是恼火,猛然偏头让开,喝道:“看样子要给你点苦头!”
  他猿臂一伸,五指如钩,向童石红的右腕抓去!
  这虽然是属于小巧的擒拿功夫,但是经古浪施展出来,却是威猛难当。
  童石红猛觉劲风袭来,古浪的右掌已经递到,芳心大震,急乱之中,足跟用力一蹬,身子如同疾箭倒射,向后退开了五尺。
  古浪脚下未动,身子已经迫了过去,笑道:“惹怒了我,想逃也来不及了!”
  说着右掌像闪电一般,追着重石红的身形,二指如电,点向童石红的额头。
  童石红见他身形如风,出手劲疾,小小年纪,指力却是十分惊人,不禁吓得花容失色,慌忙又倒退五步。
  古浪方才是一味逃避,这时却反了过来,一招接一招,逼得童石红连连后退。
  她挥动着手中的宝剑,连连地叱道:“你要是再逼我,我可要使绝招了!”
  古浪闻言大笑,说道:“我正要等着看你的绝招!”
  童石红柳眉一竖,右手之剑猛劈下来,口中娇叱道:“你再接姑娘这一剑!”
  这一剑来得好不凌厉,直逼古浪面门,古浪微微一笑,说道:“还是这一套!”
  他向左一闪,已然让开剑锋,正要出招,不料童石红这一招竟是虚招。
  古浪尚未躲让之前,她便已把宝剑收了回去,紧接着剑尖一转,“袖里乾坤”,寒光闪闪地向古浪右肩砍来。
  这一招倒是出乎古浪意料之外,他身形才移开,宝剑已经砍到身前!
  在这种情形上,古浪想要施展别的招式,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向外移开一步,拚命地把身子一拧,想躲过她这一剑。
  谁知童石红这一剑仍是虚招,就在古浪欲动未动之际,她的剑势倏然又变!
  只见她长剑猛然向下一沉,由上式改为下式,宝剑夹着劈空之声,向古浪的双足砍到!
  这第三招真个惊人,古浪万没有料到,她竟有这么一手出奇的剑法,更想不到她竟连使两次虚招,而全力在此一剑!
  这时眼看就要被宝剑砍上,古浪已无暇思索,他双足一蹬,身子向上拔起了七尺多高,虽然逃过了,但是剑身紧贴脚底滑过,也算是异常惊险了。
  古浪身在空中,不禁又羞又怒,大喝道:“好丫头!我要你知道厉害!”
  但是等到他落下了地,正准备给童石红一个厉害时,却见童石红已经收了宝剑,坐到一旁去了。
  古浪颇为奇怪,忍着怒气说道:“你怎么把宝剑收起来了?”
  童石红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说道:“我已经占了上风,自然不愿意再打了!”
  古浪闻言不禁一怔,说道:“这就算占了上风了?”
  童石红点头道:“我动手的规矩是,对方只要被我逼起空中,就算是败了!”
  古浪啼笑皆非,说道:“这是哪门子规矩,你可敢再与我较量几招?”
  童石红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不敢?不过现在我不愿意动手了。”
  古浪心里虽然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
  于是他走得远远的,在湖边坐了下来。童石红默默无言,只是对着水面整理自己的容颜,好似坐在梳妆台上一般。
  古浪看着心里有气,把头转过一旁。
  但是童石红好像有吸力似的,不大会的工夫,他的目光又转了回来,偷偷地打量童石红。
  她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红通通的一张脸,像是熟透了的苹果,正以雪白的两只玉手,编结着自己的一头乌发。
  不一会的工夫,她编成了两个大辫子,对着湖面照了半天,摇摇头,好似不太满意,又把编好的辫子打散了。
  古浪看得希罕,心中忖道:“费了这大的事编好,为什么又打了开来?”
  他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自然不懂得女孩子的心理,深以为怪。
  童石红全神贯注在自己的头发上,不知弄成了多少种怪模样,最后又不满意地恢复了原状。
  时间一长,古浪也不禁看得津津有味,忘记了方才那场打斗。
  童石红一直弄着头发,直到累了,才把目光移到古浪身上。
  只见古浪双手抱着膝,下巴贴在膝盖头上,一双俊目注视着自己,好似看出了神。
  童石红不禁面上一红,啐了一口,说道:“呸!不要睑!看人家梳头!”
  她这几句话,把古浪说了个大红脸.赶紧坐直了身子,气道:“谁看你梳头?”
  童石红把满头秀发甩向脑后,说道:“这里的景色好美啊!”
  古浪闻言心中好笑,忖道:“你弄了半天头发,却赞起景色来了!”
  童石红见他不答,又说道:“你一个人住在庙里,到底是做什么?”
  古浪气道:“你管我?喂!你还不走做什么?”
  童石红说道:“这里是荒山野庙,又不是你家,告诉你,我今天不走了。”
  古浪瞠目而视,说道:“什么?你今天不走了?”
  虽然古浪怕她耽搁了自己练功夫,但是奇妙得很,心中却有一种希望她留下的欲望。
  童石红在湖水里洗洗手,说道:“哼!这里景色美,我要多玩几天。”
  说完,站起身子,牵着那匹白色的骏马,沿着山径,竟向那座破庙走去。
  古浪吃了一惊,赶忙站起来,想要拦住她,但却不知被一种什么力量阻止着,看着她苗条的背影,消失在红色的院墙里。
  古浪用手摸着自己胸前的图册,忖道:“糟糕!她在这里,我就不能练功夫,非得让她走才行!”
  想着,立时赶了过去,等他走进庙门,一看之下,不禁气得半死!
  原来童石红竟擅自取了他所办的马料,喂着她那匹骏马。
  古浪赶紧把那一口袋豆子抢了过来,说道:“你怎么随便拿我的东西?”
  童石红若无其事,拿出一块雪白的丝绢,一边擦拭着马身上的灰土,一边道:“有什么了不起,吃了多少给你钱就是了!”
  古浪气得发抖,说道:“去你的!我又不是卖马料的!告诉你,吃完了赶快离开这里!”
  童石红回过头来,说道:“我要是不走呢?”
  古浪正色说道:“我不是与你开玩笑,你要是不走,麻烦可大了!”
  他说完之后,提着那一袋子豆子,向殿内走去,当他走到了边门之时,又转过身来,说道:“我少时再来,你要是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看正午已过,便取出干粮吃。
  但是他的心中,始终放不下童石红,忖道:“她可能会真地走了……”
  好几次,他想去把她留下来,但是每次都强自忍着,因为他不愿意为她而误了自己的正事。
  古浪食不知味地,把肚子塞饱,前院静悄悄的,没有一些声息。
  古浪心中有些惋惜,这时,他仿佛才感觉到童石红的美。
  他正思忖着,突然,前院大殿之中,传来一阵笃笃的木鱼声。
  古浪不禁大为惊奇,这深山荒寺,久已人兽无迹,和尚也都死绝了,哪里来的木鱼声?
  他打开房门,忖道:“莫非是那门陀和尚来了?”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步子,向前院走去。
  前院之中,静悄悄的,童石红和那匹白马,都已不见踪迹,大概是走了。
  大殿之内,木鱼阵阵,并且夹杂着经文,古浪双手推开殿门,只见一盏孤灯之前,坐着一个灰衣老僧,一手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这念经的和尚,正是他在“多玉”所遇见过的门陀和尚。
  古浪不禁又气又笑,忖道:“真是个怪和尚,专程跑来念经了。”
  由于老和尚经声不绝,古浪也不好与他讲话,静站了一会,转身走出正殿。
  他站在庙前的大石上,向下望去,童石红果然骑着她那匹骏马,沿着“哈拉湖”边向北行去。
  古浪心中有些空虚,这一霎那,他又后悔不该赶她走的。
  一直到她的背影快要消失,古浪还站在大石之上遥望,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古施主,她走远了!”
  古浪回过身来,不知何时,门陀老和尚已经来到身后,银白色的胡子,被风吹得不住飘动。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她走远了,老师父到来为何?”
  门陀和尚把手背在背后,眺望着远处的景色,说道:“我是出家人,难道不该到庙里来么?”
  古浪不再说话,望着童石红的去处,他希望能再看到她一点影子,但是很失望,童石红早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门陀老和尚仍然在古浪的附近,来回地踱着步子,他似乎很关心这个少年人,望着他的背影,一会点头,一会摇头。
  良久,门陀老和尚又问道:“古施主,你还要在此盘桓多久?”
  他的话把古浪由幻想中惊醒过来,回过身,说道:“我还要待些时候,老师父你呢?”
  门陀和尚在庙门口一块大石上坐下,含笑道:“老僧行遍天涯,从未见此胜地,说不定便要以此为归根之地了。”
  古浪一双剑眉微蹙,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因为自他第一眼看到这个老和尚之后,便有一种异常的感觉,所以便容他在这庙里住下。
  一晃眼之间,又是七天过去了。这七天之中,古浪每日照例到湖边练习招式。
  门陀和尚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大殿内念经,偶尔也和古浪谈谈天,但是古浪练习功夫时,他从不出现,好似故意躲开似的。
  这么一来,更引起了古浪的疑心,决心要探明这个老和尚的底细。
  这一天,黄昏时候,古浪正在湖边苦练,老和尚由半山走了下来,他双手拢在袖筒中,一路观赏着风景,显得悠然自得。
  古浪立时停下了活动,老和尚已经缓缓走了近来,半月形的眉毛微微一扬,笑道:
  “小施主,你在练功夫么?”
  古浪点点头,说道:“只是为了强身,练着玩的。”
  门陀和尚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小施主,我看你身手矫健,不知你练的是什么功夫。”
  古浪心中一动,反问道:“老师父,你也会武功么?”
  门陀和尚微微含笑,说道:“我是出家人,焉会学那些凶杀玩艺?不过我活的时间太长,跑遍了天下,也见过不少会武功的人,所以倒看得懂。”
  古浪剑眉微扬,说道:“老师父,你看我的武功如何?”
  门陀和尚笑道:“看你人倒是聪明得很,想来你的武功必然不错,你可愿让我试上一下?”
  古浪双目一闪,说道:“愿意领教!”
  老和尚摸着垂胸长髯,笑着说道:“呵呵……我是不会武功的人,说什么领教。你看,那是什么?”
  古浪随着他的手势望去,只见湖畔右方,有一株三人合抱大树。
  这株大树并不像一般树木生得那么笔直,而稍有斜度,好似斜着生长的,足有二十余丈高。
  古浪回过头来,说道:“那株大树如何?”
  老和尚慢条斯理地,指着树下道:“你再看树下有什么?”
  古浪又依言看去,不知何时,树下竟多了一个二尺多高的带耳大花瓶,古色古香,似乎甚是名贵。
  门陀和尚接着说道:“现在你如果能用一只手,提着瓶耳,装满了‘哈拉湖’水,以轻身功夫,走上这株大树,便算是一流功夫了!”
  古浪觉得有些稀奇,自己估计着,大约可以做到,于是点头道:“好的!我就试试看。”
  说着向树下走去,门陀和尚又道:“注意,上树之时只能用脚,不能用手!”
  古浪回头道:“我知道啦!”
  门陀和尚又道:“如果瓶中之水,溅出了一滴,还算不得功夫。”
  古浪笑道:“我想还不至于!”
  说着已然走到了树下,他低头望了望那只大花瓶,只见上面浮雕着山水彤云,色彩深绿,非金非石,试用二指弹了一下,发出清脆之声。
  古浪单手握住瓶耳,向上轻轻一提,竟是纹丝不动,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以古浪的一身功夫,连一只小小的花瓶全提不动,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古浪面上一红,暗运三成劲力,作势向上一提,那只瓶子,虽然微微摇了一摇,但是仍然未曾离地。
  古浪心中又惊又奇,忖道:“怪了!这瓶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
  他暗吸一口气,运起八成力,这一次总算把瓶子提了起来,但是仍觉非常吃力。
  门陀和尚已经笑道:“孩子!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啊!”
  古浪面红耳赤,气道:“笑话!这算得了什么,一只小小……”
  才说到这里,气松了一些,立时觉得花瓶向下坠,奇重无比。
  古浪的身子,竟也被花瓶带得歪向一旁,几乎站立不稳。
  他大惊失色,连忙加了一成劲力,才算是把花瓶稳住,人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门陀和尚笑道:“总算不错!现在去装水吧!”
  古浪已顾不得说话,极力地提着气,向岸边走去,尽量地平衡着身子。
  奇怪的是,这只小小的花瓶,足有千钧之重,竟使得他有些步乱。
  门陀和尚含笑旁观,像是在看戏一般。
  古浪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走到了湖边,头上已经冒出了汗。
  由于要取水,他不得不把左腿跪在地上,身子又是一冲,险些落下湖去。
  古浪吓得一阵心跳,他又猛吸了一口气,把右臂平伸,那只花瓶,在空中不住地颤抖。
  这时古浪也顾不得掩饰自己的窘相,把劲力贯在右臂,探入湖水之中。
  立时一阵“咚咚”之声,瓶中装满了湖水,由于瓶在水中,重量立时大减,古浪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已经知道,这件差事,不是自己的功夫可以胜任的。
  但是他天性好强,咬紧了牙,用力地把瓶提上来,并站起了身子。
  门陀和尚又道:“等瓶身上的水滴流尽再走,不然就弄不清是否溅出水来了。”
  古浪无奈,只好站在那里,手里好像提着一座山,重得要命。
  等到瓶身上水珠滴完,门陀和尚才道:“好了,现在上树吧!”
  古浪这才举起千斤之步,向大树走去。
  古浪提着花瓶,装满了湖水,向那棵古怪的大树走去。
  那只大瓶,本来就重得出奇,装上湖水之后,越发不可支持,古浪心中大为奇异,忖道:“只不过灌了这么一点水,怎会就又重了这许多?”
  他咬紧了牙,把全力贯注在右臂上,但是那只花瓶,已然微微地颤抖,根本没有办法走快。
  至此,古浪才知道厉害,但是心中亦有一种愤怒,以他这身卓越的功夫,竟连一只瓶子都提不动,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门陀和尚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面上带着一丝笑容,静静地望着古浪,看他的表情,他似早已断定古浪无法作到似的。
  古浪这时面红耳赤,心中又惊又怒,一条右臂酸痛不已。几乎就要支持不住。
  他强自忍耐着,慢慢地,总算走到了那株大树前。
  古浪抬头望了一下,虽然这棵大树斜向一边,但是陡度仍然极大,若要走上二十余丈,空身当然没有问题,提着这只瓶子,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古浪打量了一阵,觉得右臂奇痛,不敢久捱,当时气贯丹田,双足一点,跃上了五六尺,落在树干上。
  他才落上了树干,瓶中之水,已由瓶口溅出一大片来。
  门陀和尚大笑道:“好了!你已经输了!”
  古浪面红耳赤地跃下树来,把那只大瓶放在树下,用力地喘息着。
  只不过是这么一会工夫,古浪的感觉,竟比与别人拚了半天命还累,心中好不骇然。
  门陀和尚拍着身边的大石,笑道:“坐下来歇歇吧!”
  古浪还在生着闷气,站在那里不动。
  门陀和尚含笑望着他,半晌又道:“自己功夫不济,生什么气?”
  古浪双目炯炯地望着门陀和尚,问道:“你是不是武功很高?”
  门陀和尚摇头道:“我告诉过你,我只是个走方的和尚,根本不会武功的。”
  古浪瞪着他说道:“我不相信,这只瓶子这么重,你不会武功怎么拿得动?”
  门陀和尚笑道:“这瓶子又不是我拿来的。”
  古浪走到他面前,说道:“不是你拿来的还有谁?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就没见过它。”
  他一双目光,炯炯逼人,好像在问口供一般。
  门陀和尚说道:“是我一个朋友拿来的,他听说你在练功夫,要我考验考验你。”
  古浪摇头道:“我不相信!”
  门陀和尚说道:“你不相信算了!”
  古浪转过身,望着那只古怪的花瓶发怔,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门陀和尚突然问道:“小施主,你习武有多少年了?”
  “十二年了!”
  古浪说这句话的时候,连头也没有回一下,他的目光一直盯在那只花瓶上,一脸的不愤之色。
  他的话使得门陀和尚惊奇起来,他站起身子,说道:“啊?你练武已有十二年了?
  你今年多大?”
  古浪说道:“我十八岁了,你不信么?”
  门陀和尚双手握住古浪的膀子,仔细地看了一阵,摇头道:“你虽然练了十二年的武功,可惜却没有什么用处?”
  古浪一双俊目闪了一下,说道:“为什么没有用处?”
  门陀和尚放开手,说道:“练武的人,最基本的是先把筋骨气练出来,然后练别的工夫才有用。”
  古浪闻言,挺起了胸脯,说道:“难道我的身体还不够强壮吗?”
  门陀和尚笑道:“你的身子是够壮了,可是内力不够,不然你为什么提不动那只花瓶?”
  古浪闻言不禁为之语塞。
  门陀和尚又接着说道:“我看你最近好像在练一种很深奥的功夫,这么多天来还没有得到要领,就是因为内力不够。”
  古浪心中若有所悟,说道:“若是我内力够了,就能够练成了么?”
  门陀和尚笑道:“譬如一个人,会走之后方能学跑,练武也是同样道理,你多想想吧!”
  说过之后,双手套在了肥大的袖筒中,转身上山而去。
  古浪一个人,痴立在湖边,思索着门陀和尚的话。
  由于方才提瓶的失败,加上门陀和尚的几句话,古浪不禁有些茅塞顿开之感。
  这十几天来,练习那套神奇的功夫,总是不得精髓,原来都是因为内力不够,而致举手投足,均无法进入化境。
  他从没有想到,是因为自己内力不够,如今门陀和尚一语道破,他总算大彻大悟了。
  于是,他决心先由内功练起,那只大瓶放在那里,正好利用。
  这时他不禁对门陀和尚生出了敬佩之心,也把他当作是一个身负奇技的奇人。
  整个一天,古浪一直在练那只花瓶,可是总觉得力气不够。累出满身大汗,每次还是把花瓶中的水溅了出来。
  但是他并不气馁,相反的,他心里充满了喜悦,因为一个善心的奇人在栽培他,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他坐在那株大树根上,望着地上的花瓶,心中忖道:“最多十天,我一定要把内力练足!”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射到山上那座古庙,想道:“看来这个和尚对我倒是很好,以后我要对他客气些!”
  这时已是落日时分,红日彩霞,映在湖心,显得多彩多姿,分外美丽。
  古浪不禁又想起了童石红,奇怪的很,自她离开之后,古浪时时想念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觉得自己太寂寞了,如果有童石红在这里,他们可以聊天,一同骑马,或者在“哈拉湖”中戏波……那将是多么有趣啊!
  古浪想着,不禁笑了起来,当他发觉,这只是他自己的幻想时,不禁又感到几分惆怅。
  他叹了一口气,仰首望天,红红的太阳,已挂在山头之西。
  门陀和尚自从上山之后,就没有再下来过,但是古浪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一阵阵的木鱼和诵经之声,随风飘传过来。
  古浪心中想道:“出家人真是奇怪,念经一念就是一天!”
  想着,他起身回庙,希望能够接近门陀和尚,多知道他一点底细。
  一路走来,山风吹着他汗透了的身体,感到一阵寒凉,由于过分疲劳,他也懒得去洗澡了。
  当他走近院墙之后,门陀和尚的诵经之声,听得更清楚了,使人有一种超然出尘的感觉。
  门陀和尚就住在院旁一间小禅房中,这时房门敞开着,古浪身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他想道:“我且到他房里去看看。”
  古浪想着,已然迈步进了那间禅房。
  房内的布置简洁异常,一张山木桌上,放着一只小香炉,厚厚的檀香,正冒着青烟,室内充满了香味。
  一张小木床,上面只铺了一张席子,案头摆了几本佛经,墙上挂着一小张“释迦牟尼”的水墨像,虽然笔触简单,但是宝像仍极威严。
  另外在靠窗的一张小桌上,摆设着文房四宝和一本绢纸的诗集。
  古浪随手翻了翻,那本诗集全是门陀和尚自己的作品,内容也只是他学佛的心得,写得平和空灵,不愧是个看破红尘的高僧。
  古浪心中有些失望,他原想发现一点与武学有关的东西,可是一无所获。
  当他正要离去之时,一阵清风,吹落了几张白纸,古浪俯身抬了起来,在这些白纸之中,却有一张水墨画成的人像画。
  古浪一看之下,不禁大为奇怪!
  原来这张画,画的是一个无头之人,分明就是那尊缺了头的石像!
  古浪好不惊异,这张画与那无头石像一模一样,手中也拿着一支短笛,在画纸之上,并且也写了一个“琴”字。
  古浪心中想道:“这个人到底是谁?门陀和尚为什么单把他画下来?难道门陀和尚也与这十七具石像有关?”
  这一串问题,在古浪的心中涌起,他百思莫解,越发觉得事情蹊跷。
  这时门陀和尚的念经之声,突然停止了,古浪连忙把画放好,走出禅房。
  过了一会,门陀和尚由大殿走出,念了一天的经,他似乎很疲倦,伸了一个懒腰。
  古浪迎上去,说道:“老师父辛苦了。”
  门陀和尚望了他一眼,说道:“我一点也不辛苦,倒是你辛苦了!”
  古浪接口道:“我……我有些问题要请教老师父。”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到我房里来吧!”
  古浪随在老和尚身后,又进了禅房,门陀和尚指着一张木椅道:“你坐下来,有话慢慢讲!”
  古浪依言坐下,门陀和尚提起桌上铜壶,倒了两杯冷水,递过一杯,说道:“有什么问题要问?”
  他说着,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白色的眉毛一皱,又道:“可惜未带茶叶来。”
  古浪端着那杯冷水,心中的问题极多,一时却不知如何问法,半晌才道:“老师父,我们在此相会也是缘分,请你实在告诉我,你是否武功很高?”
  门陀和尚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一点武功也不会!”
  古浪皱着眉头道:“可是你对武功很内行,我的毛病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门陀和尚又喝了一口水,说道:“我说过我有很多会武的朋友,长久与他们在一起,耳儒目染,也就懂得了不少,至于我本人确是一点武功也不会的。”
  古浪知道这么问他,是绝不会承认的,便道:“老师父,这里以前有十七个石头人,你可曾见过?”
  门陀和尚含笑自若,说道:“那十七个石头人,在这里已经摆了好几年了,却不知怎么不见了。”
  古浪紧接着说道:“就在不久之前,一夜雷雨,把他们全打坏了!”
  古浪说这话的时候,不住地观看门陀和尚的面色。
  门陀和尚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是他们作恶多端,遭了天谴!”
第二章 僧俗之交
  古浪在说出那十七个石头人被一夜雷雨打坏了的话之后,便目注门陀和尚,看他的脸色变化。
  门陀和尚摇摇头,说道:“或许是他们作恶多端,遭了天谴!”
  古浪又追问道:“那十七个石人,你可曾仔细看过?”
  门陀和尚点点头道:“好像一年以前,我曾看过它们,雕工确是不错。”
  他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说来平淡自如,以至于古浪在他脸上,什么也没有捕捉到。
  古浪接着又说道:“那十七个石人,都是名震天下的奇人,我也曾详细看过,其中有一个无头巨人,手中拿着一支笛子,却不知道他是谁!”
  门陀和尚面上展出一丝笑容,说道:“啊,那个人我认识,听说他功夫最高。”
  古浪目光一闪,急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门陀和尚笑道:“此人怪异得很,不但武功奇高,就是人品、相貌、医术,以至于琴棋书画,也无一不精,只可惜脾气怪了些,所以无人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叫琴先生。”
  古浪皱着眉头,就自己记忆之中的人物思索,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叫“琴先生”的人来。
  门陀和尚接着说道:“他就是这十七个人中的领袖人物,听说以前曾来过这里。”
  古浪不觉兴趣大增,问道:“怎么会只有他的石像没有人头呢?”
  门陀和尚站起了身子,把窗户放下了一扇,这才说道:“据我所知,石像刚造好之时,十七个人全有人头,可是半年之后,那琴先生的人头,却突然失踪了,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古浪听得稀罕,又问道:“到底是谁塑下了这十七个石像,为了什么呢?”
  门陀和尚笑了笑,说道:“你问得太多了,这些事的详细情形我也不太清楚,现在我却要问问你,你是哪里人?”
  古浪答道:“河南。”
  门陀和尚又道:“你年纪轻轻,有一身功夫,你师父是谁?为什么万里跋涉,到这里来练功夫?”
  门陀和尚问过之后,古浪脸上立时有为难之色,他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师父叫桑青,他已经死了!”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桑青这名字我听说过,倒也是个有名气的人物,你还没有说你为什么到青海来呢!”
  古浪迟疑着,说道:“我……我是来寻找一件东西,还要找一个人”
  门陀和尚竟不再追问下去,说道:“最近我遇到很多人,都说到青海来寻东西,真是怪事!”
  一听门陀和尚这么说,古浪不禁有些紧张,张口欲问,但又忍了下来。
  门陀和尚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好了,我要睡觉了,明天再谈吧!”
  走出了门陀和尚的禅房,天上已挂满了繁星,月亮却不肯出来,四下里显得异常昏暗。
  回想刚才门陀和尚的一番话,古浪心中疑惑不已。
  他觉得门陀和尚对自己如此友善,必然有些道理,否则以这等天下奇人,焉会无缘无故地,陪着自己住在这里?
  “这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他知道我来青海的本意,是为的那只春秋笔?”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又感到紧张,因为他所负的任务是极端重要而神秘的。
  “我一定要先把他的身份查明!”
  古浪决定之后,回身向后院走去。这时他又想到了那奇怪的“琴先生”以及若干年前,“达木寺”所发生的事情,这些不可解释的疑团,困扰着他。
  夜凉如水,古浪毫无睡意,在后院散着步,遐想不已。
  不远处的树枝,突然发出一阵响声,古浪一言不发,身子如箭一般,射出院墙,隐在一株大树之后。
  他心中想道:“今夜我一定要把你找出来!”
  不一会的工夫,十余丈外,一条黑影,鬼魅般地扑了出来。
  黑夜无光,古浪看不清对方的面貌,不过可以依稀看出,他穿着一身劲装,身手甚是矫健。
  那人引颈观望了一阵,然后一扭身子,向前院扑去,快速已极。
  古浪怕他发觉,不敢逼得太紧,遥跟在后。
  等到古浪越过一片林子时,那人已在二十丈外,转向了“达木寺”的正门。
  古浪几个起落,赶到拐角之处,正要向正门转去,突听一声厉吼,震荡夜空,令人不寒而栗!
  古浪一提气,飞过了院墙,只见正门不远的地面上,倒卧着一个人,正是自己跟踪的夜行人。
  他急忙扑到近前,略为察看,只见那人口吐鲜血,已然死去。
  古浪不禁大为惊恐,这不过是一刹那的工夫,何人竟把他杀死了?
  这时门陀和尚的房间燃起了灯,古浪心中一动,忖道:“莫非是他?”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两下相隔十余丈,这人又不是死于暗器,就算功夫再高的人,也不可能在二十丈外,把一个身负奇技的人震死!
  这时门陀和尚推门而出,他端着一台残烛,用手遮着风,问道:“什么事呀?”
  一眼看见了古浪,立时走了过来,边道:“古施主,发生了什么事?”
  话未说完,发现地上的死尸,吓得身子一震,险些摔倒,惊道:“啊!你……你杀死人了……阿弥陀佛!”
  古浪由他手中把蜡烛接了过来,说道:“人不是我杀的!”
  他低下身子,借着烛光,才看清了这具死尸的模样。
  只见这人年约三十余岁,身子长得很彪壮,满面的虬髯,浓眉大目,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
  古浪细看他的死相,甚是惨厉,胸前已被鲜血染遍,嘴角也挂着血丝,双目怒瞪,极是悸人!
  由他死亡的情形看来,分明是被人以极厉害的内家掌力震死,出手之人手法既快且狠,未容他有还手余地!
  门陀和尚侧着身,用一种异常的声音说道:“他……到底是不是你杀死的?”
  古浪站起身,说道:“我与他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杀死他?”
  门陀和尚搓着一双枯手,连连说道:“怪了!怪了!谁跑到佛门善地来杀人?”
  古浪也有些想不透,最初他曾怀疑是门陀和尚,但以门陀和尚神情看来,显然是另有其人了。
  门陀和尚见他还在发怔,催道:“你快把这尸体弄出去……”
  这时蜡烛已然被风吹熄,一片昏暗,凉风吹过,扬起一股血腥之气,倍增恐怖!
  古浪俯身,在尸体身上搜了搜,除了兵刃暗器外,别无他物。
  对于这个人的来历,得不到一丝线索。
  古浪双手把他托了起来,说道:“先放在院外明天再处理吧!”
  门陀和尚拾起蜡烛,说道:“明天给他造个坟……”
  他说着,姗姗地回房去了,沿途不停地摇头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古浪把那具沉重的尸体,放在大门外左侧,星光之下,依稀看到他的惨状,心中很不舒服。
  他低头凝望了半晌,感觉到“达木寺”血腥的往事又要重演了,自己的任务,也将会更加艰巨了。
  古浪走进门来,门陀和尚的房中静悄悄的,想已重又入睡了。
  对于这个和尚,古浪百思莫解,然而他深信,日后一切的事情,都必然与这个和尚有着极大的关系。
  但是就目前的情形看来,门陀和尚一切表现都很平凡,不过他越是这样,古浪越是对他存有戒心。
  古浪回房之后,迟出的月亮方始露出,惨白色的月光,照在那具恐怖的尸体上。
  翌晨,古浪赶到了庙前,意料之外的,那具尸体已然不知去向,地上的血渍也全被冲洗一净。
  古浪心中好不奇怪,忖道:“难道这是门陀和尚打点的?”
  大殿中传出一阵阵的木鱼和念经之声,门陀和尚已在做他的早课了。
  古浪在大殿外徘徊了一阵,门陀和尚早课完了,推门走了出来。
  古浪立时迎上前去,问道:“老师父,那具尸体可是你清理的?”
  门陀和尚满面惊奇之色,说道:“没有呀!难道不是你清理的么?”
  古浪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不是我!我刚才出来看,尸体已经没有了,地上血迹也被洗干净。”
  他说着,不住地引颈四望,好像想寻出什么人似的。
  门陀和尚说道:“怪了!我晨起之后,尸体已然不在,只当是你清理了,便把地上血迹洗掉,为他念了几段超生经。”
  听门陀和尚这么说,古浪越觉事情离奇,沉吟着说道:“这么看来,确实有人在暗中作祟,却不知他所为何来?”
  门陀和尚口念佛号道:“阿弥陀佛!不论他是谁,若是歹恶之辈,总是要遭天报的!”
  古浪静静地望着他,尽管门陀和尚一切表现都平凡无奇,但是古浪总不信他是个普通的和尚。
  古浪思索了一阵,知道此事绝不会就此过去,必然还有变故接踵发生,也就不再想它,说道:“老师父,我要去练那提瓶的功夫了,你可愿意去看看?”
  门陀和尚笑道:“我正好没事,去看看也好。”
  说着,跟在古浪身后,一同向山下走来,来到湖边,那只大瓶子仍然摆在那里,丝毫无异。
  古浪心中又是一动,忖道:“这只瓶子来得好古怪,如此名贵,却无人偷盗……”
  这时门陀和尚已经又坐在那块大石上,微笑着说道:“让我看看你,是否已有了些进步。”
  古浪笑道:“不过是一夜之隔,哪里来的进步?”
  他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内力贯到右臂,这一次他不贪功,平静着心情,把那只大瓶提了起来。
  那只大瓶虽然沉重仍旧,但是比起昨日,感觉上像是好了一些。
  古浪举步走到湖边,弯身取水,那株大树的倒影,在水波之下闪漾。
  突然,古浪发现树枝之中,隐着一个颀长的人影,随波浮动!
  古浪不禁大吃一惊,慌忙提起花瓶,放在一旁,返身抬头望去!
  那株大树就在身后,空空荡荡,根本不见一个人影!
  古浪心中好不惊诧,忖道:“莫非此地有鬼不成?”
  正在思索,门陀和尚已然说道:“怎么,你想起什么事情来了?”
  古浪偏过头,面带惊诧,说道:“这……这树上刚才有人!”
  门陀和尚笑道:“哪里来的人?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如果有人,这时到哪里去了?
  难道他会飞不成?准是你的眼睛花了!”
  古浪想想,如果有人,绝不可能就此消失,但是刚才看到的分明是个人影,这事真有些费解了!
  门陀和尚接口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快练你的功夫吧!”
  古浪想不出所以然,也就抛开一旁,回身提起了瓶子,缓缓走向大树。
  由于方才的事使他心神不定,那只大瓶也就愈显沉重,在手中摇晃不已,好几次都差点溅出水来。
  门陀和尚似乎很失望,轻叹了一声,说道:“唉,你这个年轻人真差劲,怎么越来越退步了!”
  古浪面上一红,全神贯注,才把瓶子稳了下来,可是当他走上树干之时,瓶中之水,依然溅了出来。
  门陀和尚立时站起身子,说道:“你继续吧!等到有进步的时候再叫我好了。”
  说罢,转过身,缓缓向山上行去。
  古浪心中很是难过,想不到这个小小的瓶子,居然有如此的重量,简直教人不敢相信。
  他把花瓶中的水倒出,坐在树下,双手捧着它,仔细地察看,只见那花瓶非金非石,不知何物铸成,用手指弹起来铮铮作响。
  古浪忖道:“我定要在七天之内做到!”
  他下定决心之后,回头望望那株大树,忖道:“我先只身上去一趟看看!”
  他放下手中的大瓶,提气轻身,双手不动,向大树上迈了上去。
  这株大树又直又长,虽有斜度,仍然高可冲天,如果不用双手,只靠一双脚攀登,非要有出奇绝顶的轻身功夫不可。
  古浪极力提着气,但是只不过走上三丈,身子再也无法稳住,只得又落了下来。
  他心中忖道:“这株大树树干光滑,要这样上去,岂是人之所能?”
  但是他觉得门陀和尚要他如此做,必有深意,在以往,他以为自己是江湖上第一少年奇人,却不料门陀和尚交待的两件事,一件也办不到。
  由于这棵大树生得太怪,加上方才水面上所见人影,古浪决心上去看看。
  于是他手脚并用,不一会儿,就爬上了二十丈高,到了树枝分杈之处。
  他坐在树杈上,向下张望,如同坐在半天一样,别有一番奇趣。
  古浪观赏着树下的风景,手触处,觉得树干上流有黏液,转头一看,原来树干上刻有几个小字。
  古浪心中一动,仔细看去,只见那几个字是“少年须惜身,谨防和尚计!”
  这十个小字,字体犹新,显然刚刻不久,由此可以证明,方才确实有人来到树上,而此人的功夫,也就可想而知了。
  古浪心中好不惊诧,忖道:“啊!天下奇人真个不少!”
  他仔细琢磨这两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警告他提防门陀和尚。
  古浪不禁有些不解,忖道:“门陀和尚对我有什么需求呢?这刻字之人又是谁?”
  他想了一阵,用指甲把那十个字刮去,然后滑下树来。
  他细思与门陀和尚结识以来的情形,虽觉这个和尚怪异而莫测高深,但是对自己并无恶意,就以叫自己提瓶上树之事,也是有意栽培自己,算得什么恶计?
  一切的事情都是这么不可理解,古浪决定不理会刻字之人,他想道:“门陀和尚指示我练功夫,对我总没有害处的。”
  但是这两句留字,却也使他心中多了一分疑虑,对于门陀和尚,增加了几分戒意。
  他练功并没有停顿下来,上午单练提瓶,下午则空身上树。
  时光如流,十天很快地过去了,这十天来,没有再发生什么事,那童石红姑娘,也是一去没有再回来过。
  这十天的日夜苦练,古浪的功夫极有进步,这时他已可以提着花瓶,走上树干十丈左右了。
  门陀和尚十天不曾下山,除了念经外,便是在院中散步,有时与古浪聊谈一些佛家的道理,和他行遍天涯,所历经的趣事,所以古浪也不觉寂寞,对这个和尚的感情也越加深了。
  这日清晨,古浪照例地下山练武,门陀和尚站在门口等他,见他来了,迎着笑道:
  “古浪,这十天来你的武功可有进步?”
  古浪说道:“虽然有些进步,但是仍然达不到你所说的境界。”
  门陀和尚道:“我随你下山去看看吧!”
  这时夏日将残,边地早秋,太阳已很少露面,倒是寒风不停,吹起遍地沙土,使得附近的林子都蒙上了一层黄尘。
  门陀和尚与古浪下得山来,他仰面望了望天,说道:“你的功夫要加紧苦练,有太阳的日子不多了!”
  古浪闻言心中一惊,忖道:“我练这十七石人剑法,日影是不可缺少之条件,他怎么知道?”
  他心中想着,面上并未露出神色,只是漫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了湖边,那只绿色的古瓶,仍然摆在大树之下。
  门陀和尚仍坐到那块石头上,说道:“好了,开始吧!”
  古浪答应一声,气纳丹田,双目如炬,缓缓走往树下,以二指轻轻夹住花瓶之耳,提将起来。
  由他的气势看,显然已大有进步,门陀和尚脸上浮出一丝笑容,频频点头。
  古浪走往湖边,弯身灌满了水,然后走回大树。
  门陀和尚见他步履轻盈,不带丝毫勉强,足证他已深得要领,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更浓了。
  古浪沉住气,向大树上走去,当他走上七丈左右,目光接触到树干上,一行小字触目惊心,刻的是:“远离此僧!”
  古浪中气一泄,人由树干上落了下来。
  古浪落下树干,瓶中之水泼了满身,他深深地被那突然出现的小字震惊了!
  门陀和尚立时站起身来,奇怪地说道:“怎么了?你可是不舒服?”
  这时古浪已经沉下了气,说道:“没什么!我只是中气把持不住,落了下来。”
  门陀和尚摇了摇头,说道:“唉!你的进展太慢,据我的估计,以你的体质,现在应该能走上十丈才是,怎么只有七丈?”
  古浪心中又是一惊,忖道:“这老和尚的算计果然丝毫不差!”
  门陀和尚对古浪的表现颇为失望,说道:“重来一次,如果再走不上十丈,就是不可造就了。”
  古浪心中还想着那几个字,心中疑惑不定,闻言答道:“我昨日还能走十丈,今天不知怎么的,中气突然泄了。”
  门陀和尚冷笑道:“哼,可是有什么事分了你的心?”
  古浪又是一惊,强自镇定着,说道:“没有……这一次我一定要走十丈以上!”
  他说着,再次把古瓶装满了水,往树上走去。
  这一次,他用尽了平生功力,提足了气,一鼓作气,竟然走了十二丈高,然后才落了下来,瓶中之水,也一滴未溅出。
  门陀和尚笑着鼓掌道:“行了!行了!现在你已深知要领,再有七天,就可以全功告成了!”
  听门陀和尚这么说,古浪也很高兴,他坐到门陀和尚的身旁,说道:“老师父,你如此栽培我,实在使我感激,恕我冒昧,请问老师父到底可会武功否?”
  门陀和尚面上现出不悦之色,说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我再三告诉过你,我是不会武功的人,你怎么还要问这个问题?”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可是你对这类最高的内家功夫了若指掌,我怎能相信你是不会武功的人?”
  门陀和尚面色稍霁,说道:“我只是懂得武功的道理,别的毫无所知,你不要胡思乱想!”
  说完这话,他转身而去,留下了古浪,对着他的背影发呆。
  直到门陀和尚消失在庙院之内,古浪才爬上树,重新端详那几个字。
  这四个字的笔迹,与上次所见字体相同,显然是同一人所留,只是不知他到底是何用意。
  古浪把这四个字涂掉,然后落下树来,提高声音喊道:“哪位前辈的留字示警,请显侠踪,容古浪谒见!”
  他大声地说了两遍,不远的丛林中,传出了一声轻笑。
  古浪一惊,急忙赶了过去,说道:“是哪位前辈?”
  话才说完,一片林木声响,紧接着一声娇笑道:“几日不见,你怎么叫起我前辈来了?”
  古浪一望之下,不禁又惊又喜,说道:“啊……原来是你!”
  破林而出的,正是古浪心中不时索绕的童石红。
  她穿着一件浅青色的长衣,头上包着一块青绢,笑如春风,婀娜多姿。
  童石红笑着走过来,一边说道:“你一个人发什么怪病,像猴子一样,一会上树,一会下树,还在这里自言自语。”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躲在树后面偷看?”
  童石红叫道:“偷看?这又不是你的地方,我就不能来么?”
  古浪又道:“要来就光明正大的来,何必偷偷摸摸的!”
  童石红涨红了脸,叱道:“去你的!你才偷偷摸摸,像个贼一样!”
  这两个大孩子,见面就争吵,闹得很不愉快,一时都沉默下来。
  童石红好像有毛病一样,又跑到湖边去照镜子,在那里搔首弄姿,毫无顾忌,显得一片天真。
  古浪说道:“你又来作什么?”
  童石红一面照着自己的影子,一面说道:“我家搬到这里来了!”
  古浪不禁一惊,说道:“什么?你家搬来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童石红转过身子,娇笑着说道:“我家里只有一个婆婆,我是来请你去吃饭的。”
  她说话的姿态自然美好,语音又悦耳动听,古浪听在耳中,只觉无比的舒适,惊喜道:“真的?你真的来请我吃饭?”
  童石红笑道:“谁骗你?天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她说着,竟来拉古浪的手,古浪吓了一跳,连忙闪开。
  童石红连声催着,古浪还有点犹豫,但是童石红好似有一股无比的吸力,古浪终于点头答应了。
  他随在童石红的身后,路上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搬来的?为什么搬到这里来?”
  童石红道:“我也不知道,是我外婆要搬来的。”
  古浪说道:“你外婆一定很老吧?”
  童石红白了他一眼,说道:“废话!”
  他们沿途拌着嘴,已然走入一片林子。
  在“哈拉湖”之西不远,有一大片林木,由于年久无人开伐,还是原始森林。
  古浪跟着往林中走,越走越深,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住在哪里呀?”
  童石红说道:“我们快些走,大约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古浪咋舌道:“啊!还这么远!”
  童石红不再说话,专心向前走,古浪紧紧跟着,也不再开口,一阵急奔之后,已然到了那片林子的深处。
  古浪问道:“还没有到么?”
  童石红用手指着前方,说道:“马上就到了。”
  他们同时三四个起落,来到了一处林中空地,古浪目光所及,只见树丛之中,有房屋一角。
  他问道:“你外婆叫什么名字,告诉我等会好称呼。”
  童石红说道:“我外婆叫况红居!”
  古浪闻言大吃一惊,霍然停下了脚步,说道:“什么……她叫……况红居?”
  童石红奇怪地说道:“不错,她叫况红居,你认识她么?”
  古浪连忙强笑道:“我不认识她,不过久仰况老前辈的大名了!”
  童石红笑道:“原来这么回事,知道婆婆名字的人太多了!”
  古浪心中惊骇不已,他想起了那十七具石像中,就有一具是况红居的石像,想不到她本人也来到了“哈拉湖”!
  况红居移居到此,足见此处将有极大的事件发生,古浪暗下戒心。
  不一会的工夫,已经到了一间小茅屋之前,童石红老远就叫道:“外婆,客人来了!”
  屋内立即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啊!这等快法,你们在外面等等,少时再进来。”
  童石红答应一声,对古浪说道:“你看我们这里如何?”
  古浪定了定心神,说道:“风景倒是不错,只是太昏暗了些。”
  童石红撇了一下嘴,说道:“要那么亮做什么?又不绣花!”
  正说着之际,况红居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好了!请你的客人进来吧!”
  童石红对古浪道:“我们进去吧!”
  古浪点点头,随着童石红走进屋内。
  这是一间很大的草堂,地上铺着编织甚佳的竹席,一旁摆着四把竹椅,以及竹桌、竹几,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竹子制成的。
  在最里面的一张竹椅上,靠卧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古浪一眼就看了出来,正与那座石像一模一样,心中不禁暗惊,忖道:“那雕刻之人,真是鬼斧神工啊!”
  况红居穿着一件葛黄色的麻纱衫裙,左手端着一只茶杯,手腕上戴着一只碧绿的玉镯,闪闪发光。
  她的一双眸子,也是亮如寒星,平静之中,显出一种威严。
  古浪向她施了一礼,说道:“况婆婆,后辈古浪拜见!”
  况红居脸上展露出笑容,把茶杯放向一旁,双目射在古浪的身上,上下观看。
  古浪感觉到,况红居的一双眼睛,像是闪电一般,不禁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况红居看了半天,点了点头,说道:“唔……我时常听红红提到你。”
  古浪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禁转头看了童石红一眼,童石红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他们谈话。
  况红居又接着说道:“你一直住在‘达木寺’么?”
  古浪点点头,说道:“是的,我现在住在‘达木寺’。”
  况红居又道:“你为何住在‘达木寺’?”
  古浪心中一惊,但是表面镇静,答道:“我是到‘达木寺’访人,不料却是座空庙。”
  况红居微微一笑,说道:“那么你准备在‘达木寺’住多久呢?”
  古浪早料到她有此一问,立时答道:“没有想到‘达木寺’有此好风光,我准备多住些时候,空闲的时候练练功夫。”
  况红居只是不住地点头,令人难测她的心意。
  她又接着问道:“既然你在‘达木寺’住了不少时候,应该看见有十七个石人了?”
  古浪心中一动,点头道:“是的,我看到了十七个石人……”
  话未说完,况红居已然接口道:“你可曾仔细看过那些石人?”
  古浪立即答道:“那十七个石人七零八落,我未曾细看。”
  况红居似乎有些失望,道:“今天回去以后,你可以仔细看看,也许会发现什么。”
  古浪笑道:“那十七个石人已被雷电击毁,我已把他们抛入‘哈拉湖’中了!”
  况红居闻言面色一变,霍然站了起来,说道:“啊!有这等事?”
  古浪点头道:“那已是多日前的事了。”
  况红居在室内踱了两转,回过头来,问道:“除了你以外,‘达木寺’还有什么人去过?”
  童石红好似嫌况红居的话太多,有些不耐烦,正要说话,况红居已摇手道:“不要插嘴!”
  童石红只好停了下来,显得很不高兴。
  古浪望了童石红一眼,说道:“除了童姑娘以外,没有什么别的人去过。”
  况红居的目光如电,一直注视着古浪,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我们吃饭吧!”
  古浪心中纳闷不已,不知况红居为何来到此处,更不知她为何要请自己吃饭。
  这时况红居已经对童石红说道:“红儿,你带他到饭厅去吧!”
  童石红答应了一声,带着古浪,径往饭厅而去。
  饭厅之内,已经摆了很丰盛的酒菜,香气喷鼻,古浪心中更是诧异,忖道:“她们祖孙请我到此,到底有何用意呢?”
  况红居这时也走了进来,说道:“坐!你很久没有吃过热食,赶快趁热吃吧!”
  古浪客气几句,也就跟着吃了起来,菜肴极为精美,他久食干粮,这时吃到如此佳肴,特别觉得可口。
  席间,他们彼此谈笑,就好像是一家人一般,非常融洽。
  古浪与童石红,更是谈笑风生,这么短短的时间,他们二人的感情,好似增进了很多。
  饭后,他们又回到了客厅,谈了一阵闲话,古浪虽然很希望与重石红相处,但是又惦记着自己的事,急着要赶回去。
  他正想伺机告辞时,况红居却突然说道:“古浪,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古浪心中一动,表面镇静答道:“况婆婆有什么话,请尽管吩咐。”
  况红居笑了笑,说道:“我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不知你意下如何?”
  古浪暗暗吃惊,忖道:“果然有事了,真个是宴无好宴……”
  他嘴上答道:“请况婆婆说出来,如果我能够做到,一定尽力!”
  况红居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是为‘春秋笔’而来……”
  古浪心中一惊,极力地镇定着,不使形之于色。
  况红居又接着说道:“我到此地来,也是为取‘春秋笔’,如果你愿意,我们共同查寻,无论谁得到,‘春秋笔’我只用一次,然后就归你!”
  古浪立时答道:“晚辈确也知道一些有关‘春秋笔’的事,但是晚辈此次到青海来,并非为了‘春秋笔’,故而……”
  况红居面色一沉,说道:“古浪!我是一番诚意,你可不能骗我!”
  古浪正色道:“况婆婆,我确实不是为‘春秋笔’而来!”
  况红居冷笑一声,说道:“哼!你千里迢迢,来到青海寄居在‘达木寺’,如果不是为了‘春秋笔’,那就太巧合了!”
  古浪尚未答言,童石红已在一旁插口道:“‘春秋笔’到手之后,我们只用一次,然后就归你,对你一些妨碍也没有,你还顾忌什么呢?”
  古浪故作焦急状道:“我根本不是为‘春秋笔’而来,就算你们把春秋笔给我,我也没有什么用!”
  童石红一怔,况红居已然走了过来,注视古浪睑上说道:“你真的不是为‘春秋笔’而来?”
  古浪面不改色,说道:“我绝不说谎!”
  况红居又道:“即使‘春秋笔’给了你,你也毫无用处?”
  古浪略为迟疑,说道:“我……我根本不知道‘春秋笔’有何用处,只不过是听江湖传闻,知道有这样一支笔而已。”
  况红居略为迟疑,点头道:“好,你随我去看一样东西!”
  古浪心中一惊,站了起来,随着况红居祖孙,直向房后走去。
  出了后门,靠山根之处,有一个大石洞,一扇石门大开,那扇石门厚足五尺!
  古浪见了好不吃惊,忖道:“乖乖!这么重的门,谁能推得动?”
  这时已走到了洞口,洞内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况红居转身对童石红说道:“红儿,洞内可有蜡烛?”
  童石红点头道:“有的。”
  况红居又回身对古浪说道:“好,咱们进去吧!”
  古浪不知她们要做什么,跟在况红居身后,进入了洞中。
  童石红刚要跟入,况红居却突然转身走出洞来,说道:“红儿,里面可有火种?”
  古浪接口道:“我身上有火种……”
  况红居说道:“不用!我们去拿。”
  古浪感觉到有些不对,立时向洞口移动,说道:“况婆婆……”
  话未说完,况红居已一声厉喝:“你给我进去!”
  只见她双袖一拂,一股劲力,排山倒海般涌到,逼得古浪只有后退。
  古浪惊怒交加,大喝道:“好无耻!我与你们拚了!”
  他正要向洞外冲出,“轰隆”一声巨响,眼前一黑,那扇重逾千钧的大石门,已然合了起来!
  古浪大惊,跳足骂道:“两个无耻贱人!毒计害人,不怕江湖耻笑?”
  洞外传来了况红居的声音,说道:“古浪!以我早几年的脾气,早已把你毙于掌下了!现在你好好地想一想,明天早上告诉我,不然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紧接着重石红也道:“我们并不想害你,你好好想想吧!”
  古浪怒火填胸,他本是个孩子,用掌力拚命地打着那块大石头,破口大骂。
  良久,洞外传来况红居的笑声,说道:“红儿,我们走!他累了自然会停口的。”
  古浪更怒,又提高了嗓门,大骂起来。
  但是洞外没有一点声音,想是况红居祖孙已经走了,古浪气得胸口发涨。
  他万想不到,童石红竟会定下这等诡计,诱自己上钩,更想不到以况红居这等天下闻名的人物,竟会施出这等下流的手段来。
  他在地洞之中,怒骂了一阵,自己也知道白费力气,只得停了下来。
  他试探着向洞底摸索,发觉这石洞深不过十丈左右,空空洞洞,不见一物,也不见一丝天光。
  于是又回到门口,双手贴住大石门,运尽全身功力,拚死推去,但是那扇大门太重了,只不过稍微有些晃动。
  古浪只好收手,知道除了况红居自动开门外,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他坐在湿凉的地上,干生气,把况红居及童石红恨之入骨。
  由况红居祖孙的这些作为,使他感觉到,‘春秋笔’的事,已再次震动青海,不久就将有不少奇人赶来。
  在这种情形下,自己反而被困在了石洞之中,真个急煞人也。
  时间过得很快,古浪也不知被关了多久,据他估计,大约是到了晚上了。
  这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况红居或童石红,都没有再来过一次。
  古浪虽然焦急,但是除了耐心地等待之外,却是别无他法。
  他心中忖道:“明晨她们问我之时,我不妨先假装答应,等他们放我出去后,我就与她们拚命!”
  古浪这么下了决定,心情才稍微安静下来,他背靠着阴冷的石墙,想着童石红,心中恼怒不已。
  他想:“我以为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却不料是这等人,如此看来,况红居虽有侠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他正想到这里,突听石门响起“扎扎”之声,声音很是轻微。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莫非她们改变了心意,要把我放出去了?”
  接着,石门“扎扎”之声连续不断,古浪立时站起身子,紧贴在门边,准备不管是谁进来,就先给她一掌!
  不久石门已经开了一个二寸宽的空隙,射出了昏暗之光,果然已是夜晚了。
  古浪正想看看是谁,突听一个哑涩的口音说道:“古浪,你在里面么?”
  古浪闻言不禁大惊,原来这说话的人,正是门陀和尚。
  他万万没有料到,连忙说道:“老师父,是我!你快把门打开。”
  门陀和尚低声道:“不要急,我在想办法。”
  过了不一会,石门打开了两尺,古浪一闪身挤了出去,黑夜之中,只见门陀和尚正不住地在喘息。
  古浪紧握着他的一双手,说道:“谢谢你,老师父!你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门陀和尚喘息着,说道:“这石门有开启的机关,你快回去吧!”
  古浪说道:“况红居呢?”
  门陀和尚说道:“就因她们不在,我才能把你放出来。”
  古浪又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门陀和尚四下望了望,说道:“先别问这些,回去再告诉你。快走!”
  古浪说道:“老师父你呢?”
  门陀和尚道:“我不要紧!我还有些事要办,你先回去等我!”
  古浪心中有很多疑问,但是门陀和尚连声催促,只得先行离去。
  他循着来时的路途,在黑暗中急行,不一会,已走出数百丈远。
  古浪正行之际,突听前面有脚步声,连忙隐到一株大树之后。
  不一会,便听见了谈话之声,正是况红居及童石红。
  古浪只觉一股怒气上冲,如果不是门陀和尚再三嘱咐,他真想冲出去与她们拚个死活。
  远远只听童石红的声音说道:“婆婆,难道古浪的话是真的,‘达木寺’中就没有别人了?”
  况红居答道:“就刚才所见的情形确实如此,不过古浪这小子来此久住,绝不简单!”
  童石红又道:“明天如果还是不愿与我们合作,那怎么办?”
  况红居冷笑一声道:“哼!我自有办法叫他服气的。”
  古浪气得不得了,暗骂道:“放你的屁!”
  接着童石红又道:“那么除了古浪以外,我们是来得最早的了?”
  况红居说道:“就目前情形看来是如此,不过是否有人隐伏着按兵不动就不知道了,所以你以后白天不可乱跑,太露形迹不好。”
  童石红答应一声,况红居又接着说道:“我们虽然来得早,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真使人不解!”
  童石红道:“那十七个石人的事怎么样?”
  况红居道:“我也在奇怪,雷电再大,也不会把十七个石人打碎,古浪的话里定有隐情,明天我一定要问他个明白!”
  他们谈着越走越近,古浪躲在树后,心中怒火万丈,不禁用力地捏起拳头,向空挥动了一下。
  不料,一小节树枝被碰了下来,况红居立时沉声喝道:“谁?”
  古浪心中大惊,正准备应变,谁知况红后与童石红却像两只飞燕一般,穿林疾纵,向相反的方向追去。
  古浪由树后转出,望着她们的去路,心中很是纳闷,忖道:“奇怪!她们怎么反而往那边去了,莫非那边又发现了什么?”
  他本想追去看个究竟,但是不愿违背门陀和尚的嘱咐,同时也想急着赶回‘达木寺’,向门陀和尚问个详细。
  于是他仍然按着原路,一路飞奔,向“哈拉湖”赶来。
  路上,他回想着况红居祖孙的谈话,暗暗忖道:“她们到底为何而来?‘春秋笔’又到底有什么威力,以至于像况红居这种人物,都来舍命寻求?”
  虽然他自己的任务,也是来取“春秋笔”,但是他对“春秋笔”并无丝毫了解,只知道江湖中人,谈“笔”色变。
  一个时辰之后,古浪回到了“达木寺”,寺中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异象。
  古浪为了小心,先在寺外把附近查看一遍,没有发现什么,这才进入寺内,在天井中等候门陀和尚回来。
  匆匆匆又过了一个时辰,山坡上才出现一个黑影,慢慢地向上爬着。
  虽然黑夜无光,但是古浪仍然可以一眼看出,来的人正是门陀和尚。
  古浪迎了出来,门陀和尚不久也就爬近,不住地喘息,似乎累极。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哼!这老和尚装得倒是怪像。”
  他才要说话,门陀和尚已挥了挥手,说道:“我们到房里再谈。”
  说着,还伸出一只手来,搭在古浪的肩膀上,一路喘息着,走进寺院,说道:“唔,可把我累坏了,这些江湖人可真难惹……”
  古浪扶着他进了禅房,燃上了灯,门陀和尚端过杯子,一连喝了好几口水,又咳嗽了一阵,才说道:“那况老婆子好厉害!”
  古浪双目一闪,说道:“你也认识她?”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我以前在湖南就见过她,不想她还没有死。”
  古浪焦急地说道:“你快把情形告诉我!”
  门陀和尚突然道:“快熄灯!有人来了。”
  古浪心中大为奇怪,因为学武之人,对于这等事情最是注意,但是他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听见。
  他还在迟疑,门陀和尚已连声催促道:“快!快熄灯,到大殿内去,来人由我来应付!”
  古浪只好一掌打熄灯火,匆匆赶到大殿之内,坐在窗前,由窗缝中向外张望。
  他暗暗想道:“门陀和尚这么一来,不是等于已承认有一身绝技吗?”
  他同时也奇怪,因为以他的功夫,如果有人来了,绝不可能一点都觉察不到。
  正在疑虑不定,突见正门之处,有人影一闪,好似才由山下爬上来。
  古浪不禁大为惊奇,忖道:“门陀和尚真是神人,来人还在半山他就知道了!”
  一念方毕,来人已推开半掩的庙门,跨进了庙中,依稀地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年逾古稀的瘦老头。
  由于黑夜无光,所以看不清他的面貌,他进入天井之后,四下不停地观望,身子却是一动不动。
  良久,他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语道:“唉!又是多少年过去了。”
  他的语声显得苍老、低沉和伤感。
  古浪心中纳闷,忖道:“看样子他并不是第一次到此,不然他感叹些什么?”
  才想到这里,突听门陀和尚在房内打了一个呵欠,那夜行人蓦地一惊,压低嗓子道:
  “哪位朋友在此?”
  说完之后,门陀和尚在房内含含糊糊地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来?”
  古浪不禁又是一惊,因为门陀和尚一向与自己说青海话,这时所说的,却是江南口音。
  那人听了门陀和尚的话后,似乎一怔,随即说道:“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请出来一晤。”
  不大一会的工夫,门陀和尚抱着肩膀,跨出了禅房。
  古浪看在眼中,心中想道:“这个老和尚倒怪会做戏的……”
  刚想到这里,又听那老人说道:“啊,想不到这里还真有和尚!”
  门陀和尚仔细地打量着那老人,说道:“施主,‘达木寺’多年没有香客,你半夜三更到此,莫非借宿?”
  那老头儿怔了一怔,也仔细地打量着门陀和尚,说道:“我只是路过此处,一个朋友走失了,不知老师父可曾见到?”
  门陀和尚连连摇头说道:“老僧已在此居住了不少时候,并未见任何人来过。施主,你寻什么人?”
  那老头迟疑了一下,说道:“只是一个朋友……敢问老师父法号如何称呼?”
  门陀和尚笑道:“老僧法号门陀,施主你上姓?”
  那老人略为迟疑,说道:“我姓莫……”
  古浪一听这老人姓莫,不禁心中一动,忖道:“那十七个石人之中,有一个叫莫云彤的,难道就是他?”
  那姓莫的老人,只说了“我姓莫”三个字,下面就未再说下去。
  他一双明亮的眼睛,不住地向这边禅房扫视,门陀和尚说道:“莫施主,天很晚了,你就在此过夜,明日再走吧!”
  姓莫的老人摇了摇头,说道:“不怕老师父见笑,我有个毛病,在庙里面睡不着。
  若是老师父不介意,我想把这一带禅房看一看,我那朋友是个怪人,说不定就睡在哪间房里呢。”
  门陀和尚笑道:“可以!可以!施主请便。”
  姓莫的老人,这才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轻轻地说道:“打扰了。”
  说着,目光如电,由窗缝中射到古浪脸上,古浪暗吃一惊,忖道:“难道他发现了我?”
  想到这里,姓莫的老人,已经向大殿走了过来,古浪连忙缩身,离开了窗户。
  他知道这姓莫的老人,必然会进入大殿,于是轻轻移动身形,躲到佛像后面。
  他刚躲好,大殿之门果然被人推开,姓莫的老人,一步跨了进来。
  姓莫的老人进来之后,不见移动,双目如电一般,向大殿的四周扫射。
  古浪未等他的目光与自己接触,便把目光避向了一旁,因为他知道,这类武功高强的人,在黑暗之中,大半均能借对方的目光和呼吸之声,来发现敌人。
  于是,他静气屏息,等待着可能的变化。
  出乎意料之外,那姓莫的老人,目光只来回转了两转,便退出殿外。
  接着,他把这一带的禅房都查遍了,然后又转往后殿而去。
  门陀和尚则在他之前,先往后殿去了。
  古浪心中猜忖道:“门陀和尚是不愿他知道我在此地,故先去收藏我的东西了。”
  不大会的工夫,门陀和尚与那姓莫的老人,谈着话走了回来。
  只听那姓莫的老人说道:“真个打扰,真个打扰!我那朋友往何方去了……”
  门陀和尚的声音接口道:“莫施主,如此晚了,你就在这歇歇吧。”
  二人谈话间,又回到了前院,黑夜之中,两个枯瘦的人影,如同鬼魅一般。
  姓莫的老人辞谢了门陀和尚的好意,走出庙门。
  不料他才走到庙门口,古浪那匹千里良驹,突然在后院发出一声长嘶。
  姓莫的老人,如触急电一般蓦然地转过身子,双目闪出奇光,射在门陀和尚的脸上。
  门陀和尚含笑自若,说道:“那是老僧收服的一匹野马,施主可要看看?”
  姓莫的老人略沉吟,摇头道:“不必了,再见!”
  说罢,向门陀和尚拱手一揖,闪身出门,一晃已无踪迹。
  门陀和尚慢吞吞地跟着走出庙门,好半天才转了回来,当他回来时,古浪已现身站在殿前。
  古浪问道:“他是作什么的?”
  门陀和尚笑道:“我们进房再谈!”
  二人一同进了禅房,重把蜡烛点上,门陀和尚笑道:“你年纪虽小,在江湖上也跑了不少时候,连他都不知道么?”
  古浪心中一动,说道:“听你这么说,难道他就是莫云彤?”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不错,他就是莫云彤。此人武功高强,一套‘千佛指’震撼天下!”
  古浪心中暗惊,忖道:“怎么这些石像上的人物都出现了?”
  门陀和尚见他发呆,问道:“古浪,你在想什么?”
  古浪答道:“我在想,这些天下闻名、不可一世的人物,怎么都到青海来了?”
  门陀和尚点点头,笑道:“不错,这些人物,平常在江湖上想见上一面都不容易,现在都来到了青海,只不过是为了一件东西而已!”
  古浪一阵心跳,忍不住说道:“是不是‘春秋笔’?”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不错,都是为‘春秋笔’,现在莫云彤和况红居都来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来!”
  古浪颇为纳闷,问道:“他们为什么都要‘春秋笔’?这‘春秋笔’有什么用处呢?”
  门陀和尚把身子靠在竹椅上,说道:“江湖上有关‘春秋笔’的传说太多了,主要是因为执有这支笔的人武功太厉害,加上他为人正直,行侠仗义,数十年来,每一个走江湖的人,全被他用这支笔记上了帐,善恶分明……”
  古浪插口道:“他记下这些做什么?”
  门陀和尚说道:“这支笔的主人,如今还健在无恙,他宣称,在他逝去之前,将用这支笔,把一切为恶之人除去,像况红居、莫云彤这等人物,在江湖上多少也有些劣迹,都将在这支笔下,昭彰于天下人面前,所以他们要竭尽一切努力,得到这支笔,凡是得到这支笔的人,可以抹除他以往的恶迹。”
  古浪皱眉道:“这样未免太不公平了!如果一个万恶的人,得到了这支笔,难道他的罪恶就不存在了吗?”
  门陀和尚笑道:“当然不会那么简单,要‘春秋笔’的主人把‘春秋笔’交出来,除了武功之外,还得有其他条件。”
  古浪听得莫名其妙,门陀和尚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听不明白,先不要问,事情发展下去,你就会明白了。”
  古浪问道:“那么现在‘春秋笔’在谁手里呢?”
  门陀和尚笑道:“你千里迢迢来到此地,自然也是为了‘春秋笔’,据你所知,‘春秋笔’在谁那里呢?”
  古浪面上一红,迟疑了一下,说道:“听说在阿难子手里!”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不错!据说‘春秋笔’在青海阿难子的手中,所以他们纷纷赶到青海来!”
  古浪心中立时紧张起来,因为他此行的任务,也是在求取这支‘春秋笔’。
  门陀和尚本是很平淡地谈述这段往事,这时突然翻起身子,目光闪闪地望着古浪,说道:“古浪!你倒聪明得很,知道学这十七石人武技,你可知道这十七人武技汇集的经过么?”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他怎么知道我在按石人姿势学技?”
  不过对方既说了出来,他知道否认也是枉然,同时他对这事的究竟也充满了疑惑,便道:“我不知道,请老师父明示!”
  门陀和尚说道:“在好几年以前,这十七个人,除了那个叫‘琴先生’的人外,其余的十六个人,都败在阿难子的手下,当然,阿难子不会把‘春秋笔’交给他们。”
  “于是,这十六个人,在琴先生的指导下,针对阿难子的武功,练成一套‘十七明剑’,在‘哈拉湖’打败了阿难子……”
  古浪不禁大为惊恐,说道:“啊!阿难子这么厉害?”
  门陀和尚接着说道:“阿难子是青海第一奇人,自然不同凡响,那一次他们虽然打败了他,但是仍没有得到‘春秋笔’。”
  “阿难子落败之后,非常不服,就自己的印象,雕下十七个石人,按照各石人因日影移动所生的变化,详加参研,以求破解之道,在此一共留住了三年,后来就不知去向了。”
  古浪听得兴趣盎然,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问道:“他悟出破解之道没有呢?”
  门陀和尚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古浪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一定也是个奇人,不然你怎会知道这么清楚?”
  门陀和尚笑道:“我说过我不会武功,只是交游甚广,认识不少天下奇人就是了。”
  古浪说什么也不相信,一再地追问,最后门陀和尚才笑道:“我确实会一些武功,只是身有隐疾,无法施展,这你总该相信了吧!”
  古浪虽仍是半信半疑,但知道再问也是白问,乃改问道:“老师父,你此来莫非也是为‘春秋笔’么?”
  门陀和尚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孩子!你的话太多了!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情形,对你太不利了,你一定要在七天之内,把‘十七明剑’练熟,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古浪为之一惊,说道:“这是为何?”
  门陀和尚笑道:“傻孩子!你也不想想,那十七具石人,为何会无故粉碎,自然是因为有人与你作对;现在这么多高手,纷纷来到了‘哈拉湖’,岂能容你慢慢练功夫?”
  古浪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那怎么办?我一点要领还没有摸着。”
  门陀和尚笑道:“好在你已经画下了石人的各种姿势,如果有我指点,七日可成!”
  古浪闻言大喜,纳头便拜。
  门陀和尚把他扶起来,说道:“你练这套功夫,确是聪明之举,至少可以摸清这一群老人的底子,再者现在这十七人中,生存的已只有四人,少了不少劲敌。”
  古浪说道:“话虽如此,要想胜过这四个老人,也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门陀和尚摇头道:“非也!这四人之中,最难惹的是琴先生,要想以武功胜过他们,固然很难,但总有办法可想。”
  古浪不太明白他的话,门陀和尚又接着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同时胜过两个人,一个是琴先生,另一个就是阿难子了!”
  古浪不禁吓了一跳,这两个都是惊天动地的人物,要想胜过他们,岂不是等于作梦么?
  门陀和尚看出了他的心意,说道:“你不要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只要有我指点,你一定可以做得到,对于阿难子的武功,我最了解,我可以把他的绝学全部教给你。”
  古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难子已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人物,门陀和尚居然对之了若指掌,他究竟是什么人物呢?
  门陀和尚白色的眉毛向上一耸,显出一股豪迈之气,说道:“你一定又在怀疑我是什么人物了,将来或许会告诉你,且看我们的缘分吧!”
  古浪心中兴奋得很,他知道自己遇上了一个旷世奇人,这种机会真是千载难逢!
  他很恭敬地说道:“请老师父多指教我……”
  才说了一句话,门陀和尚已截住道:“看你的样子,好像是要拜我作师父了,好吧,我虽说过我的武功有限,但活了一辈子,专门研究别人的武功,能传给你的确也不少,暂时就收你作个记名弟子,以后看你表现再说吧!”
  古浪闻言大喜,立时纳头拜下。
  拜过之后,门陀和尚正色说道:“既然是师徒,便是一家人了,现在的情势很紧,你的‘十七明剑’还未练好,我们这就开始吧!”
  古浪忽然忧虑地说道:“师父,现在没有月亮呀!”
  门陀和尚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等不得了,不要紧,我就等于太阳和月亮一样,快走吧!”
  古浪兴冲冲地跟在门陀和尚身后,一同走下山来,今天晚上天色特别黑,天上连一颗星都没有,寒风嗖嗖,吹得人有些发毛。
  门陀和尚望了一下天色,说道:“秋天快来了,但愿这事能够在秋天来到以前结束,不然可就讨厌了!”
  古浪不解他言中之意,亦未追问,二人来到“哈拉湖”边,门陀和尚问道:“那十七个石人随着日光月影的变化,所生出的各种架式,你可都记得?”
  古浪点头道:“我都记得,但是施展时发不出什么威力来!”
  门陀和尚笑道:“只要你把那些架式记住就成,少时回去把你画的那些图谱都烧掉!”
  古浪答应着,门陀和尚又道:“现在开始吧!”
  于是,古浪重新开始练习这一套十七奇人联成的剑法,这次由于有门陀和尚从旁指点,他体会出了不少要领。
  这一套剑法,好似是门陀和尚编创的一样,有时古浪忘了架式,他立时提出,并详加讲解,只一个晚上,就胜过古浪苦思三月!
  古浪心中好不高兴,他觉察得出,门陀和尚不下于这群老人中任何一个。
  他也奇怪,门陀和尚为何收自己为徒,但是对方是一个得道的高僧,总不会有什么恶意的。
  直到天光大亮,他们才停止教学,一同回庙。
  一连十日,他们每天夜晚苦练不辍,竟是平静得很,没有任何人来过。
  最初,古浪还担心况红居祖孙或许会来,但是她们也没有出现,反使他挂起心来。
  门陀和尚仍然是白天念经,夜晚授技,虽然他对武功穴道无一不精,但却从未见他显露过一点,连走路也是那么慢吞吞的。
  十天下来,古浪对这套出奇的剑法,已经完全悟彻了,只是运用起来,火候还不够精纯罢了。
  这一天,傍晚时分,门陀和尚忽然把他叫到面前,说道:“古浪,这套剑法的要领你都会了,只要再加苦练就成了,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古浪连忙问道:“什么工作?”
  门陀和尚正色道:“我以前告诉过你,对阿难子的武功,我最了解,现在我要把他的功夫传给你。”_
  古浪闻言惊喜交集,门陀和尚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么些日子来,我详细地考察过你,老实告诉你,在你没有到达青海之前,我就暗跟了你好几个月了,你的行事为人深合我心,所以我准备把衣钵传给你。”
  古浪欣喜欲狂,嚅嚅道:“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门陀和尚燃起一根香,轻轻地吹着,把香头吹得火红。
  古浪奇道:“师父,这是做什么?”
  门陀和尚道:“把手臂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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