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历险小说>> 儒勒·凡尔纳 Jules Verne   法国 France   法兰西第三共和国   (1828年2月8日1905年3月24日)
南非洲歷險記 The Adventures of Three Englishmen and Three Russians in South Africa
  1854年2月27日,有兩個人躺在奧蘭治河邊一棵高大的垂柳下,一邊閑談一邊全神貫註地觀察着河面。這條被荷蘭殖民者稱作格魯特河,被土著霍頓督人稱作加列普的奧蘭治河,可以與非洲大陸的三大動脈:尼羅河、尼日爾河和贊比西河相提並論。像這三大河流一樣,它也有自己的高水位、急流和瀑布。幾位在奧蘭治河部分流域很知名的旅行傢:湯普森、亞歷山大、波切爾,都相繼贊嘆其河水清澈,兩岸風光綺麗。
  
  奧蘭治河在這一地段臨近約剋公爵山脈,呈現出一派壯麗的景觀。那些無法攀越的岩石,巨大的石堆,被歲月無情礦化的粗大樹幹和未經殖民者的斧頭開鑿的難以進入的原始老林,在加列班山脈的環繞下,形成了一方無以比擬的壯觀景色。河水在這裏由於河床太窄受到挾製,河床也因此不能承受而突然塌陷,水流於是從400法尺①的高處飛流直瀉下來。瀑布的上流,是一挂簡簡單單的翻騰不止的水簾,被幾塊岩石探出垂飾着緑色枝條的腦袋劃破了。在瀑布的下方。肉眼衹能看到一潭洶涌的陰沉沉的水渦,一團濃重潮濕、被陽光的七色光柱劃出道紋的水霧籠罩在上面。令人煩躁的嘩嘩水聲從深潭中發出來,又被山𠔌擴大成了巨大的回響。


  The Adventures of Three Russians and Three Englishmen in South Africa (French: Aventures de trois Russes et de trois Anglais dans l'Afrique australe) is a novel by Jules Verne published in 1872.
  
  Plot introduction
  
  Three Russian and three English scientists depart to South Africa to measure the meridian. As their mission is proceeding, the Crimean war breaks out, and the members of the expedition find themselves citizens of enemy countries. This novel can be found under alternate titles such as "Adventures in the Land of the Behemoth," "Measuring a Meridian" and "Meridiana or Adventures in South Africa."
第一章 在奧蘭治河邊
  1854年2月27日,有兩個人躺在奧蘭治河邊一棵高大的垂柳下,一邊閑談一邊全神貫註地觀察着河面。這條被荷蘭殖民者稱作格魯特河,被土著霍頓督人稱作加列普的奧蘭治河,可以與非洲大陸的三大動脈:尼羅河、尼日爾河和贊比西河相提並論。像這三大河流一樣,它也有自己的高水位、急流和瀑布。幾位在奧蘭治河部分流域很知名的旅行傢:湯普森、亞歷山大、波切爾,都相繼贊嘆其河水清澈,兩岸風光綺麗。
   奧蘭治河在這一地段臨近約剋公爵山脈,呈現出一派壯麗的景觀。那些無法攀越的岩石,巨大的石堆,被歲月無情礦化的粗大樹幹和未經殖民者的斧頭開鑿的難以進入的原始老林,在加列班山脈的環繞下,形成了一方無以比擬的壯觀景色。河水在這裏由於河床太窄受到挾製,河床也因此不能承受而突然塌陷,水流於是從400法尺①的高處飛流直瀉下來。瀑布的上流,是一挂簡簡單單的翻騰不止的水簾,被幾塊岩石探出垂飾着緑色枝條的腦袋劃破了。在瀑布的下方。肉眼衹能看到一潭洶涌的陰沉沉的水渦,一團濃重潮濕、被陽光的七色光柱劃出道紋的水霧籠罩在上面。令人煩躁的嘩嘩水聲從深潭中發出來,又被山𠔌擴大成了巨大的回響。
   ① 1法尺=325毫米
   也許是一次探險中的偶然事件把這兩個人領到了這片位於南部非洲的土地,其中一個卻對眼前的自然美景漠然視之。這位心不在焉的旅行者,是一位布希曼人獵手,是這個在樹林中過着遊牧生活的驍勇民族的美男子:雙目有神,動作靈敏。布希曼人這個名字,是荷蘭語布希傑斯曼人英語化的結果,意思是“灌木叢人”,指那些在英國開普敦殖民區西北部遊牧的流動部落。沒有一個布希曼家庭是定居的。他們在奧蘭治河和東部山地之間過着流浪生活,搶劫蠻橫的殖民者們的農場,毀壞他們的收成,因為後者將他們趕進了那些衹長石頭不長植物的幹旱地帶。
   這位布希曼漢子40歲左右,身材高大,顯然有着強大的力氣。即使在歇息的時候,他的身體仍舊擺出隨時行動的架式。他動作幹淨利落、灑脫自如,顯示出是個精力充沛的人,是在有名的“巴得圭爾”模子裏鑄造出來的,加拿大草原英雄式的人物,然而似乎比紅極一時的庫琅獵手少了點鎮定,這一點可以從他在心跳加快時在面頰上一閃而過的紅暈看出來。
   這個布希曼人卻不再是像他的同胞,古老的蔭古瓦人那樣的野人。作為霍頓督母親和英國人父親的混血兒子,他與外國人往來頻繁,得到的比失去的多,而且流利地說着“父語”。他的衣着是半霍頓督半歐洲式的:紅色法蘭絨襯衫、大袖口上衣外套、羚羊皮短褲和野貓皮做成的綁腿。從他的脖子上挂下一個小包,裏面放着一把刀和一支煙斗,頭上扣着一頂羊皮圓帽,腰間紮了一條寬厚的獸皮腰帶。在他裸露的手腕上,環繞着一些作工異常精巧的象牙圓環,肩上搭了一件長至膝頭的“剋魯斯”,一種用虎皮裁製的帶褶襇的大衣。一條土著狗正睡在他身邊。布希曼人急促地吸着一支骨製煙斗,那樣子讓人毫不懷疑他的不耐煩。
   “來,讓我們靜一靜,莫庫姆。”他的交談者與他說道,“當您不打獵時,您可是真是最沒耐心的男人!可是您明白嗎,我尊敬的夥伴,我們對眼下的情況無能為力,我們等待的人遲早都會來到的,如果不是今天,那將是明天。”
   布希曼人的同伴一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與前者形成了對比。他沉着冷靜的氣質流露於一舉一動中。關於他的出身,沒有人會遲疑不定,他是英國人。他身上那套過於“資産階級的”衣服,顯示出還不習慣於出門遠行。他看上去就像一個誤入蠻荒地帶的城市雇員,人們也許還會無意識地看一下他的一隻耳朵上面是否夾了一支筆。就像出納員、店員、會計,或者龐大的小職員一族中的其他職業身份。
   實際上,這位年輕人根本就不是旅行者,而是一位傑出的學者:威廉·艾默裏,是派駐開普敦天文臺——一個長期以來真正為科學服務的有效機構——的天文學家。
   置身於南部非洲這塊距開普敦幾百英裏的闃無人跡的地方,學者也許有點不適應,他衹能讓自己艱難地容忍着同伴的急性子。
   “艾默裏先生,”獵人用漂亮的英語回答他,“我們在這個約人地點——奧蘭治河摩爾各答瀑布下已經呆了八天了,然而長久以來我的傢族中任何一個成員都未碰到類似的事情,在一個地點停留八天。您忘了我們是遊牧民族,像這樣呆着腳會發燙的。”
   “我的莫庫姆朋友,”天文學家又說道,“我們等待的人來自英國,因此完全可以給他們八天的寬限。要知道他們的汽船要穿越很長的洋面,沿奧蘭治河溯流而上也會造成耽擱,總之,在這種事情中必然會碰到千萬個睏難。人傢已經提醒我們要對南非的這次探險旅行作好一切思想準備,然後再來摩爾各答瀑布下等待我的同仁,劍橋天文臺的埃弗雷特上校,這兒就是摩爾各答瀑布,我們確在指定的地點等待着。您還想怎樣呢?我尊敬的布希曼人。”
   獵人也許還真想做點別的,因為他的手在不安地撫摸着他的來復槍的扳手。這是一支使用圓錐形子彈、準確率高的優秀曼賴槍,它能擊中900碼之外的一隻野貓或羚羊。可見布希曼人已經丟掉了同胞的蘆葦箭筒和毒箭而改用歐式武器了。
   “可是,艾默裏先生,您真的一點都沒有搞錯嗎?”莫庫姆說道,“他們的確是跟您約定這個一月的月底在摩爾各答瀑布下碰頭嗎?”
   “是的,我的朋友。”威廉·艾默裏平靜地答道,“這是格林威治天文臺臺長埃黎先生的信,它能證明我確實沒弄錯。”
   布希曼人接過同伴遞過來的信,作為一個幾乎不懂書寫奧秘的人,把它翻來覆去看着,然後又還給威廉·艾默裏。
   “請再說一遍這片塗黑的紙都說了些什麽。”
   年輕的學者,對任何事情都保持着與生俱來的耐性,重又開始了早已嚮他的獵人朋友重複了二十遍的敘述。去年年末,威廉·艾默裏收到了一封信,告知埃弗雷特上校及一個國際科學委員會將抵達南非。關於這個委員會的計劃和它為什麽要來到非洲大陸的南端,艾默裏也說不上來,因為埃黎先生在信中衹字未提。他遵照接到的指示,忙着在拉塔庫-霍頓督地區最北部的一個驛站,準備一些四輪運貨車、食物等,總之是一個布希傑斯曼旅行隊所必需的全部供應。然後,他慕名結識了土著獵人莫庫姆,知道他曾經陪伴安德森在西非狩獵,還與勇敢的戴維·利文斯通共同首次探險恩加米湖和贊比西河各大瀑布,便授予了他這支探險隊的指揮權。
   接着便商妥了,對本地了如指掌的布希曼人領着威廉·艾默裏來到奧蘭治河邊指定地點——摩爾各答瀑布下。科學委員會應當在此地與他們會合。這個委員會應該搭乘英國海軍的奧古斯塔戰艦,在非洲西海岸沃爾帕斯角附近抵達奧蘭治河口,然後溯流而上直抵摩爾各答瀑布。威廉·艾默裏和莫庫姆來時帶了一輛四輪馬車放在山𠔌下,因為摩爾各答瀑布使得幾英裏河段無法通航,而且假若在此之後客人們不願再走奧蘭治河及其支流的話,那輛馬車將把他們和行李直接送到拉塔庫。
   敘述結束了,這一次布希曼人把它牢記在腦子中。他徑直往前走到深淵旁邊,泛着泡沫的河水正呼啦啦地衝進裏面。天文學家跟隨着他。這是個嚮前突出的地方,在這裏可以俯瞰瀑布以下奧蘭治河好幾英裏的遠處。
   在幾分鐘內,莫庫姆和同伴註意地觀察着1/4英裏之外的河面,在那裏河水開始重新平靜下來。然而依舊沒有一件物體、一艘輪船或一條獨木舟使水流發生攪動。現在是午後三點,此時的一月正是北半球的七月,太陽幾乎垂直照射着這片位於南緯29°的土地,直把蔭處的空氣都加熱到了華氏105°(相當於40.55℃)。如果沒有微微的西風稍微緩和一下,除了布希曼人,任何其他人都無法忍受這種酷暑。然而,年輕的學者憑藉自己直浸到骨子和神經中的冷靜氣質,並沒有感到非常難受。探及深潭頂部的濃密的樹葉,使年輕人免遭了陽光的直接照射。沒有一隻鳥兒來打破這一天中最熱時間的寂靜,也沒有一隻動物敢冒險從蔭涼的叢林底下走出來進到林中空地裏。在這杳無人跡的地方,聽不到一絲雜音,即使是瀑布的咆哮也未能完全填充這片寧靜。
   觀察了十分鐘後,莫庫姆轉嚮威廉·艾默裏,一隻大腳煩躁地踏打着地面。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沒有發現任何跡象。
   “如果您等的人不來了呢?”他嚮科學家問道。
   “他們會來的,我勇敢的獵人。這是些守信用的人,他們像天文學家一樣準確無誤。而且,對他們有什麽可指責的呢?信上說的是這個月底到達,今天是27號,在到達摩爾各答瀑布之前,他們仍有四天的時間。”
   “可是,如果四天之後他們仍舊不出現呢?”
   “好啊!我的打獵高手,這將是絶無僅有的鍛煉我們耐心的機會,因為我們將等待下去,直到確認他們真的到不了的那一刻。”
   “我的上帝!”布希曼人以他響亮的嗓子嚷道。“您將是期待加列普河水不再轟隆隆地衝進這個深潭的人。”
   “不,獵人,不,”威廉·艾默裏以他慣有的平靜語氣答道,“應該讓理性支配我們的一切行動。然而我們所說的理性是:如果埃弗雷特上校和他的同行者,被艱難的旅行搞得精疲力盡,也許還缺吃少穿,迷失在這片荒僻的地區,沒在會面地點見到我們,無論如何我們都該受到譴責。如果不幸的事情發生了,責任又一次落到我們身上。衹要是責任要求的,我們就要堅守自己的位置。而且,在這裏我們什麽都不缺,四輪馬車就在山𠔌下等着,為我們提供夜宿。食物也非常充足。這裏壯麗的自然景觀值得一看。能在這條無與倫比的河邊,在這片美麗的叢林中度過幾天,對我來說真是一種未有過的福分。至於您,莫庫姆,您喜歡幹些什麽呢?樹林中野禽豐富,而您的來復槍總是在為我們提供日常的野味。打獵去,我勇敢的獵人,去打幾頭黃鹿或水牛來消磨一下時間吧。去吧,我勇敢的布希曼人。在這段時間裏,由我來守候那些遲到的人,至少,您的雙腳不會有在地上生根的危險了。”
   獵人覺得應該接受天文學家的建議,於是决定到附近的荊棘叢和矮樹林中打打獵,消磨幾個小時。獅子、鬛狗、豹子都不會使像他這樣一個熟悉非洲叢林的“內姆羅”①感到為難。他嚮自己的獵狗湯普打個呼哨,這是卡拉哈裏沙漠中的“薩耶”,巴拉巴斯人以前曾把這種狗訓練成跑狗。聰明的動物,好像同主人一樣焦躁不安,一下子蹦起來,以歡快的叫聲對主人的打算表示贊同。不一會兒,獵人和狗就消失在了環繞着瀑布的那片茂密叢林中。
   ① 聖經故事中的獵人。
   威廉·艾默裏獨自在垂柳樹下躺下,在高溫導致的睏意還未襲來之前,他突然考慮起自己目前的處境來。他正置身於仍然鮮為人知的奧蘭治河邊,遠離人煙。他正在等候一些歐洲人,一些背井離鄉冒險遠征的同胞。然而,這次探險的目的是什麽?它想在南非的沙漠中解决什麽科學難題呢?它將在南緯30°的地方進行何種觀測實驗呢?這恰恰是尊敬的埃黎先生、格林威治天文臺臺長沒有在信中講明的地方。人們把他,艾默裏,看作熟悉南半球氣候的學者而嚮他請求協助,既然這涉及到一些科學工作,那麽他的協助就是聯合王國的同仁們所公認的。
   年輕的天文學家想着這些事情,提出了一千個自己也不能解答的疑問,但是因意使他的眼皮變得沉重起來,他便沉沉入睡了。當他醒來時,太陽已經西沉,在燃燒的地平綫上刻畫出西邊山地秀麗如畫的輪廓。一陣饑腸轆轆提醒他晚飯時間到了,已經是晚上六點,該返回山𠔌中的四輪馬車了。
   恰在此時,一聲槍響回蕩在一片歐石南叢中。這是一片高12-15法尺,長成喬木狀的歐石南,沿着山嶺左側山坡鋪展下來。幾乎同時,布希曼人和湯普出現在樹林邊。莫庫姆拖着一隻剛剛打死的動物。
   “來來來!供給大師!”威廉·艾默裏嚮他嚷道,“你為我們的晚飯帶來了什麽?”
   “一隻小羚羊,威廉先生。”獵人一邊回答一邊將一隻雙角嚮內彎成竪琴形的動物扔到地上。
   這是羚羊的一種,倒是它“跳羊”的名字更為人們所普遍知道,在南部非洲所有地區都能經常遇到這種動物。獵獲的這衹是公羊,背上的毛是桂皮色的,覆蓋在臀部的毛像絲一般柔滑,晶瑩雪亮,腹部的毛夾雜着粟色的眼狀斑點。它的肉味道鮮美,是用作晚餐的。
   獵人和天文學家用一根棍子將小羚羊擡在肩上離開了瀑布。半小時後,他們到達了位於峽𠔌中的營地,兩個布希曼車夫在那裏看着四輪馬車。
第二章 正式引見
  在1月28、29、30日三天裏,莫庫姆和威廉·艾默裏都沒有離開過會面地點。當布希曼人在本能的驅使下不加區分地追獵着瀑布附近緑地中的野物和猛獸時,年輕的天文學家一直留神盯着河水。這一派洪荒的自然景觀,令他陶醉,使他的心靈中充滿了新的情感。他,與數字打交道的人,日夜俯伏在書册上的科學家,總是與望遠鏡的目鏡束縛在一起,監視着天體在子午綫上起落或計算掩星數據,如今卻享受着這裏的美妙時光。在山野中,在密林覆蓋的山嶺上,在杳無人煙的被摩爾各答瀑布水霧籠罩的山峰上。對他來說,領略此地幾乎不為人知的空曠寂寞中的詩意,並在其中重新浸透他被數字思辨搞得疲憊不堪的精神,是一種快樂,他就這樣排遣等待的煩惱,並修養身心。他的新處境也恰好說明了他持久不渝的耐性,而這是布希曼人所不具備的。因此,對於獵人的一味責難,科學家給予的總是絲毫不能使之平靜下來的平靜的回答。
   1月31日,尊敬的埃黎先生信中講明的最後一天來到了。假若提及的科學家們在這一天依舊不能到來,威廉·艾默裏將不得不起程返國,這將令他十分難堪。這種延誤也將無限期地延續下去,然而他怎能無限期地等待呢?
   “威廉先生,”獵人說道,“為什麽不去迎接他們呢?我們可能在路上碰見他們,衹有一條道,就是這條河。如果他們真像您手中那封信所說,將從這條河逆流而上,我們肯定會碰見他們。”
   “您的主意妙極了!莫庫姆,”天文學家說道,“讓我們趕到瀑布下遊去迎接他們,然後從北邊的山𠔌返回營地。但是請告訴我,尊敬的布希曼人,您熟悉奧蘭治河的大部分流域嗎?”
   “是的,先生。我曾兩次從沃爾帕斯角開始逆奧蘭治河漂流,直到德蘭土瓦邊境綫上哈特河與它會合的地方。”
   “除了摩爾各答瀑布,其他河段都能通航嗎?”
   “恰如您所說,先生,但是我還要加一點,”布希曼人反駁說,“在旱季後期,奧蘭治河口以上長達五、六英裏的河段幾乎是幹涸的,以致河口形成了一個沙洲,海浪不斷地涌撞上來,又被碎成了浪花。”
   “這無關緊要,”天文學家答道,“因為我們那些歐洲人從海上登陸時,奧蘭治河口已經通航了,沒有任何理由會使他們耽擱,因此、他們會來的。”
   布希曼人沒說話,把來復槍挎上肩,嚮湯普打個呼哨,趕在同伴前頭走上了一條羊腸小路。這條路在400法尺的地下接納了瀑布的地下水。
   現在是早上九點,兩位探險傢——真的可以這樣稱呼他們,沿着河的左岸嚮下走去。河邊既沒有河堤,也沒有纖道可以提供平坦易走的道路,陡峭的兩岸,被荊棘叢覆蓋着,消失在一條樹種繁多的緑色長廊中。波切爾談及的那些開花的絲狀寄生植物,在一棵棵樹之間糾纏不清,在兩位旅行者的面前張開了一張緑網。因此,布希曼人的斧頭也沒被閑擱着,無情砍斷這些擋路的花環。威廉·艾默裏盡情呼吸着林中沁人心脾的各種芳香,尤其是撒下無數花朵的樟腦樹的香味。可幸的是,還有一些林中空地,幾段裸露的河岸——岸邊靜靜流動着其中有魚兒遊來遊去的溪水,使得獵人和同伴能夠更快地往西趕路。早上十一點半時,他們已經穿行了大約4英裏的路程。
   微風從西邊吹過來,吹嚮再也聽不到轟鳴聲的瀑布的方向。相反,那喧嘩聲沿着河水嚮下遊傳播,還是能夠被很清楚地分辨出來。
   威廉·艾默裏和獵人就在此處停下來,看到河流正直直地嚮工、三英裏遠的前方流去。河床在這裏被深深地夾在兩座高達200法尺的白堊質峭壁之問。
   “就在這兒等待吧,也讓我們休息一下,”天文學家說道,“我沒有您的獵人的雙腿,莫庫姆師傅,較之於趕路;我更習慣於在星辰滿天的蒼穹中漫遊。我們先休息一下。從這兒我們可以看到河流二、三英裏的地方,即使很少有汽船出現在最近的拐彎處,我們也不會錯過它們的。”
   年輕的天文學家斜靠在一棵高達四百法尺的大朝(植物)下面,從這裏,他可以目及河面上很遠的地方。獵人幾乎不習慣於坐下,繼續在岸上走來走去,湯普則驚起一群群的野鳥,卻絲毫不能引起主人的註意。
   剛剛等待了半個小時,威廉·艾默裏發覺莫庫姆呆在離他百步遠的地方,顯示出特別的註意力,難道他發現了他們正焦灼等待的汽船?
   天文學家離開他的青苔座椅,嚮獵人所在的河邊走去,一會兒就到了他身邊。
   “您看到什麽東西了,莫庫姆?”
   “沒有,我什麽都沒看到,威廉先生。但是,如果說我的耳朵對自然的聲音已經習以為常的話,那麽我好像聽到下遊有一種極少聽到的雜音。”
   說完這些,布希曼人要他的同伴保持安靜,把耳朵貼在地上,全神貫註地聽着。
   幾分鐘後,獵人站起來,搖搖頭,說:
   “也許是我弄錯了。我自以為聽到的聲音,衹不過是風吹過樹葉的聲音或者河水流過岸邊石頭的聲音。可是……”
   獵人依舊註意地聽着,可是什麽都沒聽到。
   “莫庫姆,”威廉·艾默裏說道,“如果剛纔您自以為聽到的聲音是由汽艇的機器發出來的,在河的下遊會聽得更清楚。水能夠比空氣更快更準確地傳播聲音。”
   “您說得對,威廉先生,有好幾次我就這樣抓住了河馬在水上通過的聲音。”
   布希曼人雙手緊緊抓着野藤和草團爬下陡峭的河岸去了,一直下到河水沒及膝頭的地方,然後彎去,將一隻耳朵平放在水面上。註意地聽了幾分鐘後,他嚷起來:
   “是的,是的!我沒弄錯。聲音就在下遊幾英裏的地方,是用力拍打水的聲音。這是一種持續在水下發出的單調的聲音。”
   “是蠃旋槳的聲音?”
   “很可能,艾默裏先生。這聲音離我們不遠了。”
   威廉·艾默裏知道獵人具有天生敏銳的感覺,無論是視覺、聽覺還是嗅覺,因此不懷疑他的判斷。獵人爬上河岸,兩人决定就在原地等候,從這裏可以很容易地監視奧蘭治河的水流。
   半個小時過去了,威廉·艾默裏即使憑着他天生的平靜,也覺得這種等待簡直太長了。有多少次他以為看到了水面上一隻駛動的小船的輪廓,可是每一次眼睛都欺騙了他。終於,布希曼人的一聲歡呼使他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煙!”莫庫姆喊道。
   威廉·艾默裏順着獵人指的方向望去,毫不費勁地看到就在河流的彎處飄展着一根輕盈的翎飾。沒有什麽可懷疑的了。
   小船快速駛來。很快,威廉·艾默裏就看清了煙囪不斷噴出的黑煙,攪混着白色的蒸氣。顯然,船員們正加足火力快速駛來,以便如期到達會面的地點,但汽船距摩爾各答瀑布大約仍有七英裏。
   已經正午了,等待的地方不利於汽船靠岸,天文學家决定返回。瀑布腳下。他剛把打算告訴獵人,後者二話沒說便走上了來時被開闢出來的那條路。威廉·艾默裏跟在同伴後面,回頭嚮河道拐彎的地方看了最後一眼,望見了飄揚在船尾的英國國旗。
   回去的路非常順利,一小時後,布希曼人和天文學家在距瀑布1/4英裏的地方停了下來。河岸在此處形成一個半圓形的小河灣。在它齊岸深的河水中,汽船很容易停泊靠岸。
   汽船應該不遠了,因為它肯定比兩位步行者前進得快。但是在岸邊依舊不能看見它,因為遮蔽着兩岸的高大樹木嚮河面傾斜過去,阻擋了視綫的延伸。然而,即使聽不到蒸氣的嘶嘶聲,至少卻能聽到尖銳的汽笛聲,它與持續不斷的瀑布的轟鳴相比,顯得異常突出。
   汽笛聲一直未中斷。船員們試圖以這種方式來告知他們已到達瀑布附近。這是在打招呼。
   獵人鳴槍作答,槍聲在河岸上變成了反復不斷的回響。
   汽船終於出現了。威廉·艾默裏也被逆流而上的人們發覺了。
   在天文學家的示意下,汽船轉嚮小河灣,慢慢停泊下來。一條纜繩扔上來,被布希曼人抓住了,纏繞在一根樹樁上。
   很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輕快地跳到岸上,嚮天文學家走來。其他的人也開始陸續上岸。
   威廉·艾默裏立即迎上去,問道:
   “請問可是埃弗雷特上校?”
   “您是威廉·艾默裏先生?”上校答道。
   天文學家與其劍橋天文臺的同仁相互致意握手。
   “先生們,”埃弗雷特說道,“請允許我嚮你們介紹來自開普敦天文臺的尊敬的威廉·艾默裏。艾默裏先生是前來摩爾各答瀑布迎接我們的。”
   同船的四位乘客站在埃弗雷特上校旁邊,一一嚮年輕的天文學家致意,並接受後者的致意。接着,上校以他英國式的冷靜很正式地作起了介紹:
   “艾默裏先生,來自德文郡的約翰·馬瑞閣下,您的同鄉;我們的委員會中三位代表沙皇政府的科學家:來自布洛科瓦天文臺的馬提厄·斯特呂剋斯先生,來自赫爾辛基天文臺的尼古拉·巴朗德爾先生,來自基輔天文臺的米歇爾·佐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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