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 Literature>> 情与欲>> zuǒ Emile Zola   guó France   lán sān gòng guó   (1840niánsìyuè2rì1902niánjiǔyuè29rì)
Nana
  French writer Emile Zola (Emile Zola) masterpiece, "Nana" is a chapter of his masterpiece David, "Lu Gong - Makar family" in a rather literary value and artistic value of the novel. "Nana" was published in France, caused a sensation, the first day of the first edition of the novel, its sales amounted to more than fifty-five thousand copies, creating some of the French publishing industry has never been grand. The novel was adapted for television, film broadcast several times in France. April 5, 1981, the French "Le Monde" has commented that Zola in "Nana" and "very true description of the changes that the era of the 19th century, and today is not obsolete, he described the character of those some of the problems encountered, what we encounter today. "
  Introduction:
  Fiction Review:
  Nana quite a complex character. As a prostitute, her confused with the physical man, so that they give everything for her extravagance, she used too extravagant debauchery of life, seems to be regarded as an immoral woman. However, Nana is very averse to selling laugh career, she lived in a gorgeous mansion, but the inner emptiness loneliness; envy her good prostitutes from Irma, his dream of the future, there will be a destination; she has not lost a girl for love naive fantasy, looking forward to the well-off life of monogamy, the Church has endured beatings side, the result was shattered illusions. She often sighed: "A man wrapped around me was hard!" This is the whole world prostitute common, alas, is a humiliation of women for prostitution to be damaged system complaints. Although she's in a corrupt environment, the mind is still immortal poetry, she went to the countryside, saw the vast sky, green fields and smell the smell of the trees, into the harvest of the garden, could not help but revel, and actually heavy rain pick strawberries. This screen touching scene, fully demonstrated the spirit of Nana world. Nana was a loving mother, sincerely in love with a small Louis, it was not for the care of his son died with smallpox. It should be said, in essence, Nana is good. She possesses a contradictory and complex character, has its social roots.
  "A poor family everything is sad," Nana unbearable torture and his father left home, entered the community, that money immediately in force and the rule of society poisoned by the tragedy of falling into the abyss. She became an opera actor, fame, became a courtesan. Engels said that prostitution system "among the unfortunate women who fall victim," that is, not only because of prostitution, prostitutes, victims, and is corrosion of the soul life of prostitution. Nana's corroded soul, which even her own aversion to the social evil, but they can not cover her head to break the shackles. She was unconscious man corrosion, as she was eating an apple the same.
  The tenth chapter in the novel Zola, Nana and Satin was described in a meal deliberately take their humble origins of the VIPs to the insult at the same table; she was also wearing a court dress to Mifa Bo Jue to see her, she was back with kicked him, thinking of His Majesty the Emperor who was kicked in, and later she again any violation of the solemn court dress, "This is her revenge!" Zola depicted, is in fact not a prostitute short life history, but the first two dignitaries of the empire, the history of a series of moral hazard, which is the French high society was a true portrayal.
Translated by Google
译序
  爱弥尔·左拉一八四○年四月二日生于巴黎,祖先是意大利人,父亲弗朗索瓦·左拉是意大利威尼斯人,是一个从军队退役的建筑工程师,后来定居在法国,是普鲁旺斯—爱柯斯运河的设计者。左拉的母亲埃米莉·奥尔里是一个手工工人的女儿。左拉两岁时,全家迁居爱柯斯城,他在那里度过了童年的六个年头。左拉七岁时,父亲患肺炎离开人世,从此孤儿寡母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一八五八年,全家迁居巴黎。一八五九年左拉在巴黎参加中学毕业会考失败,加之家境贫寒,他不得不中断学业。一八六○年,这个二十岁的青年,被生活所迫,在巴黎海关堆栈找到一个工作,月薪六十法郎,可是不久又丢了工作。在失业期间,左拉穷得经常到当铺典当衣物,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他仍坚持写作,写了一些诗和短篇小说。一八六二年,左拉进阿歇特出版社当小职员,开始在发行部干打包裹差使,由于他很有文学才华,被调到广告部任职,不久又被提升为广告部主任。其间,他结识了很多作家和新闻记者,并为出版社写些散文和中短篇小说。一八年,他把几篇小说汇成一集,名为《给妮侬的故事》,在赫兹拉可阿书局出版,一八六五年出版了第一部长篇《克洛德的忏悔》。这本书被官方斥之为有伤风化,搜查了他的办公室。一八六六年一月三十一日,左拉辞去了阿歇特出版社的工作,专门从事写作。他除了创作,还作为新闻记者、专栏作家为《每日要闻》、《费加罗报》写评论文章。这一年,他把发表的评论文章搜集成集出版,名为《我的恨》,这本书的矛头直接指向统治阶级、保守派、资产阶级学究与庸人。
   直至一八六八年,左拉接受了孔德的实证主义哲学、泰纳的艺术哲学、吕卡的遗传论、克洛德·贝尔纳的实验医学,初步形成了自己的自然主义文艺创作理论。这时,他开始构思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那样多卷本的巨著,这部巨著写的是第二帝国时代一个家族的自然史与社会史,它就是《卢贡—马卡尔家族》。
   《卢贡—马卡尔家族》左拉原计划只写十部,到一三年完成时,实际上写了二十部。一八七○年,家族史小说的第一部《卢贡家族的发迹》开始在《时代报》上连载,后因普法战争爆发而停载,一八七一年十月,这本书正式出版。继《卢贡家族的发迹》,左拉又连续发表了《贪欲的角逐》等五部长篇。然而,这几部作品出版后,销路平平,在社会上并未引起较大反响。一八七七年,家族史小说的第七部《小酒店》问世,这本书销量空前,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使左拉一举成名。一八八○年,他发表了长篇《娜娜》,这次他获得巨大成功,这本书大为畅销,销售量达五万五千册。
   一八八○年后,左拉几乎每年出版一部家族史长篇,一三年,《帕斯卡医生》问世,至此,左拉的大型家族史小说二十部全部完成,历时二十三年之久。在此期间,他还发表了几部理论著作:《实验小说论》、《自然主义戏剧》、《我们的戏剧作家》、《文学资料》、《自然主义小说家》、《战斗》,以上论著全面地阐述了他的实验小说论的创作思想,构成他的自然主义创作思想体系。
   左拉从传统的现实主义文艺观出发,把他的文艺理论推向与自然科学相结合的轨道上来,即把科学的方法介绍到文学中来。十九世纪中叶,西方国家的科学技术有了很大的发展,进而大大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社会科学的各个领域都受到自然科学的影响,科学似乎是万能的,能解决一切问题。左拉研读了达尔文的《物种起源》、泰纳的《艺术哲学》、吕卡医生的《对遗传的哲理与生理考察》、克洛德·贝尔纳的《实验医学研究导论》、意大利医生塞·隆布罗素的《犯罪的人》、勒都诺的《情欲生理学》等学术论著,他在上述学说论著的启发和影响下,创建了与传统文艺观有所不同并有明显发展的自然主义文艺理论。
   《娜娜》是左拉的《卢贡—马卡尔家族》中的第九部,早在写《小酒店》的时候,左拉就有创作《娜娜》的想法。《娜娜》于一八七九年十月十五日开始在《伏尔泰报》上连载,一八八○年二月五日载完。一八八○年出版后,畅销空前,后来连续再版了十次。
   女主人公娜娜是《小酒店》中青年锌工古波和洗衣妇绮尔维丝的女儿,名叫安娜·古波,乳名娜娜,生于一八五二年,十五岁时浪迹街头,沦为下等妓女。十八岁时,被一家下等剧院游艺剧院的老板博尔德纳夫看中,被他推上舞台,主演下流歌剧《金发爱神》。可是她毫无艺术才能,嗓子像破锣,在舞台上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于是博尔德纳夫便让她裸体上场,以吸引上流社会的淫徒色鬼,从他回答编剧福什利的一段话就可看出他的动机:“难道一个女人要会演会唱才行?啊!我的小老弟,你也太迂拙了……娜娜有别的长处,这是真的!这个长处抵得上任何长处……你等着瞧吧,只要她一出场,全场观众就会垂涎三尺。”娜娜裸体上场演出,果然令观众心醉神迷,顿时轰动整个巴黎,第二天上流社会的色鬼便纷至沓来。她与这些绅士们厮混的同时,仍然不停地出去卖淫,老妇人拉特里贡经常来给她拉皮条。她开始与达盖内相好,这个在女人身上花掉三十万法郎的公子哥儿,在做股票交易中破了产,连买花送给娜娜的钱都没有。不久,她就把目光转向银行家斯泰内,她得到他的供养,住到他为她买下的一座郊外别墅“藏娇楼”里。她在那里同时接待贵族小少爷乔治·于贡与王室侍从缪法伯爵。斯泰内破产后,她又转向缪法伯爵,与此同时,她迷恋上了丑角演员丰唐,不久,与丰唐结婚,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并把缪法伯爵逐出家门。可是好景不长,丰唐是个阿巴贡式的人物,生活中分文不拿出来,还把开始放在一起的七千法郎收回,并且经常、殴打娜娜,不久,丰唐又与意大利歌剧院的一个女演员相好,成了她的情郎,娜娜反被赶出家门,她不得不再次沦为娼妓。后来,通过别人的撮合,娜娜与缪法恢复了关系,她的一切花费均由缪法提供,俨然是个皇后,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但是她只在规定的时间内接待缪法,享有充分的自由,于是淫徒色鬼又云集门庭。她挥金如土,一掷千金,她接待的男人,一旦钱财耗尽,便被她拒之门外。一天,娜娜倏然失踪,出走的原因是与剧院经理博尔德纳夫发生了口角。有人说她去了开罗。过了几个月,又有人说她迷住了当地总督,住在深宫里;也有人说她与一个黑人鬼混,搞得钱财殆尽;还有人说她到了,成了王子的情妇。一天,她突然从国外回来,下火车后,径直去姑妈家里看望儿子,从儿子那里染上天花,不久病死在一家旅馆里。
   《娜娜》是左拉的自然主义家族史小说《卢贡—马卡尔家族》中影响最大的五部长篇中的一部,从创作方法、文艺观点来看,它是典型的实验小说。自然主义是从现实主义演变、发展而来,它具备现实主义的写实特征,就写实而言,它比现实主义更进一步;自然主义对环境、景物、人物的心理活动等方面的描写比现实主义更客观、更具体、更细腻,正如左拉回答一些人对他的批评时所说的那样:“我说出我看见过的东西,我把它记录下来,如此而已……我的作品不是党派和宣传的作品,它是表现真实的作品。”把现实的东西如实地记录下来,这就是自然主义的最大特点,这在《娜娜》中比比皆是,如对剧院舞台的描写、对演员化妆室的描写、对缪法家住宅的描写、对娜娜家夜宵的描写,等等,无一不是真实的再现,丝毫没有艺术加工的痕迹。
   左拉创作《卢贡—马卡尔家族》的意图是建立在“生理学研究和社会研究之上”的,作者试图通过自己的大型小说“解决气质与环境的双重问题”。左拉笔下的女主人公娜娜所以变成一个的娼妓,“落在谁身上就把谁毒死”,作者认为是“遗传因素造成的”,由于遗传,娜娜“在生理上与神经上形成一种性欲本能特别旺盛的”,这一点,左拉在这部小说中多处提到,他在第七章中援引记者福什利的登在《费加罗报》上的文章:
   福什利的那篇文章的题目是《金色苍蝇》,写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出生在一个四五代都是酒鬼的家庭,贫困和酗酒经过世代长期遗传,败坏了她的血液,在她身上演变成女性的神经失调。
   左拉在写《娜娜》时,不少人说他闲话,说他喜欢描写下流的场面,左拉对这样的指责,为自己辩护道:
   我的写作计划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出来的,我是通过《小酒店》描写娜娜父母的酗酒,然后引出娜娜。酗酒的原因是贫穷,而酗酒则又会导致返祖遗传以及她在长辈酗酒中得到的教育,由此形成娜娜的发展线索。贫穷、酗酒、卖淫,整条线应当是完整的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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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见《左拉传》,贝特朗·德·儒弗内尔著。
   娜娜有旺盛的性欲,她接待上流社会的衣冠禽兽,外出卖淫,还搞同性恋。左拉把它归咎于一种兽性,一种类似动物身上发出来的兽性,《娜娜》的第七章中这样写道:
   《娜娜》浑身毛茸茸的,橙黄色的汗毛使她整个躯体体变成了丝绒。而在她的良种母马般的臀部和大腿上,在她富有肉感、有深深褶缝的隆起的肌肉上,蒙罩着一种令人动心的女性的阴影,兽性就隐藏在那里。
   在左拉笔下,娜娜虽然是一个轻浮放荡、穷奢极侈、挥金如土的妓女,但她不是从内心愿意过这种生活的,她是资本主义制度的产物卖淫制度的受害者,是上流社会的淫徒色鬼的受害者。娜娜身上尚有一些下层女子的可取之处。她向往正常的小家庭生活,与丰唐结婚后,断绝了与原先所有情人的关系,不愿再去演戏,她嫌雇人花费太大,想自己从事家务劳动,她像家庭主妇一样到市场买菜,她不甘心演,盼望演正经女人,她在儿子小路易的身上,倾注纯真的母爱,她向往乡间的纯朴而健康的生活,她同情、怜悯穷人,把仅有的钱捐给穷人,她生活在豪华的公馆里,但内心感到空虚、寂寞。但这些优点在娜娜身上始终未能占据主导地位,她始终未能摆脱纸醉金迷的生活,始终未能与娼妓生活一刀两断,这是因为第二帝国时期的社会太,恶势力太强,把她团团围住,她的灵魂被腐蚀,她无法摆脱那万恶腐朽的环境,无法打破套在她身上的枷锁。
   《娜娜》“具有尖锐的揭露性,是暴露文学的一个成功的典型。作者力图通过娜娜的沉浮兴衰,表现第二帝国时期那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糜烂,暴露娼妓社会所赖以存在的资产阶级上流社会的淫乱与腐朽。”①《娜娜》所写的是一个妓女的短暂的一生,实际上是第二帝国时期的上流社会、达官贵人的道德败坏史,预示着第二帝国正在走向深渊,走向崩溃,走向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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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见《法国文学史·下》,柳鸣九主编。
   在《娜娜》中,左拉揭露的是整个资产阶级上流社会的荒淫与糜烂,从贵族阶级小少爷乔治·于贡至王室侍从缪法伯爵及国务参事、缪法的岳父舒阿尔侯爵,他们虽然身份不同,性格各异,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沉湎于女色,疯狂地追求,他们道德败坏,成性,生活糜烂透顶。他们被娜娜这只“从郊区垃圾堆里飞来的苍蝇”,这只“带着腐蚀社会的酵素”的苍蝇一一毒死,他们有的自杀,有的破产,有的坐牢,有的妻离子散:乔治是一个年仅十七岁、逃学的中学生,性欲似火,与娜娜鬼混一段时间后,要求娶娜娜为妻,因遭拒绝而自杀;乔治的哥哥菲利普·于贡,受母之命来管教乔治,但一见到娜娜,便迷恋上她,后来贪污团队,坐了监狱;旺德夫尔出身名门望族,拥有万贯家产,他挥金如土,为了赛马,在养马上耗费巨额财产,在皇家俱乐部赌输的钱令人咋舌,为了娜娜用尽了最后的钱财,最后把希望寄托在赛马中获奖上,由于在赛马中作弊,皇家俱乐部决定把他开除出赛马场,后来他在马厩中纵火,与赛马同归于尽;富卡蒙是一名海军军官,在海上漂泊十年,积攒了三万法郎,在娜娜身上花得不剩一个子儿,最后被娜娜逐出家门;拉法卢瓦兹是从外省来到巴黎求学的,他早盼望毁在娜娜手里,这样可以一举成名,他把继承的遗产、土地、牧场、森林卖得精光,最后连一百个法郎也没有,只好回到外省乡下,与一个叔叔生活在一起;银行家斯泰内是个精明狡猾的犹太人,他靠投机捞来的大笔钱和从穷人身上榨取的一个个铜板,统统落进了娜娜的无底洞,最后流落街头;新闻记者福什利被娜娜弄到手后,她控制了他的报纸的外省订户,把编辑部搞得无所适从,把经理部搞得四分五裂,后来她又突发奇想,要在公馆的一角建造一个冬季花园,所需费用吞没了他的印刷厂,最终他也未逃脱被娜娜赶走的命运;缪法伯爵是娜娜的情人中花钱最多的男人,他在娜娜家里的一切都是以高昂的代价买来的,连娜娜的微笑也不例外,为了娜娜,他搞得倾家荡产,最后去诺曼底,变卖最后的一点财产,以满足娜娜向自己索取的四千法郎,当他仓促回来时,有人告诉他,他的妻子萨比娜伯爵夫人跟一家商店的经理私奔了。《娜娜》是左拉的一部力作,是《卢贡—马卡尔家族》中的一部重要的长篇,在法国小说史中占有重要的一席地位,在法国和世界各国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左拉在《娜娜》中,揭露社会问题之深刻,讽刺之辛辣,人物性格刻画之栩栩如生,并不逊色于古典主义作家莫里哀和批判现实主义大师巴尔扎克。但是,任何一部伟大作品,不可能尽善尽美,不可能没有瑕疵之处,《娜娜》也不例外。在这部作品中,左拉的自然主义描写有时显得过分冗长和繁琐,如对游艺剧院舞台上下的描写,对娜娜家举行夜宵的描写等等;人物心理活动描写也过分细微,如缪法伯爵深夜捉奸,前前后后的内心活动、思想斗争,使人读时感到情节进展过分缓慢。另外,小说中不少地方插进作者大段大段的议论,令人读了乏味。此外,左拉在《娜娜》中对性欲的渲染、魔力的描写仍有过分之处;所有这些都不能不说是这部作品的不足之处。
   译者 一九九五年八月
一-1
  晚上九点钟了,游艺剧院的演出厅里还是空荡荡的,只有楼厅和正厅前座里,有几个早到的观众在等候开演,在枝形吊灯的昏黄光线下,隐约看见他们坐在紫红丝绒套的座椅里,幕布被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犹如一大块红色的斑点。舞台上阒然无声,成排的脚灯熄灭了,乐师们的乐谱架摆得七零八落。只有四楼楼座里,发出阵阵喧嚣声,还夹杂着呼唤声和笑声,在金色框架的大圆窗下,坐着一些观众,他们头戴无沿帽或鸭舌帽,在天花板上的圆形拱顶四周,画着一些女人和裸体儿童,在天空中飞翔,天空在煤气灯光照耀下,呈现出一派绿色。不时出现一位女引座员,手里拿着票根,忙着把走在她前边的一位先生和一位太太领到座位上。男的穿着礼服,女的身材颀长,挺着胸脯,他们把目光缓缓向四下扫视。
   正厅里来了两个年轻人。他们站着,目光环顾四周。
   “我对你是怎么说的,埃克托尔?”年龄大的青年说道,这个青年高个子,嘴上蓄着小黑胡子,“我们来得太早了,你应该让我把雪茄抽完再来。”
   一个女引座员从他们旁边经过。
   “哟!原来是福什利先生,”她亲切地说道,“不过半个钟头,戏是不会开演的。”
   “那么,他们贴出的广告上为什么说是九点钟呢?”埃克托尔低声埋怨道,瘦削的脸上露出怒气冲冲的样子,“今天早上,在剧中担任角色的克拉利瑟还向我保证说,八点整就开演呢。”
   他们沉默了片刻,抬头察看昏暗中的包厢。不过,因为包厢壁上贴的是绿纸,里面显得更加黯淡。往下看,楼下包厢隐没在一片漆黑之中。楼厅包厢里,只有一位胖乎乎的妇女,疲乏地趴在罩丝绒的栏杆上。舞台的左右两侧,高高的柱子之间的包厢里空无一人。包厢外壁上挂着带有长长流苏的垂饰。金色和白色的大厅,衬托着嫩绿色,在水晶大吊灯的微弱灯光照耀下,空中好像弥漫着微尘。
   “你给吕西买了边包厢票没有?”埃克托尔问道。
   “买了,”另一个青年回答道,“不过,买票可不容易啊!哦!别担心,吕西不会来得太早的。”
   他轻轻打了一个呵欠,沉默了一会,说道:
   “你真走运,你还没有看过首场演出……《金发爱神》的上演将是今年的一件大事,这出戏人们已经谈论半年了。啊!亲爱的,多么动听的音乐!这出戏真吸引人!博尔德纳夫真精明,他把这出戏留到博览会期间才上演。”
   埃克托尔认真地听着,他提了一个问题:
   “娜娜这个新明星,她应该演爱神喽,你认识她吗?”
   “问吧!问得好!还会有人问我!”福什利嚷道,一边把两只胳膊向上一举,“从今天早上起,人们就缠住我,问娜娜的情况。我遇到不下二十个这样的人,问娜娜这样,问娜娜那样!难道我知道吗?难道我认识巴黎的所有风骚娘儿们吗?……娜娜是博尔德纳夫的新发现。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完,他平静下来。不过,大厅里空荡荡的,分枝吊灯发出的光线昏昏暗暗,一片教堂般的肃穆气氛,窃窃私语声,门开关的声音,这一切都令他烦躁不安。
   “啊!不对,”他突然说道,“在这里呆下去,人会变老的。我就出去……我们到楼下去,也许遇到博尔德纳夫,他会细细跟我们讲的。”
   检票处设在楼下铺着大理石的前厅内,观众已经开始入场了。从敞开的三道栅栏门望出去,只见马路上热闹非凡,在这晴朗的四月的夜晚,灯火通明。一辆辆马车在剧院前嘎的一声停下来,打开的车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人们三五成群地进场,在检票处滞留一会儿,然后走到前厅尽头,从左右两边的楼梯上楼,妇女们扭动着腰肢慢腾腾地上楼。前厅里有少许拿破仑时代的装饰,看上去颇像圣殿里纸板做成的列柱廊。光秃秃的灰白墙壁上,贴着黄色巨幅海报,在煤气灯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上面用大黑体字写着娜娜的名字。一些男人经过那里,停下脚步,在那里看海报,另一些男人则站在那里聊天,堵在门口。而在靠近订票处的地方,有一个粗壮男子,宽面颊,胡子刮得光光的,正在粗声粗气地回答一些人的问题,他们恳求他卖票给他们。
   “这就是博尔德纳夫。”福什利一边说,一边下楼梯。
   经理已经瞥见了他。
   “喂!你真够讲交情啊!”经理老远对他大声嚷道,“原来你是这样给我写文章的……今天早上我翻开《费加罗报》一看,连一个字也没有。”
   “再等等吧!”福什利回答,“在写文章介绍她之前,我得先认识一下你的那位娜娜才行……何况,我什么也没有答应过你。”
   接着,为了不让经理再缠住他,他就把他的表弟埃克托尔·德·拉法卢瓦兹介绍给博尔德纳夫。这个青年人是到巴黎来求学的。经理看了青年一眼。埃克托尔却心情激动地打量着经理。原来他就是博尔德纳夫,这个耍女人的人,对待女人像对待狱卒一样。这个人的头脑里总是想着做广告,说起话来嗓门很高,又吐唾沫,又拍大腿,是一个厚颜无耻、专横跋扈的人。埃克托尔觉得对这样的人要说句客套话,恭维恭维他。
   “您的剧院……”他用轻柔的声音说道。
   博尔德纳夫是一个喜欢说话开门见山的人,他毫不掩饰地用一句粗俗的话打断了他的话:
   “你尽管叫我的妓院好了。”
   这时,福什利赞同地笑了,而拉法卢瓦兹的恭维话还未说完,堵在喉咙里,他觉得经理的话很刺耳,却竭力装出一副欣赏这句话的样子。这时,经理匆忙走过去与一个戏剧评论家握手,这位评论家的专栏文章在社会上颇有影响。当经理回来时,年轻人心里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怕自己显得过分拘谨,别人会把他看成乡巴佬。
   “人家告诉我,”他很想找些话来说说,又说道,“娜娜有个好嗓子。”
   “她呀!”经理耸耸肩膀,大声说道,“她有一副破锣嗓子。”
   年轻人赶快补充道:
   “而且听说她是个出色的演员呢。”
   “她呀!……简直是一堆肥肉,演戏时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拉法卢瓦兹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弄得摸不着头脑,结巴道:
   “无论如何我也不要错过今晚的首场演出。我早就知道您的剧院了……”
   “就叫我的妓院好了。”博尔德纳夫又一次打断他的话,态度冷漠而又固执,像一个非常自信的人。
   这时候,福什利一声不吭,他在注视着那些正在入场的妇女。当他发觉他的表弟愣在那儿,被弄得啼笑皆非,就过来给他解围。
   “你就按照博尔德纳夫的意思叫好了,他叫你怎么叫,你就怎么叫,这样他就高兴了……而你呢,老兄,别让我们在这儿久待了。如果你的娜娜既不会唱又不会演,那么你的戏就一定失败,只会失败。而且,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事。”
   “失败!失败!”经理的脸涨得通红,大声嚷道,“难道一个女人要会演会唱才行?啊!我的小老弟,你也太迂拙了……娜娜有别的长处,这是真的!这个长处抵得上任何长处。我已经觉察出来了,这个长处在她身上很突出,如果我觉察不出来,我就是白痴……你等着瞧吧,你等着瞧吧,只要她一出场,全场观众就会看得垂涎三尺。”
   他兴奋极了,举起两只粗大的手,手都发抖了。接着,他感到很欣慰,低声自语道:
   “是的,她前途无量。啊!真见鬼!是的,她前途无量……她是个。啊!她是个!”
   随后,在福什利的诘问下,他便答应把详细情况告诉他。他的言辞粗俗不堪,埃克托尔·德·拉法卢瓦兹听后,感到很不舒服。他认识娜娜后,就想把她推上舞台。就在这时候,他正好缺少一个人演爱神。他是不会长时间把精力放在一个女人身上的,因此希望让观众很快欣赏到她。不过,这个高个子姑娘的到来,在他的戏班子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他原来的明星叫罗丝·米尼翁,是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也是一个受人崇拜的歌星,她感到来了一个竞争对手,心里很恼火,便用甩手不干来威胁他。为了海报上排名的事,天哪!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他决定把两个人的名字用同样大的字体印在上面。他绝不让别人来惹他麻烦,只要他的小娘儿们——他是这样称呼她们的——有一个人,不管是西蒙娜还是克拉利瑟,行动稍有差错,他就朝她们屁股上狠狠踢过去。不这样,他就无法维持生计。他用她们来卖钱,这些,他知道她们的身价!“瞧!”他说完换了话题,“米尼翁和斯泰内来了,他俩总是在一起。你们知道斯泰内对罗丝开始讨厌了,所以,她的丈夫总是寸步不离斯泰内,生怕他溜走。”
   剧院檐口上的一排煤气灯发出夺目的光芒,把人行道照得雪亮。两棵碧绿的小树在灯光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楚,一根柱子被强烈的灯光照得发亮,人们老远就能看见海报上的字,清楚得和大白天一样;远处街上的暮色越来越浓,星星灯火闪闪发光,马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许多人还没有马上进场,他们滞留在外面,一边聊天,一边抽雪茄。排灯的光线把他们的脸照得灰白,他们缩短了的身影在柏油马路上清晰可见。米尼翁是一个身材高大、宽肩的汉子,长着一个江湖艺人的方形脑袋,他从人群中挤出来,挽着银行家斯泰内的胳膊;斯泰内身材矮小,大腹便便,面孔圆圆的,下颔和两颊上长着一圈灰白络腮胡子。
   “怎么?”博尔德纳夫对银行家说道,“你昨天在我的办公室里已经见到过她。”
   “啊!原来就是她,”斯泰内嚷道,“我料到是她。不过,她进来的时候,我正往外走,我几乎没有看清她。”
   米尼翁耷拉着眼皮听着,一边使劲转动着手指上的大钻石戒指,他明白了,他们谈的是娜娜。随后,博尔德纳夫把他的新来的明星的模样描绘了一番,银行家的眼里燃起了欲火。米尼翁终于插话道:
   “别谈了,亲爱的朋友,一个娼妇!观众会把她赶走的……斯泰内,我的小老弟,你知道我的太太正在她的化妆室里等你呢。”
   他想把斯泰内拖走,但是斯泰内不肯离开博尔德纳夫。在他们面前,观众排成一条长龙,挤在检票处,发出一阵阵喧闹声,喧闹声中,不时响起娜娜的名字,这两个字就像唱歌一样响亮有力。男人们伫立在海报前,高声拼读着娜娜的名字;另一些人经过那里时也用询问的口气把那名字读一遍。而妇女们呢,个个心情焦急,脸上挂着微笑,用诧异的神态一遍又一遍地低声读着娜娜的名字。可是谁也不认识娜娜。这个娜娜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于是,流言在人群中不胫而走,有些人还窃窃私语,开种种玩笑。这个名字,这个小名叫起来既亲切,又好听,每个人都爱叫它。只要一发出这两个音,人们就高兴,脾气也变得好起来。一种好奇的狂热驱使人们要知道娜娜,这是巴黎人的好奇心,其疯狂程度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简直像热病发作似的。谁都想看看娜娜。一位太太的袍子的边饰被挤掉了,一位先生被挤掉了帽子。
   “啊!你们问得太多了!”博尔德纳夫大声说道,有二十来个人围住他提问题,“你们马上就会看见她的……我走啦,人家有事等我呢。”
   他见观众的兴趣起来了,非常高兴,一溜烟地不见了。米尼翁耸耸肩膀,提醒斯泰内,说他的太太罗丝正在等他,叫他去看看她在第一幕里穿的服装。
   “瞧!吕西,她在那儿,她正在下车。”拉法卢瓦兹对福什利说道。
   那个人果然是吕西·斯图华,她个儿不高,长相丑陋,约摸四十来岁,脖子很长,面孔瘦削,两片厚嘴唇,但她性格活泼,态度和蔼可亲,倒给她增添了很大魅力。她带来了卡罗利娜·埃凯和她的母亲。卡罗利娜是个花容月貌、表情冷漠的女子;她的母亲态度庄重,行动迟缓。
   “你跟我们坐在一起吧,我给你留了一个座位。”吕西对福什利说。
   “啊!不!这里什么也看不清!”福什利回答道,“我有一张正厅前座票,我喜欢坐到正厅前排去。”
   吕西生气了,难道他不敢在公众面前与她一起露面吗?接着,她很快平静下来,转了一个话题: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认识娜娜呢?”
   “娜娜,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她。”
   “这是真话?有人向我保证,说你同她睡过觉。”
   站在他们前面的米尼翁,把一个手指头放在嘴唇中间,示意他们别吵了。吕西问他为什么,他指着一个走过去的年轻人,低声说道:“那是娜娜的情人。”
   大伙都朝那个年轻人望去。他很和蔼可亲,福什利认出他来了,他叫达盖内,在女人身上挥霍掉三十万法郎,现在只能在交易所里做些小投机,赚点钱,不时给她们买些花束,或请她们吃吃晚饭。吕西发现他的眼睛很漂亮。
   “啊!布朗瑟来了!”她嚷道,“就是她跟我说过,你同娜娜睡过觉。”
   布朗瑟·德·西弗里是一个胖胖的金发女郎,漂亮的脸蛋儿胖乎乎的,陪她来的是个瘦弱的男子,衣着很考究,露出一副高雅的神态。
   “他就是格扎维埃·德·旺德夫尔伯爵。”福什利对德·拉法卢瓦兹耳语道。
   伯爵与新闻记者握了握手。这时布朗瑟和吕西两人激烈地议论起来。她们镶边饰的裙子挡住了别人的去路,一个穿着蓝裙子,另一个穿着玫瑰红裙子;娜娜的名字又回到了她们的嘴边,她们把娜娜的名字叫得那么响,以至别人都竖起耳朵倾听她们的谈话。德·旺德夫尔伯爵带着布朗瑟走了。人们等得越久,想见娜娜的心情就越急切,到了这时,娜娜的名字就像回声一样,在前厅的每个角落里回荡,而且声音越来越高。怎么还不开始?男人们掏出表来看,迟到的观众还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下来,观众三五成群地离开人行道,过路人漫不经心地穿过煤气灯光下的一片空荡荡路面,伸长脖子朝剧院里张望。一个顽童吹着口哨走过来,在剧院门口的一张海报前面用嘶哑粗俗的声音嚷道:“喂!娜娜!”说完就扭着腰,趿拉着旧拖鞋走了。大家见他那副样子,都笑起来。一些身份高贵的先生也跟着他叫起来:“娜娜!喂!娜娜!”观众拥挤不堪,检票处有人争吵起来,嗡嗡嘈杂声一阵高过一阵,有人叫着娜娜的名字,要求见娜娜,这是人群中突然产生的愚蠢想法,也是一时性欲冲动的表现。
   在这片喧嚣声中,开演的铃声响了。喧嚣声一直传到马路上:“铃响了,铃响了。”接着人群中你推我搡,每个人都想挤进去,检票处增加了维持秩序的人。米尼翁露出焦急的神态,最后拉着斯泰内走了,他没有去看罗丝的演出服装。铃刚响时,拉法卢瓦兹就拉着福什利,从人群中挤出来,生怕误了序曲。观众迫不急待的样子惹怒了吕西·斯图华。这些粗野的人,竟然对妇女们也推推撞撞!她和卡罗利娜·埃凯母女两人走在人群的最后边。前厅里的观众都进场了,大门外边马路上,仍然传来持续不断的隆隆声。
   “好像他们每出戏都精彩似的!”吕西一边上楼梯,一边嘀咕道。
   在演出厅里,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站在他们的座位前面,双目又环顾四周。
   这时,大厅里已经灯火通明。高高的煤气火头,发出黄色和玫瑰色的光焰,把多枝水晶大吊灯照得雪亮,灯光从拱顶上成细雨状地反射到正厅里。座椅上的石榴红丝绒像漆一样闪闪发光,那些金色装饰闪烁着光芒,天花板上的色彩过分强烈,那些嫩绿色的装饰使耀眼夺目的光芒显得柔和了。舞台前的一排脚灯升高了,顿时发出一光亮,把幕布映得通红,沉沉的紫红色幕布像神话中的宫殿一样富丽堂皇,与舞台上的旧陋框架形成鲜明对照,金色框架上有一道道裂缝,露出了里面的泥灰。剧场内已经热起来了。乐师们对着乐谱架调整乐器的音色,笛子的轻快颤音,法国号的低沉呼鸣,小提琴的悦耳奏音交织在一起,在越来越高的嘈杂人声上空荡漾。每个观众都在讲话,互相推推搡搡,使尽全力找自己的位置,坐下来。过道里拥挤不堪,以至每个过道口好不容易才能放进来一股源源不断的人流,观众互相打招呼,衣服互相摩擦,在女人们的裙子和帽子中间夹杂着男人们的黑色礼服或燕尾服。一排排座位上渐渐坐满了人。一个穿着浅色服装的女人让人看得特别清楚,她的面颊俏丽,低着头,头上蓄着发髻,发髻上的首饰闪闪发亮。一个包厢里,一个女人裸露着一角肩膀,白皙得像白绸缎。其余妇女静静地坐着,无精打彩地摇着扇子,瞅着拥挤的人群。一些年轻先生们站在正厅前座里,背心敞开,钮扣洞里别着栀子花,用带着手套的手拿着望远镜观看。
   这时候,两个表兄弟寻找熟悉的面孔。米尼翁和斯泰内一起坐在楼下一个包厢内,手腕靠在栏杆的天鹅绒罩上,肩并肩地坐着。布朗瑟·德·西弗里好像一个人单独占了楼下的一个侧面包厢。拉法卢瓦兹特别注意达盖内,达盖内坐在他的前面,两人相隔两排座位,他坐在一个正厅前座内。达盖内的旁边,坐着一个小伙子,看上去只有十七岁,模样像是逃学的中学生,一双小天使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福什利笑眯眯地打量着他。
   “坐在楼厅里的那位太太是谁?”拉法卢瓦兹突然问道,“就是坐在穿蓝衣服姑娘旁边的那位太太。”
   他指着一个胖女人,她的胸衣裹得紧紧的,过去头发是金色的,后来变成了白色,现在又染成黄色。圆圆的脸上涂了胭脂,额上留着小姑娘式的刘海,脸像肿了似的。
   “那是加加。”福什利简单地回答。
   表弟听了这个名字似乎觉得惊讶,于是他又说道:
   “你不认识加加吗?……她在路易·菲力普在位初年,还是走红人物呢。现在,她不管到哪里都带着她的女儿。”
   拉法卢瓦兹对姑娘看也不看,却动情地把目光盯着加加;他觉得她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只是不敢说出口来。
   这时候,乐队指挥把指挥棒一举,乐师们便奏起序曲。观众还在不断地进场,骚乱和嘈杂声依然有增无减。特地来看首场演出的仍然是那些老观众,有的甚至关系还很密切,他们见了面,非常高兴。一些老观众由于彼此熟悉,态度很随便,有人不脱帽子就互相打招呼。这时,剧场成了巴黎的缩影,成了汇集巴黎文学界、金融界和寻欢作乐的人的场所,那里还有许多新闻记者,一些作家,交易所的投机家,也有一些轻佻的女人,她们比正经女人还要多。他们奇异地聚集到一起,其中各种人物都有,他们都染上了种种恶习,脸上都露出同样疲惫、同样兴奋的神态。福什利在他表弟的询问下,把报馆和俱乐部的包厢指给他看,并把那些戏剧批评家的名字一个个告诉他,其中一个人面孔瘦削,神情冷漠,长着两片险恶的薄嘴唇,他还特地指给他一个胖子,那人脸上显出一副和善的神情,懒洋洋地倚在身旁一个女人的肩上,用父爱的目光深情地注视着这个天真纯朴的姑娘。
   他看见拉法卢瓦兹与坐在对面包厢里的人打招呼,便不再说下去了。他似乎感到很诧异。
   “怎么!”他问道,“你认识缪法·德·伯维尔伯爵吗?”
   “哦!我很早就认识他了,”埃克托尔回答,“缪法家有一块田地同我家的田地相距不远。我常到他们家里去……伯爵与妻子和岳父德·舒阿尔侯爵住在一起。”
   见表兄感到很惊奇,他心中暗暗高兴,出于虚荣心,他说得更详细了:侯爵是国务参事,伯爵刚刚被任命为皇后的侍从长官。福什利拿起望远镜,瞅着伯爵夫人,她满头棕发,皮肤白皙,肌肉丰腴,有一双美丽动人的黑眼睛。
   “幕间休息时你给我介绍一下,”福什利最后说道,“我已经见过伯爵,不过我希望每星期二到他们家里去。”
   从最高几层楼座里发出几声嘘声,叫人安静下来。序曲开始了,观众还在不停地进场,迟到者使得整排的观众站起来给他们让路,包厢的门发出吱吱的响声,走廊里有人拉开粗大的嗓门在争吵。谈话声还没有停下来,犹如傍晚时分的一大群麻雀在叽叽喳喳叫着。场内一片混乱,人头在攒动,胳膊在挥舞,一些人坐下去,想舒服一会,另一些人则执意站着,想向四下再瞧上最后一眼。“坐下!坐下!”震耳欲聋的喊声从光线昏暗的正厅后排发出来。每个人都感到身上颤抖着:他们终于要见到这位著名的娜娜了,巴黎已经为她忙了整整一个星期了。
   说话声渐渐停下来,但是偶尔还听到一些深沉不清的谈话声。在窃窃的低语声沉寂下来,叹息声正在消逝时,乐队以欢快的小音符倏地奏起了一段华尔兹乐曲,曲子的节奏粗俗,里面还夹杂着猥亵的笑声。大家听得心里乐滋滋的,都笑起来。坐在后座前几排的剧院雇来的捧场者,使劲地鼓起掌来。
   幕布升起了。
   “瞧!”一直不停说话的拉法卢瓦兹说道,“有一位先生与吕西坐在一起。”
   他瞅着楼厅右侧的包厢,卡罗利娜和吕西坐在包厢的前边。后面人们瞥见卡罗利娜母亲的端庄面孔和一个高个子年轻人的侧影,他长着一头美丽的金色头发,衣冠整齐,无可挑剔。
   “瞧呀!”拉法卢瓦兹又说道,“有一位先生跟吕西坐在一起。”
   福什利决定把望远镜转向侧边包厢。可是,立即又掉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