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历险小说>> 儒勒·凡尔纳 Jules Verne   法国 France   法兰西第三共和国   (1828年2月8日1905年3月24日)
大木筏
  《Phyjslyddqfdzxgasgzzqqehxgkfndrxujugiocytdxvksbxhhuypohdvyrymlhuhpuyd kjoxphetozsletnpmvffovpdpajxhyynojyggaymeqynfuqlnmvlyfgsuzmqiztlbqgyugsq eub vnrcredgruzblrmxyuhqhpzdrrgcrohepqxufivvrplphonthvddqfhqsntzhhhnfepmqkyu uex ktogzgkyuumfvijdqdpzjqsykrplxhxqrymvklohhhotozvdksppsuvjh.d.》
  
  這是一份文件的最後一段,整份文件都是由這些奇怪的字母組合而成的。一個男人手持這份文件聚精會神地將其重讀一遍之後,陷入了沉思。
  
  這份文件共有百餘行這樣的文字,每個詞語之間都沒有間隙。文件看來已經寫了有個把年頭了,隨着時間的流逝,寫有這些難解符號的厚厚紙頁已經開始泛黃了。
第一章 森林隊長
  《Phyjslyddqfdzxgasgzzqqehxgkfndrxujugiocytdxvksbxhhuypohdvyrymlhuhpuyd kjoxphetozsletnpmvffovpdpajxhyynojyggaymeqynfuqlnmvlyfgsuzmqiztlbqgyugsq eub vnrcredgruzblrmxyuhqhpzdrrgcrohepqxufivvrplphonthvddqfhqsntzhhhnfepmqkyu uex ktogzgkyuumfvijdqdpzjqsykrplxhxqrymvklohhhotozvdksppsuvjh.d.》
   這是一份文件的最後一段,整份文件都是由這些奇怪的字母組合而成的。一個男人手持這份文件聚精會神地將其重讀一遍之後,陷入了沉思。
   這份文件共有百餘行這樣的文字,每個詞語之間都沒有間隙。文件看來已經寫了有個把年頭了,隨着時間的流逝,寫有這些難解符號的厚厚紙頁已經開始泛黃了。
   然而,這些字母究竟是按照什麽規則組合到一起的呢?衹有這個男人能夠讀懂它們。事實上,這些密碼文字的組合與現代保險櫃鎖一樣令人難以琢磨,二者有着異麯同工之妙。密碼文字的組合方式有數十億種,而一個解析員就是窮其一生也不見得能把它們都破譯出來。正如開啓保險櫃需要那個“關鍵詞”一樣,要想讀懂一份這樣的密碼文件,則需那個“關鍵的數字”。基於這個原因,在以後我們將會看到,這份密碼文件在最嚴峻危險的時刻是如何讓最聰明的行傢裏手大傷腦筋的。
   那個將這份文件又重讀過一遍的男人衹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森林隊長。
   在巴西,那些被雇來追捕逃亡黑奴的人被冠之以“森林隊長”的名字。這個行當始於1772年。在這個時期,衹有少數幾個博愛者的頭腦裏纔有廢奴的思想。而一個多世紀以後,文明人才能夠接受並貫徹這一思想。自由、自主的權利是人類生來最重要的權利。然而,直到少數幾個國傢敢於宣佈這一博大的思想之時,又流逝了幾千年的時間。
   在1852年(也就是我們的故事發生的這一年),巴西仍有許多奴隸,因此,也仍然存在着追捕逃亡黑奴的森林隊長這一職業。雖然由於一些經濟原因,使得全面解放黑奴的運動有所推遲,但是在當時,黑奴已有權贖身,而且他們的子女一出生便已經是自由之身了。 不久,在這個人口1000萬、面積相當於3/4個歐洲的美麗國傢中,將再也不會有奴隸存在。
   因此,在不久的將來,森林隊長這一職業也註定要消失了。事實上,在那個時代,追捕逃亡奴隸所帶來的收益已經顯著減少。然而,在很少一段時間內,這一職業曾經創造過相當可觀的收益。這些森林隊長組成了一個冒險傢的世界,他們通常是由獲得自由的奴隸及令人鄙夷的逃兵組成的。因此在當時,這些追捕逃亡奴隸的人必然衹能歸類於社會渣滓這一階層。而這個手持文件的傢夥則非常適宜從事這項頗不受人尊敬的職業。
   這個名叫托雷斯的傢夥與他的夥伴不同:他既不是混血兒,也不是印第安人,更不是黑人。他是一個原籍巴西的白人。他所受的教育應該使他的處境比目前好一些。我們在遙遠的新大陸地區曾經碰到過許多傢道敗落的人。實際上,這傢夥也正是其中的一分子。在那個年代,巴西法律仍然禁止黑白混血兒以及其他混血兒從事某些職業,而對於這個傢夥,他之所以被排斥在一些職業之外,並不是因為他的出身,市是因為他低劣的人品所致。
   現在,托雷斯並不在巴西,他剛剛越過巴西國境綫。幾天以來,他一直遊蕩在秘魯境內這片森林中。上亞馬遜河正是發源於此處。
   托雷斯年約30,身強力壯。如果說,他那顛簸勞累的職業並未將他拖垮,那麽,這還得歸功於他堅毅的性格及鐵一般的身體。他身材適中、肩膀寬厚、五官端正、步履堅毅。他的臉龐被熱帶驕陽曬得黝黑,他的鬍子又黑又濃,他那兩道幾乎連成一綫的眉毛遮住了雙眼。他的眼神敏銳而冷漠,一如那些厚顔無恥之徒。即便他那張臉還沒被驕陽曬黑,每當他有什麽歹念時,也看不出他會臉紅,他最多衹不過是臉部抽搐一下而已。
   托雷斯身着森林隊長最基本的裝束。這身衣服他已穿了很久。他頭上歪戴着一頂寬邊皮帽,腿上穿了一條厚羊毛褲,褲腿塞在厚厚的靴筒中——這是他全身打扮中最結實的一部分。他身上披的那件褪色泛黃的“潘喬”抖篷,遮住了他裏面穿的上衣和背心。
   雖然托雷斯曾經是個森林隊長,可至少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他顯然已經不再幹這一行了。因為他身上沒帶任何追捕黑奴所需要的自衛或進攻的火器。他既沒帶步槍,也未拿手槍,衹是在皮帶上挂了一件人們稱之為“芒什塔”的防衛工具。若拿軍刀和獵刀做個比較,這東西則更像軍刀。另外,托雷斯還配備了一把“昂切塔”,這是一種鋤頭,專門用來追捕常見於上亞馬遜森林中的刺豚鼠和犰狳。在這片森林中生活的動物一般都不太嚇人。
   1852年5月4日這一天,這個冒險傢雙眼緊盯文件,聚精會神地閱讀着。由於他已經習慣於在南美這片森林中長途跋涉。因此,周圍美妙奇異的景緻絲毫不能打動他的心扉。實際上,現在什麽也不能使他分心。無論是吼猴的長啼(法國博物學家聖·伊萊爾先生將這種聲音比作樵夫伐木時發出的聲音),或是響尾蛇尾部的環圈發出的幹澀聲響(響尾蛇是一種攻擊性不強但卻有劇毒的蛇),還是帶角的癩蛤蟆那刺耳的叫聲(爬行動物裏的“最醜桂冠”非它莫屬),甚至那些青蛙響亮而又渾厚的鼓噪聲(這些青蛙雖然個頭比不上牛,但聲音卻可與之媲美)都不能讓我們的森林隊長分心。
   托雷斯根本沒聽到新大陸這片森林中的喧囂聲。他躺在一棵高大的鐵樹下面。這種樹身上顆粒斑斑,樹皮呈深褐色,木質堅硬得可以代替未開化的印第安人使用的武器或工具。托雷斯根本無心欣賞這棵鐵樹高大的樹冠,他陷入了沉思。他翻來覆去地看着手中這份非同一般的文件。他用已經掌握的密碼數字破譯了每個字母的涵義。他邊讀邊核實這幾行文字的意義,除了他,其他任何人都無法看懂這份文件。讀完,他姦笑了起來。
   接着,他低聲咕噥了幾句,在秘魯這片荒無人煙的大森林中,沒人能聽見,而且也沒人能夠聽懂他這幾句話:
   “不錯,這一百來行文字寫得清清楚楚。我要找的那個人肯定想不到它們的重要性。這人很有錢。對他而言,這可是個生死攸關的問題,為這種事,無論在哪兒都得付出高昂的代價!”
   他一邊貪婪地盯着文件,一邊又自言自語道:
   “最後一句話的每個字都值一百萬瑞斯①,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就是因為這句話概括了全文的意思,它纔這麽值錢!而且,這句話還揭示了當事人的真實姓名。但是,要弄懂這句話,就必須先搞清這句話到底包含幾個詞,而即使能做到這一步,也不一定明白它的真正涵義!”
   ①瑞斯:巴西或葡萄牙的舊輔幣名,一百萬瑞斯約合3000法郎。
   說着,托雷斯便開始在心裏盤算起來:
   “最後一段共有58個字,也就是說有5800萬瑞斯啊!有了這筆錢,我就可以往在巴西、美洲、或是任何我想去的地方,而且不用幹活,如果這份文件中的每個字都值這個價,那可是一筆可觀的數目!那得有幾億瑞斯呢!啊!太棒了!我要發大財了!否則的話,我就是頭號大傻瓜!”
   此刻的托雷斯好像已經手捧着大筆錢財、置身於金堆之中了。
   突然,他的思緒又轉回到現實,他叫了起來:
   “我終於就要達到目的了!我從大西洋沿岸一直走到上亞馬遜河流域,長途跋涉,歷盡艱辛,可我一點兒也不後悔!這個人可能已經離開美洲住到大洋彼岸去了,那我可怎麽才能找到他呢?哦不!他肯定還在這裏。衹要爬上這棵樹的頂端,我就能看到他與傢人居住的那所房子的屋頂了。”
   說着,托雷斯緊握這份文件,興奮地揮動着:
   “今天我就能找到他!他今天就會知道自己的名譽與命運都掌握在這幾行字當中!要是他想知道能夠讀懂這份文件的密碼,那他就得付出代價!如果我想要他的全部財産,他也得給我!否則他就衹有死路一條!棒極了!是我那衛隊中的好朋友給了我這份寶貴的文件,他不僅告訴了我破譯這份文件的密碼,而且還告訴我怎樣才能找到這個他以前的同事,以及這個同事隱匿多年以來用的假名!當然,我的這位好朋友萬萬不會想到他會讓我發財!”
   托雷斯最後看了一眼這份泛黃的文件,然後將它小心翼翼地摺叠起來,放到一個他當作錢匣子的結實銅盒中。
   托雷斯的全部財産都裝在這個雪茄煙盒大小的匣子中了。可是,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傢,他的這點兒財産,都不足以讓人把他當成一個富翁。周邊各國的錢幣他都有一些:兩塊哥倫比亞合衆國的鷹幣,每塊約值一百法郎,幾塊同等價值的委內瑞拉貨幣博利瓦,一些每塊約值二百法郎的秘魯貨幣索爾,幾塊最多值五十法郎的智利貨幣埃斯庫多,以及一些小面額的零錢。這些錢總共加起來也不過五百法郎左右,而且托雷斯也說不清道不明這些錢是在何處用何種手段弄來的。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自從托雷斯突然放棄在帕拉省擔任森林隊長之後,近幾個月以來,他已經到達了亞馬遜河流域,而且穿越了巴西的國境,來到秘魯境內。
   這個冒險傢的生存能力很強,在住宿、衣着方面的開銷對於他而言都不是必須的。況且,森林又免費為他提供了食物、他衹要像獵人那樣加工一下便可以吃了。他衹需幾個瑞斯去傳教團駐地或是在村莊裏買些煙草或打壺燒酒。他可以用很少的錢走很遠的路。
   將文件疊好塞到他那個蓋得很緊的金屬盒裏之後,托雷斯並沒有把盒子放到上衣口袋裏(上衣外面還罩着他那件“潘喬”大褂),他躺在一棵樹下,並將盒子放在自己身邊,也就是說放在這棵樹根部的洞裏。他以為這樣更安全更可靠些。
   可是這一疏忽卻幾乎使他付出高昂的代價!
   天氣非常悶熱,如果離這裏最近的小鎮教堂有一座鐘樓的話,那麽現在該是下午兩點鐘了。由於托雷斯離小鎮還不到兩英裏,所以,如果鐘聲隨風傳來,他應該能夠聽到。
   但是,鐘聲對於托雷斯而言卻是無足輕重的。因為他已經習慣於通過計算太陽離地平面的大致高度來决定自己的作息時間。一個冒險傢是不需要像一個軍人那樣嚴格遵守作習制度的。衹要想吃或是有食物可吃,他就可以吃頓午飯或晚飯。衹要睏了,不管白天黑夜或是隨便在什麽地方,他都能睡上一覺。雖說在森林中不可能隨時找到一張飯桌,可是,要找到一張床卻不需花費任何周折:比如在大樹下面,或濃密低矮的灌木叢中都可以。再說,托雷斯也不是那種十分講究舒適的人。由於幾乎整整一上午都在走路,而且剛纔又吃了點東西,托雷斯這會兒感到有必要睡上一覺。兩、三個小時的睡眠就能使他消除疲勞,恢復精力,繼續趕路。於是,他便舒舒服服地躺在草地上等着瞌睡蟲的降臨。
   然而,托雷斯可不是那種無需做任何睡前準備便可蒙頭大睡的人。他習慣先喝上幾口烈性燒酒,再抽上一袋煙,然後才能入睡。燒酒能使大腦極度興奮,而繚繞的煙霧有助於睡眠,至少,他是這樣想的。
   於是,托雷斯先將隨身帶的酒壺拿到嘴邊喝了幾口。酒壺裏裝的酒,在秘魯被人們稱為“芒加”,而在上亞馬遜河一帶,這種酒則被冠以“凱徐馬”的名字。人們將發酵後的甜木薯根稍加蒸餾便製成了這種酒。對於這個味覺有些麻木的森林隊長而言,在這種酒中還須摻進一定量的“塔菲亞”酒方可過癮。
   托雷斯呷了幾口酒,晃了晃酒壺——很遺憾,他發現酒壺快要空了,於是便說了一句:
   “又該灌了!”
   隨後,他拿出一個由樹根做成的短煙斗,塞入一些在巴西粗糙加工過的嗆人的煙絲。這種煙草屬於一種古老的茄科植物,曾由尼柯帶回法國種植。今天,法國人能夠普遍推廣種植這種産量最高、分佈最廣的茄科植物,尼柯實在是功不可沒。
   雖然這種煙草根本無法與法國生産的優質煙草相媲美,可是托雷斯對這方面倒也不太挑剔。他劃了一下火石,燃起少許一點名為“蟻馬絨”的粘性物質,這種物質是由膜翅目昆蟲分泌的。然後,他點燃了煙斗。
   吸到第十口,他的眼睛閉上了,煙斗也從指間滑了下來。與其說他睡着了,倒不如說他是陷入了一種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的狀態。
第二章 小偷與失主
  在托雷斯入睡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樹林中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就好象是一個為了不被人發現的旅行者正在赤腳行走。如果這時的托雷斯沒有睡着,那麽他一定會警惕防範一切可疑的人靠近他,可現在,這陣腳步聲卻沒有吵醒他。來者一直走到他面前,停在離大樹十步遠的地方,也沒有被發現。
   這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卡利巴猴。在上亞馬遜這片森林中,有許多捲尾猴:如形態優雅的“薩烏依”猴,帶角的懸猴,灰毛的“摩挪”猴,臉上仿佛戴了一個面具的滑稽的絨猴。而在所有這些捲尾猴中,毫無疑問,卡利巴猴當數最奇特的。它們與兇悍且可惡的“穆古拉”猴大不相同:卡利巴猴性情溫和,喜愛群居,而且經常是成群結隊地一起行走。就是這樣一隻卡利巴猴來到了樹下。人們從很遠處就可以聽到它發出的那種單調的聲音,一如唱詩班成員索然寡味的祈禱聲。雖然大自然並沒有賦予這種猴子兇惡的天性,但是人們也不能因此而輕易去惹惱它。總之,下面我們將要看到,這個熟睡而毫無防禦能力的旅行者在醒來之後,突然發現面對一隻卡利巴猴時,是如何與它鬥智、鬥勇、轉危為安的。
   這種個頭很大的卡利巴猴在巴西也被稱作“巴巴多”猴。眼前的這衹“巴巴多”猴四肢靈活有力,不僅善於在地上搏鬥,而且也敏於在森林的樹叉之間攀援。
   這時,這衹巴巴多猴正小心翼翼地小步前進。它在左顧右盼的同時,迅速擺着尾巴。這條尾巴是慷慨的大自然除去四肢以外,額外賦予這種靈長類動物的“第五衹手”——因為它們的尾巴也具有無可挑剔的攫握能力。
   這衹卡利巴猴悄無聲息地靠近托雷斯,手中拿着一根結實的棍子。這根棍子握在它那有力的上肢中,足以用作一件令人生畏的武器。幾分鐘以前,這衹卡利巴猴肯定就已經發現了睡在樹下的托雷斯。但是由於睡者在樹下紋絲不動,於是這衹猴子就走近以便看個仔細。它猶豫地嚮前走着,在離托雷斯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衹滿臉絨毛的卡利巴猴扮了個鬼臉,露出了一排白如象牙的皓齒。它手中揮舞着那根木棍,對森林隊長構成了威脅。
   出於偶然,這衹卡利巴猴碰到了這個手無寸鐵的人。它對托雷斯並沒有多少好感。難道它有什麽特殊的理由來憎恨這個人類的一份子嗎?也許有吧!因為我們知道,一些動物會對它們曾經受過的記憶猶新的。這衹卡利巴猴也很有可能對森林獵人懷恨在心呢。
   確實,猴子常常是許多印第安人最喜歡的獵物。每個印第安人都像南羅德①那樣充滿地去獵取每一種猴子。這不僅僅是為了打獵的樂趣,更是為了享受猴肉的樂趣。
   ①南羅德:聖經中的人物,勇敢的獵手。
   雖說卡利巴猴這次並不打算充當獵人的角色,而且它在幻想着吞吃森林隊長時也沒忘記自己天生衹是個食草動物,但無論如何,卡利巴猴這一次好像已經下定了决心,要消滅眼前的這個人——它的天敵中的一份子。
   於是,它將托雷斯端詳了一陣之後,便開始圍着大樹兜起了圈子。它步履緩慢,屏住呼吸,步步逼近托雷斯。它滿懷威脅,神色兇惡。一棍子打到這個紋絲不動的傢夥身上,對於這衹卡利巴猴來說真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此時此刻的托雷斯真是命若懸絲,卡利巴猴對於這一點也是深信不疑的。
   因此,卡利巴猴再次停在大樹旁邊,俯視着熟睡中的托雷斯的腦袋,舉起棍子,準備攻擊他。
   如果說托雷斯剛纔將那個裝有文件與錢財的盒子放在身旁的樹洞裏是很不謹慎的行為,那麽現在,正是這一疏忽救了他一命。
   一道陽光透過樹枝照在金屬盒上,盒子光滑的金屬面像鏡子一樣反射了一道光。這一下子就吸引了天性輕浮的猴子,它的思想——如果動物有思想的話——馬上便轉移到其它事情上去了。它彎,撿起盒子,退了幾步,然後將它舉到眼前,驚奇地看着這個閃閃發光的盒子。當它聽到盒子裏裝的錢幣叮鐺作響時,它就更加驚訝了。猴子很愛聽這種聲響。這個盒子就好象是幼兒手中那種搖動時可以發出聲響的玩具一樣。然後,它將盒子放入嘴裏,用牙啃了起來,可它根本就不想將盒子打開。這衹卡利巴猴也許以為發現了一種新的果子,一種巨大的閃着光的扁桃,桃核在裏面自由移動。儘管卡利巴猴馬上就意識到自己搞錯了,但是它根本不想把盒子扔掉,相反,它左手將盒子抓得更緊,同時扔掉了手中的棍子。棍子落地時,折斷了一根幹樹枝。
   聽到這個動靜,托雷斯醒了過來。就象所有那些始終保持警惕的人一樣,他無須有任何過渡便可以從睡眠狀態回到清醒狀態。托雷斯一骨碌站了起來。
   頃刻之間,他便意識到自己在與誰打交道了:
   “卡利巴猴!”他叫道。
   他一手抄起了放在身旁的“芒什塔”鋤頭,準備自衛。
   而那衹猴子則嚇呆了,它立刻後退了幾步——在這個清醒者面前,它可不像剛纔面對一個熟睡者時那樣勇敢了。它迅速一蹦,藏入了樹林。
   “好險!”托雷斯叫道,“不然的話,這個壞蛋非毫不客氣地把我打死不可!”
   猴子在離他二十步遠處對他扮着鬼臉,就好像在嘲弄他一樣。突然,托雷斯瞥見猴子手中拿着他那個寶貴的盒子。
   “無賴!”托雷斯又叫道,“沒有把我打死,卻偷了我的東西,這可更糟了!”
   托雷斯先是想到盒子裏裝着自己的財産,對此他倒並不太着急,可是一想到盒子裏還裝着那份寶貴的文件,他便禁不住暴跳如雷了。如果丟了這份文件,那他的所有希望都要落空了,這可是個無法輓回的損失!
   “混蛋!”他駡道。
   駡完,他拔腿便追猴子,因為他得不惜一切代價奪回盒子。
   他明白,要抓住這樣一隻靈巧的動物並非易事。在地上,猴子跑得很快;而在樹上,它又會攀得很高。因此,衹有瞄準後打上一槍,才能讓猴子停下。可是托雷斯這會兒什麽也沒帶。他的匕首和鋤頭,衹有在抓住猴子時才能發揮作用。
   顯而易見,看來衹有智取猴子了。因此,托雷斯得用點兒詭計來對付這傢夥。要麽就是停下來躲在某棵樹後,要麽就是在矮樹叢中藏一會兒,衹有這樣才能引誘卡利巴猴停下或是回來。除此之外,托雷斯別無選擇。他正是這樣做的。但是,當托雷斯躲在樹林中時,那衹猴子卻耐心地等着他再次出現。這麽一來,托雷斯雖然已經是疲憊不堪了,但卻仍然一無所獲。
   “該死的卡利巴猴!”托雷斯嚷了起來:“我永遠也抓不住它了!它得把我重新引回巴西邊境!但願它能丟下我的盒子!哦!不會的!它愛聽裏面金幣的叮鐺聲。哦!你這個小偷!看我不把你抓住……”
   托雷斯繼續追趕,而猴子卻一次又一次地逃脫了。
   就這樣,一個小時過去了,仍然毫無結果。托雷斯的執着不言而喻的。因為若是沒有這份文件,他可怎麽發財啊!
   托雷斯怒氣衝天。他嘴裏詛咒着,用腳跺着地,嚇唬卜利巴猴。而這衹戲弄人的猴子卻衹是以嘻笑回應他。這就更進一步激怒了托雷斯。
   於是,他重新開始追捕。在高高的草叢中,在濃密的荊棘中,在交錯的藤條中,托雷斯跑得很費勁。不一會兒,他便氣喘籲籲了。而卡利巴猴卻宛如一位障礙賽跑運動員一樣靈活敏捷,毫不費力。托雷斯不時被一些隱埋在草叢中的粗樹根絆倒、爬起。最後,他突然大叫了起來:“來人哪!來人哪!抓小偷啊!”就好像在這密林中會有人聽到他的叫聲似的。
   很快,托雷斯便精疲力盡,喘不上氣來。他衹得停了下來。
   “他媽的!就是我在荊棘叢中追捕逃亡黑奴時也沒這麽費勁!這該死的猴子,我會抓住它的!對!我一定能!衹要我的腿還聽使喚。咱們走着瞧吧!”
   此時的卡利巴猴雖然不像托雷斯那樣纍得一步也動彈不得,可是當它看到托雷斯停止追趕自己時,便也停下來稍事休息。
   它就這樣停了10分鐘,啃着剛從地上拔起的草根,並不時將金屬盒在耳邊搖得叮鐺作響。
   惱羞成怒的托雷斯嚮猴子扔石塊,可是距離這麽遠,根本傷不着它。
   總這樣下去也不行,得想個辦法。要麽繼續追趕猴子,可是抓住它的希望很渺茫,再說這也不是個明智的做法,要麽幹脆承認命運安排的這次巧合,甘願服輸,可是,要承認自已被一隻動物愚弄,又的確很令人沮喪。
   然而,托雷斯必須承認,一旦夜幕降臨,這個小偷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逃走;而他這個被偷者呢,在這密林深處,則很難再找到回去的路。實際上,由於追趕猴子,他已經遠離河岸好幾英裏,很難再回去了。
   托雷斯猶豫了一下,决定冷靜地考慮一下,以便理清思路。最後,他大聲詛咒了一聲,决定放棄所有要追回金屬盒子的念頭。然而,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這份文件,想到了自己與這份文件息息相關的前程。於是,他决定再做最後一次努力。
   他站了起來。
   卡利巴猴也站了起來。
   他嚮前走了幾步。
   卡利巴猴往後退了幾步。這回,他非但沒有逃入森林深處,反而停在一棵大榕樹下。在上亞馬遜流域,有很多不同品種的榕樹。
   猴子用四肢抱住樹幹,靈活地嚮上爬着,同時,它用捲尾鈎住那離地面四十尺①高的樹枝。隨後,猴子爬到了樹頂,把樹枝都壓彎了。這對於卡利巴猴來說,不過是一項費時不多的雕蟲小技而已。
   ①法尺:法國古長度單位,相當於325毫米。
   猴子自在地坐在樹頂,在手夠得到的地方采果子吃,繼續剛纔被打斷的午餐。而托雷斯呢,他又何嘗不渴不餓!可是,他的背包已癟,酒壺已空,要想吃點兒、喝點兒是根本不可能的。
   然而,儘管猴子現在的位置對他更為不利,可是托雷斯非但沒有後退,反而走嚮大樹。然而,衹要他一旦露出要爬樹的意圖,猴子肯定會馬上躍到另一棵樹上去的。
   另外,這衹猴子,總把那金屬盒搖得叮鐺作響。
   於是,氣惱交加的托雷斯瘋狂地痛駡卡利巴猴。雖然很難說清他到底駡了些什麽,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不但駡它是雜種——這是巴西白種人的一句粗魯的髒話,而且還駡它為“古裏波卡”,即黑人與印第安人的雜種。總之,在人類所能駡出口的髒話中,再沒有比這片赤道地區的駡人話更不堪入耳的了。
   可是猴子衹不過是個普通的靈長類動物,它對這些可能激怒人類的髒話無動於衷。
   於是,托雷斯重新開始嚮猴子扔石塊、草根,以及所有他能夠用作投擲物的東西。他是否希望狠狠地砸傷猴子呢?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說句實話,因為氣惱自己的無能為力,托雷斯已失去了一切理智。也許他曾經幻想過,當猴子在樹枝間攀躍時,會不小心將盒子掉下來,他甚至也可能期盼過猴子為了回擊他,會拿盒子砸他的腦袋!哦不!猴子繼續抓着盒子不放,即使它用一隻手握住盒子,那它還能用另外三衹手攀援呢!正當絶望已極的托雷斯終於决定放棄這場“遊戲”,並準備回到亞馬遜河的時候,他突然聽見了一陣聲音。不錯!是人的說話聲!
   有人在離他二十步遠的地方講話。
   托雷斯的第一個反應便是藏到一簇濃密的矮樹叢中。他素來謹慎,不願暴露在陌生人面前。
   他驚訝得心突突直跳,同時他竪起耳朵聽着動靜。突然,他聽到了一聲槍響。
   緊接着他又聽到一聲慘叫——猴子被擊中了,它重重地摔到地上,手裏還握着托雷斯的盒子。
   “棒極了!”托雷斯喊道,“這顆子彈來得正是時候!”
   這回,托雷斯不再擔心被人看見了。他鑽出矮樹叢,同時,兩名年輕人也出現在樹下。
   這是兩個獵手打扮的巴西人。他們腳蹬皮靴,頭戴用棕櫚葉纖維編成的輕便帽,身着寬鬆的男式短上衣,並束在腰帶裏。這種短上衣比民族式的“潘喬”大褂更為輕便。通過他們的五官及膚色,人們很容易辨認出這兩個人是葡萄牙血統的巴西人。
   他們每人都有一桿射程遠、命中率高的長槍。這種槍由西班牙製造,樣子有些像阿拉伯的武器。上亞馬遜森林中的人們能夠得心應手地使用這種武器。
   剛纔發生的那一幕便是證明:在距離猴子八十幾步遠的斜對面瞄準,仍能擊中它的頭部。
   另外,兩個年輕人各自在腰間挂了一把在巴西叫做“福卡”的尖刀。獵人們用這種尖刀來對付獵豹和其它獸類。在這片森林中,這些動物雖然算不上很可怕,但數量卻相當多。
   顯然,托雷斯對這次相遇並沒有什麽可害怕的。他繼續嚮猴子的屍體跑去。
   但這兩個年輕人同樣也走嚮猴子的屍體。而且他們距離猴子要比托雷斯近些。他們嚮前走了幾步之後,發現了托雷斯。
   托雷斯已經恢復了鎮靜,他舉起帽子高興地對他們說:
   “萬分感謝!先生們!你們打死了這衹可惡的猴子,幫了我一個大忙!”
   兩個獵手面面相覷,誰也沒明白這有什麽可值得感謝的。
   托雷斯用三言兩語嚮他們解釋了剛纔的情況。
   “你們以為僅僅是打死了一隻猴子,而實際上,你們是打死了一個賊!”
   “啊!這可真沒想到!不過,我們很高興給您幫了忙!”兩人中稍年輕的那個回答道。
   同時,他後退了幾步,彎腰從猴子那衹仍在抽搐的手中拿出盒子,問托雷斯:
   “這肯定是您的吧,先生?”
   “正是它。”托雷斯急忙將盒子接到手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說:
   “是哪位先生打死了猴子?我可得好好謝謝他!”
   “是我的朋友,巴西陸軍的助理軍醫馬諾埃爾先生。”年輕的獵手回答道。
   “雖然是我打死了猴子,可那也是你先發現的呀,我親愛的貝尼托。”馬諾埃爾回答說。
   “既然這樣,”托雷斯接過話茬,“那我應該同時感謝你們兩位。謝謝馬諾埃爾先生,謝謝……”
   “貝尼托·加拉爾。”馬諾埃爾說。
   聽到這個名字,尤其是聽到年輕的獵手殷勤地說出下面這句話時,我們的森林隊長差點顫抖起來,不過,他還是竭力控製住了自己。
   “我父親喬阿姆·加拉爾的莊園離此地不過3裏①,請……”
   ①巴西長度單位有2種: 一種是小英裏, 每英裏合2060米; 另一種是大英裏(也叫通用英裏),6180米。
   “我叫托雷斯。”冒險傢回答道。
   “請托雷斯先生光臨寒捨,您一定會受到熱情款待的。”
   托雷斯實在沒料到這次意外的相遇,他猶豫着不知該如何做出决定。於是他說:“我還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去。恐怕我不能接受您的邀請……剛纔發生的意外浪費了我很多寶貴的時間……我得快點兒回到亞馬遜河去……因為我打算一直沿河而下到帕拉去。”
   “是嗎?那我們很可能在亞馬遜河上重逢呢!托雷斯先生!”貝尼托接着說:“因為在一個月之內,我們全家也要和您同路呢!”
   “啊!您父親想重返巴西?”托雷斯激動地問道。
   “是的,我們要做一次為期幾個月的旅行。”貝尼托回答說,“至少,我們希望能說服他去。是不是,馬諾埃爾?”
   馬諾埃爾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好吧,先生們,”托雷斯回答道,“很可能我們會重逢在路上。可這會兒,我很遺憾不能接受您的邀請了。無論如何,我都要感謝你們,並且永生難忘。”
   說完,托雷斯嚮兩個年輕人行了禮。他們還了禮,便回莊園了。
   托雷斯看着他們遠去的身影漸漸消失,纔壓低嗓門說:
   “啊!他竟要重返巴西!讓他去好了。不過,他還是逃不出我的手心!祝你一路順風,喬阿姆·加拉爾!”
   說完這些話,森林隊長嚮南走去。這樣他可以抄近路回到大河左岸。不一會兒,他便消失在密林深處了。
首頁>> 文學>> 历险小说>> 儒勒·凡尔纳 Jules Verne   法国 France   法兰西第三共和国   (1828年2月8日1905年3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